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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霧矢翊 -【妻調令】《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6 11:35 PM     標題: 霧矢翊 -【妻調令】《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6-28 09:46 AM 編輯

【書名】:妻調令

【作者】:霧矢翊

【內容簡介】:

  自從發現世人眼中芝蘭玉樹般的未婚夫是個雙重人格的蛇精病後,曲瀲一直想要退了這門可怕的親事。

  可是偏偏對方兩個人格都認定了她,讓她的閨閣生活中無處不是他的痕跡,帶著一種無處不在的濃郁的掌控慾。

  更讓她苦逼的是,世人皆認為那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她不嫁真是眼瞎了。

  於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曲瀲在世人的祝福中,悲痛地上了花轎、入了洞房。

  婚後的生活,果然如她想像般的「悲慘」。

  這是一個世人眼中的完美男神與差點被雙重人格蛇精病嚇壞的總是腦補過多的女主的故事!=__=!

  PS:依然是小白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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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6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5 06:53 PM 編輯

第 1 章

  陽春三月,常州府的桃花開得正濃。

  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枝頭上簇攢在一起的花瓣,或紅或粉或白等色澤,開得煌煌焃焃,難得一見的盛景,每年桃花盛開之時,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騷客專門前往常州府,只為欣賞那難得的千種桃花風情。

  曲家是常州府的名門望族之一,曲府祖宅位於常州府平安巷內,巷子口生長了兩株紫葉碧桃花,每到春天時,桃花開了滿滿一樹,當春風吹過,豔紅色的花瓣隨風紛紛跌落,滿巷子都是桃花瓣,更添幾分風趣。

  在這難得的春光明媚的日子裡,平安巷內的曲家三房卻有些愁雲慘霧,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也比平時小心了幾分,個個斂眉信目,做事也比平時利索了幾分。

  一名穿著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約模十歲出頭的少女帶著貼身丫鬟碧春走過開滿了桃花的院子,鑲著寶相紋襴邊的裙裾拖曳而過,彷彿一道優美的切割線,切破了那漫天的桃紅色,讓從東院的迴廊走來的曲家大太太看得滿目驚豔,也不知是驚豔於那桃花春風下清麗絕倫的麗顏,還是驚豔於漫天粉色桃紅中的那人的風姿。

  「瀲丫頭。」

  院中行走的少女聽到聲音,偏首凝望過來,巴掌大的小臉,盈盈如水的剪眸,眼線微微上挑,無辜中又添了幾分豔色,肌膚潤澤如玉,雖然神色清淡,粉桃般的菱唇嚴肅地抿著,卻因精妙的五官和纖柔如柳的身姿,使其看起來弱質纖纖,讓人心生憐惜。

  曲家是常州府望族,住在平安巷的曲家嫡支共有四房,四房又有五位小姐,皆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春蘭秋菊各有千秋,其中又數三房的四小姐曲瀲最為出色,繼承了其母季氏的美貌不說,甚至更勝一籌,宛若那觀音座下的玉女一般,小小年紀,便有著過人的風姿儀貌,長大後更難以想像。

  曲大太太慣喜歡可愛漂亮的孩子,看到走在花下的曲瀲因那春風吹過的桃花更添幾分麗色,不免也歡喜幾分,笑著走了過來。

  曲瀲看到走來的曲大太太,忙帶著丫鬟上前行禮,「見過大伯母。」

  曲大太太上前扶住她,笑道:「幾日不見,你看著清瘦了許多,可是沁丫頭的病還沒好?」

  曲瀲低聲道:「嗯,姐姐還是一直迷迷糊糊的,時睡時醒,我很擔心。」

  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的,睜著一雙會說話般的大眼睛看人時,水潤潤的,彷彿大聲一點就會嚇著她,讓人不免又心憐幾分。

  曲大太太摸摸她的臉,見她神色有些憔悴,便知道是照顧生病的姐姐之故,溫聲道:「不用擔心,沁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你母親又誠心誠意地燒香拜佛,佛祖定會保佑她的。」

  前些日子,三房的曲沁和堂姐妹們去划船時,不小心落了水,雖然及時救上來了,可因為受了寒,當夜便發起高燒來。原本以為吃幾副藥,退燒就好了,可是偏偏高燒是退了,可是人卻變得迷迷登登的,滿嘴胡話,一直髮著低燒不見好,將曲家的人都嚇壞了。

  直到現在,曲沁雖然不再說胡話,可是人還糊塗著,依然躺在床上,時睡時醒,並未見好轉,可將曲三太太季氏給嚇壞了,天天都去小佛堂燒香拜佛,虔誠地祈求佛祖保佑曲沁快點好。

  對於季氏,曲大太太對她真是沒話可說。

  季氏並非曲三老爺的原配,而是填房。

  曲三老爺的原配是京城平陽候府駱家的女兒,卻不想生長女曲沁時難產而亡,等曲三老爺給原配妻子守了一年孝後,見曲沁沒人照顧,駱家又強勢,便續娶了季氏。

  季氏是常州府人,是沒落的官宦世家所出的小姐,曲三老爺能相中她,也是看在她性格溫順柔和,想來會善待前頭夫人所出的女兒。季氏嫁過來後,待曲沁確實好得沒話說,甚至在生下女兒曲瀲和兒子曲湙後,依然沒有偏頗。

  可壞就壞在這性子也太過柔順了,遇事沒個主見,只會哭。特別是八年前曲三老爺去世後,季氏更沒了主張,只想守著三個兒女過日子。

  如今曲沁生病,季氏不是天天哭,就是天天燒香拜佛,弄得整個三房煙薰繚繞,整得就像個小寺廟一樣,讓人看了直嘆氣。

  曲大太太今兒過來,也是來看看季氏如何了,就怕曲沁不好,讓她將眼睛都哭瞎了。

  曲瀲對曲大太太的話不置可否,但還是謝了她,問道:「大伯母是來尋孃親的麼?」

  「是的,聽說沁丫頭的病情反反覆覆的,我有些擔心你娘……」頓了一下,又道:「順便也來看看沁丫頭如何了,老夫人一早也叨唸著。」說著,微微嘆息了一聲。

  曲瀲聽明白了曲大太太未完的話,知道自己娘親就是那性子,並未覺得如何丟臉,不過仍是感謝了一翻,方才和她一起去了母親居住的桃安居。

  很快便到了桃安居。

  因為季氏孀居的原因,桃安居不見鮮花,除了幾株桃樹外,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花木,看著清淡寧靜。只是桃安居西廂房那邊看著彷彿一股濃煙滾滾上升,像火災現場似的,打破了那種清淡寧靜。

  曲大太太看得直皺眉,遠遠地就聞到了枷南香的味道了,而且這味道過重了,便讓人有些難受,可見那小佛堂裡也不知道燒了多少香。

  季氏身邊伺候的秦嬤嬤聽說曲大太太來了,忙迎出來,行了禮後,陪笑道:「大太太和四小姐是來看太太的麼?太太正在小佛堂,請稍等。」說著,給曲瀲使了個眼色,忙去小佛堂叫人。

  丫鬟很有眼色地上茶點後,便和其他丫鬟婆子們屏著氣站在門外。

  曲大太太早就習慣了季氏的作派,不以為意,反而看了曲瀲一眼。

  曲瀲親自給她端茶,面上一片平靜,甚至有些清冷,只是那份清冷因其與季氏相似的柔美的風姿被無形中弱化了,讓人只覺得她乖巧聽話,像隻小兔子似的。

  季氏很快便過來了。

  她身上穿著件秋香色素面褙子,頭髮上只簡單地簪了一支丁香花銀簪,整個人看起來簡簡單單的,無多餘的飾物,很是符合她如今孀居的身份,不過卻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那份清淡簡單,反而襯得她越發的纖細柔美,加上微紅的眼眶,未語先泣的雙眸,簡直是個嬌弱到極點的小婦人。

  曲大太太有些消受不住,特別是季氏一見她就拉著她,用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溼漉漉地盯著自己,更讓曲大太太突然覺得,幸好曲瀲性子清冷,不像季氏,不然將來不知道多少男人女人心疼死。

  「大嫂,又勞煩你過來了,我沒什麼事,倒是沁兒……」嗚咽了一聲,又抹起了淚來。

  曲大太太怕她又哭個沒完沒了,忙道:「今兒我過來呢,是有事要和弟妹說的,是好事。」見季氏淚眼朦朧地看過來,曲大太太也有些吃不消,繼續道:「沁兒這病一直反反覆覆的不好,我覺得可能是劉大夫的藥不行,剛才我在老夫人那兒,也和老夫人說起沁丫的事情,昨兒陳知府的夫人過府來,說池府的老太爺致仕回鄉,便和老夫人商量著,不若請池府老太爺過來給沁丫頭瞧瞧。」

  池家是常州府有名的杏林世家,這池老太爺是宮裡的御醫,如今年紀大了,便致仕回鄉,前些日子剛回到常州府。不過因池老太爺並不是個張揚之人,回來時也是靜悄悄的,所以他回來的訊息並沒多少人知道。

  季氏也聽說過池老太爺的事情,不由喜出望外,雙手合什,喃喃念著佛號,然後又對曲大太太和老夫人一陣感激。

  「我得去謝謝老夫人……哎呀,瀲兒,還不快過來謝謝你大伯母,稍會我們也要過去給老夫人請個安,謝謝她老人家為你姐姐操心……」季氏絮絮叨叨起來。

  曲瀲見母親突然精神十足,不慌不忙地過去扶住她,笑道:「知道了,確實要感謝大伯母和祖母。」說著,她給曲大太太行了一禮。

  季氏笑盈盈地看著,又道:「上回老夫人送我的茶還剩一些,瀲兒快去沏壺過來給你大伯母嚐嚐。」

  曲瀲看了一眼笑容如常的大伯母,應了一聲便去了茶房。

  將女兒支走後,季氏又拉著曲大太太說起話來。

  「……先前大夫還說沁兒只要退了燒便沒事了,可是不知怎麼地,轉眼間沁兒說起胡話來,竟是不認得人了……」曲三太太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顯然十分傷心,「我便想,是不是我不夠誠心,便想明日去濟明寺給沁兒祈福。」

  曲大太太眉頭跳了跳,神色突然嚴厲起來,但看季氏惴惴不安的樣子,忍下了出口的呵斥,溫聲道:「弟妹莫急,許是沁兒病糊塗了,等池老太爺看過了,指不定就好了。」

  季氏縮了下肩膀,雖然曲大太太神色溫和,但她天生是個敏感的,直覺她的語氣中有什麼,彷彿有些生氣的樣子,怕自己再說下去,得罪了曲大太太,只能懨懨地點頭。

  曲瀲沏了茶進來。

  曲大太太臉上重新露出了笑顏,對季氏道:「行了,我先去看看沁兒。」

  季氏忙站起來。

  卻不想,這時便有在曲沁身邊伺候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臉上一陣激動,稟報道:「太太、三姑娘,我們姑娘醒了。」

  季氏一聽,眼淚又要飆出來了。

  這是喜極而泣。

  曲瀲忙揣扶住母親,對曲大太太道:「大伯母,我們快快去看看姐姐。」

  曲大太太笑著點頭,斜了一眼,見曲瀲這動作恰好讓季氏的眼淚梗住,不由有些滿意。
 
  果然,曲瀲這性子不像她娘親,真是太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6 11:44 PM

第 2 章

  曲沁和曲瀲姐妹倆同住一個院落,名叫秋菀居。

  到了秋菀居時,可以看到那滿院子的撒金碧桃花開得正爛漫,那粉白中透著深紅的、灑金色的花瓣,簇擁在一起,見之望俗。

  此時卻沒人欣賞這難得的風景,皆匆匆忙忙地往秋菀居中曲沁所住的廂房行去。

  剛到曲沁臥房門口,便見到伺候曲沁的喬媽媽端著一個紅漆雕花的托盤過來,托盤上放著一碗黑褐色的藥汁,見到三人,喬媽媽趕緊上前行禮。

  曲大太太打斷她的禮,忙問道:「三小姐如何了?」

  季氏卻有些心急,已經拽著二女兒進了房。

  曲大太太只能一面跟上一面聽喬媽媽的回稟,聽說曲沁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說胡話時,不由鬆了口氣。

  前些日子,曲沁病糊塗了,牙關緊咬,米粒未進,眼瞅著不行了,還是曲瀲想了法子,讓人給曲沁灌了些米湯,不然人就算不病死,也要餓死。

  如今曲沁好了,季氏也終於不用整天燒香拜佛,弄得三房像火災現場一樣,曲瀲也可以歇息會兒,不用衣不解帶地照顧姐姐了,曲湙也可以安心地跟著先生讀書。更重要的是,季氏也不用再成日惴惴不安,以為曲沁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所以才會說胡話,縱使是睡夢中,依然痛苦不已,嘴裡亂叫著妹妹和駱家老祖宗的名字。

  剛進內室,便見掛著秋香色的帷帳裡頭的填漆床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因為生病之故,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望著人的時候,不知為何,讓人感覺到有些寒磣。

  三房的曲沁曲瀲姐妹倆,可能是因為母親不同,長得也不盡相同,如果說曲瀲是枝頭上那柔麗嬌弱的玉蘭花,那麼曲沁便是盛放的牡丹花,那通身的氣派,豔麗明媚。姐妹倆,一個柔一個毅,一個柔弱可人,一個穩重伶俐。

  「沁兒,你怎麼樣了?可好一些了?」季氏看到曲沁不僅醒了,甚至能坐起來,不再胡言亂語了,眼中又淚光點點,這次是喜悅的。

  曲瀲也朝床上的少女叫了一聲姐姐,將丫鬟呈來的水端給她,體貼地道:「先喝些水潤喉。」

  曲沁沒動,只是看著床前的幾人,半晌方低聲道:「阿瀲……母親,大伯母……」那聲「母親」有點複雜,彷彿聲音裡蓋涵了太多的意思,千言萬語,無法直述。

  曲瀲不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自從曲沁生病後,她娘忙著燒香拜佛,都是她和丫鬟一起照顧姐姐,曲沁說胡話時她也聽了幾耳朵,只是因為是囈語,含含糊糊的卻聽得不太清楚,只有她偶爾大聲叫妹妹時,曲瀲便去握她的手安撫,她才會安靜下來。

  她知道比起娘親,曲沁更願意接受自己這同血脈的妹妹,卻沒想到自己在曲沁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

  季氏卻十分激動,大著膽子拍拍曲沁的手,含著淚道:「沁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曲沁卻未像過去般,對著季氏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喜,會皺起眉頭來冷冷地說一聲,而是沉默地坐在那兒,直到季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方才道:「我已經好了,母親莫要再哭了。」

  曲沁這話比聖旨還有用,季氏馬上停了淚,高興地直點頭。

  曲瀲看得暗暗搖頭。

  曲大太太也笑著道:「謝天謝地,沁丫頭終於清醒了,你母親說得對,醒了就好!以後好好養身子,莫要如此不小心了。有什麼想吃的,你儘管開口,看著都瘦了,得好生補補才是……」

  曲沁看向曲大太太,目光微閃,等她說完後,便要起身道謝,卻被曲大太太忙按住了,曲瀲也忙過去扶住她,卻不想曲沁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力道極大,讓她不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總覺得這位姐姐醒來後,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曲沁雙目緊緊地盯著妹妹年少稚嫩的臉,唇瓣微顫,說不出話來。

  眾人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好,對她的樣子不以為意,曲大太太說道:「你剛醒了,現在身子還虛著,就別講那些虛的了,好生養好身子,別讓你母親和弟弟妹妹擔心才是。」

  季氏忙不迭地點頭。

  曲大太太待了會兒,見曲沁人已經清醒,不再說胡話了,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要去給老夫人報一聲,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季氏和女兒留了下來。

  季氏見喬媽媽端來放得已經溫涼的藥,便順手接過,只是剛接過時,想到繼女平時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訕訕地將那碗藥給了旁邊坐著的小女兒。

  曲瀲很自然地接了過來,對曲沁道:「姐姐,先喝藥吧,喝了藥身體才會好。」

  曲沁的目光從紅腫著雙眼的季氏移到了妹妹身上,見妹妹一張春花皎月般的漂亮小臉滿是關切,一時間突然鼻頭有些酸,忍不住伸手摟住妹妹纖細的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曲瀲手中的那碗藥一時端不住掉在了床前的腳踏上,青花瓷碗裂了,藥汁四濺開來,不僅灑了一地,曲瀲和季氏的裙子也被弄髒了。但此時兩人都沒有在意,而是被曲沁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驚住了。

  許是因為季氏是繼母,曲沁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與季氏並不親近,甚至是疏遠的,而她又是個老成持重的性子,一舉一動無不恪守規矩禮儀,從未在人前哭過,甚至哭泣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曲沁突然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自然是讓她們十分震驚。

  曲瀲驚了一下。

  季氏也被弄懵了,反應過來時,眼淚一下子也飆了出來,跟著一起嗚嗚直哭。

  曲瀲被母親和姐姐哭得頭都懵了,只是看著撲在她懷裡哭得像個孩子的姐姐,又看著性子已經沒法拯救的母親,只得示意丫鬟過來收拾地上的狼藉,邊安慰難得脆弱的姐姐。

  「姐姐你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咱們去和大伯母說,她定會為你作主。」

  自他們父親去逝後,三房便靠著長房而居,曲大太太為人不錯,三房若是有什麼困難,也會幫把手,因為如此,三房的日子才沒有太難熬,曲沁和曲瀲也過得和平常的大家閨秀差不多。

  季氏聽了,馬上抹去眼淚,附和道:「是啊是啊,沁兒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和娘說,娘拼了命也要為你主持公道。」

  曲沁卻沒理,只是摟著妹妹哭,哭得眼前發黑直打嗝,直到哭不出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可是讓她如何不哭呢?

  前世過得那般痛苦,是她錯信了不該信的人,最後發現,為她奔走求得一線生機的是這個異母妹妹,一直被她認為軟弱無能、取代了親生母親地位的季氏卻難得強硬,對上那些欺負她的人,有那樣的勇氣。

  因為她們,她才努力地好好活著,縱使會很痛苦。

  可到頭來,她仍是辜負了她們的期盼,未撐幾年便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6 11:50 PM

第 3 章

  曲沁哭了很久,直到哭著睡著了。

  曲瀲看著自己衣襟上的淚跡,再看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縱使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平時再如何端著架子、自持身份像個小大人,其實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罷了。

  放在她上輩子,也只是個初中生。

  只是,也不知道素來要強的異母姐姐怎麼突然哭了,難道是生病的人比較脆弱,又見她們一心一意地待她,所以感動地哭了?

  「阿瀲,怎麼辦?」

  聽到母親喃喃地聲音,曲瀲回過神,見母親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自己,縱使這張臉再美,可是哭成是核桃也不美了。不過她知道母親的性子,雖然柔弱無能,可卻是個合格的母親,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個純粹的孩子,所以對她很是包容。

  有時候,曲瀲覺得,母親自父親去逝後,仍是保持著這種天真柔弱的性子,和她們姐妹倆的性子有關。曲沁自小便持重又要強,輕易不肯低頭示弱,背後還有個強勢的平陽侯駱家可以依靠,導致沒人敢欺負他們三房;曲瀲自己擁有一個無人可知的前世經歷之人,雖然前世只活到十六歲就驟然死了,可是投胎轉世後,也不是個真正的稚齡孩子,又是個多思多慮的,有什麼事都是她擋在面前,讓季氏更不用出面了。

  「先讓姐姐好好休息,等她醒來情緒平穩了再說吧,娘你也去敷敷眼睛,若是姐姐醒來見到你這樣,又要不開心了。」曲瀲很懂得如何應付母親,因為曲沁性子要強,確實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

  季氏聽罷,趕緊點頭,很是擔心曲沁會對自己冷臉,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紅腫的眼睛。

  曲瀲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然後起身來去揣扶季氏,又對房裡伺候的紅蕊吩咐道:「姐姐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紅蕊是曲沁的貼身大丫鬟,慌忙上前來應了一聲。

  曲瀲便扶了季氏出去,到了外室,見重新去煎藥的喬媽媽,吩咐道:「姐姐久未進食,脾胃虛弱,你讓廚房做白粥和幾樣易克化的小菜備著,白粥最是養胃了。」

  喬媽媽對曲瀲曲膝應了一聲。

  季氏聽著小女兒的安排,覺得極是妥貼,同樣叮囑了喬媽媽幾句後,方由女兒扶著出了秋菀居。

  曲瀲扶著母親回了桃安居,讓人打來清水,親自服侍她梳洗。

  季氏一反過去幾天的愁眉苦臉,十分高興地對女兒叨唸著,「沁兒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我這心也安下來了。一定是佛祖保佑,稍會我得去給佛祖上幾炷香才行,瀲兒你也去上炷香,讓佛祖知道我們的誠意……」

  曲瀲聽她囉嗦個沒完,句句不離曲沁,甚至想要過幾天去明濟寺上香還願,不由得暗暗搖頭。

  雖然是同父異母,可能是因為這輩子的父親早逝,她和這姐姐的關係卻是不錯的。只是曲沁對季氏一直有個心結,不太能接受季氏,幸好季氏並不像那種狠心腸的繼母,甚至可以說是個聖母,對曲沁不僅像對親生女兒般,甚至更好。

  陪著母親去了小佛堂上了炷香後,曲瀲才得以脫身。

  回到秋菀居,她回房去換下身上沾了藥汁的衣服,讓碧春去隔壁看看,得知曲沁還未醒來,閒著無事,便去了姐妹倆一起用的小書房練字。

  剛練了幾個大字,便聽碧春來報,弟弟曲湙過來了。

  十歲的弟弟長得像死去的父親,面容白晳,斯文俊秀,身條兒有些瘦長,不若堂哥曲澤十歲時那圓滾滾的模樣兒,他們姐弟倆都隨了季氏,怎麼吃也吃不胖的類型,就是看起來太單薄了,幸好都身體健康,不輕易生病。

  「二姐!」

  曲湙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才快步上前,有些急切地問道:「聽說大姐醒了?怎麼樣?」

  曲瀲抿嘴笑道:「是醒了,不過又歇下了。」想到曲沁愛面子,她也不說是哭著入睡的。

  曲湙聽了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人清醒了就好,若是再糊糊塗塗下去,娘指不定又要……」子不言母過,忙將話掩了下去。

  曲瀲如何聽不出弟弟的話中之意,季氏信佛,而且自從他們父親去世後,越發的變本加厲,若是平常沒什麼事情,可以在小佛堂待上一天也沒事,晨昏功課、早晚三炷香從未落過,十分虔誠。

  曲瀲知道這時代守寡的女子帶著孩子過活不易,而且母親還那般年輕,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改嫁的,況且曲家也不會放人,所以給她尋點事情做也不錯,便睜隻眼睛閉隻眼了。只是有時候,看季氏那些行為,讓她覺得就像個狂熱的信徒,病入膏肓了,都擔心她一個不小心就要紅塵看破出家。

  曲湙是從族學下課回來,這些日子因為曲沁生病原因,每天早晚都要過來看一看,問問情況。如今得知曲沁今天醒過來了,人也不再犯糊塗,他便想在曲瀲這兒坐會兒,等曲沁醒來親自去看看她。

  碧春端了點心上來,紅漆雕海棠花的攢盒裡放著蘭花酥、雲片糕、玫瑰糕、酥糖等,還有蓮子紅豆羹,是曲瀲特地吩咐人去外面買的。

  「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晚膳時間,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曲瀲說道。

  曲湙朝姐姐笑了下,正好也餓了,便不客氣地坐下來吃。

  曲瀲坐在一旁喝茶,邊詢問弟弟的功課,一時間小書房裡氣氛很是溫馨。

  直到夕陽西下,碧春進來稟報,曲沁醒了。

  姐弟倆忙起身,淨了手後,便去曲沁的房裡。

  曲沁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不過情緒平穩了許多,此時披散著頭髮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的大迎枕,朝著進來的弟妹們微笑。

  笑容與平時一樣,含蓄而矜傲,卻又有些隱約的不同。

  「大姐,你感覺怎麼樣了?身子好些了麼?」曲湙坐在床前的錦杌上,關心地問著。

  曲沁看著十歲的弟弟,又看向妹妹,目光溫和,抬手摸摸弟弟的腦袋,溫聲道:「我身子好多了,如今醒來了,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擔心。」然後又像平時那般問起弟弟的功課,自責道:「若是因為我的病耽擱了你的功課,我可就不安心了。」

  曲湙笑道:「大姐放心,我沒有落下功課,先生今兒還誇了我的文章,寫比以前有了進步了。」

  他們父親去世後,曲湙便是三房唯一的男丁,是支應門楣的存在,三房都指望著他,讓他小小年紀便沉穩持重,體貼懂事。而他自己也知道,母親和兩個姐姐都是內宅婦孺,不管是將來奉養母親還是給兩個姐姐撐腰的責任,都落在他身上,所以對待學習上更是認真,從不敢貪玩。

  曲沁十分滿意,心裡也知道弟弟從來不用她們擔心,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麼好的弟弟,為何就有人狠得心害死他呢?

  等聽說曲沁醒來的季氏也匆忙地從老夫人那兒趕過來後,更熱鬧了,不過因為曲沁剛醒來,身體還虛弱著,他們並未待得太久,很快便打算起身離開。

  曲沁卻留了曲瀲晚上一起睡。

  季氏並不同意,有些擔心地道:「沁兒今兒剛醒來,身子還弱,萬一瀲兒吵著你歇息……」

  「沒事,我想要妹妹陪著。」曲沁說道。

  季氏最是悚這繼女,又因曲沁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態度強硬一些便沒轍,只好訥訥地同意了,又將小女兒叫過去叮囑她別吵著姐姐歇息之類的,囉嗦了一堆,方才有些不安地離開。

  想來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曲瀲作了保證,方才將忐忑不安的母親送走,終於鬆了口氣。

  她和曲沁同住一個院子,又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有時候也睡在一起,姐妹倆的感情還算不錯,所以對於曲沁讓自己和她同睡的行為,她並不反對,但架不住有個太愛操心的母親。

  填漆床很大,紅蕊搬了一床蠶絲被過來,曲瀲睡在裡面,姐妹倆各自蓋著一床被子,並不打擾。

  等曲瀲躺下後,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額頭,手下一片溫涼細膩的肌膚,已經不發燒了。

  曲沁感覺到妹妹摸在額頭的手,柔軟而溫潤,腦子裡卻回想著上輩子的妹妹,心中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忙忍住了,告訴自己,這輩子誰也別想再敗壞妹妹的名譽,讓妹妹當年出嫁得那般艱難。也幸好紀凜是個正人君子,並不在意,一心只認定了妹妹,妹妹方才能和紀凜結成夫妻,婚後夫妻感情甚篤,十分恩愛。

  這是她上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她已經那般不堪了,不希望一心幫著自己的妹妹生活不幸。

  「阿瀲,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曲沁喃喃地道,聲音很輕,腦子卻很清醒。

  曲瀲原本還有些無所謂地聽著,只以為姐姐大病一場,想找個人說說話,才會留自己一起睡,可是當曲沁越說越深時,曲瀲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這個姐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6 11:54 PM

第 4 章

  翌日一早,季氏便過來了。

  紅蕊等丫鬟坐在槅扇前迎著燦爛的朝陽分著綵線,見季氏過來,趕緊起身請安。

  季氏見這幾個丫鬟守在這兒,問道:「二小姐和四小姐還未起?」

  紅蕊知道季氏愛女如命,脾氣也好,當下笑道:「奴婢先前去看了,兩位姑娘許是累得狠了,並未醒,還在睡呢。」

  季氏想到曲沁病了一陣子,現在身子還虛著,是應該多歇息。而小女兒這段日子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曲沁,也累得慌了,曲沁能醒來,讓她也鬆懈了,不免要睡個懶覺,補回些精神。於是便叮囑著丫鬟不去吵她們,讓她們睡到自然醒。

  曲家規矩甚嚴,特別是對子女的教育,雖說作姑娘的要嬌養,但坐臥行止皆有一定的規範,姐妹倆也是恰逢曲沁生病才能睡個懶覺,平時卻並不能如此。

  季氏到底心疼兩個女兒,又問了曲沁的情況,方才離開。

  等曲瀲醒來後,發現快日上三竿了,不禁吃了一驚,慌忙起身。

  她睡在裡面,起床的時候,要越過外面睡著的曲沁。

  當她要跨過去時,見曲沁像隻受驚的動物一樣擁著被子惶惶驚醒,一臉驚惶,彷彿被什麼嚇住一樣。

  曲瀲忙伸手摟住她,拍著她的背,柔糯的聲音道:「姐姐,沒事的,咱們現在在常州府的平安巷。」並不是她夢裡讓她受盡苦難的京城。

  曲沁這才平靜下來,發現自己反應有些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妹妹,強撐著道:「我以為還在做夢……」

  昨晚曲沁藉口做夢和她說了大半宿的話,雖然曲沁說得委婉,將一些事情託夢道來,但曲瀲兩世為人,如何不知道曲沁的離奇經歷,正是所謂的重活了一回。

  一直以為這輩子過著平淡的日子的曲瀲,沒想到不過是生了場病,和他們相依為命的姐姐竟然是個重生者,曲瀲當時的心情頗為複雜,臉上的神色甚至有些藏不住。幸好當時夜色昏暗,平時精明的曲沁又一臉恍惚,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曲瀲投胎轉世一回,卻忘記喝孟婆湯,方讓她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可是在她看來,逝者已矣,她如今是曲家三房的小女兒,有母親和姐姐、弟弟,沒有誰可以取代自己,所以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曾有過的離奇經歷。

  想到曲沁所說的夢中之事,曲瀲也有些憂心忡忡。

  只是,曲沁說得含含糊糊的,似乎怕她被嚇著,所以不太敢說太多,很多地方都語蔫不詳。曲瀲知道這姐姐一直將自己當成一朵莬絲花,從小到大有什麼事情都頂在她面前,很是照顧自己。所以她這次也不敢告訴自己她的事情,就怕嚇著自己,方才會以夢為藉口,說得含含糊糊的。

  曲瀲很想對姐姐說,別看她長得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兔子,其實她身體倍兒棒,神經也很粗壯,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受得住,不用太過擔心,直接說就是了。

  只是怕到時候自己若這麼說,曲沁便知道自己猜出她的經歷,屆時姐姐心裡又要難受了。曲沁一向要強,特別是關於自己的事情,無一不要求完美,聽她的語氣,上輩子似乎被親近的人陷害過,一失足便是終身誤,這種事情應該是不想說的。

  曲瀲只能作罷,當作不知情。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祕密和不堪回首的事情,無法訴諸語言,所以對於曲沁,特別地能諒解,並不想逼她。

  喬媽媽領著丫鬟捧著各種洗漱器具進來伺候她們梳洗。

  喬媽媽一面伺候她們梳洗,一面稟報早上季氏和曲湙相繼過來探望的事情,不過因為她們還未起床,便沒有讓人叫醒她們,而季氏神色有些憔悴,看起來未睡好似的。

  曲瀲不說話,而是偷偷地瞄著姐姐。

  曲沁沉默了下,方道:「讓人去桃安居瞧瞧,若是母親不忙的話,就告訴她一聲,說我好了,歇息得很好,不用擔心。」

  喬媽媽和紅蕊等人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忙應了聲。

  曲瀲面上覆著帕子,心中千迴百轉。

  曲沁一直不喜歡季氏。

  除了季氏是繼母的原因外,還有季氏的性子過於軟弱,像個淚包一樣,一點小事也能哭哭啼啼,讓她極為不喜。不過因為季氏這麼多年來始終守著他們姐妹三人,所以曲沁雖然不喜,卻從未給過季氏臉色看,只是不怎麼親熱罷了。

  可是現在,曲沁卻難得的說了軟話。

  曲瀲覺得,曲沁的上輩子,母親一定做了讓她心悅誠服的事情,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高興。

  不管是母親季氏還是曲沁、曲湙,都是她這輩子的重要親人,她希望他們都好好的,一家人親親熱熱才好。

  曲沁這次病了好些天,雖然昨晚好好地休息了一晚,可是身體虛軟著,又不想躺在床上,便讓喬媽媽將她挪到臨窗的榻上,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

  喬媽媽將早膳擺放到榻上的紅漆雕牡丹花的小几上。

  曲瀲坐在另一旁,陪姐姐一起用膳。

  早膳是白粥和幾樣江南特色的小菜,以清淡為宜。

  兩人剛用過早膳,季氏便過來了。

  姐妹倆起身給季氏請安。

  曲沁依然如往常般矜傲而淡然,不過在季氏坐下來詢問她的身體時,她聲音溫和地道:「我感覺好多了,就是躺得太久,身子沒什麼力氣,母親不用擔心我。」

  季氏很高興曲沁身體好了,見她語氣溫和,心情更好了,也沒怎麼奇怪曲沁今天怎麼這般好說話。

  季氏是個神經粗壯的,就是淚線太發達。

  如果神經不粗壯,怕也不能十幾年如一日對曲沁關懷備致,對旁人的閒言碎語置之不理。

  「我先前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也很關心你的身子,還讓我帶了些燕窩過來給你。等你病好了,可要過去給老夫人磕個頭謝謝她老人家……」

  聽著季氏絮絮叨叨個沒完,曲沁不若以往般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由著她嘮叨。

  曲瀲見母親和姐姐相處愉快,便坐到一旁,拿了擱在旁邊的針線縫製起一件衣服來。

  曲沁抽空看過去,便知道妹妹是給弟弟曲湙縫製春衫。曲瀲的針線素來在姐妹中是最出色的,還得過繡安坊的安娘子的指點,而且她很有想法,畫的花樣子比市面上的新奇,很會推陳出新,做出來的衣服總比旁人好看一些,勝在一個新奇。在曲沁看來,妹妹所畫的花樣子,比京城有名的天衣閣的繡娘畫的都不差。

  看著嫻靜地坐在一旁穿針捻線的妹妹,曲沁只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無論是年少時的妹妹,還是後來能獨當一面的妹妹,看起來都那般的無瑕美好,像枝頭綻放的梨花,潔白無瑕,讓她止不住地心疼,總擔心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讓她受委屈。上輩子她撒手去了後,也不知道妹妹怎麼樣了。

  「……沁兒,你說好不好?」

  曲沁回神,看到季氏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眨了下眼睛,很是平淡地道:「母親說什麼?」

  季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說是過幾天,等曲沁身體好了,便帶曲瀲去濟明寺上香,給她求個平安符。

  曲沁沉默。

  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病得厲害,甚至因為上輩子的記憶衝擊著腦海,讓她無法清醒過來,一直在說胡話,將季氏給嚇著了,甚至她可能覺得自己是中邪了,方才會想去廟裡上香給自己求個平安符。這也是為何她不敢告訴妹妹自己重生的原因,生怕和季氏一樣柔弱的妹妹被嚇到。

  兩輩子她都是個堅毅果斷之人,將柔弱的母親和弟妹視為自己的責任,不願讓他們擔驚受怕。

  所以,那些事情,只需要她自己記住,然後一一破解便可。

  見季氏神色更不安了,曲沁方才道:「母親作主便是。」

  季氏馬上又高興起來。

  這時,丫鬟進來稟報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大太太笑盈盈地進來,身後跟著穿著青蓮色四柿紋的褙子的曲四太太。曲大太太人到中年,長得比較富態,臉龐似圓月,看著極為可親。曲四太太卻是個年輕的婦人,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紀,柳眉杏眼,十分俏麗。

  曲四太太一進門,嘴巴便動了起來,「昨兒聽說沁兒醒來,真是佛祖保佑!現在怎麼樣了?原本昨天想過來瞧瞧,卻不想泊哥兒鬧得厲害,一刻也離不得人,方才拖到今日。」她歉意地道。

  泊哥兒是曲四太太所出的長子——曲泊,如今才三歲,曲四太太生女兒好幾年後才得這麼個兒子,幾房都知道曲四太太很寶貝這兒子。

  曲沁感謝了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探望。

  曲瀲給她們上茶。

  曲大太太將曲沁看了看,笑著點頭,「看著精神好多了,不過還得仔細養些日子,將身子養壯一些才好。我那兒還有一些血燕,稍會讓人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季氏很是心動,想要拒絕這份人情,又想到曲沁的身體確實要好好補補,不由猶豫起來。

  曲沁忙不迭地婉拒了,不好承她如此大的禮。

  曲大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好了,那些東西才值錢。」

  曲沁推拒不過,只得感激地應下了。

  曲四太太卻在一旁暗暗撇嘴,覺得曲大太太真會做人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03 AM

第 5 章

  曲三老爺是在八年前時,因意外死在了任上。

  可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曲老太爺原就身體不好,致仕在家休養,悲痛之下,身體很快熬不住,也跟著去了。

  曲老太爺去世後,曲大老爺和曲二老爺都在家中守制,曲四老爺並未出仕,而是留守在常州府老宅打理庶務。

  出了孝後,他們的官運卻一路亨通,如今曲大老爺在京城裡任都察院左都御使,小九卿之一,差一步便能入閣拜相了。曲二老爺也外放至定陽為官,已是四品的知府。

  曲大太太心思活絡起來。

  她出身江北方氏,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有父兄在朝中為官,方家老太爺方懷敏更是當朝閣老兼文淵閣大學士,曲方兩家一直守望相助。也因為如此,當初曲老太爺才會為頂門戶的長子聘下方家的姑娘。曲大太太自然是個有見識的,孃家得力,讓她嫁入曲家不久,便從曲老夫人那兒接過了中饋。

  曲沁雖然生母早亡,生父也死在任上,但她也有個得力的外祖家,駱家雖說是公卿侯府,但也是一門顯赫的姻親,府裡又與寧王有交情,對曲沁好些準是沒錯的。

  曲四太太見自己插不上話,目光一轉,便轉到了坐在旁邊的曲瀲,翻看她縫的那件男式春衫,讚歎道:「這是給湙哥兒縫的吧?瀲丫頭的手藝還是這般好,這針法我似乎沒怎麼看過……」

  曲瀲朝她抿嘴一笑,輕聲道:「這是我和安娘子新學的針法,是安娘子的手藝。」

  曲四太太不禁有些感慨,「安娘子是繡安坊的繡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繡藝,不知讓咱們常州府多少人家欲要請她去指點家中的姑娘,連知府太太都請過她,卻被她拒絕了。不過聽說她的手藝一直不傳外人,未想咱們瀲兒卻得了安娘子的青眼。」

  曲瀲謙虛地道:「安娘子是個心腸好的,見我誠心地請教,方才會教我兩針罷了。」

  曲四太太卻不以為然。

  安娘子的繡工是祖傳的手藝,若非曲瀲真的入了她的眼,哪裡會指點她?只能說,三房的兩個姑娘,不僅長得各有千秋,甚至各有長處,莫說整個常州府,就是天子腳下,也找不出這般優秀的姑娘了。

  只可惜,卻是命苦的,父親早早地沒了。

  等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走後,季氏又叮囑了曲沁姐妹倆一番,方才離開。

  見長輩們都離開了,曲瀲便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對歪在炕上閉目休息的曲沁道:「姐姐,你身子還虛著,我扶你回床去歇息吧。」

  曲沁抬眸,看到妹妹如花如玉般嬌美的小臉,一雙秋水剪眸清澈地倒映著自己蒼白的面容,心裡頓時軟成一團。

  她朝妹妹笑著點頭。

  不過剛躺下,丫鬟進來稟報長房的大小姐曲涵過來了。

  很快便見一個穿著艾青色妝花褙子、豆綠色鑲水波紋馬面裙的少女掀著簾子進來,一張鵝蛋臉很是討喜,笑容溫和,氣質大方,和曲大太太有幾分相似。

  「大姐姐!」曲瀲和曲沁叫道。

  曲涵過來,將曲沁上下打量,笑道:「你終於好了,我也安下一顆心了。若不是我娘拘著我,不然我早就過來看你了。」

  曲涵是長房的嫡長女,今年正好十六歲,去年及笄時便與江北方家長子方瑞定了親,婚期定在今年四月份。還有一個月左右,曲涵便要出閣了,曲大太太將她拘在屋子裡,等閒是不能隨便亂跑。

  曲沁笑道:「大伯母做得對,你可不同我們,很快便要出閣了,自然是不能亂跑的。」

  曲涵不禁紅了臉。

  見曲沁坐在床上,曲瀲坐床前,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你身子還沒好,先歇息吧,等我得了空再過來看你。」

  「那便算了。」曲沁很是伶俐地道:「恐怕大姐姐一個月內都是沒空的,等我身子好一些,我和阿瀲一起去看你。」

  曲瀲卻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大姐姐以後嫁去江北,也不知道何時能見了。」

  曲涵原本有些羞澀,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有些悵然。

  曲沁沒有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姐妹們,心裡卻知道,將來曲涵會隨夫方瑞進京,方瑞不僅學問好,運氣也不錯,又有曲方兩家幫忙,雖不能說官運亨通,可是也沒什麼太大的波折。將來阿瀲也是要嫁到京城的,姐妹們還是可以再見。

  等曲涵離開後,曲沁終於歇下。

  曲瀲見她歇下了,便回了房,然後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發起呆來。

  她在想曲沁昨晚說的話,雖然語蔫不詳,可是她會腦補,也總結出了一點事情。若是曲沁說的不假,他們三房的姐弟幾人未來的命運有些波折,原因便出在沒有父親的庇護上,加上能頂門戶的弟弟年紀又小,使得她們姐妹將來受人欺負,也沒個人能及時搭把手。

  大伯父將來會入閣,以他的地位倒是可以,只是大伯父是個典型的政客,考量太多,沒能及時伸援手。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

  他回來後,見到兩個姐姐相對而坐,一面說話一面討論著圖紙上的花樣子,旁邊放著一件只差一個袖子便能完工的男衫,便知道二姐姐又給自己做衣裳了,既高興又心疼。

  他先是關切地詢問了大姐的身體情況,又對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微笑的二姐道:「二姐,以後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做就行了,沒得熬壞了眼睛。」看著他家二姐姐嬌嬌柔柔如朵花般的模樣,作弟弟的總擔心她累著自己。

  曲瀲嘴角抽搐了下,拍拍他道:「小孩子家家的,像個老頭子操那麼多心做甚?娘都不說我。」

  那是因為他們娘自己也是這副德行,所以才不說。

  曲湙對這娘倆真是沒辦法,只得對素來穩重可靠的大姐姐道:「大姐,你看著點二姐。這些日子你生病,她天天都過來守著不說,還要給我做衣服,我都擔心她累壞了。」況且穿繡娘做的衣服也沒什麼,並不一定要姐姐做的。

  曲沁看了妹妹一眼,覺得弟弟說得對,心裡既感動又擔心,肅然道:「阿瀲,聽湙弟的話。」

  曲瀲撫了撫額頭,心說自己只是長得柔弱罷了,其實身體倍兒棒,繞著秋菀居跑上一圈都不帶喘的。

  見她不說話只是低頭幹活,曲沁心裡嘆息,其實明白妹妹的做法。

  兩輩子都是這樣。

  她知道,並非妹妹喜歡給弟弟做衣服,而是存了心不想虧待弟弟。雖然妹妹因為年紀的原因,手藝不算得精湛,但好歹有新意,做出來的衣服讓人穿著就是比旁人多了些精神氣,讓弟弟在曲家族學裡醒目一些,體面一些。

  縱使是曲家族學,但來族學裡求學的學子眾多,不乏優秀的。若不是十分出色,先生也不會特別注意到。

  他們沒有父親關照,想要出頭,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所以曲瀲也是用了心的。

  想到這裡,曲沁心裡黯然。

  是不是就因為他們沒有父親,所以那些人才敢這般作賤他們呢?

  *****

  得知曲沁病好了,曲家的人紛紛過來探望,不僅是住在平安巷這邊的,還有其他幾房的曲家旁支,三房這裡一時間十分熱鬧。

  過了幾日,曲沁能下床走了,精神也不錯,便和季氏、曲瀲一起去鶴鳴院給曲老夫人請安。

  曲老夫人並非曲老太爺的原配妻子,同樣是續絃。前頭夫人已經生了三個兒子,她進門後幾年,方才生下一兒一女,便是如今在老宅打理庶務的曲四老爺和已經出閣的曲繡。

  曲家家風甚嚴,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所以曲家四位老爺和一位小姐都是嫡出的,並未有庶子庶女。

  輪到曲瀲這一輩,依然如此。

  因為是填房,曲老夫人不太管事,曲大太太進門後,便很爽快地將主持中饋的事宜交給了曲大太太,甚至曲老太爺去逝後,便一心一意地避居在鶴鳴院中,除了初一十五,並不太讓子孫過來請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09 AM

第 6 章

  到了鶴鳴院,便見曲老夫人的大丫鬟翠袖守在那兒,見她們過來,笑盈盈地上前行禮,親自給她們打簾。

  曲老夫人已經等在那裡,身上穿著一件色澤較暗的素面妝花禙子,頭上簪著兩對赤金仙桃獻壽的長簪,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肌膚紅潤,精神極好。

  等眾人請安完,曲老夫人拉著曲沁的手道:「可憐見的,沁丫頭這一病,都瘦得不成樣了,得好生補補,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和你大伯母說,別因為不好意思虧待了自己。姑娘家也只有在孃家時能放縱一些,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然後又詢問她的身體情況,平時吃什麼,聲音慢悠悠的,很是和藹。

  曲沁一一答了,感謝了曲老夫人的惦記,和往常一樣,並不怎麼奉承,卻也不失禮。

  曲沁的生母是京城平陽侯府駱家的姑娘,駱氏去世後,駱府的老夫人很是惦記著這個外孫女,不僅特地派了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過來,甚至時不時地派人接曲沁進京去駱府小住。這一來二去,曲沁通身的氣派便有些不同,骨子裡自有一股矜傲,與曲瀲的溫婉柔順截然不同。

  當然,曲老夫人覺得,曲瀲只是看著柔順,其實骨子裡也並不怎麼柔順。

  曲沁素來愛護這妹妹,駱家派過來的教養嬤嬤,自然也少不了曲瀲的份,姐妹倆有宮廷嬤嬤指點,行事做派與常州府那些名門世家的姑娘大有不同。只是曲瀲生得嬌美可人,讓人一看就憐到了心坎裡,捨不得放下,無形中弱化了一切,使她看起來柔順了幾分。

  曲老夫人不是個挑事的,所以並不在意這些孫女與自己不親熱。

  問完了曲沁的身體情況後,曲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對季氏道:「你上次說要去濟明寺上香,可定了時間?」

  季氏一聽,十分高興地道:「正想和老夫人說呢,就準備明天,我想帶瀲兒去,沁兒身體還沒完全好,讓她在家裡歇著。」而且曲沁也不太喜歡陪自己去上香,所以季氏素來不強求。

  曲老夫人點頭,「每年咱們府都在沐佛節時去寺裡上香順便添香油錢,不過今年因為涵丫頭要出閣,你大嫂忙不過來,所以這次去上香,你便將香油錢一併帶去了。」

  這不過是小事,季氏自是應了下來。

  又說了會兒話,眾人方散了。

  ****

  回到秋菀居,季氏囑咐姐妹倆好好歇息,方才離開,準備明天去上香的事宜。

  曲瀲看母親那腦殘粉狂熱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想起母親前些日子交給她的任務,決定今天將之做完。

  見曲瀲讓碧春去磨墨時,曲沁奇怪地道:「這是做什麼?」重活一世,她對在常州府平安巷的生活已然忘記很多了,不過每當看到母親和弟妹的行事時,記憶又會一點一滴地湧現,讓她備覺親切。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在常州府平安巷生活的這段日子,這時候,他們年紀都還小,季氏一心一意地禮佛,偶爾會做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妹妹嬌嬌弱弱的,不是蒔花弄草,就是練字做針線,像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弟弟一心一意讀書,想要出人頭地,將好能為她們支撐起一片天空。

  沒有後來的那些痛苦和生死別離。

  一切皆安好。

  曲瀲朝她笑道:「這次姐姐大病一場,娘嚇壞了,給佛祖抄了很多經書,也讓我抄了一份,打算供奉到濟明寺裡。我還有一些沒有抄完,得趁晚上睡覺之前抄完。」

  聽她這麼說,曲沁終於憶起來了,心裡不禁好笑。

  季氏總是這樣,只要有點什麼事情,無論大事小事,就喜歡去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拜不算,還要拉上小女兒。而曲瀲性子有些清冷,但對季氏十分孝順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所見之人,無不誇她孝順乖巧。

  不過在曲沁看來,曲瀲這不是孝順,而是縱容著季氏。

  雖說兒女縱容母親有些奇怪,不過他們姐弟三人因為父親早逝,嘗過人情冷暖,都是早熟懂事的性子,季氏又是那種天真爛漫之人,曲瀲是季氏的親生女兒,這女兒縱容親娘也沒什麼。

  等曲瀲坐到案桌前焚香淨手、開始抄經書時,曲沁也坐在一旁,邊喝茶邊看著低眉斂目地抄經書的妹妹,心絃又有些恍惚。

  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妹妹,後來卻為了她殺人。

  她一直以為,她是姐姐,要照顧妹妹才對,特別是這樣美麗嬌弱、如溫室的花般易折的妹妹,從小到大她也做得很好。可誰知,最後卻是妹妹振作起來照顧她,為她打氣,讓她努力活下去。

  所以,這輩子輪到她照顧妹妹了,妹妹只要安安穩穩地出閣嫁給紀凜便好,縱使她們沒有父親庇護,旁人休想如上輩子般欺辱她們。

  *****

  翌日,曲瀲陪著季氏去濟明寺上香。

  曲沁很是擔心地看著母女倆如花般的美貌,讓丫鬟準備好兩頂皁紗帷帽,叮囑道:「寺裡人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可在人前將帽子拿下來。」

  曲瀲朝她抿嘴微笑,說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而且還有家丁護衛跟著,不會有事的。」

  可是曲沁還是不放心,有些憂心地看著她們。

  曲瀲忍不住心下琢磨起來,總覺得這個重生的姐姐比過去更愛操心了,莫不是上輩子自己和母親因為容貌帶來過麻煩?所以她才會這般擔心?

  在曲沁的不放心中,曲瀲扶著母親上了馬車。

  濟明寺是常州府香火最為鼎勝的廟宇,位於常州府城西的一座小青山山頂上,從山底往上望去,廟宇掩映在一片綠色中,只稍稍露出些屋檐形狀,彷彿遠離塵囂,俗世方外。也是如此,方才讓婦人們更喜歡來濟明寺上香禮佛。

  到了濟明寺山腳下,便改由軟轎上山,不過也有些虔誠的婦人是徒步走上去的,意喻為心誠。

  季氏是個狂熱信徒,覺得走上去更虔誠,所以每回來濟明寺上香,都棄轎不用,徒步走上去。曲瀲覺得,她和她家娘親長得如此柔弱,但是身體卻倍兒棒,也和這種體力活有關。

  她自小便習慣了陪母親爬濟明寺的山。

  今兒來濟明寺上香的香客很多,也有很多人和她們一樣,徒步走上去的。年輕的婦人或未出閣的女子大多戴著和她們一樣的帷帽,只是用料不同,有些用皁紗,有些用紗羅,下面綴著小巧的珍珠寶石等。當然,也有一些自持容貌或者是年紀大些的婦人或者是小姑娘並沒有戴帷帽,三月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那些小姑娘稚嫩的臉上,充滿了朝氣。

  曲瀲扶著季氏,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中,開始徒步走上山。

  濟明寺香火鼎勝,香客如雲,曲瀲扶著母親上山時,能看到周圍上山下山時經過的人,甚至有很多遊客成群結伴而來。其中,還見有一群錦衣公子說說笑笑地往濟明寺的後山而去。

  濟明寺的後山自成一景,春夏秋冬四時之景各不相同,吸引了很多文人雅士前去賞景,使之成為一處風景勝地。

  花了約模三刻鐘,終於走到了山頂。

  走到山頂後,母女倆都有些喘,汗微微溼了鬢角。

  自有知客僧上前來,見過禮後,又讓一名小沙彌引她們去寺內的廂房略作休息,梳洗喝茶。

  梳洗過後,母女倆便去上香,奉上她們抄的經書供奉到案上。

  等最後添了香油錢後,季氏便叫來一旁候著的小沙彌,問道:「不知明方大師今日可會開壇講經?」

  明方大師是濟明寺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季氏每回來都喜歡去聽明方大師講經,每每聽完,都會歡喜不已,對明方大師推崇備致,整就一個狂熱腦殘粉。只可惜明方大師講經是隨緣,從沒有一個準確的日子,讓季氏頗為遺憾。

  曲瀲對自家娘親的德行習慣了,只要她不哭哭啼啼的,一切都好說。

  小沙彌笑著答道:「明方大師在,不過今日並不開壇講經。」

  季氏有些不死心地道:「那可否讓我去拜會明方大師?」

  小沙彌有些為難,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常有香客慕名而來,所以除了他開壇講經的日子,平時並不輕易見客,欲要見客,也要講究一個緣字。只是季氏是常州府曲家的三太太,而且一心向佛,是濟明寺的常客之一,甚至在濟明寺有專門的歇息之所,不能輕易得罪。

  小沙彌沒辦法,只好先去請示一番。

  小沙彌離開後,曲瀲方道:「娘,既然明方大師不輕易見客,不如我們下次再來吧。」

  季氏搖頭道:「不行,明方大師的佛法精深,我還要讓他給你們姐弟幾個畫平安符佩戴,才能保佑你們姐弟幾個平平安安,沒病沒災。」

  曲瀲聽得無語,平述道:「人吃五穀雜糧,哪能沒病?」若將所有的事情都寄託在佛祖身上,那佛祖多忙啊?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你姐這次生病,看著有些不太好……」季氏含糊了下,不好對女兒說曲沁當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今日特地過來,可不僅是上香的。又道:「明方大師佛法精深,鬼邪不敢欺,他畫的符能驅邪避災,比寺裡那些供奉的符更好。」

  見她固執已見,曲瀲決定不再勸說了。

  等小沙彌回來後,得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請她們過去,看季氏喜出望外的模樣,曲瀲懶得再說什麼。

  將隨行的僕婦留在外面候著,母女倆隨著小沙彌去了明方大師修行的大殿。

  卻不想,剛進去,便見到明方大師面前坐著一個人,看背影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14 AM

第 7 章

  兩人都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竟然會有客人,一時間有些遲疑。

  不過,當那少年轉首望過來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少年俊秀得過份。

  他看起來約模十四五歲,一張臉生得俊秀美好,劍眉星目,眉宇開闊,肌膚瑩白如玉,看不到一絲瑕疵。鼻樑挺直,唇線優美,色澤豐潤,脣角微微上揚時,一股謙雅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如沐春風。此時身上穿著一襲寶藍色暗紫雲紋刻絲錦袍,腰上是同色的絲絛,左右兩邊各掛著通體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佩。

  而他的氣質,如同那通體潔白無瑕的美玉一般,既潤澤,又美好。

  華美之極。

  這是曲瀲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僅在容貌,還在氣質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會有客人,而且還是如此出色的年輕公子,不說那通身的行頭,就是那低調簡單的衣飾也無法掩飾的華美氣質,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名聲極響亮,曾聽聞宮裡的太后多次宣召他進宮講經,皆被他以遊歷為由婉拒了,眾多慕名而來的人,不凡王孫貴族、朝廷重臣。想必,這個少年定然是大有來頭。

  季氏不禁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堅定起來。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求一張明方大師所繪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見兩人被小沙彌引進來,並未起身,不過卻禮貌性地朝她們頷首致意,唇角微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笑容和煦溫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讓人只覺得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阿彌陀佛。」明方大方唸了聲佛號,對季氏道:「施主來了,請坐。」

  曲瀲抬頭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光頭的俊美帥哥。

  縱使她隨母親來濟明寺多次,見過明方大師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顆光頭,都覺得有些可惜。

  聽聞明方大師成名有二十餘年,可是他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彷彿只是個成熟穩重的青年,以外表來看,絕對不會超過三旬。但若與他對視,會從他眼中看到屬於歲月賦予他的智慧和滄桑。

  或許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為懷,心態不若紅塵中人,可以延遲衰老?還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為,所以能青春永駐?

  曲瀲胡思亂想著,隨著母親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侷促,只是今日時機難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腸,於是在小沙彌端了蒲團過來時,強裝鎮定坐下。

  曲瀲坐在母親身後的蒲團上。

  在她坐下的時候,便發現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雙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溫潤煦然,潤潤地倒映著人的身影,沒有丁點的突兀,彷彿能得他一眼眷顧,是如此理所當然之事。明知他此舉不合禮,但奇特地竟然讓人生不起絲毫的反感。

  曲瀲覺得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連氣質都是得天獨厚,讓人無形中對他寬容幾分。

  心裡覺得那少年如此直視自己不太妥當,不由蹙了下眉頭。

  發現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明方大師雖然是個外表看起來年輕俊美的光頭帥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襲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兒,寶相端莊,神色慈悲,又添了幾許方外之人特有的悠遠寧謐,不可褻瀆,彷彿在他面前生起些綺念都是一種錯誤。這也是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覺得方外之人應該像明方大師一般,這也是常州府很多婦人喜歡來聽他講經、求他畫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長得好看外,讓人一眼便覺得方外之人應如是。

  明方大師問明白了季氏今日過來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對那名坐著的少年溫和地道:「公子請稍等。」

  那少年開口道:「大師請自便。」

  聲音如金玉相鳴般溫潤好聽,竟然沒有變聲期少年特有的粗啞難聽。

  曲瀲覺得這少年若不是還未到變聲期,就是真的天生麗質,連聲音都這般好聽。

  等明方大師進內殿畫符時,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時間十分安靜。

  那少年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笑了下,叫來一名小沙彌,讓他重新沏了壺熱茶過來。

  季氏頓時對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時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裡燒香拜佛,面對的都是曲家的親眷,極少接觸外人,更不用說一個陌生的少年,一時間有些躊躇,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說。

  室內靜悄悄的。

  曲瀲恪守著大家閨秀的禮儀,垂首斂目。

  只是,她敏感地發現那少年時不時飄來的視線,當她忍不住看過去時,他會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讓她一時間拿不準他是個登徒子呢,還是天性如此。

  以他現在的年紀,如此冒然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顯然極是失禮。

  曲瀲心裡有些不悅。

  喝了盞茶後,明方大師方才出來,手裡拿著三張畫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過,對明方大師謝了又謝,方才帶著女兒離開。

  等季氏母女倆離開後,殿內只剩下了明方大師和那少年。

  明方大師看起來慈眉善目,望著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痴兒,佛門重地,豈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長的手指端著粗茶盞,那深色的茶盞更是襯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頎修長,根根骨節分明,聞言低眉溫和一笑,聲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陽光,卻帶了一些漫不經心,「大師,我是紅塵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們佛門的清規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豈不是和你一樣,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明方大師笑而不語,看向少年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盞茶,然後有些嫌棄道:「茶太澀,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師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遠寧靜,塵光從他身上走過,只餘下歲月靜好。

  少年雖然口吐嫌棄,但也續了一杯茶,繼續喝了半盞,方才道:「自從吃了大師的藥,我的病情穩定多了,在此要謝謝大師。」

  明方大師點頭,對他道:「公子這病並不是不能痊癒,時機到了,自會痊癒。」

  少年只是笑著,心裡卻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坐了會兒,少年也告辭離開了。

  明方大師並未起身,對辭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記住,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過的陽光,彷彿照進了人心間,「什麼是惡什麼是善?大師可別拿出家人那套來唬我,我讀書雖少,卻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師悠悠然地笑起來,唸了聲佛號,方道:「貧僧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不瞎,剛才那小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確是難得一見的紅顏,年輕人啊,可經不住。」

  少年耳朵微紅,面上卻是大大方方的,「我來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好避諱的?大師這話好生無狀,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你的六根不清淨了。」

  明方大師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樣,看著他但笑不語。

  少年朝他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著玄色勁裝的英武男子過來,朝他拱手道:「少爺,事情已經備妥,您什麼時候去曲家拜訪?」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藍明媚的天空,微微瞇了下眼睛,溫聲道:「這事不急。」然後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難得來一趟常州府,你給陳知府遞句話,讓他來見我。」

  侍衛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18 AM

第 8 章

  回到平安巷曲家後,季氏攜著小女兒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書,見季氏和曲瀲進來,忙拿眼睛往她們身上上下掃射,見她們安然無事,神色自然,緊繃了半日的心絃才鬆懈下來。

  莫怪她對這對母女倆去上香的事情反應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輩子這母女倆上香時卻被挾持的事情嚇過一回,導致後來每當她們要出門去上香時,都要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就是為了預防再有那種事情發生。當然,後來也因為那件事情,季氏輕易不再出門上香,寧願蹲在家裡的小佛堂禮佛。

  「姐姐,我們回來了。」曲瀲朝貌似很擔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裡有安撫的意味。

  季氏走過來,擔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還是請池老太爺過來給你瞧瞧。」雖然曲沁身體好了,但季氏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請池老太爺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說不舒服、她就捨了臉面也要去請池老太爺上門給她看病的模樣,心裡有些不自在,無力又有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感動。她明明是擔心這母女倆出事,可是在她們眼裡,好像她愛亂操心似的。只是,那種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說,只得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沒事。

  季氏見她沒事,便又歡喜地拿出了一個石青底繡白蓮的荷包遞給她,笑道:「這是濟明寺明方大師繪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聽到明方大師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可是看季氏和曲瀲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曲沁只得按捺下來。

  將季氏送走後,曲瀲也回房換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煙塵。

  剛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便聽丫鬟說姐姐曲沁過來了。

  曲瀲見她一副有話說的模樣,便請她到外室的羅漢床坐下,碧春沏了壺紅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裝在紅漆描金的攢盒裡。

  「姐姐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曲瀲親自給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歲的妹妹雖然嬌美,但到底臉蛋並未長開,也沒有後來那樣清麗絕倫的風彩。只是依然嬌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風姿,讓人忍不住憐到了心坎裡。

  這樣嬌美可人的姑娘,莫說男人,連女人都要憐惜幾分。

  自從醒來後,她每次看到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妹妹,總會覺得這一切恍惚得不真實。

  「姐姐,怎麼了?」曲瀲聲音大了一些,心裡琢磨著,姐姐不會又想到未來的什麼事情了吧?自從姐姐生病醒來後,雖說努力維持著十五歲時的言行舉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她和曲沁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姐妹,如何看不出來?

  深閨少女和歷盡艱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個穩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穩重,但一舉一動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見她上輩子其實過得並不好,甚至可能很壞。

  曲瀲看得明白,不過曲沁不說明,她自也不會多嘴去揭她的傷疤,這是她的一種體貼,也是對曲沁的一種信任。

  只是,不妨礙她腦洞大開。

  曲沁回過神來,朝她笑了下,從袖裡拿出了季氏給她的那個裝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沒想到母親竟然能讓明方大師親自畫平安符。聽說明方大師乃當世得道高僧,平時開壇講經講究一個緣份,欲要見他也講一個緣字,今兒你們怎麼這般奏巧能得到他親手繪的平安符?」

  曲瀲如實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實今日明方大師並未開壇講經,但娘想向明方大師給我們求個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安。」說著,也將回來時季氏給她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裝在一個石青底繡玉簪花的荷包裡,「原本我還以為明方大師今日是不見客的,可誰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見客,聽了娘的請求,還很爽快地繪了三張平安符。」

  至於當時在大殿中的那個少年,曲瀲覺得既然不認識,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應該與她們關係不大,所以並未說。

  曲沁心裡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師二十年前便名揚天下,連太后也幾次欲宣召進宮的得道高僧,卻對他的一切無從得知。她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方知道明方大師與淑宜大長公主有來往,甚至關係不一般。

  淑宜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紀凜的祖母,可以說紀凜是由淑宜大長公主撫養長大的。

  當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後來還是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方才能定下來。

  而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除了紀凜的原因,還有明方大師在其中勸說。

  前世她經過那些事情後,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莊子裡養病,極少回京,在她死之前,聽說了明方大師幾次被皇帝召進宮的事情,世人還說,若非明方大師一心向道,不問世事,皇上早就封他為國師了。

  明方大師是一個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之人。

  雖然世人皆說他行事講究一個緣字,但在曲沁看來,明方大師行事頗為灑然不羈,隨心所欲,懶得理會的事情,便拿個緣字來推託。季氏只是曲家的一個內宅女眷,明方大師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斷斷不會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臟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對面像隻小松鼠一樣邊啃果邊瞅著自己的妹妹,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麼不對麼?」曲瀲見她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有些發毛。

  誰知曲沁笑得很愉悅,拍拍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們今兒一早就出門了,想來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曲瀲:「……」

  等曲沁離開後,曲瀲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糾結。

  剛才若是她感覺不錯,曲沁這是在高興?

  什麼事能讓她由衷感到高興?難道因為明方大師的平安符?還是因為母親今天這般好運地能親自見到明方大師?

  曲瀲想不明白後,也不想了,決定回房去歇會兒。

  下午,曲瀲起床後,便去院子裡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現在在嘗試著種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個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驟對了,可是總是養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邊好動動嘴皮子,由著碧春等丫鬟來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檢視,只看不動手,沒想到竟然能種出一盆十八學士來,可將她樂壞了。

  眼看那盆十八學士要開花了,曲沁便琢磨著,送到弟弟曲湙那兒,讓他讀書累了時,也能瞅上兩眼解解乏。

  想罷,便吩咐碧春,讓她親自送去。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後,便往秋菀居來了。

  他先是詢問了曲沁的身體情況,方才對曲瀲道:「二姐你怎麼將那盆十八學士送到我那兒了?這不是你心愛之物麼?我平時忙,可沒時間照料它,你還是搬回來自己賞玩吧。」

  曲瀲笑道:「沒事,花種出來便是給人賞玩的,我給你你便收著。而且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出力的是碧春她們。若是讓我自己賞玩,怕不過兩天就要將它給賞死了。你也知道,不知為何,我每次養花,不過是澆澆水、動動土什麼的,都按著步驟來,不多行一步,可那些花花草草經過我的手準得死,可是讓碧春她們按著我說的來侍弄,它們又能長得好好的,分明就是在欺負我。」

  說到最後,她滿臉不忿。

  曲沁和曲湙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知道曲瀲愛侍弄花草,偏偏每次親自動手,都是一養一個死,可若她只是動嘴皮子指揮,那些花花草草反而長得極為精神,連雙色牡丹都養過,當時不知教曲大太太等人有多驚訝。

  曲湙知她一片愛護之心,心裡暖洋洋的,慎重地道了謝。

  曲瀲摸摸弟弟的腦袋,如往常一般問過他的功課後,姐弟三人便一起去桃安居陪季氏用晚膳。

  晚膳過後,季氏便和兩個女兒商量起曲涵的婚事來。

  「涵丫頭是咱們平安巷這房第一個出閣的姑娘,嫁的又是方家的嫡長子,自然要隆重一些。」季氏琢磨道:「到時我們三房的隨禮也不能太寒酸,沁兒你有什麼想法?」

  季氏自己雖沒什麼主意,但是曲沁和曲瀲常被駱家接進京小住,由駱家老夫人親自教養過的,而且還由駱府派來的教養嬤嬤指點過,見識自是不同,也不知從何時起,這三房拿主意的已經成了兩個未出閣的姑娘。

  曲湙坐在一旁,稚嫩的臉上帶著笑容,並未覺得如此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心裡,母親天真爛漫,不喜與外人打交道,所以子女頂在面前也可以的,並不需要太過拘泥於形式。

  曲沁想到上輩子曲涵出閣的事情,心裡琢磨了下,很快便擬定好了三房的禮,因著曲涵的婚事臨近了,心裡卻還記掛著一件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23 AM

第 9 章

  過了幾天,祝家大太太帶著兩個女兒過府來拜訪曲大太太。

  祝家同為常州府名門世家,與曲家是通家之好。

  祝大太太今日過府來除了去拜訪曲老太太外,也是特地尋曲大太太說話。最近她跑曲家跑得很殷勤,私底下透露的意思是想與曲家結親,她相中曲家長房的嫡長子曲澤,若是長女嫁過來,將來便就是曲家長房長子媳婦,曲家未來的宗婦,意義不一般。

  曲涵就要出閣了,忙著自己的婚事,不輕易見客,曲大太太便叫了曲沁和曲瀲過來相陪。

  曲瀲姐妹自然欣然應之。

  不過回房換衣服時,曲瀲不免和姐姐嘀咕了一聲,「只叫我們,沒叫五妹妹,到時候四嬸又不高興了。」

  曲家的五小姐——曲汐是四房的長女,今年十歲,性子略微靦腆,與曲四太太的伶俐截然不同。

  曲沁冷笑一聲,「理她作甚?」絲毫不將曲四太太放在眼裡,曲四太太縱使是勢力了一些,瞧著他們沒有父親,私底下沒少擠兌,但因曲沁有個得力的外家,曲四太太從來不敢在明面上說什麼。

  曲瀲忍不住瞅她。

  清澈明亮的水眸盈盈望來,像一汪清泉,明淨無瑕,曉是女人也要心軟成一灘春水。兩輩子以來,曲沁都受不住妹妹這小模樣,拍拍她的手,笑道:「聽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不聽也罷。」

  曲瀲朝她點點頭,反正自己是個不愛出門的,那些閒言碎語也聽不到。

  打扮好後,姐妹倆便相攜去了長房的花廳。

  祝家大小姐閨名蒹,有個雙胞胎妹妹祝葭,姐妹倆於今年秋天時將及笄。姐妹倆容貌隨了祝夫人,極是秀美可人,典型的江南溫婉如水的女子,身量卻矮了一些,嬌小玲瓏,添了幾分可愛。

  不過姐姐祝蒹的性子一點也不溫婉,反而有些活沷。

  祝蒹對著曲沁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現在可好了?我原本是想來看你的,可我娘將我拘在家裡學女紅,你知道我不愛那玩意,可不像瀲妹妹那樣有天賦,對著繡架就想打瞌睡,拿針就會扎自己的手,可是我娘硬說我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貪玩,省得將來被人說沒教養?教養這東西和女紅有一銅錢的關係麼……」

  曲沁微笑著傾聽,並不開口搭腔。

  對著祝家姐妹,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祝蒹與她年紀相當,兩家又是通家之好,是一起玩大的閨中好友,感情不錯。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祝蒹默默無聞地進了寧王府成為寧王世子側室,不過二十芳華年紀便去了,如今想想,若是當時她拉住了祝蒹,祝蒹是不是就不用進了寧王府呢?是不是就不會死得這麼早了呢?

  祝蒹死後,聽聞寧王世子便請旨去了關外,後來一直未聽過他的訊息,也不知道他可有回來。

  而祝葭,側嫁去了安陽文家,聽說與夫婿舉案齊眉,夫妻美滿。可惜不過幾年,丈夫得了急病去世,祝葭在文家守寡。不過一年,祝葭被文家送回祝家,然後被有心人送去了關北寧王世子身邊,似乎是想要讓祝葭代替其姐與寧王世子成就好事,將寧王世子哄回京城。

  姐妹倆的命運一樣坎坷。

  曲瀲則陪著祝葭說話。

  比起自己這個因容貌加持給世人嬌怯柔順的假相,祝葭才是真正溫柔如水的女子,那種彷彿刻入骨子裡一般的溫婉,溫柔體貼,相處起來讓人十分舒服,很樂意待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雖然兩人年紀相差了三年,但曲瀲和祝家姐妹也同樣能說得上話的。

  曲瀲和祝葭討論著常州府今年流行的花樣子時,看到姐姐曲沁望過來複雜的目光,心裡馬上振奮起來。

  有戲。

  而且是關於祝氏姐妹的。

  就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了,不過一定很嚴重,不然以曲沁的城府,目光不會如此複雜。

  心裡琢磨著時,就聽到祝蒹邀請她們過幾天去祝府給祝老太君祝壽兼賞花。

  「恰逢祖母的壽辰,雖然不是整壽,但老人家過一天便少一天,家裡的長輩都說要請些親朋好友過來熱鬧熱鬧,屆時還會請德音班過來唱戲,阿沁你不是喜歡聽戲麼?機會難得,你可要來。還有,家裡的花房培育出了一盆墨菊,老太君可喜歡了,將那盆墨菊賞給了妹妹,想到瀲妹妹也是個愛花的,便邀你們一起去賞花。」祝蒹一邊忙著和曲沁說話,一邊忙著轉頭尋曲瀲,整個花廳裡都是她的聲音。

  比起曲瀲這個只能動嘴不能動手的摧花聖手,祝葭才是真正的高手,在自己的院子裡養了很多名花異草,是曲家姐妹倆最愛去的地方。

  曲沁笑道:「老太君的壽辰,我們自然是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

  曲瀲也對那墨菊十分心動,忙不迭地點頭,湊過去和祝葭說起了墨菊的培養。

  幾個姑娘說得熱鬧,那邊的曲大太太和祝大太太卻在打著太極。

  祝大太太也是個伶俐人,聽曲大太太婉轉的表達,便知道曲大太太並不樂意結親,面上不禁有些臊。

  其實她也並非想要將女兒嫁到曲家,而是見曲澤品貌優秀、人又上進,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眼瞅著女兒漸漸長大了,方才會起了心思。可是這一試探下來,曲大太太竟然是不樂意的,不禁有些尷尬。

  曲大太太與祝大太太交情不錯,只是對長子的婚事,並不是她能作主的,還要看京裡的丈夫的意思。丈夫似乎對長子的婚事自有安排,她怕壞了丈夫的安排,所以一直沒有給長子說親。如今兒子都十八歲了,還未說親,說出去也讓人非議,幸好他們早早地放出過話,要等長子過了鄉試後再給他說親,方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明年就要下場了,我心裡也擱著這事情,怕他分心,所以他的親事一直沒有著落,就是想讓他好好地考,有個功名將來才好說親……」

  曲大太太反覆地說著,但只有一個意思,今年內是不會給長子說親的。

  祝大太太聽得明白,心裡有些悵然,但也知道曲大太太在長子的親事上作不得主,便掩下了這事情,和她說起了幾天後祝家太夫人的壽辰,請曲老夫人和曲家幾位夫人及曲家幾位姑娘一起過去給老太君祝壽。

  「這是應該的。」曲大太太很爽快,「屆時你們不嫌我們吵就好。」

  「哪兒的話,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是喜歡熱鬧一些。」

  兩人說罷,便又去和曲老夫人說了這事,曲老夫人自然滿口答應,明言屆時一定會過去。

  祝大太太在祝家坐了半日,方帶兩個女兒歸家。

  祝夫人走後,曲沁姐妹也回了秋菀居,換了身衣裳,便去桃安居給季氏請安,和她說祝老太君壽辰的事情。

  季氏聽後,心思便活泛起來,不由小心地打量曲沁。

  十五歲的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紀,身材窈窕,初展少女的韻味,是該定親的時候了。只是因為丈夫死得早,三房依著長房過日子,也沒個人幫著相看,甚至不知道駱家那邊會有什麼安排,讓她這些日子每每想起都心如火燒一般。

  祝家比起曲家並不差,甚至因為祝家人丁興旺,門路更多,往來之人身份更清貴,江南江北甚至京城都有。祝老太君的壽辰自是不一般,想必那天給祝老太君祝壽的人一定很多,屆時倒是可以託曲大太太幫忙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曲沁的物件,縱使沒有合適的也不要緊,總要心裡有個數兒。

  想到這裡,季氏一反過去不愛出門的性子,笑道:「曲家和祝家是通家之好,祝老太君又是個慈和不過的,確實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等兩個女兒離開後,季氏讓人伺候著換了身衣服,便去了長房那兒。

  曲沁聽著紅蕊的彙報,將有些抽搐的嘴角抿直。

  她知道季氏的想法,但是這輩子可以的話,她不想嫁人了,縱使要嫁,也要嫁個能讓她抓主意的。

  只是這世間,男尊女卑,能讓女人抓主意,若不是性子軟弱的,便是有什麼隱疾的,還不如不嫁。

  想到這裡,她心下悵然。

  不過,幸好還有妹妹,只要妹妹能順順利利地嫁給紀凜,她這輩子便能了一個心願。

  得知季氏的心思後,曲沁雖未放在心上,不過仍是思索了一陣,叫來了紅蕊,吩咐了她幾句話。

  *****

  「祝老太君的壽辰就快到了,你應該去吧?」

  一名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錦袍的少年笑問著坐在對面雕紅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的錦衣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襲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修長如玉的手指間端著一隻甜白瓷的茶盅,笑容瑩潤溫和,那一笑,清風明月驀然成了他的背景色,整個人皎皎似月,清華靈秀。

  「自然要去的!」溫潤如珠玉的聲音道,「祖母對祝老太君十分敬重,若是知道我在常州府卻不上門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可要生氣了。」

  先前問話的少年生得十分英氣,濃眉大眼,眉宇神彩飛揚,雖然比不得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少年的鐘靈毓秀、美玉無瑕,可一身逢勃的朝氣,英姿煥發,倒是教人眼前一亮,暗暗讚歎。

  此人是正是特地為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的寧王世子周琅。

  「你這樣想自是好的,若非我眼睛利,還不知道你也來常州府了。」周琅自斟了一杯酒,笑道:「你也特沒義氣了,自己來玩,也不告訴我一聲,甚至還敢將我的人甩了。說吧,你來常州府做甚?」

  少年宛然而笑,笑容溫潤清雅,「自是和你一樣,為了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

  周琅用眼角斜睨他,對上那張美玉般無瑕的臉,心裡直呼吃不消,謔笑道:「別說得這般誠懇,世人皆道你紀暄和是個正人君子,我和你一起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麼?怕沒這麼簡單吧。」

  少年但笑不語。

  看他那模樣,周琅更無力了,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嘟嚷道:「算了算了,你現在不說也沒關係,我遲早會知道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27 AM

第 10 章

  祝家與曲家同是常州府名門望族。

  不過比起曲家因為祖宗規矩導致家中人丁單薄,祝家則是個興旺之家,子嗣頗為興旺,祝家幾代聯姻下來,姻親遍地,不是曲家能比的,甚至京中的豪門勳貴也有祝家的姻親,如鮮花著錦一般。

  祝老太君原也是京城人,出身淮南郡王府,有郡主封號,身份顯貴。

  如今她老人家嫁到祝家幾十載,兒孫滿堂,是個有福之人,她每年的壽辰,雖說不是辦得很隆重,但依然是讓人惦記的。不管是京城的還是江南江北等地,都會讓家中的子孫管事備份禮過來,或者親自過來請個安。

  祝老太君壽辰前幾日,祝家便開始開門迎客。

  直至這日,上門拜壽的賓客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三房的姐弟三人今日也要去祝府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

  為此,曲湙得了半天假。

  臨出門前,季氏特地提前半個時辰到秋菀居仔細檢視兩個女兒的穿著打扮。

  曲沁一頭濃密的黑髮梳成雙螺髻,插了兩對金鑲芙蓉寶石花的簪子,身上是雪青色錦緞對襟褙子,墨綠色鑲襴邊的馬面裙,那略顯深重的色澤,更襯她端莊穩重,大氣天成。只是,似乎有些老成持重了,反而失了些小姑娘該有的鮮活。

  曲瀲的雙螺髻上戴著蓮子米大小的南珠髮箍,烏鴉鴉的青絲中點綴的瑩潤珠子,更襯得她的肌膚欺霜賽雪般亮澤。身上穿著嶄新的粉色冰梅暗紋的禙子和寶藍色八湘裙,氣質柔軟乾淨,又有小姑娘的俏麗,讓人見之望俗。

  季氏對今天的日子十分重視,對兩個女兒的穿著打扮也很緊張,就怕有什麼不妥。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十分妥帖,特別是小女兒,那身粉系的色澤,光是看一眼就讓人愛進了心坎裡。

  小姑娘穿什麼都可愛,也讓人喜歡。

  可是,今天的重頭戲是大女兒,並不是小女兒。

  「怎麼打扮成這樣?」季氏蹙著眉頭。

  曲瀲看了眼曲沁,無奈地道:「我也覺得姐姐打扮得太素淡了一些,正要勸她呢。」

  雖然她不知道季氏的心思,但想著祝老太君的壽辰上來的那些婦人的身份,也覺得這是個機會,應該重點展示曲沁才對。她今年才十二歲,談婚論嫁還言早,尚能躲個兩三年呢。

  可是曲沁一副對嫁人沒興趣的模樣,所以特地將自己打扮得很老持穩重,又跑過來指點,硬是將她打扮成這模樣。

  這哪行啊。

  曲沁見母女倆都不贊同,笑道:「母親,時間快到了,要換也來不及了,我覺得如此甚好,今天就這樣吧。」

  季氏素來悚她,曲沁略強硬一些,她便沒轍,不禁急得額頭冒汗。

  曲沁看得心中一軟,便上前挽住她,聲音溫和,「娘,我這樣就很好了,祝老太君是經過事的人,喜歡穩重些的姑娘。況且今日祝家來的人很雜,妹妹又生得這般漂亮可愛,屆時可要看好妹妹才對。」

  季氏聽得在理,看著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又有些擔心起來。

  曲瀲忍不住看向姐姐,心說祝老太君是個經過事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喜歡小姑娘的鮮活可愛,打扮得更鮮豔一些才好。曲沁這分明是在哄騙季氏,季氏因是孀居的原因,不太愛出門,和外界打交道的也少,根本想不透其中的門道。

  誰知曲沁卻朝她眨了下眼睛,讓她別多話。

  曲瀲朝她扁了下嘴,心裡雖然覺得不好,可是想到曲沁的經歷,到底沒有說什麼。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季氏帶著姐弟三人一起去了長房。

  曲大太太正指揮著下人準備出行事宜,曲四太太還未到。

  姐弟三人過去給曲大太太請安後,曲瀲好奇地問道:「大伯母,大姐姐今兒不和我們一起去麼?」

  長房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長子曲澤,今年已經十八歲;長女曲涵,十六歲;小兒子曲浩,在兄弟中行四,比曲湙大一歲,十一歲。

  二房因曲二老爺在任上,曲二太太也帶了三個孩子隨行,並不在常州府。

  四房有兩個孩子,長女曲汐,姐妹中行五,今年十歲;長子曲泊,兄弟中行六。

  說到唯一的女兒,曲大太太笑起來,說道:「她就要出閣了,還有很多事情忙,今兒就不過去了,不過倒是做了些針線孝敬祝老太君。」

  說了幾句話,曲湙便離開前往前院,屆時會和曲四老爺、曲澤、曲浩等一起去祝家。

  將將準備好,便見曲四太太帶了女兒曲汐過來。

  曲四太太一來便為自己來遲道歉,然後看了看曲瀲姐妹倆,笑道:「轉眼間沁兒、瀲兒都長這麼大了,都是大姑娘了,還是三嫂有福氣,得了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乍一看我都要恍了眼。」

  季氏聽得歡喜,可惜她是個嘴拙的,喃喃地道謝。

  曲四太太對她這包子的性子見怪不怪,又道:「你也有幾年未去祝家了,今年怎麼突然想去了?」

  季氏自不會將自己心思說出來,含糊地敷衍了句。

  曲四太太拉著季氏說起話來,模樣雖然熱情,可是神色卻有些不以為然。

  曲沁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四嬸今兒打扮有些不同,你身上穿的這衣服的款式,我似乎沒見過?是針線房新做的?」

  曲四太太聽後,心裡有些得意,馬上放開快要招架不住的季氏,轉而拉著曲沁說起話來。

  忙碌中的曲大太太看了一眼,感覺到曲沁對季氏的維護,不禁有些詫異。

  唯有曲瀲笑盈盈的,一副姐姐做什麼她都高興的模樣,那粉粉嫩嫩的小臉,迎著陽光,讓人看了心裡十分舒坦,曲大太太不由有些喜愛,覺得也幸好曲瀲生得這模樣,方才教曲沁這般上心,姐妹倆感情才好。

  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因曲三老爺早逝,季氏又是那樣的性子,導致了這姐妹倆自小感情極好,有曲沁的也會有曲瀲的,甚至駱家每回要接曲沁進京小住,曲沁都不忘要捎帶上妹妹,將曲瀲緊緊地護著。

  曲汐走過來,拉了拉曲瀲的袖子,盯著她手上那串晶瑩剔透的紅珊瑚手串,「四姐姐,你這手串真漂亮,是紅寶石麼?」

  晶瑩剔透的紅色珠子,露出衣服一角,在陽光下熠熠發亮,更襯得那纖細白晳的皓腕玉潔美麗。

  「不是,是紅珊瑚。」曲瀲溫溫柔柔地說,「前些日子駱家送了一套紅珊瑚首飾給二姐姐,二姐姐見我喜歡這紅珊瑚,便送了我。」

  曲汐也知道曲沁有個在京中得勢的平陽侯府外家,頓時十分羨慕,盯著那紅珊瑚手串看了又看。

  曲四太太見狀,心裡頓時有些惱,覺得紅珊瑚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稀罕了一些,也沒什麼好看的。便找了個藉口,將女兒叫到身邊,拘著不讓她往曲瀲身邊湊,省得又被三房的姐妹倆拿捏。

  曲大太太見人都來了,便帶著眾人去迎了曲老夫人,一起上了轎子。

  上了轎子後,曲沁將妹妹拉到身邊,摸摸她嬌美的臉蛋,笑道:「剛才那樣很好,誰給你不痛快,你就給他不痛快,行事當自然端方,不必顧這顧那的。」

  曲瀲摸了摸手上的紅珊瑚手串,明白先前曲沁為何要將這紅珊瑚手串紅給自己戴了。

  不過,她覺得事情不只如此吧。

  曲沁原就是個有主見之人,如今又有不同尋常的經歷,行事間不僅多了些沉穩,更是鎮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人忍不住信服。

  只是,曲沁這般打扮她,總讓她心裡有些發毛。

  她才十二歲,無論如何也還未到議親的年齡吧?

  祝家在常州府城東的雙桃巷,曲家轎子到時,雙桃巷裡已經停滿了轎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27 PM

第 11 章

  外面人聲鼎沸。

  曲瀲掀開五色盤花織錦簾子偷偷往外張望,不禁有些乍舌。

  不說雙桃巷那一排排的轎子和馬車,再說那捧著禮物從側門排隊進去的管事小廝之類的,雖然穿著下人的衣服,可是細節之處十分體面,想來也是家中主子跟前的體面管事,方才會被派過來給祝老太君送壽禮。

  曲瀲憶起以往來祝家玩時的所見所聞,心裡暗暗點頭,祝家老太君為人確實當得如此讓人尊重。

  曲家轎子到來,自有祝家的下人過來問候,忙將曲家的女眷引去了內院。

  剛下了轎子,便有一名穿著豆綠色妝花禙子的四旬婦人親自過來迎接。

  曲家和祝家是通家之好,又同在一個城裡,兩家多有走動,曲瀲也是常來祝家的,一看便認出這婦人正是祝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

  今日是祝老太君的壽辰,祝家女眷忙得分身乏術,一時間沒法抽出空過來,祝老夫人讓自己的跟前伺候的嬤嬤早早地守在這兒,可見對曲家的看重。

  等那嬤嬤請安完,寒暄兩句,便恭敬地帶著她們往一處月亮門行去。

  進了月亮門,又穿過一條植滿花木的青石通道,便到了一處待客的花廳。

  放眼望去,花廳裡已經坐滿了人,都是衣著打扮十分鮮亮的婦人,是今日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各府女眷。

  祝大太太親自迎了過來。

  「你們終於來了,老太君剛才還在叨唸著你們呢。」嘴裡說著又給曲老夫人行禮請安。

  曲大太太笑道:「我們提前來了,卻不想還是慢了半步,屆時可要給老太君好好賠個不是。」

  曲老夫人笑呵呵地點頭,問道:「你們老夫人呢?」
 
  「正陪老太君說話呢。」

  寒暄幾句後,祝大太太親自帶她們往祝老太君所住的榮瑞堂。

  祝老太君的榮瑞堂不大,但一景一物佈置得十分的精巧,透著一股端莊大氣,連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看起來成熟穩重。

  她們還未到門口,早早地便有穿著茜紅色比甲的丫鬟等在那兒了。

  是祝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玉簪,見祝大太太帶了曲家的人過來,便笑盈盈地上前,給她們請安行禮。

  「曲老夫人和曲大太太可來了,老太君剛才還嘮叨著你們呢。」玉簪笑著說道,笑容親切自然。

  祝大太太聽罷,笑著對曲老夫人道:「老夫人聽聽,我可沒有說謊吧?」

  說笑間,便一起去了榮瑞堂的花廳。

  榮瑞堂的花廳沒有之前院子裡的大,坐的人也不多,但是身份卻不一般。曲瀲略一看,心裡便有數,先前那些婦人身份頗雜,可比不得榮瑞堂這邊的貴重,這裡的女眷更多的是與祝老太君同一輩的人,或者是與祝家比較親密的姻親舊故家的女眷,都是一些有品級的夫人及其媳婦,沒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想來祝老太君不願意拘著年輕的姑娘們在這裡陪一群老人家說話,讓她們去玩了。曲家姐妹每次來祝家玩,給祝老太君請安後,祝老太君會笑呵呵地給她們糖,然後便會讓她們各自去玩。

  祝老太君已是古稀之年的人,頭髮根根成銀白色,看起來精神矍鑠,佈滿皺紋的臉上掛著笑容,看著十分慈祥和藹,讓人不由生起一種親近之心。

  祝老太君身邊坐著一圈女眷,除了祝家的幾個媳婦外,還有一些其他家族的老安人,大家聚在一起陪著老太君說說笑笑,氣氛十分容洽祥和。

  見到祝大太太帶著曲老夫人等人進來,祝老太君便笑起來,「可將你們盼過來了,快過來坐,和我說說話。」然後又哎呀一聲,看向跟在曲大太太身後的三個姑娘道:「一段時間不見,你們家這三個小姑娘長得越發的俊,快點過來給我瞧瞧。」

  曲沁帶著曲瀲、曲汐笑著上前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口稱著「太祖母」,是隨著祝蒹姐妹一樣的叫法。

  等小姑娘磕完頭後,祝老太君挨個看過去,目光一下子便定在了曲瀲身上。

  曲沁穿得太沉重,曲汐年紀太小,一下子便將打扮得鮮嫩活沷又有容貌加持的曲瀲給襯托出來了。

  「這孩子長得真好,好像是……慎之家的吧?」祝老太君眯著眼睛說,人老了,記憶力有些下降。

  一旁的祝老夫人附和地道:「老太君的眼神還是很好,她確實是慎之那孩子家的二姑娘,我記得閨名是瀲,沒想到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像朵花兒似的,真是漂亮,長得像她娘。」說著,朝站在曲大太太身邊的季氏笑了下。

  曲瀲他們的父親曲三老爺單名瑋,字慎之。

  祝老太君連連點頭,看著曲瀲的目光愛得跟什麼似的。

  曲瀲有些懵,等祝老太君將手上一個通體瑩白的羊脂玉鐲子套進自己的手腕間時,差點忍不住扭頭去看自家重生姐姐。

  現在是什麼情況?

  雖說曲祝兩家是通家之好,可曲家除了嫡支外,旁支也不少,沒想到她爹死了這麼多年,在祝老太君面前還能排得上號。

  而且她姐姐今兒特地將她裝扮得這般粉嫩鮮活,只是為了讓她在祝老太君和其他夫人面前出個風頭麼?重生的姐姐讓她有些看不懂她的目的。

  見祝老太君喜歡人家小姑娘,一旁的婦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湊和著,一些初見曲瀲的婦人確實被驚豔了下,覺得這小姑娘長得也太好一些,現在還有些稚嫩,等以後長開了,還不知道是何等的絕色呢。

  唯有曲四太太有些訕訕的,心裡十分惱怒,看向曲沁的目光有些冷。

  她沒想到曲沁這般大方,竟然放棄這種難得的機會,將妹妹推了出來。

  俗話說,不是同個娘生的,感情怎麼也不可能好到這程度,可曲沁卻對這異母妹妹實在是好得沒話說。

  再看自己那傻乎乎站在一旁什麼都不懂的女兒,曲四太太第一次有些無力,為何將這女兒生得晚一些。

  曲大太太看到祝老太君的舉動也詫異了下,不過因為自己的女兒曲涵快要出閣了,也不必來出這個風頭,她倒是沒有什麼想法,很是心平氣和。

  季氏真是又驚又喜又煩惱,看向低眉斂目地站在旁邊的曲沁十分憂傷。

  以祝老太君的身份,能得她一聲稱讚,以後說親也方便一些,對小女兒也是好的。可是,這次的目的是要展示大女兒曲沁,可不是小女兒啊?她倒是希望此時祝老太君拉著說話的人是大女兒。

  漂亮的小姑娘素來討喜,況且像曲瀲這般漂亮又乖巧的,祝老太君拉著她問了一會兒話後方才放開,接著又賞了曲沁和曲汐簪子和玉牌,只是相比先前賞給曲瀲的那隻羊脂玉手鐲差多了。

  曲老夫人笑著坐到了祝老太君下首,曲大太太、季氏和曲四太太陪在一旁,和祝老太君話家常。

  祝大太太笑盈盈地站在祝老太君旁邊,不時地插著話,花廳裡笑聲不斷。

  祝大太太邊搭著話邊不著痕跡地往門口看著,有些心不在蔫。

  曲瀲看在眼裡,又忍不住轉頭看了自家姐姐一眼,發現她同樣也有些心不在蔫。

  總覺得今天要發生點什麼似的。

  曲瀲心裡嘀咕著,素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過因為知道曲沁不會害自己,倒是沒有多緊張,只是對接下來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

  能讓重生的姐姐這般惦記,莫非今兒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人有什麼特別不成?

  所以,當聽到丫鬟進來稟報住在沚尋院的兩位表少爺過來給老太君請安時,一直偷瞄著姐姐的曲瀲發現她眼中乍然而現的波動,頓時心中一動。

  「哎呀,是他們啊,快快讓他們進來。」祝老太君十分高興地說。

  在場的女眷都有些迷惘,也不知道這兩位表少爺是誰,怎麼讓祝老太君這般高興。而且丫鬟也沒有仔細指名道姓,統以「表少爺」來稱,祝家姻親舊故遍地,沾親帶故的表少爺可多了,實在是不知道是哪家的表少爺。

  很快,便見到兩個少年並排著走進來。

  走在左邊的少年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穿著紫紅色祥雲團花袍子,神彩飛揚,笑容爽朗,讓人見之心生好感。走在右邊的少年身形頎長如修竹,穿著青蓮色流水暗紋錦袍,斯文俊秀,唇角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溫潤雅緻,襯著那張美玉般的臉,只一眼便讓人心情舒暢起來。

  兩個少年雖然各有千秋,但是並行而走時,人們更多的目光還是放在了那芝蘭玉樹般的俊秀少年身上。

  彷彿天生的發光體,無論旁邊多少明珠璀璨,依然掩不住他的光彩。

  看到那少年,曲瀲和季氏都愣住了。

  這不是上回在濟明寺明方大師那兒遇到的少年麼?他是祝家的表少爺?

  當看到自家姐姐的目光放在了那個如美玉般俊美的少年身上,曲瀲恍然大悟。

  難道這個少年和姐姐有什麼淵源不成?

  重生了,就是棋局重新開始之時,想要找個自己合心的男人過日子也是人之常情,莫不是這少年就是姐姐看中的?

  哎喲,如果是這樣,那她得好生看看才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33 PM

第12章

  在曲瀲的腦洞大開之時,曲沁卻不知道自己妹妹在yy著她和妹夫了,若是知道,非得將妹妹的腦袋摁在床上打屁股不可。

  此時曲沁心情是有些小激動,看著走進來的兩個少年,心思不禁飄得有些遠。

  周琅便算了,上輩子他與祝蒹的事情不管孰對孰錯,在她看來都是他妥協的結果,若是這輩子一切都未發生之時,他依然妥協,那他與祝蒹便是沒緣份,斷斷是不能再讓祝蒹不清不白地進了寧王府給他當側室,早早地去了。

  她關注的是另一個少年——紀凜,紀暄和。

  她的妹夫。

  前世,她纏綿病榻那幾年,已經無法下床行走了,妹妹每回去莊子裡探望她時,都是妹夫送她過去的,後來妹妹生了孩子,也是他抱去給她看。也因為是紀凜,所以京城裡的那些人方才會睜隻眼閉隻眼。

  妹妹的孩子長得像紀凜,小小的,嫩嫩的,很可愛,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瞅著人時,乖巧得像小時候呆呆萌萌的阿瀲,看得她心都化了。

  他們的感情很好,雖然過程經了一翻波折,最後能終於能在一起。

  這輩子,有了機會,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讓妹妹的親事徒生那麼多波折。

  看著走進來給祝老太君請安磕頭的少年,曲沁的心情很好,可能是經了一世,看的事情多了,心態比較蒼老,看著還是個未到束髮之齡的紀凜,完全沒有後來的那般成熟穩重、手段圓滑,讓她有種看兒子的感覺。

  不過,依然是個極為出色的少年,如一塊靜靜綻放華彩的美玉,教人的視線無法離開他。

  他卻從容自持,不見絲毫的侷促之色。

  比起同年齡的少年人,紀凜無疑是十分出色的。

  也因為這份出色,方才會讓那麼多人不滿意那樁婚事。

  曲沁看得滿意,忍不住將目光移到了身邊的妹妹身上。只是,當對上妹妹那雙如山間清泉般的眼睛時,曲沁所有的感慨頓時噎住了。

  這丫頭是什麼眼神?

  曲沁自幼和她同個屋子一起長大,對這同父異母的妹妹頗為愛護,也覺得她長得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讓人心軟。但不可否認,某些時候,她總是無法理解妹妹的某些奇怪想法,也不知道她看了什麼奇怪的書裡學來的。她知道妹妹自從讀書識字開始,便喜歡去書房裡折騰,翻看一些古里古怪的書,父親留下來的那一書房的書,都被她翻閱過。

  這丫頭不會又看了什麼奇怪的書,然後有什麼奇怪的想法了吧?

  曲沁微微抬手,藉著寬大的袖子遮掩,探到妹妹的腰間輕輕一擰。

  曲瀲秀氣的柳眉蹙了起來,有些可憐地看著姐姐,不知道她掐自己做什麼,她現在很正經,沒有幹什麼讓她覺得不著調的事情啊。

  曲沁示意她看那兩個正給祝老太君祝壽請安的少年。

  曲瀲瞬間秒懂,要好生地關注未來的姐夫。

  等曲瀲認真地盯著那兩個少年看,曲泌終於滿意地點頭,現在紀家和曲家有婚約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因為父親的去世並未言明。不過也是因為如此,當初才會生出這般多的波折,所以這次,怎麼也得換個方式,讓這樁婚事落實了才行。

  等兩個少年請安完,祝老太君笑呵呵地拉著他們問起話來,問的話也很平常,都是問他們住得習不習慣,吃了什麼,歇息得可好之類的,看她臉上的皺紋的深度,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祝老太君心裡的高興。

  因著這室內的大多數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且曲家又是祝家的通家之好,曲家姐妹三人坐在角落裡並不惹人注目,所以並未迴避。

  周琅是個陽光少年,快人快語,笑呵呵地道:「您老就不必擔心我們了,我們吃得好住得好睡得也好,能住在離老太君如此近的地方,沾點您的福氣,不知有多高興呢。」

  一番討巧賣乖的話,讓老太君高興極了。

  然後是另一個少年開口道:「是啊,您也知道阿琅就是個皮粗肉厚的,住哪都行,您不必擔心。」

  聽到少年的聲音,所有人不禁怔了下。

  這聲音很好聽,如珠玉相擊,又如玉琴奏鳴。

  讓人忍不住望過去,能看到少年看向祝老太君溫潤如玉的眼神,謙雅柔和,好感倍增。

  曲瀲不得不感慨,這曾有一面之緣的少年,光是那皮相就讓人心生好感了,可他還具備了親和力這種技能,簡直是輕易點亮了人們的好感度。

  如果有這麼個親切又溫和的姐夫也不錯的啦。

  就在她這麼想時,那少年突然偏首望了過來。

  曲瀲愣了下,然後下意識地眨了下眼睛,便見那少年眼裡滑過了笑意,未等她看清楚,他又轉頭和祝老太君輕聲細語地說話了。老人家上了年紀,喜歡絮叨,那少年卻無一絲不耐,從容穩重,溫聲應答,周圍的女眷們心下暗暗點頭,特別是家裡有未出閣的適齡女兒的,心思蠢動起來。

  曲瀲坐在曲大太太身後,便聽到旁邊兩個花信年華的婦人在小聲地討論著這兩位祝家的表少爺的身份,她不禁豎起了耳朵。

  曲沁見狀,心下不禁好笑,眼角瞥見旁邊坐著的曲汐微紅的臉龐,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看的人是紀凜時,心中不禁冷冷一笑。

  這樣的目光,曾經看得太多了。

  「老太君,你可別聽暄和亂說,我可是很講究的,只是在老太君這兒,就像回了家裡一樣,住得很是安心。」周琅一臉被冤枉的模樣,故意耍寶,討老人家開心。

  果然,就見祝老太君笑得前仰後俯。

  「暄和是個好孩子,阿琅也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的。」祝老太君拉著兩個少年,笑呵呵地說。

  等那兩個少年告辭離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老太君,這兩個孩子是哪家的?哎喲,長得可真是俊,性情也好,真不知道哪家有這福氣能養出這般優秀的孩子,讓人看了可真歡喜。」

  曲瀲她們看過去,發現問這話的是知府夫人。

  陳知府家也有兩個未出閣的姑娘,想必陳夫人看到剛才那兩個少年的風姿儀度,再聯想祝家交往的姻親舊故,便知那兩個少年出身非富即貴,特別是那身氣度,矜貴萬分,想來家勢是不差的。

  陳夫人說出這話時,現場很多女眷看著隨意,其實耳朵都豎了起來。

  祝老太君笑呵呵地說,「他們吶,是京城來的,他們家長輩有心了,一直惦記著我這老婆子,特地派了兩個孩子過來給我祝壽。」

  卻絕口沒提兩個少年的身份。

  祝家其他女眷也只是微笑坐在那兒,並不說話,只是神色矜持間又有幾分得意。

  顯然是知道那兩個少年的身份的。

  雖然沒能得知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但眾人也不惱,祝家這種態度,只說明瞭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不好輕易說出來。

  曲瀲卻有些漫不經心地聽著,忍不住又看向門口的方向。

  她總覺得,那個被老太君笑著叫「暄和」的少年,剛才有好幾次都在看她,就像上次在濟明寺一樣,只是他人長得好,縱使是這般失禮的事情,由他做出來,依然讓人不覺得失禮……或者是她自戀了,其實他在看的是姐姐,畢竟她們姐妹倆是站在一起的嘛。

  想著,曲瀲看向祝大太太,見她雖然笑著,但笑容裡暗藏著些許的失望。

  等祝蒹姐妹過來時,祝大太太更失望了。

  曲瀲頓時明悟,怕是祝大太太心裡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畢竟那兩個少年借住的祝家,祝家應該是知道他們身份的,品貌長相都不差,當孃的哪裡會不心動?

  可惜祝蒹姐妹來得太遲了,和那兩個少年沒遇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2:46 PM

第13章

  祝家未出閣的姑娘過來給祝老太君磕頭祝壽,祝蒹和祝葭這對雙胞胎姐妹花猶其惹眼。

  雙胞胎素來少見,況且是重視子女的名門世家的雙胞胎姐妹,自然是稀罕的,所以祝蒹姐妹在祝家極是得寵。

  祝老太君喜歡小姑娘穿得鮮活可愛,對誰都是一副慈祥的模樣兒,也讓這些還未出閣的小姑娘們都喜歡湊到祝老太君這兒玩。

  不過因為今日是祝老太君的壽辰,來給祝老太君拜壽的人很多,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後,祝大太太便笑著對祝家幾個姑娘道:「好了好了,你們幾個猴子,都鬧得老太君頭疼了,今兒還有你們曲家的幾位姐妹,還不帶她們一起去聽芳閣那兒跟姐妹們玩兒?等會兒再過來一起和老太君去碧濤院聽戲便是。」

  祝家的幾個姑娘聽罷紛紛笑著應是,給諸位夫人行禮,舉止端莊,氣質優雅,就是最為活潑的祝蒹,在這種場合,進退得宜。

  祝大太太看著那對雙胞胎女兒,心裡依然有些可惜,不過想到周琅和紀凜在祝家作客,兩人一時半會也不會就走,心情方好一些。

  聽到祝大太太的話,曲沁等人也少不得紛紛起身行禮。

  小姑娘們很快便退出了花廳,然後手挽著手去了祝家的內花園玩了。

  祝蒹拉著曲沁,一臉神彩飛揚,「阿沁,我那兒有好東西,一起去看看。」

  曲沁卻回頭看著和祝葭走在一起的妹妹,臉上故意露出為難之色。

  剛才見到周琅和紀凜,她便想起了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周琅和祝蒹一直沒有機會遇見,直到去了京城後,才得以相見。如果周琅這輩子提前遇見祝蒹時會如何呢?祝蒹的命運會不會就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曲沁打算,今天要好好地跟著祝蒹,並且適當地製造機會。

  只是,她不能做得太明顯,而且紀凜今天也在,她還想要看看紀凜來常州府的目的。這輩子也有這一遭,可是紀凜很快便走了,因當時她不知道妹妹和紀凜有婚約,是以沒有仔細看這個人。

  祝蒹看罷,忙道:「哎喲,你真是愛操心的!你忘記啦,瀲妹妹還要和阿葭一起去看墨菊呢,阿葭,你可要好好地招待瀲妹妹啊。」

  祝葭知道胞姐的脾氣,不知怎地,她和曲沁脾氣相投,有什麼好事都喜歡找曲沁一起。前陣子,他們大哥在外淘了件小巧的機關水車送給她,祝蒹愛得跟什麼似的,一直襬在自己臥室裡賞玩,不給人碰,今兒特地叫曲沁去開開眼界了。等給曲沁看了,指不定就要叫其他的姑娘一起去看了。

  曲瀲見姐姐看向自己,便知道無論姐姐是不是重生,似乎都將她當成小孩子來照顧,也想活沷開朗的祝蒹能感染人,姐姐和她一起說話,指不定心情能好一些。而且,她總覺得今天這姐姐的行事頗有深意,她是好妹妹,自然不會壞了她的安排,便笑道:「蒹姐姐說得對,我要和葭姐姐一起去花房看墨菊哩。」

  一副對那墨菊十分嚮往的模樣。

  曲沁又看向曲汐,「阿汐可是要和阿瀲看墨菊?」她是姐姐,要安排好妹妹。

  曲汐笑呵呵地道:「我要和阿蒙去逛花園。」說著,便拉住了旁邊的小姑娘。

  祝蒙是祝家五房的姑娘,今年恰好和曲汐同齡,可能是年紀相當,兩人關係也比旁人親近一些。所以這種日子,曲汐比較喜歡和祝蒙一起玩,所以並不想去和曲沁她們湊熱鬧。

  聽罷,祝蒹又叮囑堂妹祝蒙好生照顧曲汐,將伺候的丫鬟們都叮囑一翻,便拉著曲沁走了。

  等曲汐和祝蒙也走後,曲瀲和祝葭一起走向祝家的花房,邊走邊道:「今天來的人很多吧?怎麼你們姐妹幾個不需要幫著照顧客人麼?」

  祝葭是個溫婉的姑娘,聲音也柔柔的,笑道:「沒關係的,還有我們二姐姐、三姐姐在呢,她們正在聽芳閣招待那些來給老太君祝壽的官家小姐,等去看了墨菊後,咱們再過去,省得去得太早,坐在那裡無聊。你們也知道,她們就要出閣了,她們要跟著長輩們學一學,不像我們落得輕鬆。」

  曲瀲笑著點頭,既然祝葭能陪著,那就更好了,和祝葭說起了祝家培養的那盆墨菊來。

  等到了祝家的花房,看到那滿室奼紫嫣紅的花,心情不禁跟著舒暢起來。

  祝家人丁興旺,每個季度所需要的花量巨大,所以花房建得也很大,種了很多名貴的花草,讓曲瀲每次過來都覺得大開眼界,甚至因為花房建得太大,一個不小心,還曾在這裡迷過路。

  祝葭邊領著她往培育墨菊的地方行去,邊和她說話,說的是前陣子祝家大哥送去給她的一盆蘭花,「大哥讓送過來的時候花莖都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看了就讓人心疼。我當時都有些生氣,也不知道他送盆這樣的蘭花過來給我做甚?問他,他吱吱唔唔,說是受人所託,讓我想辦法種活它,若是種活了,他必有酬勞,我又不是看中他的酬勞……」

  看她難得面帶薄怒的模樣,曲瀲知她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平時溫柔的人,一旦生起氣來才是可怕的,祝家大哥這些日子也不知道過不過得安生。

  閒聊著,很快便到了花房的東南方向的一處角落,已有花房中伺候的婆子上前來行禮請安。

  祝葭溫和地道:「我帶瀲妹妹過來看墨菊,這裡沒什麼事情,你們不必過來打擾。」

  那婆子笑呵呵地應了是,心知祝家這麼多小姐,就數這位葭小姐性子最好,又是個愛花之人,這花房裡伺候的婆子沒少和她打交道,都知道她是個穩重人。能得葭小姐帶來的人,自然也是祝家的貴客,或者是通家之好,婆子是個明白人。

  跟著祝葭的丫鬟給婆子賞錢,笑道:「今兒辛苦了,這是我們姑娘賞給你買茶果的。」

  那婆子笑瞇瞇地接了,很快便退下去。

  沒了人在旁邊打擾,兩人皆圍著那盆墨菊看起來。

  曲瀲是真的對這些花花草草喜愛之人,現下看到這盆開得燦爛的墨菊,一時間欣喜萬分,小心地摸了摸墨菊那舒展的花瓣,不禁有些心滿意足。

  她想到她的上輩子,孤單的童年裡,偌大的家裡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後來她跟著照顧她的傭人學養花,日子才不致於那麼無聊,那些她親自栽種的花木成了她傾述的物件。

  每次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她便會在花房裡忙碌,很快便能將所有煩心事情忘記,而花草們也不會嫌棄她礙事囉嗦。

  可惜,她剛覺得日子不那麼無聊時,生命卻截然而止。

  如今,她依然記得身體從高處墜落時那種失重的恐懼,也讓她對這輩子的生命格外地珍惜。

  「阿瀲,你怎麼了?」祝葭發現她情緒不對,有些憂心地問道,心裡琢磨著,難道這盆墨菊有什麼不對麼?

  曲瀲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了,忙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黑菊真好看,若是哪天我也能種出來多好。」

  祝葭抿嘴笑道:「以你的能力,定然能種出來的。」然後想到她辣手摧花之事,又補充道:「你不動手也可以,反正有丫鬟婆子伺候就行了,它們一樣能長得好,我還羨慕你種的那盆雙色牡丹呢。」

  「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都是碧春打理照料的。」

  正聊著時,突然發現花房門口那邊傳來聲音,卻原來是祝大奶奶有事找祝葭。

  祝葭微微蹙眉,看了曲瀲一眼,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來找人的小丫鬟小心地看了曲瀲一眼,賠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奶奶那邊有點兒事情要勞煩姑娘。」

  曲瀲是個識趣的,忙道:「既然如此,你便先過去吧,我常來這裡,也算不得什麼客人了,就先在這裡待著,等你忙完了再過來找我便可。」

  祝家雖然人丁興旺,可是人多是非也多,曲瀲雖然常和姐姐來祝家,可是活動的範圍也是有限的,從來不去摻和祝家的事情。眼看這小丫鬟不好開口,她自然不會湊過去。且祝大奶奶好歹是祝葭姐妹的嫂子,有事求上來,祝葭自然不好推辭。

  祝葭想了想,便對曲瀲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然後又叫來一個小丫鬟,讓她去給曲瀲準備一些茶點過來,讓她能在這裡邊賞花邊吃茶,不至於太無聊。

  這更好不過了。

  曲瀲笑瞇瞇地將祝葭送走了。

  只是,等她剛坐下來喝著茶時,花房又來了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10 PM

第14章

  祝葭雖然離開,不過也留了個小丫鬟在花房陪曲瀲。

  在曲瀲邊欣賞著花房裡的花邊喝茶吃點心、難得的悠閒時,那小丫鬟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稟報道:「曲姑娘,管事讓奴婢過來告訴您,大少爺陪著幾位公子過來,說是要親自來尋幾盆花到聽雨軒去。」

  聽雨軒是祝家外院一處招待賓客的地方,先前便聽祝葭提過,祝家的幾位少爺正在聽雨軒接待前來給老太君拜壽的各府的少爺公子。只是祝大少爺竟然親自帶人過來取花,這也太紆尊降貴了,總感覺有點兒奇怪。

  曲瀲便問道:「不知和你們大少爺來的有哪些人?」

  「奴婢也不知。」

  今日跟著曲瀲一起來祝家的碧春不禁有些著急,她也沒想到祝大少爺會帶著朋友親自過來取花,雖說光天化日之下,撞見了也不要緊,畢竟都是在祝家作客,今日又是祝老太君的壽辰,可不會有人不長眼睛地鬧起來。可男女有別,深閨女子哪能輕易見外男?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這小丫鬟不過是在花房裡伺候打雜的,平時哪裡能見到外客,自是不知道。

  曲瀲也沒有為難她,看了看,發現此時若要離開,就得和那群已經進來的人正面撞上,心想著他們過來取花,取了就走了,應該不會耽擱多少時間,便問道:「這花房裡可有什麼地方可以避一避?」

  到底不欲在這種地方和那群人撞到,免得徒惹是非。

  小丫鬟感激地朝她笑了下,很是伶俐地道:「姑娘可以隨奴婢來。」便帶著曲瀲和碧春一起往花房裡面走去。

  很快便到了一面由紫藤蘿築成的花牆。

  小丫鬟笑道:「這裡比較僻靜,就委屈一下姑娘了。」

  曲瀲朝她微微一笑,表示並不介意。

  小丫鬟覺得曲家這位四小姐,不僅長得好,脾氣也好,莫怪能和祝家脾氣最好的葭小姐玩在一起。將她安置好後,小丫鬟便出去了,要和其他人去給進來的祝大少爺請安。

  祝連是祝家大方的嫡長子,亦是祝蒹、祝葭姐妹倆的同胞長兄,能與他相交之人,自是非富即貴。

  祝連親自帶著朋友過來挑選擺到聽雨軒的花,對於花房這兒伺候的下人來說,自然算是興師動眾的,不管手頭上有沒有事的,都過來給大少爺請安。

  小丫鬟隨著管事婆子和幾個僕婦上前來給祝連等人請安時,大著膽子飛快地睃了那些人一眼,發現來的除了祝家的大少爺外,還有幾個面生的年輕公子,他們身上穿著錦衣,佩戴著昂貴的玉佩和小印,舉止投足間矜貴非常。

  雖然只是飛快地睃了一眼,但仍讓小丫鬟將眾人大概看了個遍,發現其中有一名青蓮色流水暗紋錦衣的公子長得尤其好看,整個人就一塊美玉一般,讓人乍然一看,幾乎移不開眼睛。

  等祝連一揮手對管事婆子說他們要在花房裡逛逛看看有什麼花時,小丫鬟頓時鼻尖開始冒汗,忍不住看了那管事婆子一眼,管事婆子也投了一眼過來,眼裡分明有著焦急。

  她們都不知道今兒大少爺怎麼有這般好的興趣,竟然親自帶著朋友跑到花房裡來挑選花,雖然心裡急,可是又沒辦法,只得好生地伺候著。

  等祝連等人往前走後,管事婆子趕緊拉住小丫鬟悄聲問明瞭曲家姑娘在哪裡後,不禁有些悔意,說道:「早知道就先讓人知會大少爺一聲,先讓曲家姑娘離開的。現下可不能讓他們見到曲姑娘,若是不小心衝撞了曲家姑娘,葭小姐那裡可不好交待。」

  先前他們以為祝連只是過來要挑盆花就走,不會有興趣往花房裡面逛,畢竟祝府的花園同樣美倫美奐,足可讓他們去遊玩了。可誰知這位大少爺今兒有這般好心情。原本這事情也沒什麼,可誰讓她們先前沒有告訴祝連說曲家小姐也在這裡,現在遮遮掩掩的,反而不美。

  如果曲姑娘在這裡發生點什麼事情,她們都要受罰。

  只是,現下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想讓人去通知曲瀲,卻又怕太過明顯,只能盼著他們別往紫藤蘿花牆那邊去才好。

  幸好,祝連今兒要挑的都是些蘭花、芍藥之類開得正好的花,與那道花牆隔了很大一段距離,讓小丫鬟和管事婆子都鬆了口氣。

  只是因為祝連不想讓她們在跟前礙手礙腳,只欽點了一名管事過來伺候,讓她們遠遠地跟著了。

  「周兄弟,這盆建蘭怎麼樣?還有這盆芍藥,開得也極是嫵媚。」祝連對身邊的寧王世子道。

  周琅卻四處看著,興致勃勃地道:「不是說這兒有株西府海棠麼?我娘可喜歡海棠了,特別是西府海棠,我這次來常州,還和她說過,若是遇著,定要想法子給她帶株西府海棠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呢。」

  祝連馬上道:「哎喲,你這小子不會將主意打到我家裡來了吧?那可是老太君的心愛之物,若讓你奪了,可怎生才好?你這小子不會如此不地道吧?」

  「別拿老太君出來壓我,我可不是被你唬大的,快走,先去瞧瞧。」

  周琅拽著祝連走了。

  其他知道周琅身份的人自是小心地陪著。

  走在最後的少年步履悠閒,唇角噙著溫雅柔和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跟上他們,目光慢慢地滑過周遭,彷彿對祝家的花房極感興趣。

  然後他看到了不遠處生長著一片菊花旁邊的石桌石凳,以及石桌上的茶點。

  茶盅上的茶水還剩半盅,旁邊的紅漆雕牡丹花攢盒半開,裡面放著一些點心和果脯,顯然是給小姑娘們食用的。

  剛才這兒有人在此賞花。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盆墨菊,又看向不遠處的角落裡那面由紫藤盤繞成的花牆,綠色的牆上開了一些紫色的小花,迎風招展,俏麗可愛。

  「紀公子?」隨行的管事喚了一聲,忍不住又看向前面已經走遠了的眾人。

  少年朝他擺了擺手,說道:「我隨便看看,你不必跟來。」打發了管事後,便往那面花牆行去。

  花牆另一面,曲瀲有些無聊地拽了枚紫藤葉子摺疊小動物玩,雙手十分靈巧。碧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豎著耳朵傾聽花房裡的情況,一副巴不得祝家大少爺快快離開的表情,看得曲瀲有些忍俊不禁。

  她這副不經心的模樣,讓碧春氣得差點忍不住朝她翻白眼,覺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雖說撞見了也沒事,可是她們現在是在祝家作客,而且曲瀲又生得這副花容月貌,作丫鬟的自然是要上心一些,保護好自家小姐才是。

  來祝家之前,二小姐可是千叮萬囑,讓她在祝家時要看好四小姐,不能教她被人欺負去了。

  曲瀲見碧春的樣子,正想安撫她一下,卻不想碧春突然瞪大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什麼驚奇的事情,讓她下意識地轉頭……

  「原來你在這裡。」

  如珠玉般的聲音好聽極了,清泠泠地就這麼響在了耳邊,然後是一張白晳如玉的面容,乾淨無瑕,看不到絲毫的瑕疵,帶著屬於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特有的純淨柔和,一下子看進了人心坎裡,讓人心中添了種無限歡喜。

  那俊美的少年朝她笑得眉眼彎彎,這一刻,彷彿遇到了什麼讓他愉快的事情,眼裡的笑意就像夜空中碎落的星辰,點綴得那雙黑寶石般的雙眸,格外漂亮。

  這少年近看之下,更好看了。

  曲瀲眨了一眼睛,爾後才反應過來,她和這少年距離近得要貼在一起了,連對方身上那種淡雅的香息都讓她清楚地聞到,嚇得她趕緊後退。

  少年站在那兒,開開心心地看著她。

  「你……」曲瀲有些遲疑,想到曲沁對他的關注,心裡有些不確定了,「公子有事?」

  他微微偏了下腦袋,又用那種讓人生不起氣來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笑道:「是有事。」

  「啊……」

  曲瀲和他不過兩面之緣,並且都是在大眾場合之下,並無交談,論起來還是陌生人,哪裡可能有什麼事情?所以一時間看著他不禁有些疑惑。

  卻見那少年突然解下了腰間一枚通體赤紅近紫黑的玉佩,將之遞給她。

  曲瀲只是看著他,沒接。

  於是少年又走上一步,將那枚玉佩不容質疑地塞到了她手裡,並且稍稍用力,捏住了她柔軟的手指,讓她不能掙開。

  他低下頭望她,因為身高差距——他比曲瀲整整高出一個腦袋,呵出的氣快拂到她臉上,就聽那玉琴般的聲音帶著一絲柔軟的曖昧,輕輕笑道:「這是我以前答應過要送給你的血玉,你要好生收好。」

  曲瀲傻眼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13 PM

第15章

  曲瀲傻傻地捧著那枚玉佩,不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問道:「公子何意?」

  腦袋卻飛快地執行起來,他話裡透露的意思,莫不是自己曾經見過他?可若是見過,這般漂亮出色的少年,她不可能沒有印象的。

  就在她問這話的時候,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飛快地掠過什麼,很快又恢復了溫潤柔和的色澤,如一塊上好的墨玉,靜靜地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美麗卻不灼人,讓人由然地歡喜,賞心悅目極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在將那枚血玉給她後,抽走了她先前用紫藤葉子摺疊的小動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後,傻傻地看著的碧春終於反應過來了,緊張得不行。

  雖然那少年長得很好看,可是再好看也是個男人,怎麼能如此湊近她家姑娘,甚至強迫送人東西?剛才她想阻止的,可是他一個眼神過來,明明那般溫潤的眼眸,目光卻凌厲異常,瞬間讓她動彈不得。就這麼一個遲疑,她家姑娘便被他塞了一枚玉佩。

  「姑娘……」

  曲瀲沒理會碧玉,她正在苦惱著要不要追出去將這玉佩還給那少年,雖然他語氣中的暗示很明顯,可曲瀲在這世界生活了十幾年,是知道其中規則的,對女子猶其不公,稍微行錯一點便要萬劫不復,所以她從來都很小心。

  只是,那少年走得太快了,她下意識地追上去,探腦袋往花牆外看,發現他已經朝著遠處在選花的祝連等人走去,若是她冒冒然地追出去,那剛才的事情豈不是讓人知道了?

  這叫私相授受吧?

  曲瀲一時間有些猶豫,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年和祝連會合,然後選了幾盆花,叫來幾個小廝抱走了。

  曲瀲氣結。

  這是強迫中獎,這情況若是落在有心人士面前,那便是私相授受了,從小到大,季氏沒少在她耳邊叨唸這些事情,讓她行事小心,縱使心裡不喜,卻也深深記在心上。

  所以,曲瀲沒辦法,只好對碧春道,「今天這事情莫要告訴旁人。」

  碧春自知深淺,不過仍是有些遲疑,又聽曲瀲道:「姐姐那兒我會說的,你別露了馬腳便是。」

  碧春終於放心了。

  她有些怕曲沁,特別是曲沁大病一場後,舉止投足間成熟不少,而且又是個精明不過的人,秋菀居的人很少敢在這位二小姐面前搞小動作。這次有曲沁叮囑,卻出了這種事情,曲沁知道後,必不會饒自己。

  曲瀲卻在打量那枚玉佩,那枚玉佩的質地頗為不俗,若是她猜得不錯,應該是難得的血玉所雕,且聽說這種血玉極是養人,這色澤略微深一些,應該是那少年的隨身佩戴之物。玉佩上一面雕了一隻展翅翱翔的鷹,一面用篆書刻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字:暄和。

  先前在祝老太君那兒,她聽到另一個少年這樣叫他,這兩個字不是他的名便是他的字。

  這東西未免太私祕了。

  曲瀲有些尷尬,覺得它極為燙手,很想將之還給對方。

  「姑娘,那小丫鬟來了。」

  聽到碧春的提醒,曲瀲趕緊將那玉佩收進了袖子的口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面對來人。

  小丫鬟的神色很是喜悅,笑道:「曲姑娘,大少爺和幾位公子已經選好花離開了,您不必再委屈此處。」

  曲瀲淡定地點頭,走出了花牆之後,折回先前的地方。

  小丫鬟很是伶俐地去換了盞熱茶過來。

  曲瀲面上雖然淡定,但是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再賞花了,而是開始糾結起來。

  先前的猜測因為這一齣,應該要推翻了。

  那少年明顯是與姐姐不認識,而是與她認識才對。或許,姐姐會這般關注他,其實不是和姐姐有關,是和她有關才對。

  想到這裡,曲瀲臉色微微一變。

  從小到大,這個姐姐便是像個小大人一般,對她和弟弟頗為照顧,盡到長姐的職責,特別是父親早逝,母親又不頂事兒,當時七歲的姐姐放在這個世界,也算是小大人一個了,可能是因為父親早逝之故,雖然不同母親,可是他們姐弟三人的感情比平常家庭的還要好一些。

  自從發現這個姐姐竟然是個重生者後,曲瀲私底下仔細觀察過,然後發現就算重生了,姐姐對她和弟弟曲湙的情誼都沒有變過,甚至對一直心存疙瘩的母親也去了心結,依然是那個人,只是多了一份滄桑的經歷。

  所以,以姐姐對她的愛護,若是那少年與自己有莫大的關係,也不怪乎姐姐會關注他了。

  得到這個猜測,曲瀲的臉色頓時五彩繽紛起來,差點想要以頭搶地。

  突然發現,知道身邊有個重生的姐姐,其實也不是那般美妙的,至少她現在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祝葭回來了。

  *****

  等出了花房不久後,周琅尋了個藉口,便拽著紀凜到一旁說話。

  「說吧,你做甚慫恿祝連親自來花房取花?」這種事情直接吩咐一聲下去就行了,哪裡需要他們親自去取?未免有些興師動眾,偏偏紀凜只是在旁言語挑幾句,不顯山不露水的,便促成了。

  周琅自不會有這般細的神經,可是他和紀凜從小一起長大,在他手裡吃過的虧多了,便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

  紀凜神色和煦,溫和地道:「你想多了,我不過是聽說祝府的花房培育了很多名花異草,在常州府是出了名的,想來見識一翻罷了。」

  說著,手指不經意劃過袖子上的暗紋,還有裡面放著的一隻葉子摺疊成的小動物。

  摸到那隻葉脈的觸感,他的眸子裡不禁掠過潤潤的笑意。

  周琅有些狐疑地看著他,明顯不信。

  人人都說紀暄和如何溫文爾雅、如何俊秀靈傑,連皇上都對他稱讚萬分,曾言道如明珠在側,教人賞心悅目。可他和這人從小一起長大,在他手裡吃過的虧無數,哪裡不知道這廝披著那君子美玉皮下的陰險?

  紀暄和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所以,連他突然來常州府,都覺得有什麼深意,並不是像表面所說的那樣,是奉淑宜大長公主之命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只是一時間查不出來罷了。

  紀凜見他一副不信自己的模樣,反省了下是否平時欺他太過,讓人像驚弓之鳥。不過仍是溫聲道:「好吧,既然讓你發現了,那我便告訴你好了,其實我來常州府,是看一個人的。」

  「是誰?」周琅不禁興致勃勃,「別告訴我是祝老太君?」

  「不是。」紀凜脾氣十分友好地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回京後,若是……屆時會告訴你的。」說著,那墨玉般的眼眸裡劃過一絲暗影。

  周琅聽罷,頓時有些遲疑了,忍不住道:「暄和,你和我說,是不是……那個人又做什麼了?」

  「自然不是了。」

  周琅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但也不再追問,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24 PM

第16章

  曲瀲因先前的猜測腦洞大開,心亂如麻,看到祝葭情緒也沒多高,強忍著想跑去找曲沁的衝動,朝祝葭笑道:「葭姐姐,事情完了麼?」

  祝葭有些歉意地道:「不過是點小事,已經完了。」然後又是一笑,問道:「瀲妹妹可有看中什麼花?若是有看中的,明日我讓人送去曲家給你賞玩。」

  發現她不欲多說,曲瀲也沒有剜根究底,祝家看著花團錦簇、光鮮亮麗,實則因為家族人口眾多,因有長輩在不分家,一大群人住在一起,導致矛盾也多,面和心不和,又因有個輩份高的老太君在,才沒有惡化,平時大家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地過罷了,不若曲家的簡單。

  祝葭見她抿著嘴,心裡有些奇怪,又看向那盆墨菊,不禁笑道:「這回只培養了兩盆墨菊,都被人預定了,等下回培養多幾盆,屆時我送一盆給你賞玩。」

  曲瀲這才露出笑容,誠摯地朝她感謝一番。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其間曲瀲不著痕跡地打探來祝家給老太君祝壽的客人的身份,引出了那兩個少年,故作一副小姑娘好奇的模樣。

  曲瀲長得好,在樣貌上便加了分,所以祝葭也沒有懷疑。

  「你說的應該是周公子和紀公子吧?」祝葭還是知曉一些的,「我也沒見過他們呢,只是聽伺候的下人說了,應該就是他們,沒想到給太祖母祝壽時會和你們碰到一起,倒是有緣。」

  聽罷,曲瀲便知道祝葭知道的也不多了。

  那兩個少年通身氣派非富即貴,又是從京城來的,身份應該不一般。而他們只是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拜訪的也是祝老太君,祝家詩禮傳家,自然不會特地將家裡姑娘往他們面前引,否則成什麼樣子了。

  所以,祝葭不知情曲瀲雖然覺得失望,亦又覺在情理之中。

  很快便有丫鬟過來提醒她們,宴席就要開始了。

  祝葭聽罷,便和曲瀲一起往擺放宴席的花廳行去。

  還未到花廳,遠遠的,便看到站在花廳外的廡廊下的曲沁和祝蒹等人。

  祝蒹不改活沷性子,正拉著曲沁歡快地說著話,她們身邊有兩名穿著打扮明麗的少女,正含笑地傾聽祝蒹說話。

  曲沁卻有些心不在蔫,目光一直往外看,直到看到曲瀲和祝葭走來,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曲瀲一看到姐姐,心情便激動了,差點忍不住跑去她面前問那個送她血玉的少年的事情來。只是周圍的環境不適宜,曲瀲只能憋住了,只是憋得有些難受,讓她的臉蛋微微有些紅潤,眼睛也水潤潤的,襯得那張嬌花一樣的臉蛋兒,格外的嬌美可憐。

  曲沁心中一緊,忙道:「怎麼了?」

  曲瀲瞅了她一眼,悶悶地道:「沒什麼。」只是表情更委屈了。

  曲沁心提了起來。

  祝葭不免打趣道:「阿沁這是擔心我沒照顧好瀲妹妹麼?」

  曲沁上前拉了妹妹的手,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眼,笑道:「怎麼會呢?阿葭的性子比阿蒹穩妥多了,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她不放心的是那些以貌取人的輕狂之徒,今日來祝家祝壽的人極多,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可不得了。

  「哎呀,你們回來了,正好可以入席了。」祝蒹也笑瞇瞇地道。

  旁邊的兩個相陪的少女見她們語氣親暱,便知道曲祝兩家的交情極好,不禁有些羨慕,其中一名穿著海棠紅牡丹花暗紋褙子的少女笑道:「你們的感情真好,阿蒹、阿葭和阿沁、瀲妹妹的脾氣也好,莫怪你們能說到一塊去。」

  這兩名少女正是陳知府家的千金,今日也是隨母親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

  曲沁笑容淡淡的,沒有說話。

  曲瀲負責站在一旁微笑充當吉祥物,有姐姐頂在面前,她一般都不需要主動做什麼。

  祝蒹則挽住曲沁的手,笑道:「我們兩家離得近,自幼一起打滾長大的,自然好啦。」

  祝葭覺得姐姐說得不像話,怕再說下去,老底要掀了,到時候母親又要焦急了,忙道:「嬤嬤在催了,我們還是趕緊過去吧。」

  眾人轉頭看去,發現花廳裡伺候的嬤嬤過來請她們入席了,終於止了話。

  這邊是女席,進了花廳後,可以看到清一色都是婦人,曲瀲也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母親,她正坐在曲大太太身邊,相比曲大太太正笑容滿面地和旁人搭話,氣氛輕鬆,季氏顯得有些沉默,旁人問她才會開口,若是不問,便坐在那裡,也不知道搭話,如此幾回後,別人也不再理會季氏了,反而襯得她孤伶伶的一個,有些可憐。

  季氏也不以為意,她天生就是個社交障礙者,這些年來因孀居避門不出,交際能力更不行了。

  曲沁也看在眼裡,若是上輩子,她還會怒其不爭,可是現在,卻十分包容。

  季氏做不好也沒關係,她還有他們這些子女,將來總是能護著她的。

  況且現在,也不需要季氏八面玲瓏地出面做什麼。

  曲瀲等一群未出閣的姑娘被引到了一處座位,那裡坐著的都是和她們年齡相防的姑娘,彼此坐在一起也自在。

  熱熱鬧鬧地吃過宴席後,眾人便移駕到碧濤院去看戲。

  因請的是德音班來唱戲,在座的女眷都十分欣喜,等落了坐後,便聽到開鑼聲響起來,現場氣氛為之一變,原本的喧鬧聲漸漸平靜下來,眾人都開始打起精神來看戲。

  曲瀲看了眼周圍集中精神看戲的姑娘,又開始神遊起來,想著送她血玉的少年的身份。

  她怕被人發現那塊血玉,死死地捂在自己的袖口裡,手略略一探便能摸到了,心情更加那啥。

  她猜測著那少年會是自己以後的誰,以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來看,也不外乎幾種情況,一是親戚,二是姻親,三是世交,四是……男性朋友或丈夫之類的,不過這時代可沒有什麼超越性別的友誼,估計也只是丈夫之類的了。

  想到第四這個可能,頓時頭皮都要炸了。

  她不由轉頭去尋曲沁。

  然後她有些驚訝地發現,曲沁正準備和祝蒹起身離開。

  「姐姐,你們要去哪裡?」她忙伸手去扒曲沁的袖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彷彿曲沁要拋棄她。

  沒辦法,長得這副模樣,只要巴巴地看著人,不小心便會釀成這模樣。

  曲沁見她終於沒有失神發呆了,不免一笑,說道:「我和阿蒹要去淨房,你繼續在這兒待著。」

  意思是讓她繼續在這兒對著臺上唱戲的發呆麼?

  就這一恍神的時機,便見兩人已經起身離開了。

  曲瀲有些心動,也想跟她們一起。

  她有預感,兩人一定不是去淨房那麼簡單。以她姐姐重生者的身份,不做點什麼真是對不起自己的先知,她們可能要做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人,曲瀲還要擔心一下,可是這個姐姐素來是個知輕重的,心有成算,怕是祝老太君的壽辰這天遇到的人事要讓她籌謀什麼。若沒有九成把握的事情,她不會去做。現在又有重生這金手指,怕是要去做點什麼了。

  好想去瞧瞧。

  這麼一想,過了一會兒,曲瀲便起身了,對看過來的祝葭和兩位陳姑娘小聲地道:「我去下淨房……」

  她的語氣有些羞澀靦腆,聲音柔柔細細的,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幾個姑娘都善意地笑了下。

  「嗯,快去吧。」

  曲瀲又羞澀地笑了下,便離開了。

  離開不久,臉上羞澀的笑容便褪下,然後問了一個在碧濤院伺候的丫鬟,得知了曲沁她們去的方向後,曲瀲也偷偷跟過去了。

  曲沁她們去的地方是祝家的花園。

  曲瀲剛才過來時有仔細看地形,加之以前也來過祝家,對去花園的路頗為熟悉,很快便到了一處月亮門,進了月亮門後,再繞過一個假山,便是祝家的花園了。

  此時客人們都去碧濤院看戲了,花園裡沒有了早上時的那種熱鬧。

  曲瀲往周圍瞧了下,很快便在假山尋到了一個合適偷窺的地方,然後便開始扶著山牆探頭張望,很快便看清楚了花園裡的事情,不禁掩嘴。

  她姐姐此時正坐在花園裡的一處池心亭中,看樣子好像是在餵魚,而祝蒹則站在池塘邊,和一個少年說話。

  曲瀲的眼神很好,能看見那和祝蒹說話的正是先前去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周公子。

  這是什麼意思?

  莫不是她姐姐其實正在當紅娘,準備湊和周公子和祝蒹?或者是周公子和祝蒹上輩子有緣,所以這輩子給他們製造機會見一面?
 
  曲瀲又往周圍看了下,發現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只是站得遠一些,此舉並不會落人口實,心裡又放鬆幾分。

  只是她放鬆得太早了。

  下一刻,一隻手倏然攬住她的腰,就在她嚇得要尖叫出聲時,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時她的身體也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28 PM

第17章

  攬腰,堵嘴,拖走。

  這三個動作真是一氣呵成,讓曲瀲根本反應不過來,然後就被人拖到了假山中的一個山洞裡了。

  山洞裡的光線十分昏暗,並且有些陰涼,涼嗖嗖的一直涼到了她的心底,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一瞬間腦補出了很多上輩子看晚間新聞時的未成年少女被猥褻事件,心裡急得不行,一時間也有些懵,跟著她一同來的碧春呢?

  碧春怎麼一點示警也沒有?

  從身後抱著她的人的身高很高,幾乎將她整個人都鑲嵌在他懷裡,而且力氣也很大,陌生的氣息以及那男性的力道讓她忍不住掙扎起來。

  「乖,別動。」

  如珠玉般的清越聲音在耳畔響起,也讓她瞬間僵硬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個原本很好聽的聲音,此時充滿了邪惡,就如同乾淨的玉琴聲被什麼邪惡的東西汙染了。

  見她漸漸停止了掙扎,那人終於鬆了捂住她嘴的手,不過卻沒有放開環著她腰肢的手,而是就著這姿勢,將她轉了個身子。

  當視線適應了山洞的昏暗後,曲瀲也看清楚了攬著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裡的少年,他低首看著她,雙目幽深,陷於陰影處,彷彿蘊著什麼詭譎的芒色,讓她莫名地背脊發寒,手腳也有些發冷——可能是這山洞太過陰冷的原因?

  「你……」曲瀲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自是認出了這是正是有幾面之緣的那個少年,「你要做什麼?」

  「呵,對你個小丫頭,自不做什麼。」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上好的玉琴拔響,可是那劃過她的臉頰的手指卻讓她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聲音裡的漫不經心也讓她有些苦逼。

  既然知道她是小丫頭,還不放開她?

  只是,發現那箍在腰間的手勁大得讓她無法悍動時,曲瀲雖然心急,但是很快冷靜下來。

  她記得在紫藤花牆邊那朝她笑得高高興興的少年,美好得像童話故事裡住在城堡中善良的王子,雖然後來有強迫她接受血玉的嫌疑,但看起來頗為正常,不像現在,總給她一種詭異的感覺。

  或者是這山洞光線太暗了,使她產生了什麼幻覺。

  「那你能放開我麼?」曲瀲小聲地說。

  他的手仔細地撫過她的臉頰,彷彿在丈量什麼,丈量完後,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好啊。」

  腰間的力道鬆了時,曲瀲心一喜,還來不及高興,便被他抓住了手腕,被他握住了手。

  生平第一次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生這般牽手,曲瀲臉皮有些發紅,那感覺難以言喻,一種莫名的危機感讓她沒有反射性地甩開他,而是伸手進袖子裡掏出了那枚血玉,將它塞給他。

  他低首,看向被她塞過來的血玉,神色莫測。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還你。」然後故作無事地抽手,又道:「我出來有些久了,要回去了,公子請自便。」

  就在她的手脫離時,再次被人拉住了。

  「不急。」他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帶著笑意,「你方才在做什麼?偷窺麼?」

  曲瀲臉皮有些抽搐,就算她是在偷窺,可是被人說出來,她的厚臉皮也有些撐不住。幸好,她撐住了,若無其事地道:「沒有,我只是來找姐姐的。」

  聽罷,他卻笑了,又將她拉到懷裡,圈著她的腰,與她面對面,低首在她耳邊笑道:「撒謊,滿嘴都是謊言的小壞蛋。」

  曲瀲:「……」

  表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啊?她害怕!>__<。

  而且她什麼時候成了滿嘴謊言的小壞蛋了?

  「我真的……」

  聲音被按在脣上的溫暖的手指給制住了。

  曲瀲心中一沉,不禁有些惱火。

  她做什麼要被他拖到這裡和他周旋的啊?要不是——要不是那些鬼規矩,什麼男女授受不輕,她早就喊人了!這種情況怎麼看都是女方的吃虧嘛!可是如果她喊人,她這輩子就算沒完了,也要給曲家的姑娘蒙羞。

  山洞裡頓時很安靜。

  直到她的下頜被一隻手勾起,迫得她不得不抬起臉,發現那人正用一種清淡漠測的目光俯視她,不若前幾次見面時那樣和煦如暖陽的目光,反而讓人心生寒意。

  這是一種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審視目光。

  然後,在她瞪他時,一隻手覆到她眼皮上,然後就聽到他近乎喃語的聲音:「你和那時候一樣呢……」

  趁著他情緒鬆懈時,曲瀲突然生出一股蠻力,將他使勁兒地一推,然後拎著裙子像隻兔子一樣蹦走了,幾步便衝出了山洞,扭頭看到山洞門口出現的青蓮色人影時,她蹦得更快了。

  「碧春!」

  曲瀲看到假山不遠處被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制住的碧春,慌忙叫到。

  碧春滿臉焦急,見到她時,眼睛一亮,掙脫了那女子的手,往曲瀲這兒奔來。剛到跟前,便被曲瀲一把抓住,主僕倆躥向那月亮門,彷彿身後有惡鬼追似的。

  離開之前,她扭頭看去,這一看,不僅能看到遠處的池心亭中還未離開的姐姐和祝蒹,另一個周少爺倒是不在了,還能看到站在山洞前眺望過來的少年,陽光落在他身上,原本應該如那三月陽光般和煦明媚的如玉少年,卻顯得有些陰沉,如一塊清清冷冷的冷玉,周身氣質森寒冷漠。

  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這少年有個性格迥異的雙胞胎的兄弟不成?

  等跑過了月亮門,又疾走了一段路,曲瀲終於停了下來。

  碧春已經氣喘吁吁了,並且雙眼發紅,眼淚在眼眶滾來滾去,一副就要哭的模樣。

  「你別哭啊!這不是好好的麼?」曲瀲忙拿帕子給她擦臉。

  碧春一把捂住臉,帶著嗚咽的聲音含糊地道:「姑娘下次別幹這種事了,咱們是在別人家作客,今天來祝家的客人又多,人多口雜,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若是你發生點什麼事,二小姐怪罪下來,奴婢會被發賣出曲家的。」

  曲瀲摸摸腦袋,心臟仍在撲嗵撲嗵地跳著,見碧春這模樣,頗有些愧疚,說道:「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不是讓你在那裡把風麼?怎麼有人來了你都不通知我一聲?」

  碧春扯下帕子,委屈地道:「我都沒反應過來,就被那丫鬟堵住嘴了,沒法發出聲音。」

  當時她也快要嚇死了好麼?特別是見到那少年走過去時,碧春頭皮都要炸了,想去示警也沒辦法,那丫鬟力氣好生大,拉著她讓她根本沒辦法,想要叫人,又怕到時候叫來了人卻壞了曲瀲的名聲,差點將她急哭了。

  曲瀲扁嘴,嘟嚷道:「那人一定是有預謀的。」

  碧春連連點頭,第一次覺得長得好看的人並不一定是好的,也許是個根子壞的呢?想到這裡,又擔心地將她上下打量,「您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曲瀲鬱悶地看著她,她才十二歲好不好?聽祝葭說,那少年也才十四歲,這十二歲和十四歲的少男少女能有什麼事情麼?真是太不和諧了。

  不過,她很快又笑起來,「至少我將那塊血玉還給他了。」

  碧春聽罷,也覺得終於有件好事了,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那塊血玉對她家姑娘不利了。心情一好,碧春便問道:「那您還去找二小姐麼?」

  曲瀲嘆了口氣,有些索然無味地道:「不去了。」那周公子都走了,去了也看不出什麼,反而會被曲沁懷疑,還不如乖乖回碧濤院看戲。

  警告了碧春不準將剛才的事情透露出去後,兩人整了下衣襟頭髮,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後,便一起回了碧濤院。

  只是回到碧濤院不久後,她的屁股剛坐熱呢,便有一個丫鬟捧了個小匣子過來。

  碧春和曲瀲看清楚那丫鬟的臉,頓時十分驚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32 PM

第18章

  捧著小匣子而來的丫鬟長得並不出色,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清秀可人,不過面板卻十分白晳光滑,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親切自然,氣質大方溫婉,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

  只是,此時她笑得再親切再好看,曲瀲都不覺得好看,反而很驚悚。

  因為這丫鬟正是先前在假山那兒,將碧春給制住不讓她向曲瀲示警的丫鬟。

  而她此時捧著一個檀木色的小匣子到她面前……

  想到裡面裝的東西,曲瀲頭皮發麻。

  這丫鬟明顯是伺候那個少年的人,她出現在這裡,不必想也知道這小匣子裡送來的是什麼。只是,那人怎麼敢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讓丫鬟將東西送過來?難道他不知道這裡坐著很多長輩麼?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落實了男女私相授受之事,她的名聲全完了。

  曲瀲不必看,也知道這丫鬟的舉動已經引起了周圍的人的注意力。

  祝葭臉上有些驚訝,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心裡有些驚疑,這丫鬟她不曾見過,也不知道是在哪個院子伺候的,雖模樣不出眾,可這身氣度,應該不是什麼二三等的丫鬟才是。

  那丫鬟含笑道:「回姑娘,這是曲姑娘先前在路上不慎掉的東西,被奴婢撿到了,便送過來了。」然後朝曲瀲曲膝行禮,笑盈盈地道:「既然見到曲姑娘,自然要將東西還回給曲姑娘的。」

  曲瀲木著臉。

  能要點臉麼?不想要還硬塞,這是什麼道理?而且現在竟然變成了她丟的東西了。不是說血玉這東西很珍貴麼?為毛那個少年可以這麼大方地塞給她,一點也不可惜的樣子。

  曲瀲不想要。

  可是這大庭廣眾之下,若是她否認,還不知道這丫鬟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好糾結。

  這時,陳姑娘湊過來笑問道:「曲妹妹丟了東西,不知丟的是什麼?」

  坐得遠一些的曲汐好奇地看來,笑道:「四姐姐怎麼會掉了東西?四姐姐可不是丟三落四的人,莫不是碧春弄掉的?」

  碧春心裡苦逼,她寧願是自己弄掉了東西。

  曲瀲瞥了陳姑娘一眼,臉上的表情很快便轉了轉,有些靦腆地笑道:「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多虧得這位姐姐送過來。」終於伸手將那紫檀木匣子給接住了,然後看也不看地將它交給碧春,又朝那送東西過來的丫鬟笑道:「這次就多謝姐姐了,不知姐姐怎麼稱呼?」

  那丫鬟盈盈而笑,施了一禮,回道:「奴婢名叫宮心。」

  既然將東西送到了,那丫鬟便告辭了。

  這一幕,周圍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得知是曲瀲丟了東西,被丫鬟撿到送過來,倒是沒有怎麼懷疑,又轉頭看戲去了。

  曲瀲暗暗擦了把汗,給碧春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收好那小匣子,千萬別讓人看到裡頭的東西。

  碧春心中的悲傷差點逆流成河。QAQ

  突然,祝葭輕叫了一聲,對曲瀲道:「我想起來了,這宮心不正是沚尋院的紀公子帶來的丫鬟麼?」

  怨不得這宮心的氣派就是不一樣,這王公貴族家的公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行事自是不一般,穩重大方、溫和得體。祝葭雖然沒見過前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兩位京城來的年輕公子長什麼模樣,不過下人和母親稟報時,倒是聽了一耳朵,這方才憶起那宮心是其中一位姓紀的公子帶來的丫鬟。

  「紀公子?」陳家姐妹好奇地看向她。

  祝葭少不得給她們解釋一翻,可惜她本人也沒見過那紀公子,所以也只是一些泛泛的解釋,但在陳家姐妹耳裡聽來,卻覺得那位紀公子和周公子,應該是京城來的貴人,就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家世了。

  曲瀲聽得漫不經心,今天還沒過完,發生的事情就多得讓她腦補得腦袋都累了,此時很想回家去。

  心不在蔫地看著戲,不知過了多久,曲沁和祝蒹兩人終於回來了。

  眾人又少不得打趣她們,問她們消失了那麼久,去哪兒玩了。

  祝蒹笑嘻嘻地道:「這幾折戲唱來唱去就是這些,沒什麼好看的,所以就和阿沁一起去花園看魚去了。」然後眼睛一轉,又道:「待在這裡也無聊,不如到我那裡去看些好玩的東西,我先前得了一件有趣的機關水車……」

  便開始有些得意地獻起寶來,在座的幾位姑娘心思都被她勾了過來。

  曲瀲看了看祝蒹,這姑娘像個傻大姐,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看不出什麼異樣,彷彿剛才真的去看魚了——嗯,或者在她心裡,她確實是去看魚了,那位周公子的出現只是個意外,不值一提。再看看曲沁,這位更淡定,一副什麼事情也沒做的模樣,雲淡風清。

  曲瀲心裡又像貓抓一樣,好想掰開姐姐的腦袋,看看她腦袋裡裝的那些記憶。

  到底那個姓紀的古怪少年,和她有什麼關係?千萬別是第四種……

  「怎麼了?」曲沁轉過頭,發現妹妹一直在看她,目光似乎有些幽怨,心思微動,難道剛才她離開的時候,有誰給氣妹妹受了?

  想著,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滑過陳家姐妹。

  因為父親早亡的原因,上輩子她們姐妹倆沒少被人擠兌,特別是他們進京後,那情況更烈。

  曲瀲自然搖頭,絕逼不能將今天在山洞裡的事情告訴姐姐的,不然她非暴走不可。

  在祝家待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賓客紛紛告辭離開。

  曲家姐妹幾個也跟著長輩們一起離開。

  等回到家裡,曲沁將曲湙叫過來,詢問他今兒在祝家的所見所聞,季氏和曲瀲坐在一旁傾聽。

  曲湙年紀雖小,但卻是個穩重人,一舉一動頗有章法,並不需要人操心,當下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跟著澤哥他們去給祝老太君拜壽後,便一直待在外院,有祝家的幾位世兄陪著呢。倒是見了許多人,不過因為我年紀小,旁人問的話不多,只是知道了我們爹的名字後,便多說了一些。」遲疑了下,曲湙道:「大姐姐,二姐姐,我今兒見了一位爹在世時有交情的同科,聽他說,爹當年任留州知府時身邊還有一位幕僚,不過因為爹去世後,那位先生便回鄉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曲沁眉頭微跳,忙問道:「你可有問清楚,當年跟著爹的先生叫什麼名字?」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若是找人打探,倒是能打探出來。」曲湙嘆了口氣,「想來那位先生定是個博學聰敏之輩,方能陪著爹上任,若是能找他出來……」

  曲瀲聽罷,明白弟弟話裡的意思,怕是想要請那位幕僚回來指點他。而今天那人能給弟弟這個提醒,怕也是一腔好心,不願見曲瑋的獨生子路走得如此困難,希望有個人能在他身邊指點。

  不過弟弟便罷了,曲沁似乎對那位幕僚也有些想法。

  說過話後,眼看天色快要黑了,曲家姐弟三人將季氏送回了桃安居後,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曲瀲卻跟著姐姐蹭去了她的臥室。

  「阿瀲,怎麼了?」曲沁有些奇怪地看著妹妹。

  曲瀲心裡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開口好,難道就大咧咧地開口問她,姐姐你今天在祝老太君那兒特別關注的那個紀公子,能不能告訴她,紀公子和她將來會是什麼關係麼?雖然她並不覺得未出閣的姑娘問這這種事情有什麼臊的,可是也怕讓姐姐知道她猜測出姐姐的經歷了。

  若是以前的曲沁,曲瀲雖然也喊她姐姐,可是覺得自己上輩子好歹也是活了十六年的,心智比較成熟,對這姐姐也是頗為軟和照顧的,可是現在知道曲沁也有個上輩子,並且心理年齡比自己大、經歷的事情也多後,曲瀲對她不免有些依賴了,心甘情願地尊她為姐姐。

  所以,明知道曲沁要強,不願意被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曲瀲自然也不會揭她傷疤了。但是不揭的話,怎麼問呢?

  曲沁見她欲言又止,怯生生的模樣頗為可憐,心中一軟,便拉著她坐到臨窗的榻上,柔聲道:「阿瀲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和姐姐說?別怕,姐姐會幫你的。」

  聽到這關切愛護的話,曲瀲感動得差點想為她肝腦塗地。

  果然就算是重生的,姐姐也是最好的。

  心中一橫,曲瀲便道:「姐姐,我今天在祝家的花房看花時,碰到了那位紀公子了。」曲瀲低下頭,猶猶豫豫地道:「他親自送了我一枚血玉,說是以前答應送我的,可是我卻覺得自己沒見過他……」

  說著,又瞅了她一眼,彷彿怕她生氣一樣。

  曲沁十分驚訝,上輩子她們也來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可沒有發生這種事情。

  那個紀凜,難道在常州府時就相中了妹妹,所以後來才那般堅定要娶妹妹?

  是了,如果紀凜不是事前見過妹妹,心裡也是喜歡的,不然那時也不會堅決反對解除這樁婚約的事情了。

  只是上輩子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這輩子因為自己重生了,所以有些事情改變了?

  曲沁卻不知道,曲瀲會告訴她,還是因為知道她是重生者,想從她這裡探探虛實,所以才會告訴她,不然對這種事情只會閉口不言,當作沒發生。只是曲瀲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心思這般赤裸裸地和姐姐說,曲沁方不得而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36 PM

第19章

  曲沁雖然想不通為何兩輩子的事情有些不一樣,但卻覺得一切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心裡不禁有些高興。

  見妹妹低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以為她害怕收了個陌生男人的東西會遭來什麼禍事,不禁柔聲安慰道:「沒事,那位紀公子的父親與我們爹有淵源,算不得失禮,既然他送你了,你便好生收著,不要緊的。」

  曲瀲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幾變,等抬頭時,已經苦逼兮兮地看著她了。

  以她對曲沁性格的瞭解,若是那紀公子與她完全沒關係,曲沁只會想法子讓她將東西還給對方,畢竟這血玉太貴重了,玉佩這種東西往往是身份的代表,可以作為一件信物,不能輕易贈人,縱使是世交,要給也不會給這種刻了名字的東西。而曲沁卻讓她不必在意,直接收了就是了……

  曲瀲想以頭搶地。

  難道在曲沁的上輩子,那位紀公子會是……

  「好了,阿瀲,你不必擔心,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曲沁溫聲說道。

  曲瀲苦逼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沮喪地回去了。

  回到臥房,碧春同樣苦逼地過來,猶豫地問道:「姑娘,那小匣子怎麼處理?」

  曲瀲看向那放在桌上的檀木匣子,見碧春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由道:「你別擔心,姐姐已經知曉了,不會怪罪你的。」

  碧春聽罷,吃了一驚,然後終於放下心來。她心裡以為,只要曲沁知道了,以曲沁的性子,定會將這事情圓過去的,根本完全不必擔心。

  曲瀲將那小匣子開啟,裡面鋪著的猩猩紅漳絨布上躺著一枚通體赤紅中透著紫黑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的鷹形模樣正是先前那少年塞給自己的那塊。

  縱使已有猜測,但當看到時,仍是有些沮喪。

  更沮喪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將來會和她的關係。

  如果說先前的幾次面時,她對那少年還是有些好感的話,等發生了假山山洞的事件後,曲瀲便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了,只覺得他詭異莫名,讓她直覺不對勁,並且很危險。

  曲瀲素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這一糾結,糾結了很久,晚上也沒有睡好。

  第二天,祝葭打發人送了她一盆開得正好的茶梅。

  曲瀲看了看那盆茶梅,讓碧春打賞了送茶梅過來的祝家婆子,又發呆去了。

  這麼呆了幾天,日子過得波瀾不興,與平時無異,曲瀲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雖然那個少年是個插曲,不過她今年才十二歲,年紀還小,而且未出閣的姑娘與外界接觸不多,有些事情還很遠,現在來苦惱也太早了,加這姐姐是重生的,證明未來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她很快便放寬了心。

  發揮了阿Q精神的曲瀲放寬心後,日子該乍樣過就乍樣過,每天除了陪母親在小佛堂做功課外,她還要練字、給家人做衣服、養花弄草,足不出戶,和過去十幾年沒什麼區別。

  不過,曲瀲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至少她細心地發現姐姐對打探當年跟著他們爹上任的那位幕僚很感興趣,比弟弟曲湙還要積極地將那人找回來,怕是她有什麼打算吧。

  曲沁行事頗為隱祕,又素來有章法,除了當初生病時藉著夢同她傾訴了一翻後,她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甚至不再透露什麼,讓曲瀲有心想多知道點,也無從打探,只能悶悶地作罷。

  三月下旬時,京城來了人。

  來的是平陽侯府駱老夫人身邊的尚嬤嬤。

  曲瀲聽碧春來報,忙將手邊給姐姐做了一半襴邊的裙子放下,問道:「可是為了姐姐先前生病來的?」

  曲沁生病時,駱府送過來伺候曲沁的教養嬤嬤定然會將這訊息送回京城去,以駱老夫人對曲沁的關心,自然會派人過來探望一翻,所以她也並不奇怪。不過沒想到的是,駱老夫人竟然會將自己身邊伺候的得體嬤嬤派過來。

  曲瀲也是在駱家住過的,對駱老夫人身邊的幾位嬤嬤和大丫鬟都知道一些。

  碧春說道,「尚嬤嬤在夫人那兒,夫人著人請您和二小姐一起過去呢。」

  對駱老夫人身邊的人曲瀲姐妹還是尊重的,聽罷忙去梳洗,換了身衣服,便在秋菀居門口會合,一起往桃安居而去。

  「姐姐,外祖母一定是知道你生病了,所以才叫尚嬤嬤過來看你的。」曲瀲邊走邊說。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隨意地點了下頭。

  見狀,曲瀲心裡有些訝異,突然覺得尚嬤嬤這次來的大有深意,怕不僅是為了探望之前曲沁生病而來。

  很快便到了桃安居,季氏正在桃安居的花廳招待尚嬤嬤。

  季氏雖然是個不擅與人交往的,但尚嬤嬤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得意人,雖不能說是八面玲瓏,可也是個面面俱全的人物,並不冷場,還能不著痕跡地引出話題,兩人有問有答,氣氛不錯。

  尚嬤嬤是個臉龐微圓的中年婦人,笑容自然大方,十分親切,身上穿著一件丁香色的禙子,頭髮綰成一個圓髻,上面插了兩對金鑲芙蓉石杏花簪子,雖作下人打扮,可是卻十分得體,可見在駱家是主子身邊有臉面的僕婦。

  見到曲沁和曲瀲進來,尚嬤嬤忙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放在曲沁身上,然後眼眶驀地紅了,激動地上前給兩個姑娘請安後,對著曲沁道:「姑娘果然比上次清瘦許多,老夫人聽說姑娘生病,心裡不知道有多急……」說著,便抹起淚來。

  曲沁彷彿也被感動得哭了,眼眶紅通通的,哽咽地道:「是我不孝,勞煩外祖母她老人家如此掛念,我一切都好……」

  兩人都對著傷感會兒後,終於重新落坐。

  曲瀲默默地扶著曲沁坐在季氏下首位置,時不時拿眼神瞄著尚嬤嬤。

  尚嬤嬤是何等靈敏人,自然發現了曲瀲的目光,擡眼看過去,心絃不禁有些震動,只覺得這曲家的四小姐越長大越發的好看了,雖然氣派沒有二小姐的明媚大方,可是光這張臉便能彌補一切,莫怪教駱家的少爺一直惦記著,知道她來還讓她悄悄給這位曲家四小姐捎禮物。

  突然發現曲沁也看了過來,尚嬤嬤趕緊收回了心神,和曲沁問安,表達了駱老夫人對曲沁的一腔關心愛護之心,以及駱家送過來給曲沁姐弟幾人的一些禮物。

  最後,尚嬤嬤終於將此行的目地道來:「三太太,您也是知道的,二小姐她娘親去得早,我們老夫人最是疼愛二小姐了,眼瞅著二小姐年紀一年大過一年,她心裡也是頗為掛念的。這次她聽說二小姐病了,真真是寢食難安,幸好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季氏有些尷尬,尚嬤嬤這話讓她有種感覺,彷彿駱老夫人在責怪她沒有照顧好曲沁一樣,心裡有些委屈又難受。

  接著,又聽尚嬤嬤話峰一轉,說駱老夫人想接曲沁進京小住時,季氏忙不迭地道:「老夫人這是……」然後回想先前兩個女兒未來時尚嬤嬤透露的意思,她心中既是歡喜又是不捨。

  尚嬤嬤含笑道:「三太太請放心,我們老夫人是最關心二小姐的,所以這次才要接她去小住。」

  季氏臉上的笑容有些止不住,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01:40 PM

第20章

  曲瀲看著兩人心照不宣的樣子,又看向神色平淡到有些莫測的曲沁,若有所思。

  等她們話題告一段落,曲沁方開口道:「我也是極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只是四月份時我大姐姐就要出閣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我想等大姐姐出閣,再進京給外祖母她老人家請安。」

  見曲沁答應進京,尚嬤嬤自然是十分歡喜,笑道:「老夫人吩咐了,讓二小姐不必急,可以緩些日子。原是老夫人一片關懷之心,想讓二小姐養好身子再進京,如今二小姐安好,她老人家知道後也不必太掛懷,府上大小姐出閣之事本是喜是一件,進京之事不必急於一時。」

  曲沁聽得十分開心,端莊的麗顏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快便斂淡,看向旁邊的妹妹,嘆了口氣說道:「尚嬤嬤,我也捨不得妹妹。」

  尚嬤嬤臉上的笑容依舊,似乎並不奇怪曲沁會說這話,笑道:「老夫人自是知道兩位姑娘姐妹感情好,四小姐是個孝順的,老夫人對四小姐也極是想念,自也請了四小姐一同進京,好讓你們姐妹路上有個伴。」

  自從曲沁懂事後,京城駱家偶爾會讓人接曲沁進京小住陪伴駱老夫人,哪一次不是因為曲沁一副捨不得妹妹的樣子,將妹妹一起帶過來,護得像隻小母雞一樣,駱府的人都習慣了,漸漸地也接受了曲瀲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小姐。

  季氏只是個沒落官宦世家所出的小姐,家勢是萬萬比不得駱家的顯赫的,她所出的孩子,雖說也要叫駱老夫人一聲外祖母,可血緣關係上卻是完全沒有的,若非曲沁對弟妹十分照顧,恐怕駱家根本對曲沁曲湙姐弟倆忽略不記,只有一些面子情罷了。

  所以,曲沁的行為尚嬤嬤並不奇怪。

  曲沁一副歡喜的模樣,對駱老夫人感謝了一翻,又暗暗推了下曲瀲,讓曲瀲也說幾句。

  在重生姐姐這個人精的敦促下,曲瀲也是嘴甜如蜜,只是心裡不免有些嘀咕。

  駱家這是要給姐姐相看物件,將她這個還未及笄的人拉過去算什麼?莫不是這趟進京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成?

  等說得差不多時,曲沁便對尚嬤嬤道:「現在已是三月下旬,等大姐姐出閣也不過十來天左右的時間,嬤嬤不如就在我們家小住,待我們好生招待一翻,屆時再和我們一起進京,可好?」

  尚嬤嬤卻婉絕了,她這回來常州府是奉命探望生病的曲沁、順便傳達駱老夫人的意思,駱老夫人心憂曲沁的身體情況,尚嬤嬤少不得要提前回去給駱老夫人稟報,明日便要回京了。

  聽罷,曲沁也不勉強。

  等讓人將尚嬤嬤送去客院歇息後,季氏便對曲沁道:「沁兒,我是個沒用的,眼瞅著你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心焦如焚,如今駱老夫人之意,怕是要在京城……我想駱老夫人素來疼你,又是個有眼光的,屆時會為你好生安排,你……」

  想到這繼女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季氏心裡有些擔心她會多想,為以自己什麼都不管地丟開手。

  誰知曲沁卻很平靜地道:「娘,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

  季氏聽罷,終於鬆了口氣。

  她是個寡婦,要帶著三個兒女,雖有曲家庇護,但是兒女們的親事還是要耽擱了。幸好曲沁還有個得勢的外家,以駱家在京城的人脈勢力,未嘗不能給曲沁擇一門五角俱全的好親事。

  母女幾個正說著,便聽說曲大太太過來了。

  季氏和曲瀲姐妹忙起身去相迎。

  曲大太太笑盈盈地進來,互相見禮坐下後,便對季氏道:「聽說平陽侯府派人來探望沁兒了,不知是府裡的哪位管事?」

  季氏笑道:「不是管事,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尚嬤嬤,老夫人知道沁兒先前生了一場大病,心裡極是關心,方派了尚嬤嬤過來瞧瞧。」

  曲大太太吃了一驚,雖然她知道駱老夫人很寵愛死去的女兒,連著這外孫女也十分照顧,不想曲沁生病,竟然直接派了自己身邊的心腹之人親自過來探望一翻,足見曲沁在駱老夫人心中的地位。等聽季氏的意思,駱老夫人要接曲沁進京小住時,心裡便有些瞭然。

  怕駱府是要插手曲沁的婚事了。

  如此也好,雖然曲家在常州府是名門望族,族中出仕的男丁也不少,可是在曲老太爺仙逝後,曲家出仕的弟子官職皆不高,曲大老爺如今還未入閣,三房的姑娘未免弱勢一些,此時要結親,估計相不到滿意的,若是有駱家出手,應該不會虧待曲沁。

  想到這裡,曲大太太便覺得,三房雖然弱勢,但以後未必沒有重振之意,她行事應該更為公允些方是。

  曲大太太笑道:「駱老夫人許久未見沁兒了,又聽沁兒大病一場,想念一些也是。我今兒來,也是和你們說件事情的,昨日接到了我家老爺從京裡發回來的家書,等涵兒出閣後,澤哥兒今年的鄉試完後,屆時我也要帶著澤哥兒、浩哥兒一起進京,怕是要在京城裡住個幾年了。」

  季氏和曲瀲都有些愣,這訊息來得實在突然。

  曲大太太含蓄地道:「若是澤哥兒這次能……明年的春闈澤哥兒也是要進京一趟的,不如先去京城,讓他父親指點一下他的學業。」

  季氏和曲瀲聽罷便明白了,怕是到時候曲澤的親事也要在京城裡挑了。

  曲大太太又說了會兒話後,終於告辭離開。

  送走了曲大太太,曲瀲姐妹倆也離開了桃安居,回到秋菀居。

  走過秋菀居院子裡依然開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曲瀲欲言又止,「姐姐……」

  「怎麼了?」曲沁含笑看她。

  曲瀲想問問她對自己的婚事有什麼想法,是不是真的聽從駱家的安排。可是對上曲沁平靜無波的面容,話到嘴邊又忍不住吞了下去。

  若是平常的姑娘,得知自己的婚事有著落,又有駱家明言會幫忙,怕早就嬌羞雀躍了。而曲沁這般平靜,不免教她想多了,聯絡那晚曲沁借夢所說的一些事情,再觀她此時的神色,曲瀲便無法再問。

  她怕自己是在曲沁傷口上撒鹽。

  或者曲沁自有安排。

  於是她低下頭,悶悶地說,「這次進京,是不是駱家要給姐姐相看親事?姐姐以後要嫁到京城去了麼?」

  曲沁以為她對自己捨不得,目光微微柔和,笑道:「說這事尚言早。不過,我知道以後阿瀲也是要住在京城裡的。」怕她多想,又添了一句:「我是如此覺得,指不定妹妹的良人在京城呢。」將真相用有些打趣的語氣道來。

  曲瀲頓時苦逼臉,表再提醒她這種心塞的事情行不行?

  不過也從中知道曲沁對這種事情不想多談,她便不問了。

  回到房裡,喬媽媽便拿了一張單子過來,這是駱家送過來的東西,除了送給三房的,還有給曲老夫人、大房、四房的,這些都是備份禮罷了,給曲沁姐弟三人的才精心一些,其中又以給曲沁的最為豐富精奇,怕是駱老夫人從自己的梯已中所掏的。

  曲沁看了看,便讓喬媽媽去將駱家送來的禮物給各房送去,然後讓丫鬟將一些駱老夫人挑的取出來另放,其他的便隨意了,一副不怎麼上心的樣子。

  曲瀲也沒怎麼上心,駱家年年都會打發人送禮物過來,自然也有她的份兒,不過卻越不過曲沁,都是一些京城的東西,雖然也有新鮮的,可是曲瀲不是真正十二歲的小姑娘,看過便罷了,沒辦法歡天喜地。

  傍晚,曲湙下學回來後,和姐姐們一起去給季氏請安時,也知道了尚嬤嬤的到來及駱家的意思,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他沉吟了會兒,便道:「娘,我們也一起和大姐、二姐進京吧。我記得咱們家在京城的雙茶衚衕裡有處三進的房子,離大伯的榆林衚衕極近,是爹在世時置辦的,屆時進京後,咱們便在那兒住下便是。」然後又看了眼兩個姐姐,低聲道:「也好過讓姐姐們總是寄住在外祖家,雖說是親戚,可是總有些不便。」

  說著,又看了曲沁一眼,見曲沁朝他微笑,懸著的心方鬆下來。

  雖然駱家是他們名義上的外祖家,駱老夫人也很疼曲沁,可是平陽侯府可不只是駱老夫人的,還有好幾位老爺及其子孫,作為親戚,住在那裡多有尷尬。他也怕兩位姐姐住在駱府受人欺負,還不如住在自己的家來得舒坦。

  季氏頗為心動,這次曲沁進京可是關乎她的終身大事,她自然也想在旁邊瞧瞧,雖知駱府不會虧待曲沁,可也能讓自己安心不是?但又擔心耽擱了兒子的學業,想了想,便道:「不如我陪沁兒、瀲兒進京便行,你在家裡好生讀書。」

  想到駱府對曲沁的看重,應該很快便能給曲沁挑好物件,花不了多少時間便能回來了,也不怕兒子沒人照顧。至於她們進京後的日子,便託長房和四房多看顧一下曲湙便是,等曲沁的婚事定下來,她便回來。

  曲湙笑道:「娘你放心,先生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進京一趟也好長長見識。而且,京城裡不僅有大伯和二叔祖在,還有眾多書院,若是我想讀書,大有去處。」

  季氏仍是有些猶豫。

  這時,曲沁開口道:「娘,湙弟說得對,我們都走了,誰來照顧他?還不如一家人都在一起才好。而且京城是皇城,湙弟去那裡也可以開開眼界,對他以後參加科舉及行事大有益處。」

  經曲沁一翻勸說,季氏終於答應一家人一起進京。

  曲湙見季氏同意後,面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微笑,他長得像季氏,容貌不俗,這一笑,端的俊秀可愛,渾然天成,讓人見之忘俗。

  曲瀲不禁有些擔心,弟弟長這模樣,又文質彬彬的,還真怕被人欺負。

  曲沁目光也微微有些晃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29 PM

第21章

  翌日,尚嬤嬤便回京了。

  送走了尚嬤嬤後,季氏挑了個去給曲老夫人請安的日子,將駱家的意思傳達給曲老夫人,並且稟明他們等浴佛節過後便進京之事。

  曲老夫人並未驚訝,她心裡門兒清,以平陽侯府的強勢,當年能干預曲三老爺續娶之事,如今也能插手曲沁的婚事。曲沁雖說是曲家的姑娘,可是也是平陽侯府的外孫女,駱老夫人疼愛曲沁,應該不會虧待她的。

  想到這裡,曲老夫人不免心裡嘆息。

  老太爺還是走得太早了,若是老太爺多撐個幾年,有他幫襯著,想必現在曲大老爺已經能入閣了,而不是屈居於小九卿之一。方家雖說是姻親,和曲家一直守望相助,但他們家老太爺還在內閣,方家子弟眾多,在方老太爺退下來之前,曲大老爺怕是沒有機會入閣了。

  也因為曲家現在勢微,方才會讓平陽侯府如此強勢,連自家姑娘的親事,也得託平陽侯府來相看。

  種種想法一瞬而過,曲老夫人對季氏笑道:「如此甚好,湙哥兒的大伯和二叔祖都在京城,屆時你們在京裡也有個照應的人,湙哥兒年紀大了,是該到外面看看了。待沁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你們再回來也不遲。」曲老夫人捻著手腕上的十八子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不過沁丫頭好歹是我們曲家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季氏笑著點頭,知道老夫人支援他們進京,心裡也鬆了口氣。雖然老夫人是個不管事的,但也是長輩,若是她不同意,季氏也不好一走了之,畢竟曲家四房雖然各過各的,可是名面上還是一家人。

  又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後,便聽說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涵的婚期在浴佛節之前,即四月初五,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曲大太太也越來越忙,整天像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連著曲四太太也被拉過去幫忙,不過曲四太太很甘願就是了。

  兩人聯袂而來,自然也是為了曲涵婚禮之事,見季氏也在,曲大太太心知肚明並不奇怪,反而是曲四太太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只是看曲大太太那平靜的模樣,心裡不禁琢磨起來。

  *****

  秋菀居裡,曲瀲正讓丫鬟將自己的箱籠裡的東西及銀子都拿出來清點。

  作為個養在深閨裡的姑娘,曲瀲除了每月從公中領的月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長輩賞賜的,私房少得可憐。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例銀子,攢了十幾年,加上逢年過節長輩打賞的金裸子和銀裸子之類的,也不過一千三百兩,這個數目相比一些世家姑娘來說其實挺龐大的了,還是因為她往年隨姐姐進京,從平陽侯府那兒得的賞銀。

  季氏嫁過來時沒什麼嫁妝,還是曲家看不過去幫著置辦了一些,雖然這些年來她也有計劃地想給兩個女兒攢嫁妝,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靠著丈夫留下的產業及公中的月例銀子,雖然不用為銀子犯愁,可是卻也不富裕的。

  清點了銀子,又清點那些首飾和收藏,曲瀲很快便對自己的私房錢瞭然於心,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其實也挺窮的——和曲涵、曲沁、曲汐相比,真的很窮。

  曲涵有長房,曲沁有駱府,曲汐有四房,都幫她們攢著,相比之下,實在是沒人能幫她攢了。

  曲瀲知道嫁妝對這時代女子的重要性,想著自己現在才十二歲,日子還長著,也不是那麼急的。然後又找了找,找出以前平陽侯府大夫人賞給她的一套寶石首飾,打算將這套首飾作為給曲涵的添妝。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五小姐給大小姐添妝的東西?」碧春體貼地問,就怕曲瀲拿出的東西太寒酸,到時候在姐妹面前丟臉。
 
  「不用了,大姐姐知道我的情況,不會介意的。」曲瀲才不打腫臉充胖子呢。

  兩個丫鬟聽罷,對看了一眼,只得作罷。

  曲瀲檢視完了自己的私房錢,便讓碧春、碧夏將東西收回箱籠裡。

  曲沁過來時,見到兩個丫鬟正在忙碌,掃了一眼便了然於心,笑問道:「這是做什麼呢?」

  曲瀲見她過來,親自給她奉茶,笑呵呵地道:「大姐姐要出閣了,到時候少不得要給她添妝,便先找找看看什麼東西合適的。」

  聽罷,曲沁沒太放在心上,打量著笑臉盈盈的妹妹,若有所思。

  她在想紀凜和周琅,若是徐山沒有看錯的話,紀凜和周琅似乎還未離開常州府。

  徐山是曲沁親生母親駱氏的陪房,駱氏去世後,徐山幫著打理駱氏的陪嫁。因著駱府的干涉,駱氏的陪嫁早早地便給了曲沁,那些陪房自然也聽令於曲沁,曲沁能使喚的人也有一些,很方便她打探外面的事情。

  剛才徐山送賬冊過來時,便和她提了他在常州府見到紀凜之事。

  曲沁對紀凜和周琅這二人的事情十分上心,祝老太君的壽辰過後幾日,便聽祝蒹說紀凜他們已經告辭離開了祝家,本以為他們已經回京,卻不想竟然還滯留在常州府。

  先不說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意,便是那個周琅,尚不知道他對祝蒹可有什麼看法。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周琅仍像上輩子那樣沒把握好時機,那便是他和祝蒹無緣,還不如兩人今後再無瓜葛。

  不過,自從她從妹妹這兒得知紀凜給妹妹送了一塊血玉後,曲沁對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事,不禁有一個猜測。

  這時候,紀凜應該是知道了他和妹妹的婚約,所以特地來常州府看妹妹。

  紀凜是個心有成算之人,若真不喜歡,縱使是父輩定下的婚約,他也有辦法解除。若真喜歡,誰也別想解除。

  她記得上輩子聽妹妹說過,其實紀凜小時候和她見過,只是那時候正逢父親去世,妹妹被嚇住了,當時曲家亂成一片,她被駱家接去京城,並不在父母身邊,而季氏又不頂事,弟弟才兩歲,也沒人注意到有什麼人。想來妹妹年紀也小,應該是記不得他了。

  這也算是緣份吧。

  不過,當時父親去世時的情況是如何的,還得找到當年跟在父親身邊的那個幕僚,才能詳細問清楚。

  *****

  讓曲沁琢磨的兩個少年此時正落居於常州府的一間客棧裡,已經住了好一些日子了。

  相比紀凜每隔幾日上濟明寺拜訪明方大師,周琅便是大街小巷地躥,一派玩山玩水的樣子,然後順便拐去祝家的雙桃巷那兒,試圖去偷窺。

  今日周琅聽說紀凜沒出門,便興致勃勃地來尋他了,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尋到了正在喝茶的紀凜。

  清風綠影間的少年,靈秀透澈,不似人間。

  「暄和,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紀凜正在喝著茶,茶香氤氳,嫋嫋而升,以周琅的嗅覺,能嗅出這茶似乎與他們平時喝的茶截然不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讓他忍不住也聞了一口,只覺得心曠神怡,也想嚐嚐。

  「過了浴佛節吧。」紀凜聲音溫溫和和的,低首喝茶的模樣,像一副秀麗之極的風景畫,「我還有事情請教明方大師,且有祖母之言,浴佛節時欲為祖母將抄寫的經書供奉到明濟寺,便可回京了。」

  聽說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吩咐,周琅沒有絲毫懷疑,撓了下臉後,終於忍不住紅著臉道:「暄和,我問你,你說祝家長房的那位三小姐如何?」

  「我又沒見過,怎會知道?」紀凜很淡然地道。

  周琅有些捉急,忙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如果我欲娶她為妻,你說……」

  「寧王妃怕是不會同意。」紀凜直言道。

  周琅頓時懨了,木木地坐在那兒。

  紀凜也不理他,繼續安靜地喝茶,陽光從葡萄架上走過,篩落點點斑駁痕跡。

  突然,周琅一躍而起,「我總要爭取一下,如果連爭取都未爭取,我還算是個男人麼?」

  紀凜看向他,如墨般的眼中蘊著清湛明透的光芒,微微地笑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33 PM

第22章

  隨著曲涵的婚期臨近,素來低調的曲家也熱鬧起來,曲家的世交姻親及曲家旁支紛紛上門來賀喜。

  只是,曲大老爺卻無法從京城趕回來給女兒主持婚禮。

  「大伯不回來參加大姐姐的婚禮?」曲瀲有些詫異地問道。

  曲涵可是長房的嫡長女,也是曲家嫡支第一個出閣的姑娘,且嫁的又是方家的長房長子,未來的宗子,現在作為大家長的曲大老爺,怎麼說也該回來一趟的,莫不是京城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走不開?

  曲湙喝了口茶,點頭道:「浩哥說大伯實在是走不開,無法請假,幸好家裡還有澤大哥在,倒是不要緊。」

  曲澤今年十八歲,也算是個成年人了,送妹妹出閣也使得。

  雖然不知道曲大老爺為何不回來,不過看曲大太太和平常差不多,對此事有什麼看法卻是一點也不顯的,眾人也只能相信了那明面上的說法。而曲瀲卻多了個心眼,偷偷觀察曲沁,發現當曲沁聽到弟弟說的話時,有些不以為然的模樣。

  行了,怕又是有什麼內情吧。

  確實有內情,據曲沁所知,原本他們大伯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這次除了回來參加女兒的婚禮,順便主持修繕祠堂之事,卻不想朝中正好一件重大案子發生,一時間便被絆住了,無法走開。至於這案子……現在還未有什麼風聲,後來曲沁進京後,住到駱家陪伴駱老夫人時,倒是隱約聽到幾位舅舅私下提了一句,彷彿是和已逝的靖安親王有關的。

  這靖安親王原是先帝時期的太子,後來犯了事情被廢了,幽禁於宮中,不想過了幾年便逝了。先帝受此打擊,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方才讓現在的皇帝即了位。

  曲沁原本沒將這事情放在心上,此時卻聯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陰沉。

  曲瀲看得小心肝顫顫的,覺得姐姐可能又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難道是和大伯這次不能回家有關?千萬別太糟糕。

  雖然曲大老爺不能回來,但婚禮還是要繼續的。

  方家迎親的人直接從江北出發,於婚期前到達,然後便使了人來催妝。

  翌日,曲涵出閣,整個曲家熱熱鬧鬧的,常州府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直到方家的人將新娘接走,送走了來喝喜酒的賓客,曲家方漸漸地恢復了平時的安靜。

  曲涵出閣後,還有兩日便是浴佛節,浴佛節過後,他們便要出發去京城。

  曲瀲早知道他們出發的日子,不過私底下卻和姐姐嘀咕道:「不等大姐姐回門麼?大伯母那邊沒關係麼?」

  曲沁不以為意地道:「北江距離常州府乘船也要七八日的路程,大姐姐要一個月後才回門,咱們可等不了,大伯母也是知道的,頗為體諒,不必擔心。」然後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呀,小孩子家家的,就別操這個閒心了,沒事的。」

  曲瀲覺得自己根本沒操心,而是她娘親在操心,在她耳邊嘀咕了幾耳朵,作為孝順的乖女兒,自然要幫著她。

  曲沁卻覺得妹妹平時看著安靜柔順,實則是個敏感多思的性子,和季氏差不多,幸虧有她從小護著、嚴格把關,方才讓她沒長成季氏那樣,若是妹妹長成季氏那樣子,她絕對要抓狂。

  曲沁又捏了捏她紅嫩嫩的小臉蛋,覺得這手感真好,忍不住又捏了下,直到她眼睛變得水汪汪的,方笑道:「行了,這些事情你別操心,有我呢。對了,你那邊收拾得怎麼樣了?沒有什麼落下吧?」還是擔心妹妹房裡的丫鬟婆子不頂事,東落西落的,恨不得自己親自過目了,將事情處理得方方面面都妥當了才好。

  縱使重生了,面對著這幾個家人,曲沁依然是個愛操心的命。

  曲瀲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都讓人好生收拾好了,細軟首飾衣服等等慣常用的東西都仔細收進箱籠裡了,不會落下的。

  曲沁滿意地點頭,然後又跑弟弟那兒去了。

  曲瀲見她一副女鬥士的模樣,突然發現,姐姐雖然對京城有一種複雜的痛恨之情,但是說到去京城,精神卻也頗高漲,也不知道未來將要面對什麼。

  忙碌了幾天,一切準備就緒,他們終於出發了。

  知道他們要進京,和曲家交好的人特特送了程儀過來,祝蒹祝葭姐妹倆也給曲瀲姐妹送了禮物。

  等到出發當日,季氏帶著兒女們去給曲老夫人請安辭行,平安巷這邊的人都聚到曲老夫人的鶴鳴堂,曲大太太、曲四太太、曲四老爺,還有曲家的幾個兄弟姐妹,互相贈了離別禮物,又是一翻告別不提。

  辭別了家人,一行人方才出門,而曲澤和曲浩兄弟倆親自將他們送到了常州府城外的碼頭那邊。

  他們這次進京,乘坐的是曲大老爺的官船,曲大太太還特地給了曲大老爺的名帖帶著,如此也安全一些,只要長眼睛的水匪看到官船都不會敢輕易生事,倒是比一般商船來得安全。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上船,曲湙則去感謝了曲澤兄弟的相送之情。

  有一張臉圓圓肉肉臉的曲浩看著曲湙十分羨慕,說道:「等到秋天,我也會和我娘進京,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再一同讀書。你可要好好讀書,別被京城的繁華看花了眼睛,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荒廢學業,要知道,三嬸和兩位姐姐以後還要靠你呢。不過也不能做睜眼瞎,成天像個小姑娘似的足不出戶,趁著這段日子,你也好好熟悉一下京城,等到我進京了,你可要帶我去玩一番……」

  「阿浩!」曲澤斥了聲,覺得這弟弟越說越不像話了,曲湙可不是去京城玩的,而且以曲湙乖巧穩重的性子,不用人催促都會好好讀書,和自己這被母親寵壞的弟弟可不同。更不用說若是曲沁的親事沒有什麼意外地定下了,不到秋天他們也該回來了。

  曲浩背著兄長偷偷地朝曲湙擠眉弄眼,看得曲湙忍俊不禁。

  他和曲浩年齡相近,一起在族學中讀書,平時也走得比較近,感情自是不一般,曲浩和他說起話來也是百無禁忌的。

  等船快要起程時,曲浩趁著曲澤不注意,又同曲湙咬起耳朵來,「阿湙,你還記得上回祝老太君壽辰時遇見的那兩位從京城來的公子麼?就是姓周和姓紀的兩個,那個紀公子長得像個玉人似的,可好看了。聽說他們也是在這幾日回京,若是他們走得慢,指不定你們還能在路上遇到呢。」

  曲湙略有些驚訝,低聲問道:「你說的是他們……你怎麼知道的?」雖然祝家對周公子和紀公子的身份晦莫如深,但光看他們的談吐氣度,還有祝家人對他們的恭敬,多少能猜測得出他們的身份不凡,只是曲浩是怎麼和他們搭上話的,竟然連他們的行程也知曉?

  曲浩嘿嘿地笑著,「你別小看哥啊,哥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到時候路上若是遇見了,你可要仔細把握好機會……算了,若是太過主動反而不美,還是當作泛泛之交吧。」曲浩決定還是不亂出餿主意了,萬一教歪了曲湙,曲湙的兩個姐姐一定會修理他的。

  別看曲瀲嬌嬌怯怯的,打起人來可不含糊,曲浩是個頑皮的,以前沒少慫恿曲湙逃課,被曲瀲知道後,直接帶人跑去堵了他就揍。他至今仍記得那隻小小的粉拳砸在身上的疼痛,相比之下,曲沁只是冷冷地看人,說教一翻,雖然言詞犀利了一些,可怎麼都比會動手的曲瀲好多了。

  曲湙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笑了笑,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與他們告辭。

  等他回到船上,進了船艙,便見丫鬟婆子們正在歸置箱籠擺放行李,母親和兩位姐姐已經進船艙歇息去了。

  曲湙先去看了母親,然後又去兩位姐姐的艙房,便在大姐房裡見到兩位姐姐都在,正坐在一起喝百合蓮子湯。

  見到他過來,曲沁忙招呼他過來喝湯,笑問道:「兩位堂兄可是說了什麼?」

  曲湙邊喝湯邊答道:「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叮囑我一些事情,讓我照顧好你們。」

  曲沁微微地笑了下,沒再問了。

  等喝完了湯後,曲沁將弟弟妹妹催去歇息,對弟弟說道:「雖然官船行船很穩,但也不宜在船上多看書,省得不適暈船,讀書之事不急一時。」

  曲湙長這麼大,第一次坐船離開常州府,曲沁擔心他暈船。

  曲湙自然是答應了。

  等到午時,曲瀲睡了個午覺醒來,便聽丫鬟說,季氏暈船了,幸好大小姐早有準備,讓人煮了檸檬茶,季氏才沒有吐得厲害。

  曲瀲忙去探望母親。

  卻不想曲沁也在,正坐在床前和季氏說話。季氏看起來精神有些不好,臉色隱隱有些發青,顯然十分不適。曲瀲想了想,發現這回好像也是母親生平第一次乘船呢,沒想到母親會暈船,再看曲沁準備的東西,心裡有些瞭然。

  「娘,你沒事吧?」曲瀲坐在丫鬟搬來的小杌子上,關心地問。

  季氏精神不太好,說話也懨懨的,「我沒事,多虧了你姐姐讓人給我煮了檸檬茶,才沒有那麼難受,怕是要過幾天才能適應。你們不必擔心,我很快便會好的。」說著,不免有些愧疚,覺得讓女兒們照顧,讓她心裡過不去。

  曲瀲雖然擔心,但看曲沁老神在在的,便按捺下心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36 PM

第23章

  幸好,過了幾天,季氏雖說臉色仍是不太好,但也沒有暈船得太厲害了,只是整天懨懨的,精神也不太好。

  至於想要讓她精神完全好起來,怕是要下了船才行,不然明知道自己身在船上,縱使怎麼平穩讓人如履平地,總是下意識地反胃難受,怕是不行。

  為了轉移季氏的注意力,曲瀲便叫來幾個丫鬟,大家一起打葉子牌。

  起初只是曲瀲和丫鬟們打牌的,季氏便坐在一旁沒精打彩地看著,後來曲沁過來給季氏請安後,不知怎麼地也被妹妹給拖進去一起打牌了,最後是同樣來給季氏請安的曲湙,同樣被拉著坐到了牌桌前。

  結果,一家四口便在牌桌上見真章,輸了的人要喝不加任何糖份的極濃酸梅湯。

  起初曲瀲提出這懲罰時,只說輸了的人要喝酸梅湯,大家不以為意,酸梅湯是消暑的好東西,每個夏天都會喝的,雖然如今才是暮春時節,可天氣漸漸開始變熱了,輸了喝一小杯也沒啥,不過是半兩酒不到的份量。可是當曲湙第一個輸了,在秦嬤嬤端來了那一小杯的酸梅湯,一著不慎,如平常那般一口飲盡時,曲湙還未嚥下便噴了。

  曲湙素來是個極講儀態的好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書讀了幾年,已經曉得讀書人的講究,所以毫無防備之下,做出這種十分不符形象的事情時,將季氏弄得愣愣的。

  曲湙不僅噴了口裡的酸梅湯,整張臉都皺得像隻狗不理包子的褶子一樣。

  曲瀲見到弟弟的慘狀,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彷彿不忍地別開了臉。

  曲沁上輩子已經見識過這種事情了,覺得妹妹私底下就是個促狹的,也只有她才能想得出這種捉弄人的主意。

  不過,很有趣就是了。

  這次進京,讓她想起上輩子進京之事,不過上輩子她並未因為落水而生病,一直過了曲涵的婚禮都好好的,是以外祖母也未派尚嬤嬤來常州府探望她,提前讓她進京。直到秋天時,駱家才來人要接她進京,如此他們一家才和曲大太太一起乘船進京。

  當時,季氏也同樣暈船,吐得很厲害,最後曲瀲也是窩在這兒叫大家一起打葉子牌來轉移季氏的注意力,當時的酸梅湯也是一大利器。

  想到這裡,笑意不禁染上曲沁的眉稍,一張因為恪守規矩禮儀而顯得端莊的臉龐變得明媚如牡丹,綻放著屬於她的氣派光彩。

  因著曲湙的遭遇,接下來大家打牌時都有些謹慎,實在不想嘗那酸得倒牙的酸梅汁。

  季氏是第二個輸的人,也喝了一小杯濃綢酸梅湯,縱使她因為暈船反胃,喜食一些酸的東西,可是也受不住這種濃縮在一起的酸。

  接著是曲沁也輸了,同樣酸梅湯伺候。

  連著打了好幾場,大家都是有輸有贏,並且是曲湙、曲沁和季氏三人輪流著來喝酸梅湯,一旁的丫鬟婆子們捧著酸梅湯站在那兒笑盈盈地看著。

  只有曲瀲一直沒有輸。

  「二姐怎麼一直在贏?」曲湙不免懷疑地看向自家二姐,覺得這萬分的不正常。

  季氏也覺得小女兒未免太厲害了一些,竟然從來沒輸過。

  曲沁倒是很淡定,上輩子打葉子牌時沒少輸給妹妹,而且妹妹唯一讓人稱道的地方便是每回打葉子牌她很少輸,不管她手裡抓到什麼爛牌,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若不是她有奇強的心算能力,就是運氣真的很不錯。

  曲瀲很淡定地看著他們,笑嘻嘻地道:「那是因為我運氣好啊!」

  曲湙不服氣,接著又繼續。

  從天亮打到天黑,丫鬟們點起了燈後,季氏孟然一驚,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擔心影響了幾個孩子的歇息,忙將手裡的牌一丟,說道:「好了,天色晚了,你們要歇息了。」

  聽罷,姐弟三人都乖乖地聽話。

  他們平時都是自制的人,不會貪玩妄形,若非季氏身體不舒服,要轉移季氏的注意力,也不會跟著打這麼久了,現下看季氏臉色沒有前幾天那般糟糕了,想來這注意力轉移得倒是不錯的。

  自此便歇下。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白天曲瀲都會去季氏那兒陪她,不是找她打葉子牌,就是母女倆坐在一起做針線,或者是說一些閒話,季氏的暈船現象也好了許多。曲沁也跟著過來,雖然待的時間沒有像曲瀲那麼久,但對季氏也頗為關心,讓季氏十分感動。

  曲湙倒是沒有再像那天一樣陪著打一天葉子牌了,而是給季氏請安後,覺得身體沒什麼不適的,便回自己的船艙開始讀書,累了時,便在船舷處站著看看風景,或是船上垂釣,權作歇息。

  船上的生活有些枯燥,幸好一家人都在一起,雖然曲湙和季氏都沒有出過遠門,但一路上有徐山等管事,他們時常護送曲沁進京,自是有經驗,一路上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到渡口補充清水糧食時,還會到城裡去給他們買一些當地的特色小吃,一路上行得並不快,頗為逍遙。

  船行了七八天左右,到了青州府的一個渡口時,曲湙打算和置辦生活用品的管事一起下船,進青州城看看。

  季氏和曲瀲都有些擔心,曲瀲覺得弟弟放在現代就是個小學生的年紀,就要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對他實在是不放心。

  曲沁略一想,便同意了,笑著對徐山道:「少爺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他,莫要讓他出什麼事情。」然後又對曲湙道:「讀萬里書不如行萬里路,你的想法是好的,總不能拘於室內讀成個迂腐書呆子,既然想去瞧瞧,那麼就聽徐管事的安排,可不能自個隨便亂跑。」

  曲湙抿嘴,朝姐姐微笑道:「你們放心,我自會聽徐管事的安排,不會亂跑的。」

  見曲沁答話了,季氏也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能作罷。

  曲瀲看得汗顏,她總是忘記了時代的差異,在姐姐眼裡,弟弟是家裡唯一的男丁,以後要撐起他們三房的,所以不覺將他當成大人來對待,給予幾分尊重,對他的意見極為看重,不會因為他年紀小便自作主張為他作決定。

  看來在培養弟弟的事情上,她還是聽從姐姐這個上輩子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重生者吧。

  曲湙去了一個多時辰,誰知回來時卻是和人一起結伴回來的。

  當看到被弟弟請上船的那個錦衣如玉的少年時,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40 PM

第24章

  對於弟弟去青州府長見識的事情,曲瀲一開始是極為擔心的。

  在她眼裡,才十歲的弟弟不僅是個小學生,而且還沒有出過遠門,縱使有管事門跟著,還是擔心會出什麼事情,特別是這個權勢壓人的世界,安全是沒法保證的,萬一有不長眼睛的權貴子弟以為弟弟是沒有勢力的富家子弟來欺負,可怎麼辦?

  幸好,弟弟去得並不久,才一個時辰左右就回來了,等聽到丫鬟來稟報,弟弟不僅回來了,還帶來位客人時,曲瀲不免有些奇怪,等出了歇息的船艙,悄悄探頭往外一看,待看清楚來人時,曲瀲傻眼了。

  被弟弟請上船的是個穿著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的少年,腰間墜著兩枚瑩潤的玉佩,雖然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但身形修長,風姿秀骨,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頭上束髮的鑲羊脂玉的金冠折射著耀眼的光芒,直刺人眼睛。陽光下那垂落的長髮透著深紫的色澤,襯得那張臉如陶瓷般無瑕潔淨,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溫雅柔和。

  一個如春日陽光般明媚卻不灼人的少年。

  等那少年彷彿不經意地看過來,輕易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朝她微微一笑時,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

  正是有幾面之緣並且曾經在祝家時,將血玉強迫性塞給她的少年。

  他怎麼可以笑得這般毫無芥蒂?

  這讓她差點以為,那次在祝家假山山洞裡發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個夢罷了。要不是從祝家姐妹那裡得知,這少年並沒有同胞兄弟之類的,曲瀲真的以為是另一個人。

  或許,她寧願是另一個人,至少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那少年顯然是發現了她,不過礙於規矩,視線並沒有太久停留,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起來是個極為端正的正人君子,頗有君子之風,與那日的野蠻詭異截然不同。

  然後便見秦嬤嬤迎了出來,將他們恭敬地迎進了船艙的客廳,季氏已經等在那兒了。

  曲瀲目送他們進去,眉頭不由得蹙了下,然後就聽跟著她過來的碧春小聲道:「姑娘,這位紀公子又來了,怎麼辦?要不要將那血玉還給他?」

  雖然有曲沁開口,可碧春仍記得當初在祝家時被那叫宮心的丫鬟攔下的事情,連帶的也覺得這位紀公子對自家小姐太過孟浪,不是個好的,那血玉不蒂於一件燙手之物,早早歸還了主人,她才安心。

  「還什麼還?若是他又拿這血玉來生事,將之宣揚出去可就不好了。」曲瀲沒好聲氣地道:「就算是要還,也不是這種時候。」然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青州城,甚至和弟弟一起過來,難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想著,便吩咐碧春道:「你去打聽一下,問問徐管事那位紀公子怎麼和少爺認識的,來這兒有什麼事情,仔細打聽好了回來稟我。」

  等碧春離開後,曲瀲便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艙。

  碧春很快便回來了,將她打聽的道來:「奴婢問過徐管事了,徐管事說,少爺是在青州城裡逛書肆的時候遇到那位紀公子的,因先前在祝家老太君的壽宴上見過,彼此並不陌生,紀公子聽說太太在船上,便說要過來給太太請安。」遲疑了下,又道:「好像聽說紀公子的父親與逝去的老爺是故交,紀公子於情於禮也該要上門來拜見一翻。」

  曲瀲有些驚訝,她爹和那紀公子的父親是故交?

  然後又覺不對,若父輩是故交,當初在常州府,怎麼不見他上門來拜訪?就算是他是個男人不方便,但也可以見見弟弟嘛,她可沒聽弟弟提過這事情。

  兩人正說著,便見季氏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綠柳過來,說是季氏請她和曲沁一起去見客,說是故人之子來訪,讓她和曲沁也出來認個臉。

  曲瀲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按捺住自己,讓丫鬟伺候著換了身衣服,便出了船艙。

  剛出船艙,便見到姐姐也來了,等見到姐姐臉上隱藏不住的喜悅時,曲瀲深深地心塞了。

  她怎麼會忘記了還有個重生的姐姐透露的事情?求千萬別像她想像的那樣,她寧願自己腦補多了。

  可是姐姐這般高興,還是讓她感覺到心驚肉跳。

  曲沁確實很高興,她沒想到紀凜會出現在青州城,看來這輩子提前進京還是有好處的,能在路上碰到紀凜。而且紀凜是個有心的,在見到弟弟後,還特地過來給季氏請安,這分明是將季氏奉為長輩一般尊敬。而她也知道,紀凜能給予這份尊敬,應該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見到妹妹磨磨蹭蹭地過來,曲沁忙過去拉著她的手看了看,然後眉間微向打了個褶子,覺得妹妹今兒穿得太素淡了,身上連首飾也沒戴幾樣,雖說模樣兒擺在那裡不論穿什麼都好看,可是稍會是要見客的,見的還是未來的妹夫,怎麼能打扮得這般隨意?

  想了下,她便將手上戴的一串南珠手串擼下來,將之纏到妹妹手上,因著妹妹的手腕纖細,多繞了一圈,從淺碧色的袖子露出來,顯得頗為秀雅瑩亮。又給她整了下頭上的南珠髮箍,只覺得那瑩潤的南珠襯得妹妹更顯嬌美可人,心裡頗為滿意。

  「聽說是爹的故人之子前來給母親請安,來者是客,屆時你要好生表現。」

  曲瀲心裡苦逼,姐姐果然很在意那位紀公子,不然也不會如此特地叮囑她了,還要讓她好生表現,分明是一副要推銷妹妹的模樣。姐姐求放過,她才十二歲啊!QAQ

  等到了客廳,便見季氏坐在上首位置,曲湙陪坐在一旁,她的對面坐了個秀美如玉的少年。那少年笑容溫和,聲音如珠如玉,給人一種視覺與聽覺上的享受,他言語溫和,情感真切,很容易便讓人放下心房與之交談起來。

  季氏和曲湙面上都帶著笑意,顯然此時是極為放鬆的。

  曲瀲和曲沁進來時,那少年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在了曲瀲身上時,又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愉悅,雙眸像碎落了星辰的夜幕,又像黑寶石,透澈而美麗。

  曲瀲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和姐姐一起走進來。

  「紀公子,這是我兩個女兒,沁兒比你年長一歲,瀲兒比你小一些。」季氏笑著介紹道,又對兩個女兒道:「這位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姓紀。」

  紀凜起身,朝曲沁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沁姐姐」,又朝曲瀲叫了一聲「瀲妹妹」。

  曲沁笑著還禮,見妹妹低頭頭,不著痕跡地擰了她的腰一下,讓她關鍵時候別犯傻。

  曲瀲醞釀好了情緒,終於抬起頭,朝紀凜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施了一禮並喚「紀公子」。

  互相見禮後,眾人又落坐。

  紀凜這回頗守規矩,看著就像個乖孩子,目不斜視地對季氏道:「先前在濟明寺初見伯母和瀲妹妹時,並未得知伯母和瀲妹妹的身份,後來在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時,才清楚。原是想要上門前去拜訪的,卻不想被事情絆住了,等好不容易抽得出空來,又聽說你們進京來了,原以為只能在京城相見,沒想到會如此湊巧,可見有些緣份,是擋不住的。」

  季氏忙笑道:「確實是這個理。」卻不好問他當時被什麼事情絆住,以至於在常州府將近一個月,都沒能抽個空來,心裡不禁有些犯嘀咕。

  季氏嫁進曲家十幾年,但和曲三老爺相處的時間卻是極為短暫,也不知道丈夫在世時所交的朋友有哪些,丈夫去逝後,她一個寡婦守著三個孩子過日子,與外界接觸不多,唯一的兒子又還小,不能繼承丈夫的衣缽,久而久之,當年與丈夫有交情的人便淡了,其中有什麼故人她卻是不知道的。

  今兒紀凜過來拜訪,稟明身份時,季氏也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紀凜竟然出身京城鎮國公府長房之子,祖母更是連今上也敬重的淑宜大長公主,其父更是與皇上一同長大的表兄弟,感情自是不一般,其身份之顯赫,是她難以想像的。更想不到,這樣身份的人,竟然是丈夫的故人,而這紀凜,對她十分敬重,對兒子也頗為親切,看得出來是真心的。

  紀凜微笑道:「一直沒能上門去探望,我心裡也頗覺不安,只是我這回來常州府,除了給祝老太君祝壽外,也因為祖母的命令,有要事在身,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季氏忙道:「大長公主的事情要緊,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紀凜微微地笑了下,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來我與瀲妹妹也是有緣,當年在宣同府裡,還曾與瀲妹妹見過,只是那時候恰逢曲伯父病逝,瀲妹妹尚在病中,想必她也不記得當時的事情了,我卻是記得頗為清楚的……」

  曲瀲眉頭跳了跳。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44 PM

第25章

  紀凜聲音裡有明顯的愉悅之情,在場的人分明都能感覺得到。

  季氏和曲湙都愣了下,心下有些狐疑,覺得這位紀公子,似乎在說起曲瀲時,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

  曲瀲木著臉,忍不住看過去,對上那少年含笑的面容、清亮喜悅的目光,臉色更僵硬了。

  她真的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見過他,可看他的模樣,應該不會信口開河。

  這時,便聽到季氏驚訝地道:「原來還有這回事情,紀公子說的莫不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她沒記錯,紀凜所說的便是當年丈夫在宣同府任知府時的事情,那時候丈夫剛上任,長女曲沁被駱老夫人接進京城小住,兒子恰逢長痘,她便帶著兒子留在常州府供奉痘娘娘,打算過些日子等兒子消痘了再帶兒子去宣同與丈夫團聚,當時隨丈夫去宣同府的只有四歲的小女兒。

  卻不想,兒子痊癒後,母子倆正準備出發去宣同府時,惡耗便傳來,丈夫出門時被流民所傷,命不久矣,女兒也因為驚嚇過度,大病一場。

  這些事情,在季氏這個以夫為天的內宅婦人眼中,簡直是天塌的大事情,整個人都懵了。那段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至今想起,仍是傷心絕望。

  紀凜歉意地道:「當時家父恰好路過宣同,所帶的侍衛不多,不想途中遇到一群流民,幸而得曲大人出手相助才得已全身而退,卻不想曲大人最後仍是……當時瀲妹妹正在生病,我隨父親去府衙探望,瀲妹妹在病中,精神不太好,人也糊里糊塗的,怕是不記得我了。」說罷,又朝曲瀲微微一笑。

  曲瀲微微扯了下嘴角。

  按紀凜所說的,莫不是她爹還是紀凜之父的救命恩人?不過她倒是想起了這輩子的父親去世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她因水土不服,正在生病中,病得糊里糊塗的,還未等她適應,就聽聞父親受傷不好的訊息,她病上加病,差點起不來,整個人都糊塗了。

  莫不是那時候見過?

  聽到紀凜的話,曲沁目光卻是一疑,忍不住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心頭的疑竇更甚。

  她記得上輩子時聽紀家說,兩府的婚約是父親去世前定的,當時兩家父輩定下了口頭婚約,以一塊玉佩為信物,一分成二,一塊由紀家那兒所持,一塊由季氏當成了丈夫的遺物妥善收著。上輩子也因為有這兩片斷玉作為信物,兩家方能成好事。

  只是,這婚約是何時所定,當時是什麼情況情,卻是不清楚的。當年的話都由紀家來說了,曲家陷入背動,甚至因為一些意外,紀家有悔婚之意時,若非紀凜看中妹妹,又是個守諾的誠信君子,怕早就被有心人挑拔解除了。
 
  如今聽紀凜所言,原來父親還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難道這就是當年定下婚約的真相?紀凜與妹妹年紀相當,當時父親出事時,又由妹妹陪在父親身邊,所以方才會給兩人定下婚事。

  若是這樣,那為何她上輩子時,卻有人說原本該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她,而不是妹妹?也因為如此,駱家幾位舅舅還一度為此事而起爭執。

  想到這裡,曲沁心裡不禁有些焦急。

  等紀凜告辭離開後,曲沁回了船艙,將妹妹打發後,第一件事便將徐山找了過來。

  「你趕緊派人去將當年跟在我父親身邊的幾位幕僚找出來,若是能請動他們進京更好了,我有事情相詢。這事情很急,要儘快!」

  徐山見她臉色凝重,心中一凜,點頭道:「姑娘放心,屬下知道了,定會盡快將他們找出來的。」然後頓了一下,又道:「當年老爺頗為倚重的一位幕僚名叫葉長青葉先生,老爺的很多事情都是找他商議,若是能將他請來,姑娘想知道的事情他必定能清楚。屬下已經找到他的住處了,應該過不了多久,便能將他請來。」

  曲沁聽得大喜,笑道:「如此甚好。」又叮囑了徐山幾句,方讓他退下。

  ****

  另一邊,曲湙將紀凜送走後,便回房稟了季氏。

  「紀公子此次遇過青州城辦事,爾後也要回京,據他所言,與紀公子同行的還有寧王世子周琅周公子,他說若是不嫌棄,便和我們一起結伴進京,途中也好有個說話之人。」這麼說時,曲湙其實知道,紀凜此舉有抬舉自己的意思,不然以紀凜的家世,什麼樣的朋友沒有。

  莫不是真的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

  季氏遲疑了下,說道:「我觀這紀公子年紀輕輕,行事卻頗有章法,是個信得過之人,聽他談吐,學問定然也不差的,若是你能同他多交流,也是好的。」然後嘆了口氣,「既然他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咱們也不好過於拘泥形式,如此也好。」

  曲湙聽罷,笑了笑,說道:「紀公子確實是個極有內涵之人,先前在青州城書肆,兒子與他探討了下學問,兒子對他十分傾佩。」

  聽罷,季氏便放心了。兒子將來是要頂門戶的,雖然年紀小,卻已經要可以自己抓主意了,外面的事情,若是他覺得好,便由著他,她們不會太過左右他的決定,免得他養於婦人之手,於他將來不好。

  等曲瀲聽說船還要在青州府的渡口停上半天,等紀凜一起進京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到了傍晚,安排好事宜的紀凜和周琅回到了船上,一起過來給季氏請安。

  周琅身份雖然尊貴,可是卻是個性子灑脫不羈之人,因著紀凜的關係,初次見面時對季氏也頗為尊重,讓季氏對他印象不錯。紀凜更不用說了,不說那皮相就佔了大便利,彷彿天生點亮了親和技能,與他說過話的人,沒一個會覺得他不好。

  紀凜和周琅乘坐的是三層的大船,看起來頗為氣派豪華,一下子便將曲家的官船給比下去了。

  曲瀲從視窗看去,能看到船上的漆著紅漆的雕花欄杆,還有船上的侍衛與看著就是練家子的船員,再次對周琅和紀凜的身份有所認知。

  她看了會兒,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晚上,曲湙被紀凜派人請去了那艘三層的船,周琅特地設宴招待他。因著周琅和紀凜那邊沒有同行的長輩女眷,所以並未宴請曲家的女眷,但仍是讓人整治了桌席面送過來,十分周到體貼,還有一個神色嚴厲的嬤嬤和丫鬟特地過來給季氏和兩位曲家姑娘請安。

  那丫鬟正是曲瀲以前在祝家見過的宮心,而那嬤嬤姓厲,據聞以前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後來因疼惜孫兒,便將她派去紀凜身邊伺候,也是紀家有頭有臉的嬤嬤,有她出面,給足了曲家三房面子。

  到了三更時,曲湙才回來。

  曲家三個女人都沒有睡,得知曲湙回來後,曲瀲和曲沁都紛紛前去季氏那兒,卻見紀凜親自將曲湙送了回來。

  曲湙神色正常,似乎並沒有喝酒。

  原本以為少年人相交,定然會飲酒戲樂,卻不想紀凜認為曲湙年紀還小,喝酒傷身,只讓他小酌兩杯便讓人換了茶,倒是周琅喝醉了,此時正歇下,便由紀凜親自送曲湙回來。

  季氏對紀凜體貼的行為又滿意了幾分,只覺得這少年不管行事作派都讓人舒心放心,便笑道:「又要勞煩紀公子了,多謝紀公子送小兒回來,紀公子若是不嫌棄,便坐下來喝盞茶再走。」

  紀凜婉言推辭了,很快便離去。

  然後從次日開始,曲湙不再是窩在房裡埋頭苦讀,而是時不時地被請去另一艘船上,和周琅、紀凜說話,幾個年少年紀相當,又是世家出身,書畫琴棋詩酒花無不涉獵,倒是相談甚歡。而且比起周琅這位出身親王府的世子,因不用參加科舉,對學業之事稍有耽擱,紀凜自幼便聰敏好學,授課先生無不是當朝鴻儒,見識頗為不凡,曲湙與他聊天說話或請教他功課,頗有進益。

  至此,曲湙在功課上若是碰到什麼不解的疑問,便喜歡去詢問紀凜,兩人相處得頗為融恰。

  相比之下,曲瀲這陣子過得十分糾結。

  因曲湙與紀凜相處愉快,季氏對紀凜更是欣賞不已,使得紀凜與曲家人也相熟起來,紀凜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時常過來給季氏請安,或者被曲湙邀請到他那兒喝茶說話,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次數多了,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紀凜每次見到她時,都會露出一副高興愉悅的模樣,不說季氏和曲沁,連年紀最小的曲湙也感覺到了點什麼。只是紀凜沒有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頗守規矩,曲湙想到已逝的父親,便也沒有多說。

  曲瀲臉皮再厚,也架不住有這麼個美少年明晃晃地對她表示好感,一副求關注的模樣,尷尬得不行,加上有曲沁在暗中推波助瀾,幾乎要忘記了紀凜以前的詭異。

  只是幾乎,並沒有忘,不僅沒有忘,甚至很快地,紀凜再次讓她記憶深刻了一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5-27 11:57 PM 編輯

第26章

  還有五四日便到京城時,船停泊在了一處渡口。

  曲瀲睡了個很長的午覺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到船停了,邊翻著身體懶洋洋地趴著蹭來蹭去,邊問船行到哪裡了。

  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一個伺候她起床,一個為她倒了杯溫水潤喉,回答道:「聽說到了一個叫烏郩鎮的渡口了。」

  曲瀲呆滯地聽著,直到淨了把臉,又喝完一杯水,方才清醒一些。

  「船怎麼停了?可是要去補充什麼東西?」曲瀲從小到大跟著姐姐進京好幾次,對沿途的渡口碼頭皆有印象,可這小鎮的渡口卻沒什麼印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小鎮並非什麼交通要道。

  碧春邊收拾邊笑著答道:「許是如此吧。」

  曲瀲便不再言語,明明穿好了衣服,卻仍是渾身憊懶,撐不住後,又懶洋洋地窩在美人椅上發呆,直到曲沁進來。

  「這是怎麼了?剛睡醒?」曲沁笑著坐到妹妹旁邊,捏了捏她的臉,知道她的德行,不輕不重地斥道:「早就告訴過你了,午覺不能貪睡,晚上要睡不著的,難道你要做那夜貓子不成?」

  曲瀲抱著姐姐軟軟香香的身子蹭了蹭,打不起精神地說:「一路上太無聊,娘親那兒現在已經不用我陪了,一整天就困在船上,也不知道做什麼好,都不得勁,只好多睡了一些消磨時間了。」

  曲沁好笑地彈了記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貧嘴了。」雖然每次都要說她幾句,可到底縱容她這些壞習慣。

  曲瀲嘿嘿地笑著,比起姐姐這個受正宗的古代庭訓長大的大家閨秀,她骨子裡仍是有些懶散肆意的,平時不顯,但私底下總會不覺流露出一二來。幸好因她是家裡最小的姑娘,母親和姐姐都縱容了一些,只要明面上端著,私底下便由著她。

  碧夏沏了茶過來後,姐妹倆邊喝茶邊聊天,聊的自然是弟弟曲湙了。

  「……以前聽平陽侯府的幾位舅舅說過,紀暄和自幼聰敏好學,他曾是五皇子的伴讀,當朝太傅對他極為誇讚,連皇上也對他讚賞有加,是個讀書的好料子。湙弟和他一起,若得他指點一二,也是不錯的。」

  曲瀲看姐姐對紀凜那般推崇,有些不服氣地說:「姐,他才十四歲,比弟弟大不了幾歲。」

  曲沁抿嘴一笑,「學問之事與年紀無關,有些人便是天生的讀書種子,一點便通,紀暄和便是如此。」況且三年後,那紀凜參加科舉,不僅一舉奪魁,一路上更是高歌猛進,榜上有名。一個才十七歲的舉人,雖說古往今來並非不是沒有,可是在京中卻是極少見的,特別是在勳貴弟子之中,大多仗著祖蔭,少有會想走科舉的路子。

  上輩子她就聽聞,紀凜有過目不忘本領,文韜武略,十分出色。若非礙於家世原因,怕屆時他若繼續考下去,怕會是最年輕的狀元郎了。

  所以,弟弟與紀凜相交,跟著紀凜讀書,曲沁心裡是十分願意的。

  可曲瀲不放心啊,再看姐姐的樣子,她心裡頗為心塞。更心塞的是,姐姐又開始在她耳邊不著痕跡地詢問她對紀凜的看法,縱使姐姐說得隱晦,若是常人幾乎聽不出來,可曲瀲和她一起長大,又會腦補,哪裡沒聽得出來。

  時間差不多時,姐妹倆便起身,一起去季氏的船艙,陪季氏一起用晚膳。

  晚膳時曲湙不在。

  季氏對兩個女兒笑道:「周公子派人將你們弟弟叫過去了,說是先前停船時,讓人去鎮上買了些下酒的特色小食,邀他前去一同品嚐,也讓人送了一些過來。」

  「他們不會喝酒吧?」曲瀲有些擔心地問,總覺得那寧王世子很不靠譜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瞥了姐姐一眼,寧王世子以後真的能和祝蒹成就好事麼?祝蒹雖然出身常州府的名門世家,已故祝老太爺曾是當朝閣老,門生遍地,還有祝老太君出身郡王府,澤被後人,可架不住周琅是皇室中人,娶媳婦並不如何看重這樣的家勢,反而多是在勳貴中挑選媳婦更好一些。

  而那周琅,雖然曲瀲與他沒見過幾次,可從弟弟那兒得知,周琅這個人說好聽點性子頗為豪邁瀟灑,說難聽點便是個棒槌,想要與祝蒹成就好事,怕是不容易了。不然她姐姐當時也不會給他們製造了一個見面的機會。

  「自然不會。」曲沁微笑道:「紀公子是個有分寸的。」

  季氏一副贊同的模樣。

  曲瀲聽能將話默默地嚥下了。

  其實她也覺得紀凜這人行事挺有分寸,是個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少年,做事也讓人放心,就是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關,總覺得對著他感覺到很彆扭——如果不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別腦補太多,估計她也不會這般彆扭了。

  用過晚膳,又陪季氏說了會兒話後,姐妹倆方告辭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艙。

  夜幕降臨時,曲湙便被人送回來了,曲瀲得知後,便安心地坐在燈下練字。

  可能是白天真的睡太多了,等曲瀲躺在床上翻天覆地地鬧騰了個把時辰,怎麼也睡不著後,終於悲劇了。

  果然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

  睡不著後,曲瀲只好坐起來,讓值夜的碧春點了燈,歪坐在燈下看一本古代具有玄幻色彩的話本。

  夜色很安靜,只能聽到江水堆疊時輕輕拍打著船沿的嘩啦聲,整個世界安靜得彷彿只有眼前的一盞羊角宮燈,一方小天地。曲瀲原本是打發時間看書的,可是看著看著,注意力便轉移了,不知不覺便傾聽起了外面有節奏的水聲。

  然後,她覺得水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這麼想著時,遠方傳來了一記彷彿從水中透來的悶響,曲瀲有些不確定地轉頭看向船艙門口,正疑惑著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便聽到了外面船舷上響起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

  有事情發生了。

  曲瀲猛地站起身,推了一把旁邊打磕睡的碧春,沉聲道:「碧春,外面好像出事了,咱們去瞧瞧。」

  碧春下意識地點頭,等走了兩步才發現不對,忙拉住她家小姐的袖子,「姑娘,有什麼事情自有徐管事他們出面,您身份貴重又是姑娘家,萬一發生什麼事情……」

  「我自然不會出去。」曲瀲反手拉住她,打斷了她的苦口婆心,「我只是去船舷前看看罷了。」在情況不清楚之前,她才不會蠢得出去當耙子,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碧春這才閉了嘴,跟著她一起摸黑出去。

  外面的躁動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漸漸歇了,甚至並沒有因此而吵醒船艙裡歇息的人。等曲瀲出去時,只能看到江面亮起的點點火光,正是坐在小船上的船員或侍衛持著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晃不休。

  看這情況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過很快又被壓制下來了,而壓制的便是周琅和紀凜的人。

  曲瀲有些奇怪,忍不住往船舷外探了探頭,見到船舷的兩頭,那些船員和侍衛也已各歸各位,夜風中隱隱傳來了交談的聲音。就在她眯著眼睛,想看清楚不遠處正在說話的人是誰時,那人已經往這兒走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想要縮回頭等那人離開,卻不想一條手臂伸過來,如蛇般纏住她的腰,便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懷裡。

  「啊……」

  短促的低呼聲嘎然而止,變成了悶哼,顯然是被什麼東西打斷了。

  曲瀲瞪大眼睛,急促的呼吸噴在了捂住她嘴的大手上,就著江面上的光線,看到了一張俊秀如玉的臉,卻又有些模糊不清。

  「你果然是個不安份的!」壓低的聲音像夜的絮語,帶著低沉笑意的曖昧,「這麼晚了,好姑娘應該要上床睡覺了。」

  曲瀲雙手用力扯著他纏在腰間的手,可惜不能悍動他分毫,只能任那人低下頭,呼吸輕輕地落在她臉上、脖子上、頸窩間,還有……正在發育的胸前……

  曲瀲:「……」

  變、變態啊!

  曲瀲覺得這個少年一定不是紀凜!至少不是那個一看到她就會歡喜愉悅、並且恪守君子禮儀規矩的紀凜。

  他彷彿在嗅聞她身上的氣息,鼻尖蹭著衣服而下,停在了胸口前幾息時間,方又繃起臉,用那種柔和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明日我讓人給你送一盒香料過來,以後就用它,別再用這種劣質的東西了,難聞。」

  曲瀲一隻腳用力地踩在他的腳背上。

  他不痛不癢,低低地笑道:「你不該來的,讓你看到我這樣子……」     

  話未說完,他一隻手摟住她的身子,飛快地轉了個身,然後曲瀲便聽到了一聲悶哼及落水聲,正驚疑抬頭時,恰巧看到掛在艙舷下的燈籠散發的昏暗的燈光中,摟著她的少年染上冷酷殘戾的眉眼,唇邊露出一抹獰笑,手中的長劍泛起一陣寒光……     

  曲瀲幾乎呆住了。   

  她所認識的紀凜,像春日的陽光般明媚美好,像塊無瑕的玉般清透湛然,待人體貼周到,看著就像個好孩子,甚至沒有任何負面的黑暗情緒。   

  可面前的這個少年,容顏依然美好無瑕,可是氣質卻大變樣,變得張揚傲慢,眼裡有著不容質疑的殘酷冷戾,殺起人來就像砍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甚至隱隱透著一股興奮,絲毫看不出曾經的美好陽光。   

  他抱著她,旋身一轉,一腳將撲過來的人踹下船,嗤笑一聲,滿臉戲謔,「難道今天來的都是這種貨色?」然後他瞇起眼睛,看向遠處的江面,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名侍衛恭敬地將一張半人高的大弓送過來。   

  他接過大弓後,笑著睨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如淵,終於將她放開。   

  一陣河風吹過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同時也將眼前的事情看明白了。   

  此時,江面上已經亂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7 11:55 PM

第27章

  此時江面上火光點點,殺聲四起,不斷地有從水中破水而出的水賊,然後那些乘坐著小船的侍身手矯健利索地將之斬殺落水,慘叫聲接連而起,打破了先前的寧靜,也驚動了附近的停泊的船隻。

  曲瀲僵硬地收回了視線,然後看向站在船舷處長身玉立的少年。

  夜風掀起青蓮色的衣袂,他手持長弓,彎弓搭箭,屬於少年單薄卻柔韌的身體充滿了力量,箭矢破風而去,遠處破水而出的一名水賊被箭矢貫胸而過,嘩啦一聲又慘叫著落回了水中,屍體很快便浮在水面上,將江水浸紅。

  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嗖的一聲,又一支箭矢穿透了上船的水賊。

  曲瀲木著臉,此時沒有人再束縛著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往後挪,直到背靠到一面牆。其間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挽弓射殺水賊的少年身上,將他在搖曳的江火中顯得異常冰冷殘酷的面容看得分明,那樣俊美的面容,不再像乾淨清透的美玉,反而染上了一種妖異的邪氣,那雙原本如墨玉般溫潤柔和的眼睛閃爍著癲狂興奮的芒色,深邃冰寒,彷彿眼前的一切是他肆意掌控下的一場殺人遊戲,手段狠辣。

  然後他回首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曲瀲心臟狠狠地跳了下,雙耳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雙眼也看不到其他,只剩下那雙帶著陰翳癲狂色彩的眼眸,還有一股子寒意從心底往上躥,讓她整個人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

  直到他轉過頭後,她突然鼓起所有的力氣,扭身一閃,推開了船艙的門,便跌進了船艙中,迎面便和船艙裡的人撞上,兩人撞成了一團,搖晃著跌倒在地上。在跌倒時,曲瀲還不忘反手將門關上。

  此時,和她撞到一起的人忙拉住她的手,哽咽地叫了一聲:「姑娘……」

  是先前被關在船艙裡的碧春。

  「咱們快回房。」曲瀲反手抓住碧春,語氣急促地說,滿臉大汗。

  碧春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在自家小姐被人拖出去,她也被人擋在了船艙裡頭,然後便聽到了外面傳進來的聲音,已教她心驚膽顫,又急又怕,差點要回去尋曲沁來救人了。幸好,就在她急得沒辦法要去找曲沁時,自家小姐回來了。

  碧春忙扶著她往裡面的艙房行去。

  回到歇息的艙房,曲瀲讓碧春將門鎖緊,然後便攤坐在美人榻上大口地喘著氣,感覺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也不知道是先前那血腥的一幕教她這個連殺隻雞都不敢的弱女子害怕,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狠辣嗜血的殺人之舉讓她害怕。

  或者,兩者皆有。

  兩輩子以來,她唯一目睹過的死亡,便是自己的死亡,還有這輩子的父親。

  而今天,那江面上飄浮的屍體,還有那穿破風聲的箭矢,空氣中飄浮的血腥味,都讓她手腳發軟。

  最後是那個少年望過來時陰翳卻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一樣的濃烈。

  碧春緩了會兒,終於緩過勁來了,抖著手給曲瀲倒了杯茶,等遞給曲瀲後,才憶起這茶早就放冷了,喝冷茶對身體可不好。

  曲瀲也不管這茶是不是冷茶,一口飲盡,將心頭那莫名躥起的心慌感壓下。

  「再倒一杯。」

  碧春沒辦法,只好又倒了一杯給她。

  曲瀲連續喝了三杯,神色平緩下來,只是手指尖仍是有些發顫。

  碧春見她縮成一團,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要有多柔弱可憐就有多柔弱可憐,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變成了滿滿的憐惜,忙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娘莫怕,沒事了沒事了。」

  「……我知道。」曲瀲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再給我緩緩。」

  她需要時間來接受那個少年的詭異,不然滿腦子都是那雙嗜血癲狂的眸子,教她實在是吃不消。明明白天見時還是個溫潤如玉般美好的少年,特麼的到晚上時一下子就精分了,變成了個嗜血殺人狂魔,很可怕好不好?

  這讓她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兩面派,或者是太會演戲了,才能演繹出兩種不同氣質和性格的人。

  碧春哦了聲,心裡想著,可能是外面的情況很是嚇人,所以才將她嚇壞了。她家姑娘原本就長得比平常的姑娘柔弱,被嚇到也是情有可緣。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有些憤憤不平,很是氣憤剛才將她家姑娘拖到船舷處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還過份地將艙門給關了,竟然不讓她出去,若非不知道情況如何,怕自己冒然叫人壞了姑娘的名節,也不至於就在那兒守著。

  原是想問問曲瀲先前將她拖出去的人是誰,可現下看她的模樣,碧春也不好問了,就怕再將她嚇著。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然後響起了曲沁焦急的聲音:「阿瀲?你在裡面麼?有沒有事?」

  碧春雙眼一亮,看了曲瀲一眼,得了她的同意,馬上去開門。

  曲沁身上只披著一件薄披風,頭髮簡單地綰起,並未插什麼釵環,可見是被驚醒後,便跑過來尋人了。因她和曲瀲的艙房離得近,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過來探望了。

  見到差點將自己縮成團的曲瀲,曲沁十分心疼,忙過去摟住她,嘴裡說道:「阿瀲莫怕,姐姐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曲瀲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了,只是手腳仍有些虛軟,見姐姐過來,心裡原本還很高興的,等聽到姐姐痛惜的話,她不禁木了下。

  姐姐……這特麼的就是習慣將她當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來照顧啊!

  曲瀲知道自己的長相挺容易讓人生起保護慾的,她家姐姐也不例外,從小到大對她充滿了保護慾,可有些時候反應也過激了。可特麼的她就長這副樣子,她也沒辦法啊!

  「姐姐,我沒事。」曲瀲拍拍她,不敢和姐姐說先前自己大膽地偷跑到門邊偷看卻被人惡劣地拖也去的事情,忙轉移了話題,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娘和湙弟那兒沒事吧?」

  曲瀲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很是符合她十二歲蘿莉的身份,配上那副小白花的臉,特別地有說服力。此時她裝出一副剛醒被嚇著的模樣,曲沁並未懷疑,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娘和湙弟那兒守著了,不會有事情的。」遲疑了下,還是說道:「聽說是一群水匪見咱們的船吃水深,以為有什麼財物,便欲上船搶劫,幸好巡邏的侍衛發現得早,沒有發生什麼傷亡,並未讓那些水匪上船,你放心吧。」

  曲瀲眨了下眼睛,偷偷看了眼姐姐在燈下堅毅的神色,心裡的懷疑像長草一般。

  怕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吧,若是真的這般簡單,剛才紀凜就不會跑到他們這條船上來,雖然她沒有看見,但紀凜確實是殺了好幾個摸上船的水賊……

  想到這裡,曲瀲突然有些不自在,那時候紀凜突然抱住她,雖然行為詭異,卻將她保護得很好,甚至沒有讓她看到什麼殘忍血腥的畫面,不然現在她早就吐了……只是後來他的行為仍是讓她刺激極深就是了。

  「也不知道母親那邊如何了,我們去瞧瞧。」曲沁讓碧春給妹妹找了件披風過來給她套上,拉著她起身,「你不必多想,咱們去母親那兒。」

  曲瀲自然乖乖地點頭,扮演乖孩子什麼的,她最拿手了。

  姐妹倆便出了艙房,往季氏歇息的艙房行去。

  比起先前曲瀲偷摸出來時的安靜,此時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俱已被驚醒,紛紛往這兒來,神色間皆有些驚惶,見到曲沁姐妹,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樣。

  「聚在這裡做什麼?都散了。」曲沁神色沉穩,聲音透著威嚴,「賊人已被侍衛拿下了,不會有事情的。」說著,又吩咐喬媽媽,讓她去尋徐管事,看看有什麼事情要做,聽徐管事的安排。

  安排好這些後,兩人便往季氏的艙房行去。

  曲湙也在。

  看到曲湙,姐妹倆都鬆了口氣。

  畢竟比起曲瀲這個只有長相柔弱其實內心一點也不柔弱的偽小白花來說,季氏才是真正柔弱的小白花,需要細心呵護的那種。今夜有水賊作亂,雖然並未殺進船艙來,可是也足以將季氏嚇壞。

  曲湙在這裡,能安撫季氏幾分。

  果然,季氏的神色雖然蒼白,但人還算鎮定,只是有些焦躁不安,直到看到兩個女兒平安無事地過來,終於鬆了口氣,喃喃地道:「怎麼會有這般大膽的水賊呢?咱們乘坐的不是官船麼?」

  這問題自不是姐弟三人能回答的,曲湙只好道:「許是夜黑,那些水賊沒有瞧清楚罷。幸好紀大哥和周公子帶來的侍衛多,沒有出現什麼傷亡,那些水賊還未上船便被解決了……」

  聽到「解決」兩字,季氏抖了下,很快又平靜下來,感慨地道:「幸好有紀公子他們……」

  曲瀲木著臉。

  就在這時,便聽秦嬤嬤來報,紀凜過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瞬間便想避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2:46 PM

第28章

  曲瀲終究沒能避開。

  等紀凜進來時,她悄悄地往姐姐身後挪了下,算計著紀凜進來的角度,利用視覺的死角,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至少可以讓進來的人可以輕易地忽略她。

  可惜紀凜進來後,隨意地往室內掃了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錯開一步,抬首時視線正好與她對個正著,然後朝她勾了勾瀲灩的紅唇。

  那雙眼睛,依然深邃陰翳,彷彿蒙了一層陽光無法衝破的烏雲。

  曲瀲心臟又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紀大哥,外面如何了?沒事吧?」曲湙問道。

  季氏和曲沁也一副關心的模樣,曲沁甚至心裡有些懷疑,同樣覺得今晚的事情發生得太過奇怪,不說他們乘坐的官船,便是周琅和紀凜,無論是哪個,這身份擺在那兒,那些水匪也不敢輕易得罪。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縱使是水匪這種視法律道德如無物的存在,多數也是以過往的商船和客船為目標,若是遇到官船或者是哪位皇親國戚的船隻,只會遠遠地避開,就怕惹到什麼貴人或者官府一怒之下和他們死磕上。

  所以,今晚的事情怎麼都透著一種詭異。

  紀凜笑了下,聲音依然清越,可若是細心之人會發現那聲音裡多了種異樣的情緒,他道:「沒事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見錢眼開,想要大撈一筆,沒有仔細打聽清楚便冒然動手。待天明後,我便讓人將那些活著的水賊送去城裡的府衙好好審問一番。」

  曲家姐弟三人聽了,都覺得這理由實在是牽強,只是看紀凜不欲多說,只得作罷。倒是季氏一下子便相信了,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又關心地問起了外面的傷亡情況。

  紀凜隨意地答了幾句,雖然儘量放緩了語氣,甚至將過程也提了一些,可是那漫不經心的口吻以及敷衍的語氣,曲家姐弟三人都聽出來了,只是因著季氏膽子小,說得詳細了反而會嚇著她,便沒有吭聲。

  紀凜說了幾句話,刷夠了曲家人的好感,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努力地減弱自己存在感的曲瀲,朝她露出一個在曲瀲看起來十分高深莫測的邪惡笑容。

  直到他的身影訊息,曲瀲慢慢地放鬆了神經,此時也才發,自己屏著氣好久了。

  即便剛才進來的紀凜刻意地放緩了語氣,甚至一舉一動也看起來斯文謙和,可曲瀲卻覺得他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緊緊相隨,使得他此時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

  就在她失神間,便聽到母親帶著高興的聲音說紀凜有心了,這種時候都不忘過來探望,不由得低首抽了下嘴角,又瞥了眼坐在旁邊的姐姐。

  姐姐神色很平靜,對紀凜的舉動既不讚許也不否認,只是眉眼間略帶有些深意,讓曲瀲心提了起來,很想問問姐姐,是不是她也感覺到了剛才紀凜的詭異?甚至想問她,在姐姐上輩子的記憶裡,紀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等到她回了艙房後,仍是什麼也沒問。

  曲瀲不禁伸出爪子在床沿邊撓了下。

  她問不出口,怕自己若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姐姐那麼聰明,定會察覺到什麼。

  就在她窩在床上種蘑菇時,碧夏端著一個紅漆描金的托盤進來,笑道:「姑娘,二小姐讓廚房做了安神湯,分別給太太和少爺那兒送過去了一份,讓你也喝一些,好壓壓驚。」

  曲瀲聽後,很爽快地端起來喝了,她確實需要壓壓驚。

  喝完了安神湯,曲瀲便詢問碧夏,「姐姐現在在哪裡?」

  碧夏收好湯碗,笑道:「二小姐在客廳裡,徐管事正過來給二小姐彙報先前的事情呢,聽說先前水賊竟然趁夜色潛上船,幸虧有紀公子發覺不對勁帶他的侍衛過來檢視,將好幾個水賊都打落了水,方沒有讓水賊闖進船艙裡。咱們船上的侍衛和船員也沒有受什麼傷,就是有兩個船員不小心落了水,其他的都安好。」

  碧夏語氣裡有著對紀凜的感激以及慶幸,碧春也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曲瀲有些心塞。

  誠然碧夏說得不錯,當時多虧了紀凜趕過來,才沒有讓那些潛進船上的水賊摸進船艙,不然船艙裡一屋子老弱婦孺,可就要遭殃了。可是想起當時站在船舷上射箭殺人像穿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的少年,仍是有些不得勁。

  曲瀲默默地躺下,拉過被子矇住臉。

  她覺得自己需要再冷靜一下。

  *****

  月色有些暗淡,混亂的江面很快恢復了平靜,江水向南流淌而去,很快便將浸透了鮮血的江水帶往南下,一陣風吹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淡去。

  踏著月色,紀凜回到了船艙裡。

  剛進來,便見到穿著一襲染血袍子的周琅正皺著眉坐在那兒喝茶,見到他進來,一躍而起,大步走了過來。

  「暄和!」周琅走近他,眉頭一直未鬆開過,問道:「你說奇不奇怪?哪裡來的水賊這般沒眼色,竟然連官船也敢打劫,莫不是想銀子想瘋了?」他一臉嘲諷的表情,「你說是吧?」

  紀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越過他走了。

  周琅愣了下,然後有些氣急敗壞地追上去,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卻不知那人如何動作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他伸出的手便被人扭在了背後,身體朝下,雙膝跪在地上時,腰也被迫彎折,然後背上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反應過來時,一條長腿已經踩在他的背上。

  周琅:「……」

  然後聽得那道清越的聲音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放開!」周琅咬牙切齒,「別又用這招,又不是我來招惹你了,難道你今晚殺得不痛快?小心嚇壞了曲家兩位妹妹!」

  等背後的力道鬆了,周琅一躍而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一雙眼睛含怒帶怨地看向面前神色冷淡中透著不耐煩的少年,那囂張中帶著狠戾的模樣,哪裡是那個如玉的紀暄和?差點想淚奔回京。

  特麼的這傢伙又變臉了。

  從小到大,只要他一變臉,周圍的人都要倒楣。

  他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和這詭異的傢伙計較,等明天再和他算賬,「你這次來常州府,真的只是為了探望明方大師?」

  紀凜瞥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回答這麼弱智問題的表情。
 
  周琅冷笑一聲,「難道就沒有和漕幫有什麼瓜葛?」

  「那又如何?」

  「……」

  周琅繼續深吸了口氣,讓語氣緩和一些,「那個人……仍是想要置你於死地?」

  紀凜這回終於笑了,他笑得頗為張揚,雙眸陰翳含煞,聲音冷酷,「誰死還不一定!」

  聽到他的話,周琅吞嚥了口唾沫,小聲地道:「你千萬別衝動啊,若是……到時候你會身敗名裂,為天下人所不恥的。」不過想起現在這變臉的傢伙啥壞事都幹得出來,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那麼點名聲呢?

  周琅頭皮發麻,欲言又止。

  紀凜彈了彈先前被他碰過的衣袖,彷彿拂去了什麼髒東西,在周琅憋紅著臉想揍他一頓的憤怒中,轉身施施然地走了。

  *****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兩艘大船平穩地行駛在江面上。

  曲瀲將做了一半的繡帕放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個懶腰,透過窗櫺,可以看到外面兩岸青山如黛,陽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偶爾可以看到躍出江面的魚,還有飛過江面的鳥,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寧靜安逸,彷彿昨夜的殺戮血腥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正失神間,便見碧春一臉忐忑地捧了一個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進來。

  「這是什麼?」曲瀲奇怪地問道。

  碧春小聲地道:「這是紀公子讓人送來的東西,說是送給姑娘用的。」然後又瞥了她一眼,補充道:「送過來的是宮心姑娘,她正在外面候著。」

  想來是在祝家時體會到宮心的厲害,碧春對她有些發悚,聲音裡也有幾分敬畏,覺得宮心這種丫鬟才是個合格的丫鬟,她遠遠不及的。

  曲瀲臉色微凝,然後深吸了口氣,讓碧春將那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呈過來,她親自開啟匣子,等看到裡面的東西時,臉色難看地用力合上。

  那啪的聲音,驚得碧春縮了縮腦袋,覺得今天的姑娘火氣似乎很大。

  或許是因為不待見紀公子?

  曲瀲捧起那小匣子,就想推開窗櫺將之丟到江裡,爾後想到了什麼,又坐了回來,只是看也不看那小匣子的東西,將它推過去給碧春,說道:「你將它還給宮心姑娘,就說我用不上這東西。」

  等碧春領命而去後,曲瀲從鼻腔哼了一聲。

  她還記得昨晚紀凜變態的行為,將她嗅了個遍,然後竟然說她用劣質的香料、氣味難聞什麼的……這是該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做的事情、說的話麼?未免太輕浮了,指不定平時他那種如玉君子的模樣是裝出來的,昨晚那個出手狠辣的紀凜才是他的真面目。

  正在氣憤中,碧春又回來了,只是手裡仍捧著那隻匣子,有些忐忑地道:「姑娘,宮心姑娘說了,若是姑娘您不收,她不好回去和紀公子交待,屆時紀公子會親自送過來……」瞅著曲瀲,小聲地說,「姑娘,這是京城祕香閣的制香大師親手所制的頂級香料,聽說五十兩銀子才得一小盒,有錢也買不到呢。」

  曲瀲:「……」

  意思是說,這小匣子裡的香料,已經頂個幾百兩了。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有錢人、敗家子!果然世人的仇富心理就是這麼來的。

  她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道,「先收著吧。」

  碧春鬆了口氣,忙找地方將這匣子香收了。不過鑑於曲瀲現在心情不好,碧春也不敢惹她的眼,將之遠遠地放著。

  等放好後,碧春便出去給宮心回話,將她送走。

  經這麼一遭,曲瀲心情有些煩躁,沒辦法再安心下來練字,便站起身,走出了船艙。

  只是剛出去,便遇到從對面船走來的少年。

  他走在兩艘船相搭的踏板上,施施然而來,陽光灑落在他身上,乾淨而透澈,彷彿連日光都為之失色。特別是那雙溫潤柔和的墨玉色眸子凝望而來,被那樣的雙眸凝望,只教人心情也跟著愉悅柔和起來。

  如此的潤澤美好的少年,乾淨透澈,陽光為之失格。

  當看到她時,那雙墨眸瞬間綻放出明亮歡喜的色彩,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喜悅歡快,連氣息都變得歡快起來,然後默默地看著她,一副求關注的模樣。

  曲瀲瞬間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2:52 PM

第29章

  紀凜看到曲瀲確實很愉悅,這種愉悅形無外,使得他身上的氣息越發的雋秀和煦,如清風明月,拂過心頭,泛起絲絲漣漪。

  連看著都讓人跟著心情愉快起來,生不起絲毫的惡感。

  曲瀲亦是如此。

  她明知道紀凜昨晚像是精分一樣變成了個手段狠辣果決的殺人狂魔,可是今天看到這般陽光潤澤的少年,還有他看向自己時明亮純粹的目光,依然受到了盅惑一樣,竟然生不起絲毫的厭惡之心。

  「瀲妹妹,你這是要去伯母那兒麼?」紀凜走過來,站在距離她五步遠之處溫和地問道,神色愉悅,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這樣的紀凜沒有絲毫的威脅性,曲瀲感覺不到昨晚面對紀凜時帶給她的那種無形而緊迫的壓力,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她心生詫異,直覺很不對勁。

  她慢吞吞地道:「是啊,紀公子是來尋湙弟的?」

  紀凜笑著點頭,「剛才收到下屬送來的訊息,昨晚捕捉到的那些水賊,俱已交由官府處置了,官府也探查出了些東西,正是為此事而來。」然後看著曲瀲,聲音越發的和煦了,「昨晚的事情讓瀲妹妹受驚了,若是當時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還望瀲妹妹見諒。為表歉意,我先前讓宮心給你送的那安息香是祕香閣制香大師今年新制的,有安神寧心之效,還望瀲妹妹莫要嫌棄。」

  這話說得十分光明磊落,他坦蕩無偽的舉動讓曲瀲先前的憤怒輕易地化為無形,突然覺得這少年若是要討人歡心,真是輕而易舉。只是,見識過他昨晚展現出來的另一面,雖不知道他怎麼能一下子精分得那般徹底,縱使此時這個少年溫暖雅治、清澈純粹,依然心裡有些忐忑懷疑的。

  只是雖然懷疑,畢竟才剛認識不久,不宜交淺言深,曲瀲只能將那種懷疑和忐忑壓在心中,感謝了紀凜贈的安息香,然後忙不迭地告辭離開了。

  紀凜看著曲瀲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抿嘴一笑,可惜因婚約之事現在不宜挑明,紀凜不敢做出什麼失禮之事,只能克制著收回視線,便見曲湙親自迎了過來。

  「紀大哥,您怎麼來了?」曲湙笑著問道,忙將他迎進船艙的客廳。

  紀凜笑道:「自是為了昨晚的事情而來,昨晚之事讓你們受驚了,我們已經查明瞭那些水賊的身份,如今過來正是想同你們說一聲,讓你們心裡有個數。」

  曲湙感激地道:「昨晚紀大哥來去匆匆,我們還未來得及好生感謝你呢,若非紀大哥趕過來幫忙擊殺水賊,若讓他們潛進船艙,後果不堪設想。」

  他素來敬佩紀凜,不僅因為紀凜風彩過人、學識豐富,更因為紀凜這人出色得讓人生不起嫉妒之心,反而渴望能與之相交,每每與他說話,收益頗大,對他這個自幼無親近長輩指點的人來說,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他甚至能感覺到紀凜對他如師如友般的指點,是他過去幾年都未曾得到過的,讓他心裡越發的感激。

  除了這些原因外,紀凜本人也足夠優秀,家世與才華皆不缺,難得的還沒有那些勳貴子弟養成的壞毛病。若非他們父輩有交情,以曲湙現在的年紀,曲家三房與他根本無交集,更何況讓紀凜如此費心地指點於他。

  而昨晚的事情,更讓他看明白了紀凜的手段能力,原以為他性子溫和、有一股書生意氣,卻不想關健時候,無論是智謀或武力,都讓人無法忽略。

  所以,曲湙對紀凜極為感激,感激中又夾雜著敬重,已然將之當成師長來看待。

  紀凜見男孩沉穩中閃爍著晶亮眸芒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

  匆匆忙忙地縮回了自己的艙房後,曲瀲才猛然憶起先前她對紀凜撒謊說是要去母親那兒的,可是都沒去就跑了,不是擺明著自己心中有鬼,讓人笑話麼?

  曲瀲惱得又伸爪子撓了下桌面。

  這下子,她更沮喪了,懨懨地趴在美人榻上,將自己縮成一團。

  碧春見狀,雖然不知道曲瀲為什麼沮喪,但聯想剛才的事情,心裡卻覺得曲瀲反應過大了,不禁勸道:「姑娘,那位紀公子其實也算是個明理之人,以前的事……莫不是有什麼誤會不成?」

  曲瀲沒吭聲。

  碧春見狀,知道她需要靜一靜,便不開口了。

  曲沁進來時,見到美人榻上縮成一團的妹妹,不禁有些黑線。

  她看了碧春一眼,碧春被看得心驚膽顫,忙不迭在搖頭,表示姑娘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曲瀲心情一不好,就喜歡窩在角落裡將自己團成團,像隻尚未斷奶的幼崽一樣。

  從小到大,這習慣不知讓曲沁笑話了多少次,可是縷縷改不回來。最後見她這模樣也挺可愛的,便由著她了。

  想起剛才聽到的事情,曲沁心裡有些明瞭,便走過去,坐到美人榻前,笑著拍了拍將自己團成一團的人。

  曲瀲見是姐姐,忙舒展四肢爬了起來,「姐姐怎麼過來了?事情忙完了?」

  她這位姐姐因為年紀最長,加上母親不頂用,所以家裡的大小事務都被她攬過去,管事婆子們有什麼事情都是來找她。以前曲瀲還會在一旁幫一幫,等知道曲沁是重生的後,曲瀲不必再緊張地盯著,後來暗中觀察一陣,見曲沁處事圓滑,行事更不動聲色,比以前不知道精明瞭多少倍,曲瀲便安下心來。

  所以,比起曲瀲每日練字繡花或陪著母親打發時間,曲沁便比較忙碌,加上昨晚的事情,曲沁一直為此事忙著,還以為她今日會沒時間過來呢。

  「嗯,忙完了。」曲沁說著,吩咐一旁的碧春去廚房讓人做碟曲瀲愛吃的點心過來。

  等碧春下去後,曲沁笑道:「聽說紀公子先前打發宮心給你送了祕香閣的安息香。」

  曲瀲心塞地看著她,心裡明白,若非沒有曲沁同意,那宮心根本不可能將東西送過來——有個掌握了重生技能一直在無形中坑你的姐姐,腫麼辦?

  「他既然送了,你便收下,過了明路的東西,算不得私相授受。」何況,紀凜給他自己的未婚妻送東西,本是情理之事,並不算得過份。

  所以曲沁並不覺得有什麼,況且紀凜是個有分寸的人,上輩子她就沒見紀凜做過什麼不靠譜的事情,對他是極為放心的,不放心的反而是自己這傻妹妹,幸好上輩子有紀凜護著,她才走得安心。

  曲瀲不知道姐姐心中對紀凜的評價之高,都恨不得將她打包送人了,心塞了下,馬上道:「聽說那香可以安神寧心,我讓碧春也勻一些給姐姐和母親吧,咱們一起用。」有好東西不忘家人。

  「不用了。」曲沁笑著拒絕了,「安息香用料難得,一年也只是產出這麼點,你自己留著用吧。」何況這是紀凜送給妹妹的,更不能要了,不然像什麼樣。

  曲瀲見她不受,只得作罷,只是心情有些懨懨的。

  姐妹倆一起坐著喝茶說話,說的便是剛才紀凜過來之事,應該是昨晚的事情已經查明,特地過來說一聲。曲沁猜測,昨晚水賊之事疑雲重重,怕是不簡單,就不知道是衝著誰來了,也幸好紀凜早有防備,方才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他們這條船上的人甚至只是虛驚一場,第二日後該幹嘛就幹嘛了。

  過了會兒,果然見季氏讓人叫她們過去。

  等到了季氏那兒,見曲湙也在,便知道紀凜應該是回去了。

  果然,等她們過來了,曲湙便將紀凜先前過來所說之事與她們說了一遍。對兩位姐姐,曲湙素來敬重,並未因她們是姑娘家且年紀小而有所避諱,家裡發生的事情,都會和她們商討。

  昨晚的事情,其實也挺簡單,不過是漕幫現任當家出了事,導致漕幫內部不穩定,各個堂主暗中爭權奪勢,手段百出。上行下效,不免有疏忽的時候,於是他們經過烏郩鎮時,受到了牽連罷了。

  對於漕幫,曲家三個足不出戶的女性聽都沒聽過,一臉茫然。

  曲湙因為在族中讀書,平時與同窗討論外面事情,倒是隱約知道了一些,加之今日紀凜過來將前因後果同他說明,讓他對漕幫這個隱於黑暗中的存在更有一個詳細地瞭解,見母親和姐姐們不解的樣子,便將漕幫的存在及性質簡單地提了一提,好讓她們有個概念,才能理解這事情。

  紀凜的解釋合情合理,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曲沁和曲瀲尋不到其中的漏洞,便接受了這個說法。只是經此一事,也讓她們暗暗有些心驚,看來這些所謂江湖的力量,連朝廷都默許的存在,雖說並不強大,但是平時也不能太過忽略。

  知曉了前因過程,季氏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然後又對紀凜分外感激,對三個兒女道:「此次多虧了紀公子和周公子他們,咱們可得表示一番。湙兒,你稍會備上禮物去隔壁船上,好生地感謝他們。」

  曲湙馬上站起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

  將前來送禮感謝的曲湙送走後,周琅的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人,目光略……糾結。

  「看什麼?」紀凜忍不住好笑道。

  周琅想起昨晚被這人一腳踩在後背,迫得他半跪在地上,心裡那股憋屈感怎麼也壓不下,不由得諷刺道:「真是被人賣了還感激人販子。」

  「你是在說阿湙蠢麼?」紀凜言笑晏晏地問。

  「呸!」周琅跳起身來,幾乎咆哮道:「我說的是你!阿湙弟弟原來是不蠢的,可是跟你這內心藏奸的大尾巴狼一比,不蠢也要比得蠢了!你這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原本就是因你之故才差點連累了曲家的人,可偏偏曲家人不知情,還特地過來感謝你,怕是以後無論你做了什麼事情,他們皆信你是個誠信人……」

  紀凜微微笑著,對他的指控不痛不癢,低首喝茶時,想起今日落荒而逃的少女,不禁抿嘴笑起來。

  這一笑,越發的風姿雋永,清靈純澈。

  周琅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和這傢伙比臉皮厚只有輸的份兒。

  於是他不再糾結紀凜先前做的事情,問道:「還有四日便可到京城了,我一直不懂,你當時為何特地在青州城等曲家的人一起進京?雖說紀伯父和已逝的曲三老爺是故交,可我沒聽說過你爹還和曲家的人有往來,這故交什麼的有待商榷。縱使伯父與曲三老爺有交情,那與你何干?你堂堂鎮國公世子,何必如此屈就自己?」

  周琅早就懷疑了,這曲三老爺八年前就去世了,曲家三房能頂事的只剩下今年才十歲的曲湙,這身份放在京城裡,那真是不值一提……當然,曲湙還有個都察院左都御使的伯父,可縱是如此,曲家在京城裡的勢力也不乍樣啊,至少現在還不足夠引起朝臣勳貴們的注意。

  倒是曲家的姻親……

  「以後你自會知道。」紀凜說道。

  一聽這敷衍的話,周琅便有氣,手癢癢地想揍他一頓——可惜他竟然打不過像個文弱書生一樣的紀暄和==!

  「你就敷衍吧,等到時候我知道了,如果不足以讓我驚訝的事,你就別想下次有事再找我給你打掩護!」周琅氣極而笑。

  紀凜笑道:「別這麼說,如果你真對祝家大房的那位三小姐有意,指不定到時候你要來求我幫忙呢?」

  周琅頓時什麼脾氣也沒了,想到自家母妃的脾氣,指不定屆時真要求紀凜幫忙呢。

  想到這裡,他嘆口氣。

  大家都不容易。

  ****

  可能是受過一場驚嚇,接下來的日子,一路上皆是順風順水。

  曲瀲覺得自己也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儘可能地窩在艙房裡,沒事的話絕對不出艙門一步,就是去給季氏請安,也儘可能地與紀凜錯開。

  所以,一連三天,曲瀲都沒有和紀凜打照面,這讓她覺得自己棒棒噠,終於鬆了口氣。

  時間轉瞬便過。

  還有兩個時辰便能到京城了。

  曲瀲正陪在季氏身邊做錢線、同她討論衣服上的花樣,聽說紀凜和弟弟過來了,直覺便要起身離開。

  「娘,我去避一避。」

  季氏遲疑了下,便點頭同意了。

  雖然她也極為喜歡紀凜這孩子,可是到底身份有別,她不希望女兒以後像自己這般,高攀上紀家,一輩子都過得小心翼翼,唯恐踏錯一步,被人恥笑連累兒女,還不如給她尋個家勢相當的夫婿。紀凜雖然有心,奈何與女兒身份相矩甚遠,她從來未考慮紀凜會和小女兒成就好事。

  這些天來,季氏也看得明白,每次紀凜過來,看到小女兒時,眼睛都像會發光一樣,那副喜悅高興的模樣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能看出來了,而且紀凜對此也並不隱瞞,很明顯地表達出對小女兒的好感。因著他並未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一言一行極為妥帖,縱使大家都看出來了,因著沒有點明,所以都未說什麼。

  只要想到紀凜的身份,作為母親,季氏如何不心動?可是心動過後,更多的是對現實的考慮以及對女兒的疼惜愛護,不願意讓女兒將來過得太難。她知道,以紀凜如此家世人品,就是公主也尚得,怎麼也輪不到一個父早喪的姑娘。

  所以,季氏對女兒避著紀凜的行為,也是默許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01:00 PM

第30章

  紀凜進來時,目光不經意地往室內一掃,然後在那一扇花鳥屏風上頓了下,便很快移開了目光。

  曲瀲坐在屏風後,豎起耳朵偷偷傾聽聲響,雖然看不到外面,但是卻感覺到紀凜的目光似乎在屏風上打轉了下,心知以他的聰明,怕是猜測出自己躲在這裡,只是什麼都不說罷了。

  美少年什麼的,實在是讓人hold不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曲瀲也不例外,可是一想到這美少年風姿雋永背後還一個極少發作的精分一面,如何也產生不了其他想法,加之知道他也許會和自己未來有什麼關係,心裡越發的彆扭了。

  就在她失神間,便聽到紀凜和母親說稍會船靠岸之事。

  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回京,雖說不會大張棋鼓,可是該有的排場也不會少,家中定然會派有管事僕人來接應,屆時那排場怕是十分惹人注目。相比之下,曲家三房老弱婦孺進京,雖說京城的曲家會有人過來等侯,但以曲家三房的弱勢,只會是平常的規格,不會引人注目。

  紀凜繼續來刷曲家人的好感。

  等聽完他的安排,季氏和曲湙縱使知道太麻煩打擾他不好,臉上的笑容卻也十分柔和,對他印象非常的好,一天比一天增加。

  曲瀲木木地坐著,覺得這少年真會收買人心。

  「多謝紀公子了,我們一路上麻煩你們許多,已心中不安,便不用紀公子派人護送了。」季氏委婉地拒絕了紀凜的好意,「我們出發前已經著人送信進京,想來應該會有人來接應,就不必勞煩紀公子。」

  紀凜也不強求,聽後便笑著道:「如此也罷,待你們安置好後,改日我再登門拜訪,若是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讓人過來尋我,我自不會推辭。」見季氏還要客氣,又笑道:「伯母不必如此,我見阿湙是個好的,與他一見如故,心裡十分喜歡,將他當兄弟一般,你們若是再推辭,可就生分了。」

  就算不生分,可他們曲家也和鎮國公府走不到一塊吧?
  
  曲瀲免不了心裡嘀咕著。

  越對這個世界的規則瞭解,曲瀲越是理智,不會做什麼不切實際的白日夢。所以,她實在是無法想像,自己以後會如何和紀凜這樣身份的人扯上關係的,甚至懷疑姐姐是不是搞錯了,除非以後人生來個神轉折——神轉折什麼的,真是讓人心塞。

  就在她失神間,紀凜終於離開了,等弟弟送紀凜回來,曲瀲才回過神來,起身走出屏風。

  曲湙見她從屏風後走出來,先是驚訝了下,然後心裡了悟,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

  曲瀲耳聰目明,如何沒看到弟弟臉上的表情。

  看吧,連弟弟都不看好她和紀凜,所以——她以後應該能和紀凜劃清界線吧?姐姐都重生了,證明未來不是一成不變的。縱使姐姐覺得紀凜好,但她才是當事人,可以自己選擇。

  正巧曲沁也過來,見弟妹都在,朝他們笑了下,便對季氏道:「娘,船等會就要靠岸了,半個月前我讓徐管事送信到雙茶衚衕,告訴他們我們到京的時間,屆時會有人在渡口接我們,雙茶衚衕那裡的屋子也已收拾好了,等我們進京了,直接住進去便可。」

  聽到曲沁的話,季氏和曲湙面上都有著淡淡的笑意,顯然曲沁的安排極為妥帖。

  曲瀲聽後也鬆了口氣,她就怕若到時候來接他們的人掉璉子,不得已讓紀凜出手幫忙,越扯越深,以後可不好善後。有些事情,能少麻煩人就少麻煩人,這樣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後,便各自回了艙房。

  知道快要上岸了,丫鬟婆子們也俱開始收拾行李和箱籠,船艙裡一片忙碌。

  等船終於抵達了渡口時,曲瀲透過窗櫺往外看去,便能看到渡口處一片繁華,過客絡繹不絕,江面上停泊著無數船隻,甚至有些商船和客船都需要排著隊靠岸,擁擠在一起,形成一副繁華卻充滿了市井氣息的畫面。

  他們的船自然不用排隊前進。

  除了有專門的官船停放之處外,加之有寧王府的管事提前打點,其他船隻只能紛紛讓道,曲家的船跟在後頭也跟著沾光,並未需要等候太久,船很快便靠岸了。

  曲瀲與母親和姐姐坐在船艙裡,等候下人抬轎子過來接她們上岸。

  曲湙站在船頭,徐山陪在他身邊,小聲地報告著什麼。他的目光往渡口上看去,便見到恭迎周琅和紀凜的下人烏鴉鴉地跪滿了一地,已細心地備好了華蓋馬車,兩家的管事僕人湊到一起,聲勢極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相比之下,曲家只來了少許的人,曲湙雖然認不出那領頭的管事,不過旁邊有徐山幫著指點,倒也從容以對。

  突然,曲湙目光微凝。

  「少爺,駱府的人也來了。」徐山在旁小聲地提醒道。

  曲湙點點頭,知道駱府能派人過來得如此及時,怕是早就算好了時間,讓人早早地在這裡等侯了。不得不說,駱府能如此看重一個表姑娘,怕也是因為駱老夫人之故,只要駱老夫人看重曲沁的一日,駱府便不敢待慢。

  曲家的管事和駱府的人見船靠岸後,忙帶著人過來給曲湙請安,然後曲家的僕婦和駱府的僕婦跟著進船艙裡給季氏和兩位姑娘請安。

  季氏端坐在船艙裡接見前來請安的僕婦,兩個女兒坐在她身邊,一個端莊嫻淑,一個嬌美可人,皆是難得的姝色,讓進來的僕婦們看得目炫神迷,忙將臉壓下給主子們請安,生怕自己不小心失態得罪了主子。

  而駱府派來的嬤嬤目光也一下子凝在了曲家兩個姑娘身上,越看越心驚,曲瀲便不用說了,她年紀還小,縱然生得嬌美異常,可也只是個小丫頭,根本沒什麼女人韻味,看過便行。卻是曲沁,不過是一年未見,似乎變了很多,不僅端莊大氣,那通身的氣派,竟然比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兩位姑娘還要出色。

  嬤嬤心裡雖然震驚,面上卻不顯,笑盈盈地給季氏和曲沁等人請安,然後對曲沁道:「老夫人可是一直念著姑娘,自從得知姑娘進京後不知道有多高興,天天派人過來守著,就想讓姑娘進京時,奴婢們能在第一時間來給姑娘請安。」

  曲沁臉上露出了歡喜又感動的神色,用帕子半掩住臉,哽咽道:「我也極是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讓她老人家擔心,是我的不孝。嬤嬤回去稟報外祖母一聲,待明日安置妥當,我便和母親、妹妹一起去給外祖母請安。」

  「那真是太好了……」

  那嬤嬤又奉承了幾句,終於笑瞇瞇地閉嘴了,由曲家的僕婦和季氏報告:

  「知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馬管家早早就讓奴婢們將房子收拾了一遍,有些地方也修葺過,務必要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即可放心入住……」

  等聽完下人的報告,季氏十分滿意。

  很快下人們便將轎子抬了過來,季氏和曲瀲姐妹倆紛紛上了小轎,等轎子上了岸後,便轉而上馬車。除此之外,馬管事還特地多僱了一些馬車拉行李,來的人雖然不多,但行事還算利索,曲沁看了心裡十分滿意。

  滿意之餘,曲沁不由得回首瞥了眼駱府的人。

  上了馬車後,曲瀲便將石青色的車簾微微掀起,便見到弟弟正在岸邊和周琅、紀凜告辭。

  紀凜站在渡口迎風處,和風掀起他的衣袂,整個人立於清風之中,長身玉立,風雅之極,他臉上噙著笑,目光溫澤如玉,一副認真傾聽旁邊十歲男孩說話的模樣。

  他旁邊一襲天青色五福祥雲錦袍的周琅同樣面上含笑,並無一絲不耐煩,偶爾高興時,還伸手在曲湙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前來迎接曲沁的駱府的管事是個眼睛毒辣的,如何認不出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乍然一見,心頭震動。

  寧王世子、鎮國公世子,這兩位少年在勳貴中可是香餑餑,說起他們,無人不識,想和他們攀上關係也無門。兩人俱是天之驕子,京城中多少宗室及勳貴子弟想與他們套些交情,卻少有人能成功,極少能入得了這兩位爺的法眼。

  如今,這兩位天之驕子竟然對一個從外地來的落魄世家子弟如此笑臉相迎,如何不讓人震驚?

  這曲湙不過是個十歲少年,是何德何能教兩人另眼相待?如此看來,曲家三房似乎是攀上了寧王府和鎮國公府?若是曲湙能與這二人一直交好,曲湙的未來怕是不可估量,這事絕對要稟明家中的老侯爺才行。

  相比駱府的下人看得震驚,曲家的下人倒是暗暗歡欣一片,並且也覺得自家這少爺年紀雖輕,可也不是什麼不靠譜之人,定不能唬弄,暗暗地收斂了心思。

  曲瀲目光掃過駱府的下人,又瞥向弟弟他們,心裡不禁嗤笑。

  這真是……誤會大了。不過若是駱府的人認為他們三房得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另眼相待,怕是心裡會有幾分忌憚,想要隨便安排姐姐的婚事,也會斟酌幾分吧。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有些高興,暗暗地給機智的弟弟點讚。

  正當她高興時,突然見紀凜遠遠地看過來,目光裡似乎蘊藏著什麼東西,明明距離如此遙遠,他應該看得不清楚自己才對,可被他看著,心裡就是莫名地跳了下,忙將車簾放下,不敢再看。

  曲湙辭別了紀凜兩人,轉身離開時,目光似有若無地瞟了駱府的下人一眼,然後施施然地在曲家下人恭敬的目光中,上了馬車。

  另一邊,周琅鑽進了鎮國公府派來的馬車,嘖嘖有聲地對紀凜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時心腸那麼好了,竟然願意讓一個剛相識不久的小子將你當踏板來踩別人。」

  紀凜聲音和煦、笑容淡然:「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罷了,何必計較太多?」

  周琅心裡不信他說的理由,要是有這麼簡單的話,那就不是紀暄和了。但是想到曲家兩個姑娘的容貌,還有平陽侯府的一慣強勢,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剛才見紀凜的行為,他才會屈尊降貴地站在那裡,由著人誤會。

  馬車緩緩地前行,紀凜靠著車壁,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

  雙茶巷位於京城的城西,從渡口到雙茶巷,約模半個時辰。

  到了雙茶巷後,天色已經近傍晚。

  雙茶巷的曲家的下人們早已在門口迎接,人數並不多,但伺候四個主子卻已夠用。

  等季氏他們下了馬車,被迎進屋後,下人們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熱水和茶點飯菜,一切井井有條,讓人看了極為舒心。

  季氏長長地舒了口氣,坐了二十多天的船,下船時感覺腳還是飄著的,直到回到家,才真實地感覺到了一種腳踏實地感,沒有像在船上那種不著地時的飄浮。

  在下人的伺候下,眾人洗漱更衣,然後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過後,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明天的事情。

  「我問過馬管事了,大伯明日並未休沐,白天怕是沒空的,不如我們先去駱府給外祖母請安,等下午大伯下衙後,我和姐姐們再去給大伯請安便是。」

  為了兩個兒子讀書之事,曲大太太多數時間是待在常州府,曲大老爺獨自居於京城,內宅裡除了管事的婆子,並未有女主人,所以季氏不方便登門,由三個小輩過去便可。

  季氏點頭,如此安排極是妥當,不管怎麼說,駱府是曲沁的外家,自然是第一時間去請安較為恰當。

  然後又商議明日帶過去給駱府的禮物,除了土儀,駱老夫人那邊還要多備一些,以感謝她老人家對曲沁的照顧。特別是這次進京,事關曲沁的婚事,討好點駱老夫人準沒錯。

  「駱大老爺和駱大太太那兒要不要也加一些?」季氏有些猶豫,駱老夫人要討好,駱家長房以後要承爵的,自然也要討好。

  曲沁淡淡地道:「不用了,親戚之間心意盡到便可,母親不必如此,省得被人說生分了。」

  季氏對長女極是信服,聽後便作罷,根本沒往心上去。

  曲湙和曲瀲皆忍不住看了姐姐一眼。

  而曲瀲則暗搓搓地覺得,怕是上輩子駱府長房和姐姐之間有什麼齟齬,所以姐姐實在不待見,人也顯得冷淡,連孝敬的禮都懶得加,只給老夫人精心準備。

  想到這裡,曲瀲對明天去駱府的事也多了幾分謹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01:08 PM

第31章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夕陽光穿透皇城,整個世界由白日的喧囂漸漸進入沉寂的黑夜。

  素來安靜的鎮國公府裡,因為世子的歸來而變得熱鬧起來。

  「世子,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公主一直念著您。這一路上可還順利?沒有遇到什麼事情吧,世子見到明方大師了麼?可有按時吃藥?頭還疼不疼……」

  紀凜大步走進家門,文管家像牛皮糖一樣一路跟著一路嘮叨,雙眼溼潤,一副因為他的歸來而喜極而泣的模樣,差點聲音都跟著哽咽了,看著就可憐,讓人不忍心打斷他的話。

  文管家年紀已過五旬,可能是早年時跟著鎮國公在外四處征戰時常受傷,雖然年輕時看著沒什麼,可是老了時各種症狀時不時會暴發,飽愛病痛折磨。如今看來十分蒼老,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面板皺巴巴的,分佈著老人斑,連那雙曾經溫暖有力的手也變得削瘦乾巴,不過依然很溫暖。

  紀凜的步伐不知不覺放慢了,文管家原本要疾步跟著,很快便變成了平時慢悠悠的步伐,兩人可謂是龜速一般地往淑宜大長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文爺爺,你放心,我很好,沒什麼事。」紀凜溫和地答道。

  文管家笑呵呵地看著他,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寒山雅居中的一株比周圍建築都高了一截的古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眼角的紋痕極深,看著紀凜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溫暖,不禁加快了步子,就怕自己這老頭子拖著世子,讓寒山雅居的公主好等。

  還未到寒山雅居,便看到一道月亮門前一個穿著茜紅色焦布比甲的丫鬟等在那兒,那丫鬟一張鵝蛋臉十分明麗,笑起來宛若珠玉一般光華湛然,看到紀凜等人,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神色,看起來十分驚喜,忙疾步走過來請安。

  「世子,您可回來了。」

  紀凜腳步不停,只道:「勞煩明珠姐姐在這裡等候了,祖母現下可忙著?」

  明珠邊跟著邊回答道:「公主自從得知世子您今日會回來,一早就等著您了。」

  紀凜聽罷,忙加快了步子。

  他手長腳長,一步邁得是常人的兩步,文管家和明珠差點追不上,只得小跑著跟上去。

  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剛到門口便又見一個頭髮綰成圓髻、簪著兩支金鑲玉簪子的五旬婦人等在那兒,見到他時,趕緊上前來請安,激動地道:「世子可回來了,公主已經叨唸了一天了……」

  「嬤嬤別多禮,我這就進去給祖母她老人家請安。」紀凜笑著道。

  這嬤嬤正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烏嬤嬤,從淑宜長大公主在宮裡時便跟在身邊伺候了,淑宜大長公主出閣後,也跟著一起來到鎮國公府,一直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得體人,連鎮國公見了也要恭敬地稱一聲嬤嬤,不敢放肆。

  烏嬤嬤看著時隔幾個月歸來的紀凜,只覺得他看起來雖然瘦了,卻更精神了,激動中夾雜著柔和慈愛,顯然十分高興見到他的歸來。

  紀凜大步走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烏嬤嬤親自為他打簾,方走進去後,便看到坐在臨窗大炕上的一位年約五旬左右的婦人,面板保養得很不錯,細膩白晳,身上穿著丁香色仙鶴銜仙草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高貴中透著一種犀利的威儀,那雙眼睛湛然有神,銳利中透著一股剛毅與冷傲,教人不敢直視。

  只是,當她看到走進來的少年時,眼中的銳利變成了柔和的眸色,還有對眼前的少年的寵愛,笑著張開手道,「暄和回來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紀凜笑著上前,擁抱住祖母,由著祖母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在他肩膀上拍撫著,就像漂泊在外的遊子,終於歸家後被慈家的長輩包容的溫暖,讓他臉上的笑容璀璨而真切,比三月的陽光還要明媚。

  在祖母面前,他就只是個正常的十四歲的男孩。

  等丫鬟上了他慣愛吃的茶點後,紀凜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和她說起自己這次去常州府的事情。

  「我已經見到了明方大師,他讓我給祖母問聲好,感謝祖母當年對他的幫助,還說若是祖母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自可讓孫兒給他送個訊,他已經將自己的聯絡方式給了孫兒了……」

  明方大師漂泊不定,沒有特定的修行場所,到哪個寺宇修行,皆是隨緣。也因為如此,有時候他的行蹤成迷,關鍵時候想要尋他並不容易。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又驚又喜,撫掌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也不枉這次讓你辛苦走一趟。對了,明方大師可是能治好你的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若非為了疼愛的孫子,她也不會在多年後去尋明方大師,打擾他的修行。

  「明方大師給孫兒開了藥,自從喝了他的藥後,孫兒覺得好多了,想來是有效的。」紀凜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何等人物,如何聽不出孫子話中的意思,怕是連精通醫理的明方大師也無法根治,所以只能用藥徐徐圖之,不禁有些失望,看著孫子的目光也含了些許的痛惜。

  「祖母,我沒事的,反正這些年都這樣過來了……」紀凜怕淑宜大長公主再為自己擔心,忙轉移了話題,「對了,祖母,我這次去常州府,見到了曲家的四小姐了。」

  淑宜大長公主一愣,看到孫子歡喜的模樣,心裡有些複雜,神色卻不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哦,就是你說的當年在宣同遇到的小姑娘……現在也有十二歲了吧?長得如何?性情如何?」

  「長得很好、性子也好,什麼都好。」紀凜笑瞇瞇地說。

  「你就胡扯吧,世界上哪有這等十全十美之人,莫不是你在唬你祖母。」淑宜大長公主拍了他一下。

  紀凜笑嘻嘻地說,「孫兒回來的一路上都是和曲家人一起結伴回京,當時孫兒去給祝老太君拜壽時,在祝家見過她。瀲妹妹不僅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還做得一手好針線,寫得一手好字,惠質蘭心,溫柔體貼……祖母若是不信,他日給曲家三太太下帖子,請她們到府來作客親自瞧一瞧便知道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盈盈地聽著孫兒說他一路上的見聞,還有他對曲家四姑娘的喜歡,心裡早已千迴百轉,等見時間差不多了,忙道:「行了行了,人家姑娘才十二歲,要幾年才及笄,你莫要輕狂做出什麼壞了人家姑娘名聲的事情,姑娘家比不得男兒,若是稍有不慎,縱使不是她們的錯,世人卻要先苛刻女子。」

  紀凜忙道,「祖母放心,我省得的!我定不會忘祖母的教晦,雖然喜歡瀲妹妹,卻從來是發乎情止乎禮。」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十分滿意,方道:「先下去梳洗,等會再過來陪我用晚膳。」

  紀凜笑盈盈地應了一聲,便退下去。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變得嚴肅。

  林嬤嬤換了一盞茶過來,笑著道:「公主怎麼了?可是不放心世子?」

  林嬤嬤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了一輩子,一輩子未嫁過人,兩人雖為主僕,實則感情深厚,淑宜大長公主並未將她當成僕人,反而如姐妹一般,特別是年紀大了,退去了年輕時的臭脾氣,身邊有個能一起說真心話的姐妹,日子方沒有過得那般無趣。

  所以,有些話林嬤嬤也說得,甚至因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的性子,每每能戳中重點。

  淑宜大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我如何能放心?你剛才應該也瞧見了,他對那曲家小姐,可真真是喜歡,我這些年,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過,說起那曲家小姐,他的眼神都變了。先不說那曲家小姐是什麼模樣性子的人,其實當年也因為她,暄和才能變成這般乖巧的模樣,我心裡是極感激她的,可感激歸感激,也不能將暄和搭上去,暄和值得更好的……或許,我應該自己親自瞧瞧才能放心。」

  林嬤嬤聽罷,笑道:「公主又操心了,您就算不相信那曲家小姐,難道信不過世子的眼光?世子可是您手把手教出來的,眼光自是不錯。而且世子有時候執拗起來,可真是像你,撞破頭也不肯放手。」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十分開心,然後又道:「我如何能放心?暄和才十四歲,半大的小子,能懂什麼?而且他是我一手教養長大的,就算是暄和他爹,我當年也未曾這般用心過……」

  人心都是肉做的,耗費了那般大的心血養大的孩子,朝夕相伴,看著他從一個懵懂的孩子漸漸長大成優秀的少年,那種心情既驕傲又心疼,恨不得將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

  兩人正說著,突然丫鬟過來稟報,鎮國公下衙回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後臉色又淡了幾分,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便見一名穿著藏青色團花暗紋直裰的中年男子走進來,他面如冠玉,身形修長,舉手投足間風儀無雙,端的風流倜儻,雖已過而立之年,依然讓小姑娘們見之臉紅心跳。

  鎮國公進來後,先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方道:「母親,聽說暄和回來了?怎不見他過來給你請安?」說著,語氣裡有些不滿。

  淑宜大長公主冷哼一聲,「你以為暄和是你麼?他剛才回來就過來給我請安了,方才我才讓他下去梳洗,稍會過來陪我用膳。」見兒子面露窘然,冷笑道:「暄和久未歸家,等會你收收自己的脾氣,別在我面前隨便發脾氣,省得我看了心煩。」

  鎮國公越發的窘然,訕訕地道;「母親,我這不是怕暄和學壞,不孝順你麼?平時忙時沒什麼時間管教,所以……」

  淑宜大長公主剛想說什麼,聽到丫鬟進來說孫子過來了,只得嚥下出口的話,轉而道:「行了,我不愛聽這些,既然你們父子都在,便一起陪我這老婆子用膳。」

  等紀凜進來,見到父親也在,並不如何驚訝,忙上前給父親請安。

  鎮國公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下位置,面容嚴肅,已然不見先前的窘態,詢問了兒子這次去常州府的事情,等聽兒子一一答完,方捻著頜下的美髯道,「既然回來了,功課也不能落下,明日一早記得去傅師父那裡。」

  「是,父親。」紀凜低首應了一聲。

  見兒子低眉斂目的模樣,鎮國公又道:「還有,你娘那兒,你稍會也過去給她請個安……」

  「這事明日再說!」淑宜大長公主打斷了鎮國公的話,「暄和稍會還要陪我說話,屆時也晚了,明日再過去。」

  鎮國公見母親開口,只得作罷,只是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兒子。

  紀凜垂著眼睛,長長的眼睫像蝴蝶的雙翅,輕輕地顫動著覆蓋住那雙漂亮的眼眸,根本沒將父親的臉色放在眼裡。

  *****

  歇息了一晚,到京的第二天,曲瀲精神滿滿地起床了。

  碧春和碧夏邊伺候她洗漱更衣,邊笑道:「姑娘今兒看起來精神很好,臉色也比在船上好多了。」

  曲瀲坐在梳妝檯前,看著打磨得明亮的銅鏡上的人影,仔細看了看,也覺得自己這張小臉紅粉飛花,一看就有精神氣,笑道:「雖說在船上也平穩,可是到底不是真正的房子,偶爾想起還是睡得不夠踏實。」

  碧春兩個丫鬟聽罷都心有慼慼地點頭,就算沒有暈船,可是在船上待得久了,也有些懨懨的。

  今日他們要去平陽侯府給駱老夫人請安,碧夏給曲瀲梳了雙螺髻,又從首飾匣子裡挑了赤金掐絲茉莉花髮箍戴上,耳朵墜著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的耳墜,身上穿著一襲粉色茉莉花暗紋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清新淡雅,又不失小姑娘的朝氣可愛。

  曲沁過來看到妹妹的打扮,暗暗地點頭,目光在妹妹的首飾匣子上轉了一圈,發現妹妹的首飾還是少了一些,找個日子得去珍寶齋那兒選一些方行,只是銀子方面……曲沁覺得,她得想法子給他們三房添些進項了,不然領著公中的銀子和田莊鋪子的收入,實在不夠用。

  京城可不是常州府,京城不僅物價貴,女人的衣服首飾更新換代的快,與那些官家小姐及貴女們交往,可不能換來換去都是那幾樣,會被人笑話的。曲沁可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背地裡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嘲笑她們,她便罷了,誰敢再羞辱她妹妹,她非撕了那人不可。

  「姐,我準備好了,我們去母親那裡用膳。」曲瀲上前拉住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有些陰晦不定的姐姐。

  曲沁回神,看到妹妹粉嫩嫩的小臉蛋真是討人喜歡,笑著點頭,姐妹倆便一起聯袂去了季氏那兒。

  一家人用過早膳後,便出發前往平陽侯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01:15 PM

第32章

  馬車駛出雙茶巷後,便往平陽侯府而去。

  季氏有些緊張,目光不由在三個兒女身上打轉著,就生怕不小心遺漏了什麼,有不得體之處,讓平陽侯府的人笑話。

  對平陽侯府的人,季氏記憶深刻。

  以季家的情況,當年她能嫁進常州府名門世家的曲家給曲三老爺當續絃,算是她高攀了,當時情況有些複雜,算是多方面妥協的結果。當時便有平陽侯府的強勢干涉,讓曲家不得不妥協,最後挑來挑去,挑中了落魄的季家姑娘。也幸好季氏為人柔順安份,兼之花容月貌,不僅曲三老爺滿意,平陽侯府也十分滿意。

  在季氏心裡,平陽侯府是無法逾越的存在,當年她嫁入曲家時,京城的駱府來了人觀禮,來的正是駱府的兩位夫人。新婚第二天認親時,駱家的人也在,當時她緊張得幾欲昏厥,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直到認親完,她依然回不過神來,當時唯一的印象便是平陽侯來觀禮的幾位夫人精緻華美的衣著首飾,還有那端莊中暗含鄙夷、憐憫的目光。

  每每回想起來,都讓她羞憤之極,連帶著對平陽侯府之人避之如蛇。

  這樣的心思她自然從未對人提起,她也明白,平陽侯府的反應才是正常的,而且平陽侯府還是曲沁的母族,丈夫素來敬重駱家,她更不敢讓人知道了。

  如今,再次面對駱府的人,季氏覺得自己又緊張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娘,你怎麼一直盯著我們了?難道我們打扮得不得體?」貼心的小棉襖曲瀲湊過來問道,有些奇怪季氏的反應,雖說母親不常出門,可也不會緊張成這樣,莫不是駱府有讓她害怕的存在?

  想到這時,曲瀲暗暗皺眉,她也知道平陽侯府的強勢,母親又是填房,指不定當年母親嫁進曲家時,駱府刁難過她?

  季氏見三個孩子都朝自己看過來,甚至連平時冷淡的曲沁都一臉關心,頓時心絃一鬆,神色緩和了許多,勉強道:「沒有什麼不得體,只是娘擔心有什麼疏漏的,若是在你們外祖母面前失禮就不好了。」

  曲瀲忍不住笑起來,挽著季氏的一邊胳膊道:「娘你多心了,姐姐都檢查過一遍了,怎麼可能有疏漏?你瞧弟弟,他今天穿這件寶藍色祥雲紋的袍子,墜著玉葫蘆,是不是看起來清秀又雅治?就像個翩翩佳公子,好看極了。」

  曲湙被她誇得有些臉紅,叫了聲「二姐」,卻見曲瀲笑嘻嘻的,朝他使了個眼色。

  曲湙只好繼續允當母親的解壓劑了。

  季氏也被小女兒弄得忍俊不禁,拍著她的手道,「哪有這麼誇自己弟弟的?讓人聽了也不害臊!」

  「我弟弟長得好、性子也好,我自然要誇了。」曲瀲朝曲沁擠眉弄眼,「姐,你說是不是?」

  曲沁笑著點頭,她也發現自從上車後,季氏便開始緊張,以為她是對今兒去平陽侯府給外祖母請安之事緊張,不由得安撫道:「娘,我有一年不見外祖母了,外祖母是個慈和不過的人,素來最大方了,到時候你只要多笑笑就可以了。等會應該還有幾位舅母和表姐妹也在,若是舅母和你說話,你聽得懂的就應兩聲,聽不懂就朝她們微笑就行了。」

  季氏覺得長女說得太輕鬆了,有些遲疑地道:「哪能這樣?會不會太失禮?」

  「不會,反正咱們是客人,她們都不會介意的。」

  見曲沁說得信誓旦旦,季氏心情又鬆懈了幾分,她看著面前的三個兒女,想到今天來平陽侯府的目的,不禁又打起精神來。

  為了長女,怎麼著她也不能太慫。

  馬車走得並不快,花了半個時辰方到平陽侯府所在的巷子。

  許是知道曲沁昨日進京,今日定會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所以等他們進了平陽侯府時,便見尚嬤嬤親自迎了過來,給他們請安。

  季氏和曲沁等人不敢託大,側身避開了,只受了她半禮。

  「你們昨日才剛到京城,一路上舟車勞頓的,怎麼不在家裡多歇息兩天?老夫人曉得姑娘如此辛苦,指不定要心疼了。」尚嬤嬤嘴裡說著,心裡卻對曲家敬重的態度十分滿意。

  季氏忙道:「老夫人是長輩,我們難得來京城,自當要先來給老夫人請安便是。」

  尚嬤嬤又滿意了幾分,神色舒緩。

  曲沁接著道:「也是我心急,有一年多未見外祖母了,所以方才一早就催著弟妹一起過來了。弟弟出生到現在,還未曾進京給外祖母請安,便帶他過來了,妹妹對外祖母也極是想念……」

  曲瀲安靜地跟著曲沁,看曲沁信口胡扯,心情十分微妙。

  她發現重生的姐姐似乎點亮了嘴炮技能,沒有的事也能說得情真意切。

  再瞄瞄尚嬤嬤,果然她臉色舒緩柔和,眼裡透著滿意。

  好感度刷得滿滿的!

  一行人說著,便往駱老夫人居住的嘉善堂行去。

  尚嬤嬤帶著他們穿廊過院,邊走邊為他們介紹駱府的環境,還有一些格局的變化,以便讓有一年未進京的曲沁清楚,行事十分妥帖,讓人不由得感慨不愧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得意人,就是不一樣。

  就要到嘉善堂時,一行人卻在迴廊處與一名少年不期而遇。

  這少年穿著紫紅色梅蘭竹暗紋直裰,看著十三四歲的年紀,五官俊俏,肌膚白皙,神色飛揚,精神飽滿,充滿了朝氣,讓人一見便生好感。在看到尚嬤嬤帶著曲家人過來時,那雙眸子裡滑過一閃而逝的驚喜,明朗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神彩飛揚,教人移不開眼睛。

  尚嬤嬤心裡卻一個咯噔,暗暗喊苦,這小祖宗怎麼會在這裡?

  曲沁臉上的笑容微斂,冷眼看著那少年,心裡止不住的冷笑。

  季氏和曲湙對這少年都有些好奇,唯有曲瀲縮了縮肩膀,往她姐姐身邊挪了挪。

  「沁表妹、瀲表妹!」少年十分開心地道:「前些日子就聽人說你們要進京,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一直想要派人去接你們,沒想到今兒能在這裡見到你們,你們這是來給祖母請安的?這兩位……應該是舅母和表弟吧?」

  曲沁和曲瀲同時朝他福了福身,叫了一聲「七表哥」。

  然後曲沁對季氏和曲湙介紹道:「娘、湙弟,這位是大舅舅家的表哥,承字輩,後一個風字,在家中行七。七表哥,這是我娘和弟弟。」

  那少年一聽,忙道:「舅母和表弟叫我承風便可。」

  又少不得一番見禮後,那叫駱承風的少年高興地道:「我剛從祖母那兒過來,難得你們過來,舅母和表弟也是第一次見,不若我帶你們過去給祖母請安吧?」

  眾人聽了俱是嚇一跳,季氏和曲湙覺得他熱情得過份,曲沁心裡卻冷笑連連,曲瀲也扁了扁嘴。

  尚嬤嬤哪可能讓他跟過去,忙道:「七少爺今兒不是約了人一起上林苑麼?這兒有奴婢這老婆子便可,哪裡勞煩得七少爺?七少爺還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省得大太太知道要生氣了。」

  駱承風想起母親對他今兒去上林苑的事頗為緊張,若是他此時不去,指不定要生氣了,頓時懨了。他眼巴巴地看了縮在曲沁身後的曲瀲一眼,心知自己若自己今兒堅持,教母親知道,指不定她心裡會惱上曲瀲,更不會待見曲瀲,便只能作罷。

  不過他目光一轉,看到曲湙後,笑道:「表弟應該是第一次來京城吧?改日有空我再去尋你說話。咱們年紀相近,又是親戚,應該多多往來親近便是。」

  曲湙不知道這位表哥在打什麼主意,心裡凜然,面上卻溫和從容,含笑道:「七表哥若說得是,若是七表哥來,弟弟自是掃榻歡迎的。」

  駱承風十分高興地離開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所以接下來到了駱老夫人的院子時,尚嬤嬤雖然依然熱情周到,但態度稍稍有些轉變。

  曲沁只當不知道,時不時地附和著尚嬤嬤。

  到了駱老夫人居住的嘉善堂,自有丫鬟親自過來迎接,態度親切自然,讓季氏等人受寵若驚,心裡明白駱老夫人這是給曲沁作臉呢,從派尚嬤嬤到二門相迎到這兒派自己的心腹丫鬟過來,都說明了老夫人的態度。

  曲沁在心裡嘆了口氣。

  兩輩子,外祖母都沒有變化,依然疼愛她如昔,只是有時候,她的行為有些矯枉過正。

  曲瀲安靜柔順地跟在姐姐身邊,見姐姐臉色有些惆悵,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怕她分心,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曲沁回過神,見妹妹關切地看著自己,朝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邁步進了嘉善堂的廳堂。

  廳堂裡,坐了很多人,熱熱鬧鬧的,都圍著駱老夫人說話。

  駱府是個人口眾多的興旺之家,府內有五位老爺,其中兩位老爺是嫡出,其餘皆是庶出。因著老侯爺還在,並未分家,五房皆住在一起,這人多了,事情便多,不過也熱鬧。

  「老夫人,曲家三太太和兩位表小姐、表少爺來了。」尚嬤嬤進來,笑呵呵地稟報道。

  尚嬤嬤這話響起時,熱鬧的廳堂慢慢安靜下來,眾人皆往門口看來,坐在上首位置的駱老夫人更是激動地翹首看向門口,一臉期盼。

  曲沁跟著母親進來,當看到頭髮花白的外祖母時,眼眶一熱,眼淚便落了下來。

  接著自然是祖孫倆久別相見,抱在一起哭,周圍的人不管心情如何,都應景地拿著帕子壓眼睛陪哭,哭不出來的,也遮掩一些。

  曲瀲也拿帕子揉著眼睛,將眼眶揉得紅一些。

  這時,她感覺到一道視線,抬頭看去,正好看到坐在駱大夫人身邊的一個穿著櫻紅色鑲著綠色格子錦襴邊禙子的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頭上珠翠環繞,粉桃一般的臉蛋兒,肌膚白裡透紅,和先前離開的駱承風十分相似。

  這少女正是駱承風的雙胞胎妹妹——駱櫻,兩人因是龍鳳胎,又是長房嫡出,在駱府十分得寵。

  她見曲瀲看過來,朝曲瀲微微一笑,雖然笑容已經儘量地修飾了,可是仍難掩神色間的倨傲。

  曲瀲也朝她笑了下,然後便又低頭跟著作傷心狀去了。

  祖孫倆抱著哭了會兒,終於在旁人的勸慰下慢慢止了淚,駱老夫人更是將曲沁摟在旁邊,一副捨不得外孫女的模樣兒,看得廳堂內那些女人目光都忍不住往曲沁身上飄。曲沁當作不知道,眼睛仍紅通通的,正接著駱老夫人說話。

  「……幸好當時有娘和妹妹照顧,為了讓沁兒的病儘快好,娘還帶著妹妹一起徒步走上濟明寺祈福,去求了明方大師親手繪的平安符保佑沁兒平安,弟弟也是個聽話懂事的,天天過來探望,有他們悉心照顧,沁兒的身子方能好轉,只是遲了些時間來給外祖母請安,是沁兒不孝。」

  駱老夫人聽後看向季氏和曲瀲的神色十分柔和,對季氏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將沁兒照顧得很好。」

  季氏受寵若驚,忙站起來直說應該的。

  曲瀲儘量當背景,心裡再次肯定了姐姐嘴炮的技能槓槓的,十分會挑話說,直戳人心,更是難得地在駱老夫人面前刷了遍他們幾個人的好感。

  因有曲沁的話,所以駱老夫人對季氏等人十分和藹,又叫曲瀲和曲湙上前,等姐弟倆給她磕頭後,她拉著姐弟倆的手仔細端詳,笑道:「你們姐弟三個,都隨了娘的長相,都是好的,倒是沒一個像我那女婿的……」說到這裡,駱老夫人又嘆息一聲,「算了,隨娘親才好,省得像女婿一樣,沒有福氣。」

  季氏和曲家三姐弟臉上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一旁的駱大夫人見狀,忙道:「娘,今兒沁丫頭來,可不能說這種讓人難受的話,您應該高興才是。」她是個伶俐性子,如何不知道老夫人心裡念著這外孫女,自是十分奉承,「瞧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跟著傷心,像蔫了的花兒一樣。」

  「是啊,一年未見,沁表姐和瀲表妹越發的出落得好看了,有這麼如花似玉的外孫女,祖母應該高興才是。」駱櫻繡口一張,好話便拈來。

  旁邊坐著的駱家幾位夫人都跟著附和,加上曲沁嘴甜,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一時間氣氛又熱鬧起來。

  雖說曲家三房因曲三老爺去世、曲湙又未成長,聲勢並不顯,但架不住曲沁是駱老夫人的親外孫女,老夫人要抬舉她,駱府的人自然也要跟著抬舉捧場,至於心裡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曲沁的生母駱氏是駱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平陽侯府尊貴的嫡女,當年若非她相中了進京趕考的曲三老爺,說服了父母結這門親,以她的身份,根本不會嫁到曲家去。

  駱老夫人就只得這麼個寶貝女兒,原是想著曲家的家風清正、規矩頗嚴,又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祖宗規矩,上頭的婆婆更不是嫡親的,女兒嫁過去不必受罪。可哪知道女兒卻沒那享福的命,生曲沁時難產,曲沁剛滿月便去了。

  駱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自是悲痛不已,對女兒留下的外孫女自是疼愛非常,為了外孫女,當年方會強勢地插手女婿續娶之事,對季氏也算是滿意的。不過這份滿意也只持續了幾年,得知曲三老爺在任上沒了,平陽侯府幾乎傻眼了。

  曲三老爺沒了,季氏那柔弱的性子,哪能教養好兩個女兒?駱老夫人無奈,只得每年春夏之時派人將姐妹倆接到駱府來小住,給她們請教養嬤嬤教導。

  見外孫女的身體完全好了,人看著也健康,駱老夫人十分欣慰,見曲湙清俊斯文、進退有度,亦十分滿意,覺得季氏還算是不錯的。便又詢問起曲湙的功課來,對曲湙的學習很是上心。

  當下,駱老夫人便問道:「雖然來了京城,可功課也不能落下,不知道你有什麼安排。」

  季氏忙答道:「我們想先安置妥當了,屆時再去尋湙哥兒他伯父,讓他伯父幫著尋個可靠的書院,讓他繼續讀書。」

  駱老夫人卻皺起眉頭,說道:「何必如此捨近求遠?不若就讓湙哥兒在駱家的族學跟著承風他們幾個一起讀書便可,也省得去了書院,湙哥兒要住在書院裡,衣食住行皆不方便。」

  駱老夫人的行事頗為霸道,少有能讓人反駁的,季氏一下子便沒詞了,看得曲家三姐弟都心裡捉急。

  曲沁忙道:「祖母這提議很好,若是弟弟找不到好去處,那可就要厚臉皮過來了。」

  駱老夫人聽得滿意,雖然她能護著外孫女,可是總有老邁的時候,將來外孫女靠的還是娘家兄弟,雖說並不是親外孫,可曲湙名義上也要稱她一聲外祖母,自然要幫一幫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01:21 PM

第33章

  到了午時,駱老夫人留了他們午膳。

  午膳便擺在了駱老夫人的嘉善堂,用屏風隔開了男女席,大家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用膳。

  以駱承風為首的一輩駱府的少爺也回來用膳了。

  曲湙今年已經十歲,已過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年齡,自然要在男席那邊用膳,然後被駱承風一把抓了過去,頗為熱情地將他引見自家的人。

  眾人見駱承風的舉動,皆只是笑了笑,唯有曲湙窘迫不已,又不好拒絕駱承風的好意,心裡不禁有些警惕。

  駱承風這熱情得過份了,感覺不對勁啊!

  曲家人今兒都是客,自然陪駱老夫人一塊兒坐,陪同的還有駱府的幾位夫人,唯一能跟著一起坐的只有長房的駱櫻和四房的駱槿,可見這兩個駱家的姑娘在駱老夫人面前十分得寵,甚至連駱大夫人等幾位媳婦還要在駱老夫人面前立規矩,伺候駱老夫人用膳,站著看別人吃。

  等駱大夫人意思地遞了碗筷後,駱老夫人方道:「今天有客來,不必如此拘束,你們都坐下來一起吃。」

  駱大夫人幾個笑著應了聲是,便在丫鬟的伺候下落坐。

  曲瀲看在眼裡,默默地低頭。不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這種事情教人好生尷尬。女兒像個尊貴的往子一樣坐著看母親站著伺候祖母用膳,一直吃完才下去吃剩菜剩飯,雖說這是大多數人家的規矩,可曲瀲仍覺得有些不近人情,這也是她不太喜歡來駱府的原因。

  幸好他們家人口簡單,不用經歷這種尷尬事。

  用過午膳後,駱府給他們收拾了歇息的客房,曲沁則被駱老夫人留在了她那邊的碧紗櫥歇息,想來三月時曲沁那場大病,嚇著駱老夫人了,這祖孫倆少不得要說些體已話。

  曲瀲幾乎每年都要跟著姐姐來駱府小住,對於駱府雖說不上如數家珍,對這裡卻有一定的印象,席子、被褥等所用的東西俱是新的,空氣中燃的安眠香頗為清淡雅治,讓人放鬆,隨時都可以入眠。只是她昨晚歇息得好,一時半會卻是睡不著。

  就在曲瀲閉目養神時,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壓低聲音的應該是碧春,而另一道聲音卻和平時差不多。

  「……我自進去尋她,你在這裡侯著。放心,阿瀲不會生氣的。」

  「櫻姑娘,我們姑娘正在歇息……」

  「哎呀,一年不見,碧春你怎麼還是這麼囉嗦?」

  曲瀲睜開眼睛,擁著被坐起時,便見一個杏眼桃腮的俏麗少女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明媚美好,卻隱藏不住眉宇間的些許的嬌縱之色,是個天之嬌女一樣備受寵愛長大的姑娘。

  「阿瀲!」駱櫻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旁邊,「我們有好久不見了,剛才人多,想和你多說句話都沒辦法。所以我就趁現在來找你了,你別睡了,咱們一起說說話。」

  曲瀲攏了攏頭髮,朝她笑了下,問道:「說什麼?」

  「咱們許久未見,有很多話要說,自然什麼都可以說啦。」駱櫻不以為意地道,覺得自己主動跑來尋曲瀲,曲瀲竟然如此冷淡,讓她心裡有些不悅。

  曲瀲和她不過相差一歲,因兩人年紀相當,也算是一起玩大的,比駱府其他的姑娘的感情親厚一些。當然,也只是親厚一些,畢竟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和正真的千金小姐怎麼著也沒辦法做到真正感情深厚的。

  曲瀲應付她很有經驗,往裡面挪了挪,笑道:「那你一起上來坐坐。」

  駱櫻這才展顏笑起來,笑著脫鞋上了床,和曲瀲擠到一起,扒著她道:「從春天開始我就一直等著你來,沒想到春天都過了,你們才來。難道先前沁表姐真的病得很厲害?對了,怎麼你娘和弟弟都來了?沒想到你弟弟長這副模樣的,還挺俊秀的,就是身子骨看著單薄了點兒,和你一樣,你們姐弟倆長得都像你娘,而你比你娘更要出色一些。」

  這姑娘一開口就是一大串的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曲瀲挑著能回覆的說:「姐姐那時候病得確實厲害,我們都嚇得不行,幸好姐姐後來好了。你也知道,我弟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常州府,所以這次便帶他過來開開眼界。」

  「你們曲家三房都來了,莫不是以後都住京城了?」駱櫻開心地拍手道:「這更好,以後就有人陪我玩了。我們還要一起讀書,省得我一個人沒勁兒。」

  曲瀲笑道:「你哪裡沒勁兒了?不是還有好幾個表姐、表妹陪著你麼?」

  駱家也注重女子的教育,專門請了女先生回來教導姑娘們,一直讀到及笄之前。曲瀲姐妹若是在駱府,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去上課的。

  駱櫻撇嘴道:「那些人……算了,還不如和你在一起自在。」

  曲瀲心裡瞭然,駱府人多,利益衝突也多,幾房暗地裡各有爭鬥,姐妹間看著和諧,其實互相防備,鬥得像烏雞眼似的。而她和姐姐姓曲,算是外人,自然不會攪和到駱家姐妹中去,久而久之,駱家姐妹們倒是喜歡和她們玩耍。

  兩人窩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後,駱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壓抵了聲音道:「阿瀲,你們這次進京,應該是為了沁表姐的婚事吧?」

  曲瀲心中一凜,故作疑惑地道:「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這很好猜啊!」駱櫻一副她小瞧自己的模樣,「沁表姐今年及笄了,自然要開始議親了。前些日子,我在祖母那兒可是偷聽到祖母和我爹娘的話,說要給沁表姐找個五角俱全的好親事,讓我爹娘在外面留意呢,就不知道屆時會挑中誰。沁表姐這樣的人品,確實要好好地挑一挑。」

  以駱老夫人對姐姐的疼愛,曲瀲並不擔心駱老夫人會壞姐姐的婚事,她擔心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態度,怕其中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當下,曲瀲便握住駱櫻的手,認真地看著她:「阿櫻,雖然說婚姻大事由長輩作主,可是姐姐自小疼我,我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所以,若是舅舅、舅母那兒有什麼安排,你定要提前告訴我。」

  駱櫻被她看得俏臉微紅,覺得曲瀲越長大越好看了,特別是這麼看著人時,眉宇染上幾許清愁,真是讓人又愛又憐,心中一個衝動,馬上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盯著的!我爹娘最疼我了,定不會防我的。」

  曲瀲知道駱櫻為人雖然倨傲霸道,但是答應了,她便會做好,當下對她又是一翻感謝。

  這邊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起說話,另一邊駱老夫人的房裡,曲沁也挨著祖母小聲陪她說話。

  「沁兒長大了,和你娘越發的像了,我只得你娘這麼個女兒,對她自是疼愛萬分。原是想將她留在京城的,可誰想她卻看上了你爹。曲家在京城雖然經營得不錯,可到底根基不在京城,原是想你爹是個有才華的,又有平陽侯府周旋一翻,過個幾年,將他調回京城來,全了我與你娘的母女之情,可誰想她年紀輕輕地就去了呢……」

  曲沁心中悲傷,眼眶微紅地道:「祖母,你還有我。」

  駱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繼續道:「是啊,我還有沁兒,沁兒是個乖巧的,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是該為沁兒打算了。你放心,祖母定會為你選一個五角俱全的好親事。」
  
  「祖母!」曲沁低下頭。

  見孫女害羞,駱老夫人反而笑起來,「這男婚女嫁的,有什麼好害羞的?你自小沒有爹娘,你那繼母看著也不頂事,若是連我也不為你打算,還有誰會為你打算?」

  曲沁彷彿更害羞了,微垂的眼睛裡卻是一片晦澀,無絲毫的羞澀。

  然後,她彷彿忍住羞意道:「祖母,婚姻大事雖說是由長輩作主,可是沁兒仍是想要親自見見……若是沁兒不滿意,祖母能不能答應沁兒,別將沁兒輕易許嫁了?沁兒知道這樣不應該,可是……」

  駱老夫人一時間沒說話。

  半晌,她悠悠嘆了口氣,說道:「你這脾氣像你娘。」

  曲沁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露出了笑容,柔聲道:「就因為沁兒像娘,所以更不能將就。」

  駱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十分慈愛,摸摸外孫女的頭髮,笑道:「也罷,以你的才貌不怕找不到好人家。若是外面的不行,還有你幾位表哥,你看中哪個就說,祖母給你作主,我看誰敢有意見!」

  曲沁聽得汗顏,然後想到當年的事情,還有幾位舅母的諷刺,臉色又是一澀。

  算了吧,那些表哥誰要就要,她們曲家的姑娘再如何落魄也不需要他們施捨。

  ******

  歇了個午覺起來,曲瀲又隨著母親去嘉善堂陪駱老夫人說話。

  駱家的幾個姑娘也在,倒是駱大夫人幾人去忙了,只有駱四夫人陪著。

  駱家的大老爺和四老爺是駱老夫人所生,特別是四老爺是駱老夫人的小兒子,自然比較受寵,連帶的四夫人在駱老夫人面前也說得上話,平時沒少過來奉承駱老夫人,總能將駱老夫人逗得開懷,駱老夫人也喜歡留她在身邊說話。

  這會兒,駱四夫人正招呼人一起陪老夫人打葉子牌,季氏自然被叫了過去。

  於是駱老夫人、駱四夫人、季氏、尚嬤嬤便湊成了一桌。

  曲瀲姐妹和駱府的幾個表姐妹們到偏廳說話聊天,一年未見,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
  
  「一年未久,兩位表妹越發的出眾了,果然像大伯母說的那樣,曲家盡是出美人兒。」一個長相豔麗的少女說道。

  她便是駱槿,駱家四房的長女,今年十五歲,只比曲沁年長一個月。因著駱老夫人疼愛小兒子,駱四夫人又是個會鑽營的,使得長女在老夫人這兒也頗為受寵。加之她豔麗的長相,發育得極好的身段,四房對這長女頗為看重,對她的婚事也十分慎重。

  曲沁笑道:「哪有槿表姐的好,槿表姐這也是越長越好看了,妹妹看了都要臉紅心跳。」

  駱槿聽了十分開心,她素來對自己的容貌自傲,甚至隱約知道家裡對自己婚事的安排,說句不知羞的話,怕到時候自己成為皇子妃都使得。

  想到這裡,她睨了駱櫻一眼。

  駱櫻差點氣炸,心裡冷笑,以後分家,四房什麼都不是,可不像自己,是平陽侯府嫡女,哪是旁支能比的?面上卻故作不以為意地道:「沁表姐又謙虛了,要說長得好看,誰比得過阿瀲?我從小就知道,阿瀲長得最好看了。」

  曲瀲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又來了,她們姐妹之爭,為毛總要扯上她?

  不過她這模樣看在旁人眼裡,實在是又無辜又可憐,那副怯生生的嬌弱,真真是讓人心憐不已,連聲音也放輕了幾分。

  曲沁也覺得自己妹妹長得好看,少有人能及得上,不過面上卻不顯。

  她看向坐在這裡吃茶果聊天的幾個駱家的表姐妹們,除了駱櫻和駱槿,其餘的都是庶出,而其中以駱槿的容貌最為出眾,又以駱櫻最為尊貴。

  駱家這一輩的姑娘中,若說最端莊大氣有前途的,還是駱櫻的大姐駱柯。駱柯是長房嫡長女,才思敏捷、端莊大氣,三年前嫁入陳國公府為世子夫人,如今已誕下一子,地位鞏固,頗受夫家器重。

  駱槿心裡哼了一聲,看向曲瀲,對上那張春花曉月般的臉龐,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比不上,便轉了視線,對曲沁道:「春天時見你們沒來,我還以為你們今年不進京了,卻不想你竟然生病了?如今身體怎麼樣?可好一些了?」

  曲沁笑著道:「謝謝,已經好了。」

  「幸好你們今年也來了,等到五月份時,三姐姐要出閣了,你們屆時也可以來湊湊熱鬧。」

  曲瀲和曲沁一臉驚訝的模樣。

  駱槿口裡的三姐姐乃駱家二房的長女駱梅,去年她們在駱家時還沒有聽說她定親之事,卻不想今年再來,竟然直接就要出閣了,莫不是其中有什麼緣由不成?

  然後自然又是好奇地詢問駱梅定親物件之類的事情,一群姑娘說得很是熱鬧。

  在駱府一直待到了申時過兩刻,季氏才帶著三個兒女告辭離開。

  離開之前,駱老夫人免不了道:「過些日子,就讓沁兒和瀲兒過來陪陪我老婆子,有她們姐妹在身邊陪著,我也裡也開心。」

  這陪的意思,自然是要讓曲家兩個姑娘如往常般在駱府小住的意思了,季氏諾諾地應了聲是,等離開駱家,上了馬車後,不免有些愁眉苦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01:27 PM

第34章

  在曲家人告辭離開後不久,駱大老爺恰好回府。

  他回府後,並未先回房去更衣洗淨一身煙塵,而是直接往駱老夫人的嘉善堂而來。

  駱老夫人坐在炕上,半閉著眼睛捻著十八子佛珠,兩個丫鬟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腿,見到駱大老爺進來,忙起身給他行禮。

  駱老夫人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見他身上的朝服都未換,便慢悠悠地道:「你這匆匆忙忙地來做什麼?有什麼事情自可去尋你們父親,我老了,已經不中用了,可幫不了你們什麼。」

  駱大老爺聽後不禁有些惶恐,忙不迭地道:「母親怎麼說這種話?可是有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駱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再開口。

  室內伺候的丫鬟們見狀都有些心驚,忙不迭地看向尚嬤嬤,見尚嬤嬤給她們使了個眼色,便識趣地離開,而尚嬤嬤也藉故出去,到茶房給駱大老爺沏茶,好避一避,讓他們母子倆說說體已話。

  房間裡只剩下母子二人。

  駱大老爺坐到駱老夫人旁邊的位置,對駱老夫人道:「娘,爹如今在西陵苑那兒休養,難得沁丫頭進京來,可要安排沁丫頭過去給他老人家請個安?」

  「不必了,你爹身體不好,就別讓人去打擾他了。」駱老夫人又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打什麼主意我不知道?我已經問過沁兒了,沁兒他們進京時,不過是恰巧在路上遇到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的船,因在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時有一面之緣,方一起結伴進京罷了。」

  駱大老爺有些納悶地道:「可是兒子聽說,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都頗為禮遇曲家三房的人,對曲湙亦是十分賞識。」雖說曲湙年紀還小,但曲湙可是有兩個姐姐,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都未議親呢。

  平陽侯府與寧王府是有些交情,但那交情是駱老侯爺與寧王早年在軍中結下的情誼,寧王世子這一輩反而與平陽侯府的交情泛泛,這也是駱大老爺焦急的事情,卻不知如何下手。

  不過,自古以來維持兩家長久利益的最好方法,莫過於聯姻!

  平陽侯府對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的婚事是極為上心,所以昨天從管事那兒得知周琅和紀凜對曲湙頗為禮遇時,駱大老爺的心思也動了起來。

  駱老夫人不以為意地道:「他們年輕人之間年齡相近,又一起結伴進京,相識一場,自然是禮遇幾分。」

  見駱老夫人不以為意的模樣,駱大老爺心裡也有些狐疑,或許自己不該如此緊張,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如今年齡不大,身無要職,靠的不過是祖蔭罷了,曲湙現在與他們再好,也成不了什麼大事,還得要觀望一番才行。

  想通這點後,駱大老爺也輕鬆下來,和駱老夫人說起了其他。

  ****

  上了馬車後,季氏便有些愁眉苦臉,不過在瞥見曲沁時,忙斂起了愁容,生怕曲沁誤會自己不滿駱老夫人的安排。

  季氏的道行太淺了,曲沁哪能沒看到,不過想到季氏的性子,多少有些瞭解她的想法,自然不會苛責她。

  「娘,你這是怎麼了?」曲瀲挨著她坐,柔聲問道,繼續當貼心的小棉襖。

  季氏瞥了眼坐在對面的長女,勉強地笑了下,說道:「沒什麼。」

  她總不好說不太希望兩個女兒常去駱府小住吧?平陽侯府是曲沁的外家,駱老夫人又是長輩,既然她都開口了,兩個女兒過去孝順老人家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如今她和兒子也在京城,若是兩個女兒還住在駱府,不免會讓人說閒話。

  而且平陽侯府無論如何的富貴,兩個女兒去了那兒也是寄人籬下,還不如住在自己家自在。她也是心疼兩個女兒住在駱府不方便,甚至怕她們在那兒看人臉色。

  今兒去駱府拜訪,雖然駱家的人都十分的熱情得體,但她天生對人的喜惡頗為敏感,如何感覺不到駱府的幾位夫人對他們一行人的不以為意,不過是礙於老夫人抬舉曲沁,跟著捧場罷了。

  駱家看著富貴,其實那裡的人天生骨子裡瞧不起不如他們的人,姻親又如何?沒有利益照樣瞧不起。

  曲瀲見季氏笑得勉強,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左不過是擔心他們幾個兒女罷,於是便攬著她,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等馬車到了雙茶巷後,季氏已經被小女兒哄得眉開眼笑了,連帶曲沁和曲湙兩人也被曲瀲弄得哭笑不得。

  「你呀,以前還說櫻表妹秀口一張就愛唬人,其實你也不差。」曲沁捏了捏妹妹的臉。

  曲瀲嘟著嘴道:「哪有?我在人前可是很乖很淑女的,從來不亂說呢。」

  曲沁聽了不由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一些小細節從腦海中掠過,突然明白了什麼,心裡有種淡淡的惆悵和悲傷。妹妹也並非天生安靜寡言,柔弱嬌怯,不過是寄人籬下時,不能太過突出表現自己,也不能和駱家姐妹們起什麼衝突,否則會讓她們姐妹不好過,也讓外祖母為難。

  久而久之,妹妹便成了駱家人眼裡溫馴軟弱之人。

  她心裡不免有些難過,覺得妹妹為了自己委屈了。

  被姐姐突然抱了抱,曲瀲懵了下,再看她有些難過的神色,眨巴了下眼睛,不知所以然。

  難道姐姐又想到了上輩子的什麼悲慘事?

  進了家門後,季氏拒絕了兒女們送她回房,對他們道:「稍會你們還要去榆林衚衕那兒給你們大伯請安,先回去準備準備,便趕緊過去,省得讓你們大伯好等。」

  三人也不勉強,應了聲是便回房了。

  換了身衣服,喝了口茶,姐弟三人便又坐車去了榆林衚衕。

  雙茶衚衕距離榆林衚衕十分近,一刻鐘不到的車程。

  等到了榆林衚衕的曲家門口前,剛好遇到散衙回來的曲大老爺——曲珀。

  「大伯!」曲湙從馬車裡出來,走到曲大老爺所乘的轎子前,欣喜地叫道。

  曲大老爺知道今兒早逝的三弟家的侄兒侄女們要過來給他請安,所以今天還特地提前下衙回家,這會兒見到侄子自然十分高興,忙道:「湙兒長這麼大啦?快進來!你兩個姐姐呢?」

  話剛落,便見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車廂裡坐著兩個貌美的少女,正朝他盈盈地笑著,脆聲聲地叫著「大伯」。

  曲大老爺更高興了,在管家出來後,忙讓人將大門開啟,攜了三個侄兒侄女進門。

  曲家的基因好,曲家人都有個好樣貌,曲大老爺也不例外,他身材修長,容貌俊雅,如今已是四旬的年紀,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只是表情有些嚴肅,等高興過後,對著幾個侄兒侄女,不免擺出了大家長的威嚴表情。

  姐弟三個坐在廳堂裡喝茶,管家親自沏了茶點過來,喝了一盞茶,便見曲大老爺已經換了身常服出來。

  姐妹三人忙起身,恭敬地給曲大老爺請安。

  曲大老爺打量他們,目光在年紀最大的曲沁身上停了下,想到他們今年進京的緣由,心裡不禁嘆了口氣。

  曲大老爺問了常州府的事情,又詢問了姐弟一些日常生活索事以及曲湙的功課,得知他們會在京城住一段時間,便道:「湙兒的功課不能落下,不知道你可有什麼安排?」

  曲湙起身答道:「侄兒年紀還小,又剛來京城,孃親和姐姐們足不出戶,對京城並不瞭解,還想請大伯幫忙參詳一下。」說著,遲疑了下,又將駱老夫人今日說讓他在駱家族學上課的事情說了。

  曲大老爺聽後有些意外,然後又不意外。駱家素來行事強勢霸道,從當年弟弟續娶之事可見一斑。駱老夫人能提讓曲湙進駱家族學,不過是看在曲沁的面子上罷了。不過,他心裡卻不太贊同這事情,只是也不能駁了駱家的面子,得拿捏好一個度。

  沉吟片刻,曲大老爺道:「駱老夫人的好意不能不領,湙兒可以先在駱家族學上段時間再看看情況。若是有更適合的,再離開也不遲。」

  曲湙恭敬地應了聲是。

  曲瀲姐妹聽後心中一動,若說這京城更好的,莫過於國子監和丹山書院了。前者不必說,後者卻是當朝鴻儒坐鎮,所收學子不拘出身,有才德者皆可入,但考核卻十分嚴厲,且每個月有一次考核,若是不過關,便不得入或被遣離。

  不過,它有一個缺點,就是每年春秋報名招收生員,過了招生時間,便只能等下一個時間段了。無疑的,現下已過了春天的招生時間,只能等到秋天了,現在距離秋天還有好幾個月呢。

  而曲大老爺話裡的意思,莫不是他有法子讓曲湙在非招生時間進去?

  比起駱家族學,丹山書院不知道好多少倍,屆時若曲湙去丹山書院,駱家也不會覺得失面子,並不傷情面。

  曲瀲自然希望弟弟去丹山書院的,所以便眼巴巴地看著大伯,希望他能快點給弟弟搞到個名額。

  等到天色差不多時,曲大老爺又留了他們姐弟一頓晚膳。

  用過晚膳後,天色也要黑了,姐弟三人便告辭。

  曲大老爺叮囑曲湙道:「這些天好生讀書,等去了駱家族學也切不可頑皮,仔細跟著先生讀書,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你是你們家裡的唯一男子,要照顧好母親和兩位姐姐。」

  曲湙應諾。

  曲瀲在旁邊看得猛笑,等上了車後,便對姐姐道:「姐,你瞧大伯人還是挺好的,他看起來嚴肅了點,但是為人還是很和氣的,就是囉嗦了一些。」

  「是啊……」曲沁輕聲道,眼神有些飄忽。

  她也不明白,這樣的大伯,明明一直覺得很好的,為何最後妥協了呢?若是當時大伯能出面,她是不是就不會被迫進了皇子府,生生被磋磨?或許犧牲一個女人保全了家族,才是一個合格的大家長的選擇?

  可是憑什麼她要被人設計,要被人犧牲?難道女人的命就這麼賤,這麼不值錢?

  「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弟妹擔心的模樣,勉強笑了下,鬆開了掐得疼痛的手心,搖了搖頭,對他們道:「沒什麼,只是最近太累了,歇息幾天便好。」

  曲湙以為她真的太累了,關切地讓她好生歇息,曲瀲卻覺得應該是姐姐又想到了她前世的事情,而這事情應該是和大伯有關吧。難道大伯在姐姐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想到當時姐姐含糊地說,她在夢裡誤信了人,最後慘死在莊子裡,心中微凜。

  *****

  拜訪了平陽侯府和曲大老爺後,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好生歇息了一翻。

  曲瀲年輕、精神旺盛,根本不需要怎麼歇息,在雙茶巷的房子轉了轉,便琢磨著在院子裡養些花的事情。院子裡只種了兩棵榆錢樹和一些平常的花草,看起來光突突的,沒有什麼活力,和他們在常州府的家比相差太遠了。

  所以,為了讓這裡更像一個家,曲瀲覺得多種些花草才好。

  季氏亦是這般認為,十分贊成小女兒去折騰那些花花草草,省得成天窩在屋子裡做繡活,對眼睛不好。

  「石景山那邊有專門養花的花農,你若喜歡,可以去挑一些回來種。」曲沁對妹妹道,也不想拘著妹妹,「不過若是出門,記得多帶些人,截上皁紗帷帽。」

  曲瀲聽後十分高興,打從心裡覺得,還是住在自己家好,因為這樣出門實在方便,只要姐姐答應了,就不會有人攔著,也不會有下人嚼舌根,不像在駱家,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除了曲瀲琢磨的養花外,季氏也琢磨著去寺裡請一尊佛象回來供奉,曲沁亦琢磨著如何賺錢的事情,一家人都很忙。

  曲湙聽說曲瀲想要去石景山那兒買花時,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書,要陪曲瀲出門。

  「二姐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不如我陪二姐去。而且二姐你不是常說讀書要勞逸結合麼?多出去走走才好。」曲湙振振有詞,堅決不讓如花似玉的姐姐自己出門,他不放心啊。

  曲瀲被他說服了。

  季氏和曲沁都贊同,曲沁甚至很欣慰地道:「湙弟長大了,懂得照顧姐姐了。」

  看她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模樣,曲瀲和曲湙都無語了下,不過曲瀲也知道,以姐姐現在的心理年齡,指不定真的將他們當成兒女看待吧,所以現在越發的有長姐風範了。

  既然說好了,翌日早晨,曲瀲姐弟準備好,便讓下人套車準備出發。

  只是出發前,他們家來了客人。

  這也是他們來到京城後的第一個來拜訪的客人。

  「紀大哥來了?」

  曲湙聽到下人來報,十分高興地迎了出去,果然看到坐在廳堂裡喝茶的紀凜,一身竹青色錦袍,腰間纏了深藍色絛帶,左邊掛著靚青色繡祥雲荷包,右邊掛一塊羊脂玉佩,襯得整個人風姿卓越,如一杆秀竹挺立。

  「為兄不請自來,望湙弟莫要見怪。」紀凜謙和地道。

  曲湙高興地道:「紀大哥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不知道今日紀大哥來此可是有什麼事?」

  紀凜笑道:「哪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想你們進京幾日,應該已經安置好了,便過來瞧瞧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對了,當日在船上,為兄不是答應過你,等到了京城,要好生招待你遊玩一番,品賞京城風光。」

  曲湙沒想到他竟然記得這事情,而且還打算履行,不禁十分感動。當時大家湊在一起說話,不過是隨意一提罷了,哪想紀凜會放在心上,由此可見其人品,讓他頗為欽佩。

  不過想到今兒他答應陪二姐出門的事情,不禁有些愧疚地道:「多謝紀大哥記掛小弟。只是今日怕是不行,我昨天答應了姐姐,今兒要陪她出門,去石景山那兒挑一些花回來。」

  紀凜目光微閃,臉上的笑容更和煦了,「原來是這樣。若是阿湙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們當個嚮導。石景山那邊的花農極多,但若要挑一些好的、價格實惠的,倒要找個內行人才行,區區不才,正好略知一二。」

  曲湙更感動了,可是他卻有些遲疑,雖然他信得過紀凜的人品,卻也知道男女有別,不能輕易答應,只得道:「紀大哥請稍等,我去問問姐姐。」

  「自是如此。」

  紀凜從容地笑道,等曲湙離開後,手指撫著茶盅上的青蓮花瓣,不禁露出滿意的神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22 PM

第35章

  曲湙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是先去問曲沁。

  曲沁自幼便是個有主意的,加之是長姐,且有長姐如母之說,對兩個弟妹負擔起照顧和教育的責任,非常盡職,使得兩個弟妹對她尊重非常,遇事自然會找她商量。曲湙雖說敬重紀凜為人,可他和紀凜相交也不過二十來天,對於他並不算太熟識,有些事情自然要先來請教長姐。

  曲沁正在檢視賬簿,琢磨著怎麼生財為家裡添些進項,聽到弟弟的話,心裡十分高興,笑道:「原來是這事,沒關係,有個熟人帶你們去石景山也省得花那些冤枉錢。」這當然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讓紀凜和妹妹可以培養一下感情,並不需要阻止。

  況且,在她眼裡,妹妹和紀凜的婚約很快便會公開,這便看鎮國公府幾時派人過來提了,他們兩人自幼有婚約在身,一起結伴出行並沒有什麼,不會落人口實。

  曲湙知道他們三房並不寬裕,聽到姐姐的話頗為愧疚,覺得自己身為男兒,竟然沒辦法賺錢養家,反而讓姐姐操心。也打算稍會別太亂花錢,有個熟人帶路應該能省點錢。於是,便也同意了紀凜的提議。

  曲湙這個原本並不需要理會俗務的文弱書生,因為兩個姐姐不經意地培養,開始變得對財錢之類的關注起來,對庶務之事也上心幾分。

  而曲瀲被弟弟告知,紀凜來了,而且要陪他們去石景山買花時,整個人都傻了。

  不能拒絕麼?

  曲瀲欲言又止,等聽說連大姐都答應了,頓時淚奔。

  絕逼是不能拒絕的!若是她現在敢拒絕,曲沁非過來壓制她不可。

  也不知道上輩子紀凜到底做了什麼讓曲沁心悅誠服的事情,這輩子竟然如此看好紀凜,巴不得將妹妹打包。看來她只能自己自救了!

  沒辦法,曲瀲只好作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和弟弟一起出門了。

  當曲瀲跟著弟弟到正廳,看到坐在那兒喝茶的少年,對上他潤澤如墨玉般的雙眸,只得尷尬地和他見禮。

  「瀲妹妹不必多禮,今日不請自來,還望你們莫要見怪才好。」紀凜溫和地說道。

  曲瀲心裡呵呵兩聲,明明聲音這般謙和,可是他的臉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副壓抑不住的喜悅是腫麼回事?不僅她尷尬,連弟弟都看出來了,弟弟看著似乎也有些尷尬,終於有種後悔的感覺。

  明知道這紀凜對她家二姐生有好感,他剛才怎麼會腦抽地同意了這事呢?

  曲湙有些後悔,不過因為紀凜一片風光霽月的坦誠,很快又釋然。

  他們先去了季氏那兒。

  紀凜順便去給季氏請安,季氏得知紀凜今兒是特地為兒子過來,同樣十分開心,覺得紀凜有心了,當下叮囑兒女出去時要聽紀凜的話,莫要惹是生非,平安回來。

  曲瀲姐弟皆應諾。

  石景山並不遠,坐馬車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

  到了石景山後,剛下車便看到一片花的海洋,從遠處的小山峰一直蔓延到跟前,陽光下蜂飛蝶舞,暗香浮動。行人絡繹不絕,其中也有很多像曲瀲這般專門過來選花的未婚姑娘,顯然將這兒當作了一處難得的出門場合。

  曲瀲在碧春的伺候下,將帷帽戴上。

  紀凜的目光不免有些失望,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也讓一直關注他的曲瀲捕捉到了,當作沒看到。

  她在防著這少年又精分呢。不過今天他顯然是那個陽光潤澤的好少年,沒有精分的打算。

  「不知瀲妹妹想挑些什麼花?」紀凜隔著曲湙問道。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下了馬車後,曲湙便緊緊地跟在他姐身邊,將紀凜和姐姐隔開,兩人若是要說話,得隔著一個人。

  曲瀲看得好笑,想了想,回答道:「先看看吧,如果有好的,就挑一些蘭花、石榴、茶花、牡丹之類的回去。」

  紀凜聽罷,便知道都是石景山這兒花農們大多數會種植的花,在這兒並不難找。他看了眼身後的一名清秀的小廝,那小廝暗暗打了個手勢,心裡便了然,帶著他們往其中一處花農的家行去。

  石景山這邊不愧是專門給整個京城提供花卉之地,這些花農家裡所養的花種類各異,而且都下了很多心血,將花養得很精神,看得曲瀲目不轉眼,迸發了所有的精力,甚至貪心地挑了近十來種花,超出了預期的需要。

  只是她就是喜歡啊!

  曲湙原本還緊跟著姐姐,含笑看著她挑,等跟著她走了十幾家後,發現精力開始不濟,再看姐姐高興地和花農討教著怎麼養蘭花的技巧,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不由得苦笑。

  果然不能小瞧總是陪母親一起去爬濟明寺的姐姐,只是看著柔弱罷了。

  紀凜極會察顏觀色,見狀不禁瞭然,便道:「湙弟,快午時了,不如先找個地方用膳吧。」

  曲湙高興地說了聲好,等曲瀲又看中一盆建蘭時,便道:「二姐,快午時了,咱們先去用膳吧。」

  曲瀲這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陽升到正中,目光不由得往紀凜臉上看去,見他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頓時面上有些發熱,幸好隔著帷帽他看不見,正要回答時,突然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

  「紀表哥?」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是兩個被一群僕婦簇擁而來的女子。一名年紀稍大,約莫二十來歲,梳著婦人的髮髻,容貌清麗雅治,只是看人時十分矜持冷傲,顯然很是自持自己的身份。一個是十來歲的小姑娘,青春靚麗,濃眉大眼,很是可愛,不過也同樣有些矜傲。

  再觀她們的穿著打扮,還有身後跟著的僕婦,便知非富即貴。

  那少女看到紀凜時一臉驚喜,驚喜中又含了絲仰慕。

  反而那婦人倒是自在多了,朝紀凜笑道:「暄和,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也是來這裡挑花的?這兩位是……」她的眼裡有些疑惑,忍不住打量曲家姐弟,因為曲瀲戴著帷帽,看不見她的容貌,心裡更疑惑了。

  這兩個人,不僅陌生,看衣著打扮,也不像是京城人士,還帶了些江南那邊的特色。

  因剛來京城,衣服未做好,所以曲瀲姐弟幾人身上穿的東西都帶有江南的特色,讓人一目瞭然。

  紀凜朝那婦人微笑道:「繡表姐,這是我的兩個朋友,今日陪他們過來選些花。」卻沒有為他們介紹的意思。然後又道:「若是無事,我們先走一步了。」

  曲湙和曲瀲也忙朝那兩人施了一禮,然後帶著捧著花盆的僕人一起離開。

  兩人目送著紀凜一行人離開,目光在曲家兄妹身上打轉,一時間也琢磨不透曲家姐弟倆人的身份,竟然能讓紀凜和顏悅色地陪伴過來挑花的,她們可從來沒見過。也不是說平時紀凜不和顏悅色,而是紀凜雖然看著脾氣好,待人真誠,可能讓他放下身段相陪的人可不多,連她們這些表姐妹們也沒有。

  就像現在,縱使她是紀凜嫡親的表姐,他要走,甚至沒有給她們介紹那兩人的身份,也不敢攔他的。

  「大嫂,紀表哥他竟然陪人過來挑花……那兩個人是誰?」

  婦人回頭,看到小姑子咬著唇,面上一副好奇卻隱藏不住眼裡的嫉妒,心裡有些輕蔑,面上卻很是柔和地道:「我也不知道,想來是暄和新交的朋友吧。」

  小姑娘對這答案不開心,挽著她的手,嬌憨地道:「大嫂,紀表哥脾氣好,什麼人都敢來尋他幫這幫那的,若是有人欺他脾氣好得寸進尺怎麼辦?我觀剛才那兩人,看著也不像京城人士,莫不是剛從鄉下來的?鄉下人沒見識,會不會藉此為難紀表哥?」

  這些那婦人自然也看出來了,曲家姐弟的穿著打扮沒有江南世家大族中的小姐那般底氣,看著不過是略微富餘的模樣,這樣的身份在京城來說實在是寒酸,更是和紀凜不相配。

  看了眼旁邊的小姑子,婦人決定改日有空去趟鎮國公府找姑姑問一問。

  不過婦人在和小姑子回去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鎮國公府一趟。

  ***

  紀凜和曲家姐弟一起離開了花農的家後,便對曲湙姐弟道:「剛才那位年長的姑娘是淮安郡王府的嫡女周繡,也是我的表姐,她如今嫁到了景德侯府,年紀小的那位姑娘是德景德侯府的小姐。」

  曲瀲姐弟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剛才那兩人的氣勢為何高人一等了。

  這麼說來,紀凜的母親原來還是淮安郡王府的郡主了,父親是鎮國公、祖母是公主、母親是郡主,這身份也夠彪悍的,怨不得紀凜在王公貴族中的身份也不同尋常,連寧王世子都是他的好友,平陽侯府對他也是十分禮遇,曾經曲瀲見過,駱櫻她們說起他時神色各異。

  聽紀凜介紹後,曲家姐弟都沒有放在心上,讓僕人先將曲瀲挑好的花裝上車運回曲家,紀凜便帶他們到孤附近的酒樓吃飯。

  紀凜對這兒十分熟悉,帶他們進了一間雅廂後,給他們點了酒樓的招牌菜,便含笑地對曲瀲道:「瀲妹妹可以將帷帽放下來了,省得這大熱天的,悶著難受。」

  曲瀲默默地將帷帽放下,然後又見紀凜親自將一盅酸梅湯放到她面前,對她道:「姑娘家喝冰的不好,這是放在井中冰鎮過的,自有一翻清爽味道,瀲妹妹和湙弟可以嚐嚐。」

  逛了半天時間,他們也渴了,當下兩人都沒客氣,喝了半盅的酸梅湯,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心絃一瞬間放鬆下來,不免有些心房失守,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看向紀凜的目光也跟著輕鬆起來。

  紀凜面帶著和煦的笑容,似乎無論何時,他的笑容總是如此的和煦,讓人一看便心裡暖洋洋的,歡喜不已。

  用過膳後,紀凜又道:「瀲妹妹可是要回家歇息?若是不累的話,可經繼續去逛逛,我記得石景山這邊還有幾家種出了墨蓮、十八學士等。」

  「墨蓮?」曲瀲的眼睛瞬間發亮。

  紀凜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是啊。」

  曲湙蹙起眉,慢吞吞地道:「春天時,二姐還送了我一盆她親自種的十八學士呢。」

  紀凜驚訝道:「曲妹妹自己種出來的?」

  「對。」曲湙十分驕傲地道:「我姐雖然自己沒辦法親自動手,但卻對花草極為了解,種過很多名花呢。」

  紀凜看向曲瀲,目光發亮,「那改日可要去見識見識。」

  曲瀲瞪了眼不靠譜的弟弟,這不是給了他藉口上門來麼?

  不過經過這半天的相處,紀凜處處體貼周到,見解卓識,讓曲瀲又慢慢放下心防,明知道他詭異,可是很難拒絕這樣溫柔美好的人啊。

  於是用過午膳後,他們並沒有回去,而是繼續在石景山這邊留連,直到快要申時方才打道回府。

  紀凜將他們平安送回曲家,又與曲湙約好改日再敘時,終於滿意地回家了。

  路上,紀凜坐在馬車裡,唇邊的笑容一直未落,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暖明亮,也讓跟著紀凜的小廝常安隱約明白了什麼。

  「世子,那位曲姑娘人長得好、心腸也好,剛才奴才幫忙搬花時,差點摔著,她不僅沒有責怪,還讓碧春姐姐給奴才端了碗水。曲少爺也是個好人,年紀小小的,便能出口成章,將來定然不凡……」

  紀凜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這讓常安更確定了一件事情。

  春天時他家世子下江南,只帶了兩個貼身侍衛,輕車從簡,他被留在了京城,連厲嬤嬤和宮心他們也是大長公主不放心,後來才派她們去常州府隨行伺候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世子在常州府幹了什麼,不過聽宮心的話,世子頗為器重曲家人、特別是曲家的那位瀲小姐後,常安也知道了怎麼做。

  見主子心情好,常安心情自然也不錯。

  只是這份不錯,在回到鎮國公府,迎面見到鎮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畫眉過來,請他們去上房裡便沒了。

  常安偷偷瞄了主子一眼,果然見到他唇角微抿,便知道他此時心情有些不太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33 PM

第36章

  每當紀凜生氣時,很難讓人看出來。

  因為他即便生氣,身上的氣息也極是柔和,臉色甚至少有變化,直到他壓抑不住發作時,方才讓人悚然而驚。常安自幼便跟在紀凜身邊伺候,算是他的玩伴,自是知道正常時的主子情緒變化很是平淡,溫潤平和,讓人賞心悅目,直到氣到極點,那便會變得很恐怖。

  而此時,紀凜只是微抿著嘴,顯示心情有些不好。常安心裡卻有些擔心,生怕等會兒主子見到夫人時,會不會被夫人激得生氣。

  懷著這種擔心,跟著紀凜一起去了正院。

  畫眉低眉斂目地跟著,看她這副恭敬的模樣,常安不免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卻見畫眉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給他使了個臉色。

  見狀,常安心中一突,等到了正房時,他自然被攔在外頭,只能目送著主子進去。不過他只是站了會兒,便左右看了看,見到一個粗使的小丫頭,忙將她叫過來,拿了塊碎銀塞給她,吩咐道:「你去寒山雅居給明珠姑娘傳句話……」
 
  等小丫頭走後,常山又恢復了先前的恭敬,侍立在一旁。

  畫眉跟著紀凜走過正院的院子,對紀凜輕聲道:「世子,夫人今兒身體有些不適,正在裡面歇息。」

  紀凜沒出聲,走動時衣袍微微相擦,發出極輕微的聲音。

  等他進了房,便見屋子裡的窗戶半掩,光線有些不足,顯然室內變得昏暗。不過他很快便適應了室內的昏暗,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大迎枕、身上穿著月白色纏枝花褙子的女子,她半披著一頭黑羽般的長髮,襯得一張臉越發的白皙柔潤,五官精緻美麗,一種看不出年齡的美麗。

  紀凜看到她,目光掃過那張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臉,然後又垂下了眼眸。

  發現他進來,她抬起一雙和紀凜相似的漂亮的眼睛看過來。

  「回來啦。」如珠玉般清柔的聲音響起,十分美妙,可惜卻有些冷淡。

  紀凜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

  這時,畫眉用雕著海棠花的黑漆托盤端著一碗藥進來,看到屋子裡的情形,心裡暗暗叫苦,只是依然硬著頭髮走了進來,將那碗藥放到床前的黑漆小几上,輕聲道:「夫人,您該喝藥了,大夫說最好趁熱喝。」

  「先放著吧。」冷淡的女聲道。

  畫眉只得應了一聲,偷偷地抬頭看了眼夫人,見那張與世子極為相似的臉上仍是一片淡漠,便知她今日的心情非常不好。這種不好從午時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離開時便開始了,也不知道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過來說了什麼。

  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要叫夫人一聲姑姑,雖然兩人是嫡親的姑侄,不過夫人對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並未怎麼親近,只是近來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卻總愛往這邊跑,次數多了,畫眉也隱約知道是為了世子的婚事而來。

  隨著世子的年紀漸長,漸漸地有人起了心思,想要與鎮國公府聯姻,景德侯大少夫人也不例外。

  畫眉安靜地退到了一旁。

  這時,紀凜開口道:「母親可是身體不適?若是如此,兒子便不打擾母親歇息了。」

  話罷,便要轉身離開。

  「你這是對娘親的態度麼?」鎮國公夫人冷聲道,神色十分淡然,看著面前的兒子,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

  紀凜回過身來,朝畫眉看了一眼,畫眉馬上識趣地搬了一張錦杌過來,讓他坐下。

  「母親有什麼話便說吧,兒子稍會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紀凜微笑道,彷彿沒有看到床上的女人冷淡中略帶薄怒的臉色。

  聽到他的話,鎮國公夫人氣得一拍桌子,怒聲道:「你今天去哪兒了?成天往外跑成何體統?你爹像你這般大的年紀時,已經進金吾衛了。看看你,成天無所事事,今兒還陪一些不入流的人去石景山,你將自己當成什麼了?別忘了,你是鎮國公世子,你爹百年後這位子要讓你來繼承的。」

  紀凜臉色未變,抬眸看著面前的女人,一雙眼睛依然潤澤,卻深不可測,聲音也不緊不慢,「母親不必為我擔心,祖母說過,我年紀還小,待我年紀大些再進宮當差也不遲,皇上也答應了的。」然後聲音一轉,微微變得冷硬,「況且,那是我朋友,不是什麼不入流之人,母親莫要婦人之見,道聽途說。」

  鎮國公夫人氣得臉龐漲紅,指著他說不出話來,半晌喘著氣道:「你好啊,翅膀硬了,敢忤逆我了,明日我便進宮和太后娘娘哭訴……」

  「母親還是莫要做這等自傷根本之事,祖母會生氣的。」紀凜嘆了口氣,彷彿十分為難。

  鎮國公夫人再次氣得說不出話來。

  畫眉在一旁看得膽顫心驚,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那對峙中的母子,他們長得極像,無論是眉眼和五官,世子分明是繼承了夫人的樣貌,只是偏向男性的硬朗,卻讓他的五官比平常的男子更柔和精緻,漂亮極了,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怨不得皇上也曾說過,如珠玉在側。

  只是,這母子倆卻天生像不對盤一樣,從來沒能好好地坐著說一次話,每次見面都是夫人被世子輕描淡寫地氣得暴跳如雷,偏偏世子有大長公主護著,夫人縱使是親娘,拿世子也沒轍。

  鎮國公夫人氣了一陣,終於喘著氣道:「算了,我知道你大了,我管不住你了。今兒叫你過來,有事和你說,前些日子,你大舅母帶了你纖表妹過來,我很喜歡你纖表妹,欲要聘她為你妻,你覺得如何?」

  紀凜的眼中瞬間滑過幾許冷意,聲音越發的冷了,霍地站起身,「多謝母親關心,不過我的婚事自有祖母和爹作主,母親既然身體不適,兒子便先告退了。」

  說罷,不再理會鎮國公夫人,大步離去。

  鎮國公夫人見他竟然如此無視自己這當母親的,頓時氣得一把將桌上的藥碗掃落於地。

  紀凜聽到室內傳來的聲音,眉頭未動一下,腳步不停。等出了門後不久,便見到院子裡侯著的常安。

  「世子!」常安小心地看他,他知道世子每回去見了夫人,心情都要惡劣。

  紀凜抿了下唇,說道:「去寒山雅居。」

  常安聽出他聲音裡的壓抑,瞬間膽顫心驚,以為他要發作了。幸好仔細看後,發現他依然是那個溫潤美好的少年,臉上的神色雖然有些冷峻,還算平和,沒有變得恐怖。

  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便見明珠在門口眺望,見到他過來,臉上一喜,彷彿鬆了口氣。

  紀凜大步走過來,直接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

  大長公主正在看佛經,見到孫子大步走進來,心中一驚,忙往他臉上看去,見他正在忍耐,終於放下心來。不過看他的神色,也知道有人又在撩拔他的忍耐力了,總非要讓他氣得發狂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來才好似的,不必說,她也知道是誰。

  「暄和,到祖母這兒來。」淑宜大長公主笑著道。

  紀凜坐到腳踏上,將腦袋伏在祖母膝上,悶悶地道:「祖母,我只喜歡瀲妹妹一個人,其他人我都不要,你能不能幫我去將瀲妹妹定下來?」

  淑宜大長公主沒開口。

  「我記得的,當年爹當著曲大人的面給我和瀲妹妹定下婚事了,曲大人也答應了,只要瀲妹妹及笄,我便可以娶她回來。我只喜歡瀲妹妹一人,喜歡她好久了,做夢都想要娶她回來……祖母,我怕我忍不住了……祖母,我頭疼……祖母,暄和好疼……」

  聽著他變得虛弱的聲音,淑宜大長公主由原來的憐惜化為了心痛,忙叫尚嬤嬤進來,「世子的病發作了,快去將世子的藥拿過來。」

  尚嬤嬤也看到捂著腦袋伏在淑宜大長公主膝上的世子,心中大急,忙去旁邊的架子上取了一個寶藍色掐絲法琅的盒子下來,開啟盒子後,上面鋪著黑色的絨布上放著幾粒姆指大小的藥丸,忙拿了一粒出來。

  「世子,快點吃藥,吃了就不疼了。」尚嬤嬤柔聲說道,哄著他吃藥,又給他倒了杯水佐藥。

  折騰了半個時辰,紀凜方才好一些,只是臉色十分蒼白,靠著炕上的大迎枕,連原本粉櫻般的唇色也變成淺白,那副虛弱的模樣,看得人心痛不已。

  淑宜大長公主眼睛微微溼潤,拉著孫子的手拍著,終於下定了決心道:「下個月是平陽侯府老夫人的壽辰,祖母便過去親眼瞧一瞧,到時候就讓你爹拿信物去將那小姑娘給你定下來。」

  紀凜聽罷,朝她微微一笑,笑容間滿是喜悅,這份喜悅沖淡了他臉上的倦色,也讓淑宜大長公主堅定了決心。

  等稍晚一些,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將下衙回來的鎮國公叫了過去。

  紀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宮心來報,微微睜開眼睛,眼中的明亮光澤已然被黑暗吞噬,雙眼詭譎難辯,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原來還能這般,倒是有趣!」

  宮心默默退出去,等到了沒人看到的地方,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裡飛快地算著時間,要等到曲四姑娘及笄嫁過來,還需要三年。真希望她快點嫁過來,到時候世子應該就不會這般反覆無常了吧?

  ****

  曲瀲非常高興地將買回來的花放到院子裡,讓人按著自己的安排將它們一一擺放,很快地,整個院子便生機盎然,充滿了活力。

  她滿意地站在廊下看了會兒,叮囑了伺候的婆子好生照顧,便讓碧春她們分別抱了兩盆精心挑好的花往季氏和曲沁那兒送去。

  季氏收到女兒送的花非常開心,讓人擺在了窗臺上。

  曲沁正規劃著他們家的未來財務,見妹妹親自送花過來,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今兒玩得怎麼樣?開心麼?」

  「開心。」曲瀲高高興興地將今天去石景山的經過和姐姐說了一遍。

  曲沁暗暗點頭,她就知道紀凜是個細心的,有他相陪最好不過。看妹妹那模樣,似乎對紀凜也不那麼排斥了,心裡更高興了。

  「姐,你今天看了一天的賬本了,可是出什麼事情了?」曲瀲不禁關心地問道。

  「這倒沒有,我只是想看看有什麼營生能為家裡添些進項,屆時就讓徐山去經營。」

  曲瀲聽罷,大感興趣,便坐下來和姐姐一起討論起來。

  姐妹倆直討論到天快黑了,才被丫鬟提醒要用晚膳了,忙去季氏那兒陪她用膳。

  等用完晚膳回來,曲沁看到擺在窗臺上的那盆牡丹花,沉吟了會兒,便讓紅蕊開啟自己的箱籠,讓她挑出其中一套寶石頭面給妹妹送去。

  比起妹妹光棍一個,她擁有生母留下的陪嫁,這些年來徐山仔細經營打理,已有不菲的收入,只是不能算入公中。所以,她也不吝嗇這些東西,時不時地找些名目送給妹妹,算是提前給她攢嫁妝。

  等曲瀲收到姐姐送的寶石頭面時,撓了撓頭,有些無奈,不過仍是高興地收下了。

  只是第二天,她又不高興了。

  因為家裡來了訪客,依然是打著弟弟的旗子來找她的。

  「駱府的七少爺?」曲沁面色微寒,對來報的管事嬤嬤道:「告訴他,少爺有事出去了,讓他回去。」

  管事嬤嬤見曲沁臉色有些不好,諾諾地應著。

  等管事嬤嬤走後,喬媽媽端了茶過來,小心地窺著曲沁的臉色,輕聲道:「姑娘,這樣不好吧?承風少爺是駱府的長房嫡出少爺,若是他與少爺交好,對少爺將來也有好處……」

  「喬媽媽!」曲沁突然看向她,面無表情,「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伺候誰?或許我應該將你送回外祖母那兒?」

  喬媽媽臉上湧現慌亂,忙跪了下去,賭咒發誓道:「姑娘怎麼說這種話?奴婢一心一意為姑娘,姑娘難道不知道麼?奴婢若是有異心,讓奴婢不得好死!」她原是駱府的人,後來曲沁出生後,便被駱老夫人挑中,送到曲沁身邊成為曲沁的奶孃,對曲沁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曲沁只是定定地看她,直到喬媽媽被看得心裡恐慌極了時,終於見她臉色變得緩和。

  「既然如此,你便應該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容質疑。你要記住,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後別有個什麼事情,都往駱府傳。」曲沁警告道。

  喬媽媽差點被嚇破膽,哪裡還敢說什麼?當下忙表了一翻忠心。

  「行了,下去吧。」

  等喬媽媽下去,曲沁方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自是知道喬媽媽對自己忠心耿耿,只要覺得對她好的事,喬媽媽都可以做。

  可是對她來說,她的妹妹和弟弟才是最重要的,當年若不是喬媽媽,駱承風又如何能將妹妹騙出來,差點壞了妹妹的名聲,害得妹妹和紀凜的婚事差點不成。

  這輩子,她絕對不允許讓這種事情發生!

  「姐,你在忙麼?」一道柔糯的聲音響起。

  曲沁睜開眼睛,便見到書房門口探出一張漂亮的小臉,看起來真是可愛極了,充滿了小姑娘特有的趣味,讓人也不禁想笑。

  「不忙啊,怎麼了?」曲沁笑著將她叫進來。

  曲瀲蹦進書房,她現在心情很好,主要是因為姐姐讓人將那駱承風給趕走了,讓她十分高興。

  重生前的姐姐可是覺得駱承風不失為一個妹夫人選,所以對駱承風某些討好她的行為是默許的,讓她十分心塞。當時的曲沁應該是這麼覺得的,駱府好歹也是勳貴,駱承風又是長房的嫡幼子,壓力不大,加上駱承風十分喜愛妹妹,不失為一樁良緣。

  可是曲瀲卻不覺得啊,從小到大,有一半的日子是住在駱府,七歲以前駱承風住在內院的,沒少和她們這些姑娘扎堆著玩,最愛變著法子欺負她了,簡直就是個讓人想暴揍的熊孩子——那時她便知道駱承風就是那種喜歡她便欺負她的熊孩子,甚至駱承風以前尿床的事情她都還記得呢,這讓她怎麼對一個看過他光屁股蛋、尿過床的傢伙感興趣?她又不是喜歡小破孩的怪阿姨!

  等駱承風長大後,倒是不再欺負她了,可是也變著法子勾搭她了,心理年齡比較大的少女對他實在不感興趣,可又顧忌著駱府沒辦法暴揍他,最後只好憋屈地避著他。

  所以,現在姐姐開始幫她擋駱承風時,她自然十分高興啦。

  曲瀲笑呵呵地道:「剛才娘和我商量,想去枯潭寺去迎一尊佛像回來供奉,她說已經好多天沒有給佛祖上香了,怕佛祖怪罪,現在安頓下來了,是該迎佛祖回來了。」

  曲沁嘴角抽搐了下,難道來了京城,還是逃脫不了以後煙薰火燎的命運麼?不過想到季氏的性子,還是拼了。

  「行了,明天咱們就去請枯潭寺迎一尊佛像回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38 PM

第37章

  翌日,曲家姐妹陪季氏去了一趟枯潭寺,迎了一尊佛像回來,供奉在小佛堂裡。

  季氏來到京城後,便讓人將自己臥房旁的一間耳房佈置成了一間小佛堂,方便她禮佛。果然將小佛堂迎回來後,季氏所住的上房那邊,又開始每天都瀰漫著枷南香的味道,曲家姐弟雖然已經習慣了,但仍是有些哭笑不得。

  隨著季氏將佛像迎回來,曲家三房的人在京城的生活也步上了正軌。

  在家歇息了幾日,曲湙便開始每天都去駱家族學上學,曲沁也每天帶著徐山出門在街上逛逛,當作市場調查,看看在京城裡做些什麼營生好,而曲瀲除了練字做繡活養花弄草外,也很有興趣地跟著曲沁一起琢磨著生財之道。

  可惜曲瀲雖然兩世為人,但她上輩子還是個沒出過社會的小姑娘,人生經歷並不豐富,並未因為人生重來一次便能積累下什麼用有的經驗,根本幫不上忙。反倒是曲沁,在外面悠轉了幾天後,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主意,見妹妹實在是幫不上忙,不忍心她沾這些俗務惹上一身銅臭味,便將她打發了。

  曲瀲撓撓頭,她可不認為商人下賤什麼的,能賺到錢才是好的。於是扒拉了下自己的私房銀子,將自己的私房錢湊到一起,將之送到曲沁那兒,讓她當做生意的本金,也算是盡一份自己的心意。

  這私房銀子一送出去,她便成了個窮光蛋了==!

  曲沁哪裡會看上妹妹這一千多兩的銀子?根本也不用她來出,不過想了下,還是收下了,對妹妹道:「這便當便你的本金入股吧,到時候給你分紅,攢起來給你當嫁妝。」

  曲瀲汗顏,怎麼又說到她的嫁妝去了?

  見她神色怪異,曲沁以為她年紀小不懂,邊讓紅蕊收起銀子邊道:「我們女人立世,不像男人那般有諸多自由選擇,甚至有那麼多機會,世間的規矩多是束縛女子。女人想要生活得好,腰板挺得直,除了家勢等的因素外,錢財也是不可少的東西之一,特別是嫁妝猶其重要。」

  然後又同她說了一翻嫁妝的重要性之類的,說得曲瀲更汗顏了,只好乖乖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曲沁雖然琢磨著為家裡添進項,卻不會自己親自出面打理,自古士工農商,世人皆認為商最賤,為士人所不恥,曲沁自不會落下把柄,不過她手下有管事,可以將之交給徐山來辦。

  曲沁給了徐山一筆銀子,除了讓徐山做生意的本金外,也讓徐山在京城買了些田莊鋪子之類的,數目也不多,多的根本買不起,因為京郊的土地有限,好的田莊都有主了,就算有出售的也不便宜,甚至有錢也買不到,京城裡好地段的鋪子也很難買到。

  但這也不要緊,曲沁只要和駱老夫人說一聲便行了,駱老夫人以為曲沁想要添些嫁妝,自然不會反對,甚至會讓管事出面,幫徐山說項。

  果然,不過幾天時間,便辦妥當了。

  徐山拿了地契過來時,曲沁很是滿意,翻了下,便讓紅蕊收著,然後又詢問徐山關於做生意的事情,等一一問完後,最後方提及父親曾經的幕僚葉長青,詢問他幾時進京。

  徐山有些愧疚地道:「姑娘,恐怕葉先生還需要一段時日方才進京。葉先生感念老爺當年的知遇之恩,已經答應進京了,只是他還需要處理家中的事宜,待處理完了方才進京。」
  
  「那要多久?」曲沁有些急切。

  「屬下不知,怕不少於一個月左右。」

  曲沁聽罷,只得按捺下心急。葉長青當年能得他們父親信任,是個有本事的,若非他感懷父親當年的知遇之恩,根本不會進京來。等這次進京,就讓他跟在弟弟身邊,以後也好指點弟弟為人處事。

  等到了五月,京城的天氣開始漸漸地變熱。

  曲沁姐妹倆也收拾了行李,被接到駱府小住。

  姐妹倆在駱府有自己的院子,這是駱老夫人特地為疼愛的外孫女安排的,曲瀲不過是沾了姐姐的光,算得上是附帶品。

  姐妹倆進平陽侯府後,便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發現駱大夫人和駱四夫人都在。

  駱四夫人一見姐妹倆個,便掩嘴笑道:「有這兩個漂亮的外甥女陪著,老夫人真是有福氣,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沾點老夫人的福氣,老夫人可要多疼疼我。」

  駱老夫人被她逗得笑容滿面,指著她道:「你這張嘴,什麼都讓你說盡了,我這裡你哪天沒來?好茶都沒少被你蹭去。」

  「沒辦法,我若是一天沒見著老夫人,心裡就慌得緊,只好天天過來蹭吃蹭喝了。」

  駱老夫人被逗得更開懷了,曲沁和曲瀲坐在一旁秀氣地笑著,唯有駱大夫人笑得有些勉強,眼睛不時地瞄著曲家姐妹,讓曲瀲心中微凜,不知道這位大舅母是什麼意思。

  等說笑一陣後,駱老夫人便對曲家姐妹道:「時間不早了,沁兒和瀲兒先回去歇息一會,等晚上過來用膳。」

  曲沁和曲瀲忙站起身,應了聲是,便退下去了。

  將曲家姐妹倆支開後,駱老夫人便對駱大夫人道:「大老爺那邊是什麼意思,最近可有什麼好訊息?」

  駱大夫人就知道老夫人今兒會問,心裡不禁發苦。

  其實以平陽侯府的勢力,要給個表姑娘說親自是容易,有很多選擇。可這位表姑娘不比其他的姻親,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尖,這人選就難選了,若是選個與曲沁家勢相當的,怕是老夫人不滿意,若是給曲沁選個家勢太好的,曲沁身份又不夠,人家根本瞧不上眼,真真是左右為難。

  這讓駱大夫人不禁有些埋怨,明明曲沁父喪母喪,雖說是常州府名門望族、書香門第,可這身份並不高,偏偏老夫人常居京城,這眼界變高了,非王孫貴族不可,他們要去哪兒尋個也願意娶曲沁的物件?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你看中人家,人家可不一定看中你,平陽侯府再強勢,也不得能這樣得罪人吧?

  這些日子,她和大老爺將認識的人家的適齡公子都扒拉了一遍,尋出很多和曲沁相配的,其中也不泛勳貴人家,可老夫人沒一個滿意的,嫌東嫌西,讓他們由原來的信心滿滿變成了沮喪,最後終於發現,老夫人根本是將曲沁按著侯府嫡女的規格給她選夫婿了。

  想到這裡,駱大夫人有些輕蔑,便是現在曲三老爺還在人世,怕也不過是個地方知府,曲沁只是個知府之女,難不成想當皇子妃不成?勳貴有勳貴的圈子,少有會在文官圈子中挑媳婦的,更不會挑個父喪幫不了什麼忙的妻子。

  只是,老夫人既然發話了,他們也沒法子,只得繼續相看。

  「娘,老爺最是疼沁兒,自然也願意為沁兒找一個滿意的夫婿,還在相看呢。」駱大夫人含蓄地道。

  駱老夫人眉頭微皺,有些不滿意這個答案。

  這時,駱四夫人眼睛轉了轉,笑道:「娘,過些日子便是你的壽辰了,不如到時候大辦一場,請與咱們駱家的姻親朋友過來熱鬧一翻,屆時您便將沁兒帶在身邊,讓她多見見人,指不定那些夫人見到沁兒如此氣度模樣,心裡會喜歡呢?不是我說,咱們沁兒遺傳了她孃的好樣貌,又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個個都是頂好的,就怕到時候您要挑花眼睛。」

  這馬屁拍得駱老夫人眉開眼笑,先前的不快一掃而去,拍著駱四夫人的手道:「就你慣會說話。罷了,原本我不打算今年太過鋪張,請一些親朋友過來吃一頓便可,現下看來是要大辦了,只望那些老姐妹們莫要笑我臨老了反而喜歡折騰。」

  「哪裡會呢?娘這是有福氣,是咱們作兒女的孝順您……」

  駱大夫人坐在一旁,看著弟妹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心裡有些不屑。

  她還不知道這洪氏是什麼意思麼?不過是惦記著老夫人手中的體已罷了,等老人家百年後,便會分家,屆時他們大房繼承侯府,四房便要變成旁支,從公中所繼承的財產並不多,都是有慣例可尋,所以便巴著老夫人,想從老夫人這兒多得點好處。

  老夫人管了一輩子的家,手裡要說沒點東西是不可能的,隨便漏一漏,都讓人眼熱不已。

  等晚上時,駱大老爺回來後,駱大夫人便和他說起今年老夫人壽辰大辦的事情。

  「原本不是說小辦麼?」駱大老爺有些驚愕。

  駱大夫人邊伺候他更衣邊撇著嘴道:「還不是四弟妹,趁機在老夫人面前說壽辰大辦,屆時也好給沁丫頭相看人家,也不瞧瞧沁丫頭的身份,可不是咱們侯府的嫡女,只有人家挑她的份兒,哪能讓人挑她?」

  駱大老爺聽得有些不舒服,說道:「沁丫頭是妹妹的女兒,她自幼喪父喪母,咱們作長輩的自該多盡心,也好讓老夫人安心。得了,既然老夫人發話,便由著她吧。」

  駱大夫人就知道他會這麼說,雖然抱怨不成反被訓斥,但也不敢頂嘴反駁,只好嘟嚷了幾句。

  曲沁姐妹倆可不知道駱老夫人的打算,就算猜出來,她們也不能幹什麼。

  她們正在招待過來探望的駱家姐妹們。

  知道她們被老夫人接到駱府小住後,駱家未出閣的姐妹們都過來了,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很是熱鬧。

  駱櫻笑嘻嘻地對曲瀲道:「太好了,明天開始,你也和我一起去竹宣齋一起讀書,是吧。」

  曲瀲苦著臉點頭,果然她就知道,來了駱府沒有自家那般悠閒自在、能隨意安排時間。

  「開心點,咱們都是這麼過來的。」駱櫻扯扯她的臉,然後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對了,我告訴你啊,我爹娘最近都在忙著幫沁表姐相看物件呢,但是好像祖母沒一個滿意的,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哪個會是未來的沁表姐夫。」

  曲瀲眼睛微轉,很快便明白定然是老夫人眼界高,又想給疼愛的外孫女最好的,所以才沒能決定下來。雖然這麼說很滅自己威風,可曲沁也知道他們家的情況,怕是門當戶對的駱老夫人瞧不上眼,而能瞧上眼的,人家可瞧不上他們。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氣悶。

  曲瀲也覺得自己姐姐千好萬好,但架不住這是個拼爹的年代,恰恰他們老爹早就不在了。

  不過她仍是叮囑駱櫻,若是有什麼情況繼續和她說。

  駱櫻拍著胸脯保證,她是長房的嫡幼女,又是龍鳳胎,很得父母疼愛,打探起訊息來輕而易舉,沒人會防著她。

  等說完了這事後,駱櫻趁著姐妹們都圍著曲沁說話時,趁機將曲瀲拉到房裡說話,然後讓她的貼身丫鬟翠屏將一個檀木盒子捧上來,對著她直笑,笑得曲瀲臉色有些發黑。

  檀木盒子沒什麼,但是若由駱櫻拿出來的,曲瀲便要警鈴大作,因為從小到大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每一次這些東西都代表了一個人送來的。

  「吶,你平時不是喜歡練字麼?這裡面是一本前朝的名家法帖,是我七哥特地去找來的,送給你。」

  曲瀲沒有開啟,而是將它推回去給她,一臉嚴肅地道:「我不能要!」

  「為什麼?」駱櫻瞪大眼睛,有些生氣,「這可是承風辛苦找了半年才找到的,一直等著你進京來,好送給你。」她覺得自己同胞兄長的一片心意被曲瀲糟蹋了,就算是好姐妹也要翻臉。

  曲瀲不為所動,繼續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受。你莫要忘記了,我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了。」然後語氣一軟,略為惆悵地道:「你也知道,若非是我姐姐,我和你們家根本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外祖母和幾位舅舅、舅母了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接納我的,我自是不能做出這種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不然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你懂吧?」

  最後那句「你懂吧?」說得怯生生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讓駱櫻看得愣愣的,明明一開始被她的強硬拒絕弄得很生氣,可一看她怯生生的模樣,那股氣又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輕易地消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46 PM

第38章

  最後,駱櫻才不情不願地道:「好吧,我會和七哥說的。」

  她也不是真的嬌縱任性,什麼也不懂,心知曲瀲說得對,自己兄長喜歡曲瀲,時常藉著名目來找曲瀲,或者送她東西討好她,但成功的次數極少,曲瀲總是有各種法子拒絕。以前大家年紀小時便罷了,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了。

  當然,駱櫻會這麼幫駱承風,除了他們是龍鳳胎比平常的兄妹關係更親近一些外,還因為知道駱承風真的喜歡曲瀲,她和曲瀲一起長大,知道曲瀲是什麼樣的人,不免也想要幫一幫兄長。

  可曲瀲好像並不喜歡,從小到大一副膽小懦弱的模樣,連收人家送的東西也不敢,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最後總讓人心軟,沒敢強硬地塞給她。

  「阿瀲,你不喜歡我七哥,是吧?」駱櫻臉色有些陰沉地道。

  曲瀲努力地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其實心裡十分無奈,駱櫻就是個任性的大小姐,一不合心意,那就要發脾氣,對不如自己的人非常倨傲,若非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怕是駱櫻根本不會看自己一眼。如果她說不喜歡駱承風,怕駱櫻會非常高興。

  「七表哥人很好,我素來敬他。」

  駱櫻的臉色好了一點。

  「不過我更喜歡阿櫻,我知道阿櫻對我最好了。」

  駱櫻的臉色更好了。

  曲瀲自小就和駱家的姐妹一起混,對哄小女孩兒自有一翻本事,當下幾句話就將駱櫻給哄好了,不再生她的氣。等離開時,駱櫻讓翠屏將那檀木盒子帶走,沒有再要硬塞給曲瀲的意思。

  「行了,既然如此,我去還給七哥,不會讓你難做的。」

  曲瀲笑盈盈地點頭,起身送駱櫻出門,倚在門框處,迎著夕陽,橘色的光暈打在她白瓷般秀氣精緻的臉蛋上,看起來柔弱又美好,讓駱櫻這個傲嬌的姑娘也不得不承認,她沒辦法和曲瀲生氣,覺得和她生氣,彷彿在欺負她一樣。

  這一刻,曲瀲覺得自己真是個心機婊,將小姑娘都哄得沒邊了。

  不過,能將麻煩解決讓自己一身輕鬆,什麼手段都可以,哪裡會顧忌是好是壞,這就是她這輩子在駱府學到的東西。

  來到駱府小住的第二日,曲瀲回答應了駱櫻,便陪她一起去竹宣齋上課,曲沁側去嘉善堂陪駱老夫人。

  在竹宣齋上課的駱家姑娘一共有六人,年紀都在七歲到十四歲,像曲沁和駱槿這樣及笄的姑娘不需要來這裡讀書了。

  所以竹宣齋中年紀最大的是十四歲的駱杪,是長房的庶女,人看起來有些木訥,駱櫻並不太喜歡她——大概天底下當嫡女的都不會太喜歡和自己同個爹的庶出的姐妹。年紀最小的是五房的駱柳,今年才七歲,圓糯糯的粉團兒,正好到姑娘家啟蒙的年紀,便被送到竹宣齋來跟著姐姐們讀書。

  教她們的是一位三旬左右的女子,大家叫她陳娘子,是在駱家族學裡授課的一位先生的娘子,被駱府請來教導自家姑娘們。

  曲瀲和姐姐每年春天時都會進京到駱府小住半年,從七歲開始,便跟著駱府的姑娘來這兒學習,一直是陳娘子教她們,是以陳娘子對這位駱府的表小姐也是有印象的,見曲瀲回來上課,便開始考她。

  曲瀲心裡苦逼,去年秋天她和姐姐離開京城回常州府時,陳娘子佈置了功課,沒想到都過了半年多,她竟然還能記得布了什麼功課,這不是逼著她上進麼?讀那麼多《女則》《女戒》什麼的,她都要倒背如流了,可卻仍覺得那些都是個屁!

  等陳娘子考完曲瀲,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說道:「不錯,你很用功,看來沒有偷懶。」然後又去抽查其他的姑娘。

  曲瀲鬆了口氣。

  見陳娘子去考其他姐妹了,駱櫻便湊了過來,偷偷地遞了樣東西給曲瀲道:「阿瀲,這東西送你。」

  曲瀲見是一塊綢布包著的東西,看起來像本冊子,有些疑惑地開啟,不禁一愣。是一本法帖,頁面有些泛黃捲曲,但被保護得很好,可以看出時間的痕跡,再翻開裡面一看,又吃了一驚。

  是一本前朝大家法帖。

  想起昨日的事情,曲瀲便要還她,卻被駱櫻瞪了。

  「這本名家法帖是我七哥送我的,現在是我的了,我送給你又如何?」

  曲瀲:「……」

  曲瀲最後只得收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泛黃的頁面,將它仔細收好。

  一個早上,陳娘子講了些四書上的東西,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便讓大家寫大字。其間曲瀲寫的大字自然又被陳娘子誇獎了,讓在場的駱家姑娘看著曲瀲的目光都有些羨慕,不過看到坐在她身邊的駱櫻,倒底沒有說什麼。

  等午時下課,大家一起結伴離開時,駱櫻便道:「你怎麼這麼喜歡練字啊?怨不得你的字是姐妹間寫得最好,陳娘子說你很有才華,假以時日,定然會形成自己的風骨,指不定將來還能成為書法大家,出自己的名帖流芳百世。」

  曲瀲笑道:「哪有這麼容易?你說得倒簡單。」而且不是她喜歡練字,而是她上輩子的祖父曾告訴過她,字代表一個人的品行風骨,做人之前,先要會寫一手好字,然後兩輩子都這樣堅持下來了。

  其實這種堅持,也是一種對上輩子的懷念,還有銘記。

  說話間,便到了嘉善堂,卻見屋子裡除了駱老夫人和曲沁、駱槿外,還有駱承風。

  曲瀲眼皮跳了下,等跟著駱櫻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後,便蹭到姐姐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將旁邊一道探視的視線忽略。

  「都下學啦,你們快過來,吃些東西墊墊肚子,還未到用膳時間,別餓壞了。」駱老夫人見一群孫女過來,個個長得像花骨朵兒似的,鮮嫩活沷,看著讓人心情也高興,笑呵呵地讓丫鬟們端來各色點心甜湯。

  駱櫻笑盈盈地坐在駱老夫人下首位置,高興地道:「就知道祖母這兒有好吃的,所以一下課,我們就迫不及待地來了。果然是祖母最好了,怨不得我每天來這裡就高興,四嬸也那麼喜歡來。」

  她長得甜美可人,嘴巴也甜,一連串的話將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對她越發的疼愛。其他的姑娘們雖然沒有駱櫻的能說會道,但這種時候自然要多表現,也紛紛嬌聲軟語地說著,一時間滿室歡快。

  只有駱承風有些急,磨磨蹭蹭不肯離開。

  他就是算著姐妹們下課的時間過來給祖母請安,以能多看曲瀲一眼,可沒想到這狠心地丫頭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讓他心裡十分委屈。覺得自己都為她找來她最喜歡的前朝名家法帖了,為何她還不接受,甚至對他依然如此冷淡?就算自己小時候欺負過她,那也是他不懂事,後來長大一些了,就沒再欺負了,反而十分護著她。

  「行了,承風若沒事就回去吧。」駱老夫人說道,並未留孫子在這兒用膳,一屋子的姐妹們在這裡,哪裡能留他?

  駱承風只得起身離開,離開之前先是飛快地看了曲瀲一眼,卻發現被沁表姐擋住了,只好無奈地給妹妹使了個眼色,見妹妹朝他眨了下眼睛,方才高興起來,打算去尋曲湙,從他那兒打探點瀲表妹的事情。

  曲沁自是將那兄妹倆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沉吟了下,還是沒法決定要不要將妹妹和駱櫻分開。

  誠然駱承風上輩子差點壞了妹妹的名聲,可是駱櫻卻什麼都沒做過,甚至在出閣前,對妹妹還算不錯的,特別是在駱家,若非有駱櫻一直和妹妹交好,妹妹恐怕早就被駱家的其他姐妹暗中使絆子了。

  駱櫻也算是妹妹的一個擋箭牌。

  算了,先看看吧。

  一群姑娘陪駱老夫人高高興興地用了頓午膳,然後各自回房午休,而下午姑娘們並不用去上課,可以自由安排時間,或者是跟著駱府請來的繡娘學習女紅之類的。

  駱櫻自然來找曲瀲玩,曲瀲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

  曲沁重生一回,對上輩子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再回京城來,已然隔世。如今她再次來到駱府,心態已非昔日,心裡擔心駱櫻那脾氣會欺負柔弱的妹妹,不放心地偷偷過來看了一眼。

  等看完後,曲沁若有所思。

  似乎……不是像幾位舅母說的那樣,覺得妹妹在駱家就是駱櫻的玩伴,像陪太子讀書一樣。現在看來,比較像是駱櫻是妹妹的玩伴才對,相陪的物件不知不覺地反過來了,駱櫻大多時無數中跟著妹妹做什麼,也讓曲沁第一次發現,原來十二歲時的妹妹在駱府時是這樣的麼?竟然能不聲不響地將駱櫻這個侯府長房最尊貴的嫡女提溜在手中溜得團團轉不自知。

  曲沁覺得自己對妹妹的印象要重新組裝一下了。

  曲瀲不知道自己心機婊的一面被重生後三觀重組的姐姐發覺了,笑盈盈地和駱櫻一起分著繡線,兩人有說有笑,氣氛親密,等曲瀲放下針線後,提議去跳百索,駱櫻又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

  曲沁終於放心了。

  傍晚,駱櫻帶著自己今天做的荷包回大房,原本她還想偷偷摸一個曲瀲做的走,可曲瀲賊精,竟然提前將它收好了,只得作罷。

  剛回到長房,駱櫻便被等在那兒的駱承風攔住了。

  「怎麼樣?今天瀲表妹有說起我麼?」駱承風一臉期盼地問。

  「別想了!阿瀲那麼規矩膽小的人,可不敢做什麼不規矩的事!」駱櫻皺著小鼻子,「七哥,不如還是算了吧,阿瀲膽子太小,不適合我們家,娘也不喜歡膽小的人。」

  「不,我就是喜歡她。」駱承風固執地道,並且也十分自信,「我相信只要我繼續努力,瀲表妹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的決心,被我感動的。」

  若是她一直不感動呢?

  駱櫻正要打擊他一下,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們兄妹倆個在說什麼呢?」

  兄妹倆一驚,轉身看到站在廊蕪的母親,臉上忙露出笑容,駱櫻笑得甜甜的,駱承風儘量讓自己自然一些,別讓母親看出異樣。

  「沒說什麼!娘,你怎麼在這裡?爹回來了?」駱櫻笑道。

  「你爹有事,今天會回來晚一些。」駱大夫人說著,走出廊蕪,目光在小兒子身上審視,狐疑地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可是又幹壞事了?」

  「沒有,我只是和妹妹說些事情。」

  駱大夫人心中一沉,眼神不覺變得嚴厲,「什麼事情?」

  駱承風面上有些僵硬,正要想法子混過去時,駱櫻已經哎喲地叫起來了,便過去挽住駱大夫人,痴纏起來,很快便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駱承風朝妹妹投去感激的眼神,心裡知道母親不太喜歡曲瀲……不,應該說母親對曲瀲並沒有什麼想法,但是若他喜歡曲瀲,母親便會不高興,因為母親覺得曲瀲的出身太低微了,又是個父喪之女,家中沒有出息的子弟,將來嫁過來後,對丈夫沒什麼實質的幫助,從未想過讓他娶曲瀲的可能。

  所以,他從不敢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自己對曲瀲的喜歡,免得讓母親知道對曲瀲不喜,甚至針對曲瀲。

  若是他想要娶曲瀲,首先還得讓母親喜歡才行,省得將來曲瀲嫁過來受罪。不過他也並不是太擔心,因為還有祖母,只要祖母答應了,父親必不會反對,到時候母親也不能反對了。

  *****

  曲瀲姐妹來到駱府的第五天,駱老夫人便帶曲沁和駱槿去枯潭寺上香許願。

  至於許什麼願,看被老夫人帶在身邊的曲沁和駱槿便知道了。

  駱櫻聽後十分羨慕,因為這是難得出門的機會,卻因為她們年紀還小,需要上課,而被留在了家裡,讓駱櫻整個人都懨了。

  不僅是她,竹宣齋的其他幾個駱家姐妹也懨了,唯有曲瀲很平靜。

  不怪乎她平靜,因她在常州府時,時常陪母親去寺裡上香,覺得這種事情沒啥好羨慕的。比起這些京城裡輕易出不得門的世家貴女,曲瀲覺得自己時常能出門上個香、爬上山,其實還挺幸福的。

  直到申時正駱老夫人她們才回來。

  曲瀲當時在房裡練字,見姐姐回來時,如往常般給她沏了杯茶,卻見姐姐失神地坐在那裡。

  「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到妹妹時,忙拉著她的手飛快地道:「阿瀲,你知道我今天在枯潭寺見到誰了麼?竟然是明方大師,他雲遊到京城了,現在就在枯潭寺潛修,若不是我今天和槿表妹一起去逛枯潭寺的後山,還不知道他來了呢,京城裡的香客應該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來京城。」

  明方大師可謂是當朝得道高僧,不知道多少善男信女為了他而來,為求得他一卦而散盡千金,可惜明方大量是個有佛法就任性的,千金捧到他面前,只要不入他法眼,不合他眼緣的,都懶得理會,飄然遠去。

  曲瀲看姐姐激動中帶點興奮的模樣,心裡有些詫異,直覺不對。

  姐姐是不是對明方大師太在意了?難道明方大師在姐姐的上輩子擔任著什麼重大的角色?還是今天去見到明方大師,被他的佛法感悟,想要學著她們娘一樣虔誠禮佛,每天燒香唸經?

  「哦,他來京城了,那挺好的,娘一定會高興的。」曲瀲附和道。

  曲沁點頭,將雙手交疊在一起,以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一顆心卻仍跳得厲害。

  她不知道上輩子時明方大師是什麼時候進京的,但是她對明方大師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慎重,加上今天她不小心偷窺到明方大師做的事情,讓她越發的心驚。

  那樣一個慈悲憫然的有德大師,原來也會殺人的麼?上輩子他在京中後來發生的風雲聚會中,又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

  「姐,你怎麼啦?」

  曲沁回神,勉強朝她笑了下,說道:「我沒事。」然後眼睛一轉,又道:「還有半個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了,阿瀲你可是準備好給外祖母的壽禮了?」

  「正在準備呢,我打算給外祖母做條額帕。」曲瀲笑道。

  曲沁點頭,「你的針線素來好,連繡安坊的安娘子都說你有悟性,屆時外祖母能收到你做的額帕也會開心的。」小姑娘家沒什麼私房錢,曲瀲這表小姐的情況駱家的人都知道,用自己做的東西孝敬老人家,既不失禮又顯心意,十分妥帖。

  曲瀲點頭,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窮,而且也不會在意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小姐送什麼,所以她很輕鬆。

  只是,發現姐姐又失神了,曲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難道是和明方大師有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50 PM

第39章

  接下來的日子,曲瀲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姐姐和平常沒什麼兩樣,讓她也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沒辦法,便暫時將之放到一旁,全心全意地做要給駱老夫人的壽禮。

  雖然她和駱老夫人沒有血緣關係,甚至駱家也是因為姐姐的原因才接納她的,但名義上也算是外祖家,曲瀲受駱府照顧極多,自然要用心準備了。好在駱府未出閣的姐妹們多少都和她一樣,給老夫人準備的壽禮都是自己親手做的針線,如此不僅能顯示自己的女紅,又表示了孝心,真是一舉兩得。

  所以,平時姐妹們倒也坐在一起交流討論,一起做下針線,畢竟這也是功課中的一種。

  轉眼便到了五月下旬,京城的天氣越發的熱了。

  「祖母的生辰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去莊子裡避暑,到時候咱們就可以跟著祖母過去了,這京城的夏天真是太熱了,還是你們江南好。」駱櫻拿著一把金柄大紅色絹紗團扇,邊扇著邊喝冰鎮過的甜湯。

  曲瀲低頭翻著一本山河傳記,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此時快要到晌午時分了,陳娘子已經授完了今天的課,在隔避廂房歇息,由她們幾個姐妹們在這兒自由玩樂,曲瀲沒事可做,便翻起一本專門敘述大周朝各地風俗人情的雜書。

  這時,坐在她們旁邊的駱林笑道:「櫻妹妹又沒去過江南,怎麼知道江南的夏天比京城的涼爽?而且今年恐怕祖母不會去莊子避暑了。」

  駱櫻目光嗖的一下便射了過去,一臉的倨傲,「阿瀲自小在江南長大,聽她說過,我就知道了。」然後她又慢吞吞地用一種嬌縱的語氣道:「祖母去不去,你又知道了?」她就不信駱林的訊息比她精通。

  駱林是三房的姑娘,雖然是嫡出,但駱三老爺卻是庶出,身份自然比不得駱櫻的尊貴。不過駱櫻太貴重了,加上有時候脾氣剋制不住,難免嬌縱了一些,和姐妹們相處得並不怎麼樣,大家暗地裡都喜歡和她抬槓。

  駱林心中暗怒,面上的笑容跟著也有些勉強,「這還用說,今年槿姐姐和沁表姐都及笄了,指不定不久後咱們就要有兩個姐夫了。」說著,不禁看了曲瀲一眼。

  曲瀲恰好抬頭,見她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駱林的怒氣微歇。她是看不慣駱櫻的嬌縱,但對曲家兩位表姐妹卻是沒什麼惡感的,畢竟她們是侯府的姑娘,沒必要和個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置氣,就算曲瀲長得漂亮一些,可那副膽小懦弱,只能當駱櫻跟屁蟲的模樣,實在是沒什麼出息。

  駱櫻聽後,明媚的大眼睛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林姐姐真是神機妙算,不過我昨天才聽祖母說,等到六月時,便會帶我們去莊子裡避暑,屆時請一些和咱們家交好的人家到莊子裡去賞花聽戲,到時候又熱鬧了,我都盼著快快去莊子裡玩。」

  駱林的臉色微微一僵,見駱櫻那張笑臉,只覺得十分刺眼,她根本就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在祖母那兒得寵。只是,她心裡雖然難受,面上卻不能顯露,只得勉強道:「原來是這樣,我們都不知道呢,等會兒可要去問問祖母才行。」

  駱櫻沒理會她的挑釁,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對曲瀲道:「阿瀲,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我餓了。」

  曲瀲聽後很自然地將手中的山河傳記合上將它交給碧春收好,然後朝周圍的駱家姐妹們微笑致意,跟著站了起來,和駱櫻一前一後出了竹宣齋。

  出了竹宣齋後不久,曲瀲便和駱櫻分手,她要回去繼續做駱老夫人的壽禮,還有兩天便是駱老夫人的壽辰了,額帕還有一些沒有完成,得回去繼續趕。

  駱櫻知道她的情況,也沒有惱,和她分手後,便往嘉善堂行去。

  下午,曲瀲終於將給駱老夫人做的額帕做好後,剛放下手中的活,卻見駱櫻興沖沖地來了。

  「阿瀲,我有個好訊息。」駱櫻臉蛋紅撲撲的,這不知是天氣熱薰出來的,還是她心情興奮之故,她激動地扒著曲瀲道:「你知道我剛才在祖母那兒聽到什麼了麼?祖母的壽辰那天,寧王世子竟然會來哦,而且聽我爹透露的意思,三皇子好像也會來……」

  曲瀲虛應了一聲,來就來唄。

  不過等聽到駱櫻接下來的話,她就不淡定了。

  「你說鎮國公世子會不會來呢?雖然我們家和鎮國公府沒有什麼往來,可是我記得紀暄和和寧王世子可是好友,寧王世子既然來了,紀暄和應該也會來吧?」

  曲瀲瞥向她紅撲撲的臉、亮晶晶的眼睛,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說的是鎮國公世子?你見過他?我以前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駱櫻嘲笑道:「你一年也只有幾個月住在京裡,和你有什麼好說的?紀暄和那樣的人物……」凡是見過他的姑娘,駱櫻就沒見過不喜歡他的,出於莫名的私心,自然不想讓曲瀲知道紀凜這個人,畢竟曲瀲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一些。

  所以,以前她並不想在曲瀲面前說鎮國公世子的事,只是這回心情太過興奮,不知不覺就過來嘮叨了。

  先前母親和祖母在說話時,她就坐在內室裡喝綠豆湯,聽到祖母和母親猜測這次祖母的壽辰時,可能會有很多京中適齡的公子小姐隨長輩過來,甚至可能會有周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時,心便呯呯地跳起來。

  曲瀲心情很是微妙,雖然她沒有親眼目睹過,但見過紀凜其人,也知道紀凜那長相和氣質十分出眾的少年,定然會受小姑娘們的親睞,沒想到連駱櫻這個天之嬌女竟然也對紀凜傾慕,頓時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見曲瀲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地看著自己,駱櫻的臉更紅了,有些結巴地道:「那個,鎮國公世子你應該聽說過吧?」

  怎麼沒聽說過?甚至這次進京還和他們結伴同行的。

  不過當時駱府來接他們的管事雖然看到了,但那管事是奉駱老夫人之令行事,自不會多嘴地宣揚出去,所以這事除了駱老夫人和駱家幾位老爺外,其他人卻是不知道的。

  「鎮國公世子姓紀,單名一個凜字,字暄和。聽說『暄和』這字還是皇上賜的呢,可見他在皇上面前也是個體面人,王公貴族中的子孫那麼多,也唯有他能在未及弱冠之前得皇上賜字,這可是天大的福份,我也覺得『暄和』這字很配他……」

  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曲瀲只能跟著虛應和,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有些頭疼。

  若是明天紀凜也過來,她可得想個法子避開才好,省得和他撞見,不管他突然精分了,還是表現出一副對她喜歡的模樣,都不會讓現在的她太好過。

  等將駱櫻送走後,曲瀲又見姐姐過來了,而且跟著她的紅蕊還捧著個漆紅色掐絲法琅的匣子,讓她心情更復雜了。

  姐姐這又是來給她送首飾了麼?

  「阿瀲。」曲沁看起來很高興,上前拉著她坐下,對她道:「明天就是外祖母的壽辰了,我記得你這次來駱家沒有帶多少首飾,所以給你送過來了,明天可得好生打扮,不能墮了咱們曲家的名聲。」

  曲瀲:「……」

  然後又聽著姐姐絮叨了很久,終於忍不住道:「姐,明天外祖母的生辰,應該會來很多和平陽侯府交好的人家,外祖母是不是打算從這些人家家裡給你選物件?」

  曲沁臉上的笑容微斂,拍拍她的手道:「小孩子別想那麼多,聽話。」

  曲瀲仗著姐姐不知道她的來歷(兩世經歷),可著盡兒地裝嫩,纏著她道:「姐姐別騙我了,你今年及笄了,是該要說親了,我從阿櫻那裡聽說了,大舅舅和大舅母正為這事忙著呢,只是外祖母覺得不滿意,沒有看中。姐姐,你怎麼想的?」

  曲沁沉默了下,微笑道:「我哪有怎麼想?自然是聽長輩的話了。」

  曲瀲暗暗打量她,發現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後,只得撇了下嘴,不再逼問了,反而問起了其他,卻不想又讓曲沁不著痕跡地將話題扯到了鎮國公府上。

  「聽說淑宜大長公主與老鎮國公共育有三兒一女,長女平寧郡主嫁到了忠靖伯府沈家,因為去年沈老太爺病逝,和郡馬一起回鄉守制了,若是無意外的話,兩三年後應該會回京城。長子就是現在的鎮國公,娶的是淮安郡王府的郡主,這淮安郡王府雖然比不得先帝在世時的興盛,可現在在宗室中依然頗為體面,不容忽視,次子紀二老爺娶了工部侍郎府的嫡女,如今幫著打理家中庶務,三子紀三老爺……」

  曲瀲想要捂臉呻吟,原來姐姐你已經刺探清楚敵情了麼?是不是隨時準備著打入內部?

  等曲瀲聽了一耳朵的鎮國公府的事情和與鎮國公府有關的姻親之事後,曲瀲終於滿頭大汗地將她送走了,然後一頭撞到炕上的大迎枕上。

  *****

  等到了駱老夫人壽辰這天,曲瀲還是將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看著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黃銅鏡裡自己的模樣,摸摸那水嫩嫩的小臉,連她自己也忍不住想要自戀一下。

  不過那耷拉著的眉毛有點兒滑稽,生生破壞了美感。

  「姑娘作什麼呢?」碧春嗔怪道:「等會兒二姑娘就要過來了,看到您這樣子,可不喜歡。」

  碧夏也在旁附和,她們可是被曲沁耳提面命過,今兒要好生為曲瀲打扮。兩個丫鬟也知道今兒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屆時會有很多勳貴府的夫人上門來,她們覺得,二小姐這樣吩咐,應該是想要將小姐多在那些夫人們面前多露臉,對以後小姐的婚事也有益處。

  所以,兩個丫鬟打理得十分用心,就怕壞了曲沁的安排。

  「算了吧,反正姐姐今兒要陪著外祖母,沒空理我,我就不必打扮得太隆重了。」曲瀲說著,就要將腦袋上的赤金丁香步搖拿下來。

  「哎喲,我的姑娘,您可不能這樣,弄亂頭髮了!」

  正當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大急時,此時應該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卻過來了。

  「你在做什麼?」曲沁拿著雙眼上下掃視著妹妹的衣服首飾,一副緊張萬分的樣子,讓曲瀲覺得,姐姐今天根本不緊張外祖母會為她選到什麼樣的夫婿,反而比較緊張她,難道今天要發生什麼事情不成?

  「沒什麼。」曲瀲賠笑道:「我覺得這步搖太重了,正讓碧春換成珠花呢。」

  曲沁看了看,點頭道:「你的臉型小,模樣還沒長開,確實不適合。」說著,她的眼睛在匣子上掃了一遍,然後對身後的紅蕊道:「我記得昨天花房的婆子送了兩盆正好開花的丁香花過來,你去摘些回來。」

  紅蕊很快便摘回來了,淺紫色的丁香花小小的,一串連在一起,看著並不惹眼,等將它們簪到曲瀲的髮髻間,給她添了份嫻雅柔靜的之感,貞靜美好,讓曲沁心裡很是滿意。

  她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比較喜歡那種貞靜溫柔的小姑娘,所以今天妹妹只需要安靜地坐在那兒就行了,出風頭這種事情就不必了,因為淑宜大公主自會暗中觀察一番,若是過了她那一關,妹妹和紀凜這輩子的婚事會比上輩子平穩許多。

  上輩子祖母的生辰時,她們因為要在秋天和大伯母一家進京,所以並沒有提前進京,是以也沒有參加外祖母的壽辰。當時淑宜大長公主有沒有來她不知道,可是這輩子很多小細節都改變了,為防萬一,怎麼著也得將妹妹給收拾好了,給可能會來的淑宜大長公主留個好印象。

  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出面,妹妹的婚事一定會順順當當的。

  左瞧右瞧,曲沁滿意了,她現在要回到嘉善堂去陪外祖母,沒辦法盯著妹妹不讓她出錯,離開前又警告道:「稍會你便去嘉善堂,別和櫻表妹亂躥,要做個貞靜乖巧的好姑娘,也不準故意露怯,知道麼?」

  重生姐姐的眼神太有壓迫力了,甚至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威言,讓曲瀲愣愣的,等姐姐一走,頓時內牛滿面。

  果然經歷過重生的人就是不同,不經意見那種氣勢,顯然曾經也是身居高位過的。

  上輩子的姐姐,似乎是皇子妃呢=v=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8 11:56 PM

第40章

  曲沁走後不久,曲瀲將自己收拾妥當,看了下時間,便帶上了給駱老夫人的壽禮,也往嘉善堂而去。

  剛到嘉善堂前,便見到駱家的幾個姐妹正好到了,她們顯然也是過來給駱老夫人拜壽的,曲瀲卡的時間剛剛好。

  「瀲妹妹每次都是這般及時。」駱林似笑非笑地道,一副看穿她的模樣。

  曲瀲靦腆地朝她笑了下,沒有解釋。

  駱林眼神微黯。

  駱櫻橫了駱林一眼,朝曲瀲叫道:「阿瀲,快過來,我們一起去給祖母拜壽。」

  曲瀲笑著走到駱櫻身邊,先是和駱家的幾個姐妹們見了禮,然後才在駱櫻的不耐煩中,和她們一起走進嘉善堂。

  現在時間尚早,賓客還沒有到,都是駱家的子孫們過來給駱老夫人磕頭請安的。先是由長輩們給駱老夫人請安拜壽,為了今日給駱老夫人祝壽,駱家幾位老爺都推辭了所有的事情,特地留在家裡,哪兒也沒有去。

  等駱大老爺等給駱老夫人請安完,便輪到子孫輩了。

  曲瀲跟著駱家幾個姐妹們一起進去,混在這些小姑娘中,她個子現在還不高,自有比她年長的駱櫻和駱林、駱杪等將她掩住了,使她絲毫不出眾,泯於妹子們中。不僅如此,也能隔絕了駱家的那些少爺們的目光。

  素來表妹這種生物實在是難為,特別是她這個家勢不顯、又長了張禍水臉的表妹,猶其要小心。

  首先是由長房的駱承嗣帶領承字輩的少爺們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磕頭,獻上他們的壽禮。駱承嗣是長房的嫡長子,妻子安氏是昌德伯府的嫡女,在兄弟中排行最大,自然由他帶領弟弟們過來給祖母請安。

  駱老夫人今天穿上了墨綠色的仙鶴紋的褙子,頭上戴著藍寶石的頭面,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彷彿臉上的皺紋也少了許多,容光煥發,正所謂是人縫喜事精神爽。

  她看著帶著弟弟們給自己磕頭的長孫,臉上一片慈愛,等收到了孫子送給她的一串由孫子親手雕的小葉紫檀十八子佛珠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你有心了,祖母很高興,不過也別為這事累著了自己。」

  駱承嗣含笑道:「這只是孫子的一點孝心,算不得什麼,祖母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都喜歡!」

  和駱承嗣一起給老夫人請安的其他幾位兄弟面上也是笑容滿面,只是看到駱承嗣表現,眼神卻透露出了別的心思。

  站在兄長身後的駱承風有些心不在蔫,眼角餘光一直往姐妹們那邊望去,可惜想看的人卻沒看到,心裡分外失望。直到跟著兄長們退到一旁,輪到姐妹們上前給祖母請安時,才看清楚了站在妹妹駱櫻身後的曲瀲。

  她今天穿著粉嫩色的織百蝶穿花褙子,頭髮梳成雙螺髻,濃密如雲的黑髮間繞著一串淺紫色的丁香花,隱隱透著一種小姑娘的嫻雅可愛,微垂的小臉雖看不清神色,可那優美的弧度仍是輕易地將周圍的姐妹們比了下去。

  駱承風一下子看痴了。

  曲沁和駱槿今日一早就到駱老夫人身邊伺候,兩人一個豔麗含蓄,一個端莊雍容,一左一右伴著駱老夫人。她們站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微高,同時也將室內的人的樣子看在眼裡。

  駱槿喜歡這樣的風光,心裡有些自得,也知道今日祖母會一整天將她和曲沁帶在身邊,用意十分明顯。所以,今日她也想要給那些客賓們留一個好印象,這關係到她的前程,想必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怎麼樣都會比曲沁這個來投奔的表小姐好多了。

  曲沁面上笑得端莊,彷彿連眼中也蘊著喜悅含蓄的笑容,一舉一動,渾然天成。

  上輩子的經歷讓她明白,一個人要偽裝時,最好連眼神也要偽裝徹底,讓人無法窺探你的內心,發現你的破綻,如此也不會有人能猜出你的內心,進而可以營造出一種假象,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她看著齊集一堂的駱府的人,心裡一片森冷。

  她的目光落在了駱府的那些少爺身上,自然發現了駱承風看著妹妹的目光,除了駱承風外,還有一人……駱承正。

  她的目光微冷,然後不經意地低頭。

  曲瀲將自己給駱老夫人繡的額帕呈上去,駱老夫人笑容滿面地接了,誇獎了一句,便讓旁邊的丫鬟收起來了。

  曲瀲低眉斂目地退到一旁,她就知道駱老夫人不會多看一眼的,不過即使如此,她仍是繡得十分用心,並且比駱家的其他姐妹都繡得好。問心無愧便好,對此她也不是多難過,早就習慣了。

  抬頭時,看到姐姐對她微笑,眼裡有些擔心的模樣,也朝她甜甜地笑了下。

  她知道姐姐擔心駱老夫人的舉動讓她傷心,不過曲瀲又不是玻璃心,怎麼可能為這點小事就傷心?

  拜壽完後,客賓也上門了,大家便散去,各自去忙碌,整個駱府變得熱鬧起來。

  曲瀲也跟著駱府的姐妹們一起離開,看都沒看一眼頻頻往這兒看來的駱承風,倒是曲沁和駱槿不意外地讓駱老夫人留下來,想必接下來那些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夫人過來時,會第一時間見到兩人。

  這是一種最直接的露臉方式,只要曲沁和駱槿表現得好,想必今天過後,兩人的婚事很快會有著落的。

  「距離開席還有好一段時間,阿瀲,咱們去哪裡玩好?」駱櫻高興地問道。

  因為今天是駱老夫人的生辰,所以姑娘們也被放了一天假,不用上課,大家都很高興。

  曲瀲沒有冒然地提議,而是暗暗地看了眼周圍的那幾個駱家的姐妹,特別是駱林和駱杪,都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樣子——當然,平時駱杪也木訥慣了,看不出什麼來,但曲瀲觀察入微,如何看不出來。

  曲瀲心裡有些納悶。

  「還是算了,我們不能走太遠,若是祖母找我們,卻找不到,那太失禮了。」駱櫻突然又道。

  曲瀲見駱林幾人臉上皆露出一副贊同的神色,心中一動,突然明白了。

  怕是她們都知道,今天來給駱老夫人拜壽的還有寧王世子等京中勳貴家的年輕公子,都想去見見呢。駱林她們的心思曲瀲還不知道,但駱櫻想見紀凜的心思曲瀲卻是知道的,這姑娘一直在猜測著紀凜今日會不會來,怕自己會錯過。

  她要不要找個藉口走開?就說身體不適,回房去歇息,然後等娘親過來時,再尋個機會讓人將娘叫過來,省得屆時她在那群夫人中不自在。

  女人嘛,一個月總要有個幾天不舒服的,大家都懂的~=v=

  正想要開口時,突然看到迴廊上正朝這兒看來的紅蕊,曲瀲頓時懨了。

  原來姐姐怕自己今天掉璉子,連紅蕊都特地派過來盯著她了麼?

  如果她敢說自己不舒適,姐姐馬上會殺過來,知道她沒事後,會直接再將她拖過來的,而且說不定還要承受她的怒氣。

  在駱家的姑娘們達成一致協議後,大家便尋了個地方,坐下來一起喝茶聊天,實則暗暗地等著客人上來。

  然後等客人過來時,那些陪著長輩們來的勳貴府的小姑娘們也被引過來和她們一起玩了。

  在曲瀲混在一群姑娘中時,駱府上下一片忙碌。

  駱大夫人帶著大兒媳婦安氏接待著各家女眷,忙得腳不沾地,雖然還有駱府的幾位夫人一起幫忙,但奈何駱家的姻親朋友多,讓她們忙得團團轉。

  正當駱大夫人陪著親家昌德伯夫人說話時,便見大兒媳婦面帶焦急地匆匆而來,那冒冒失失的模樣讓她心裡有些不悅,又因昌德伯夫人在這裡,不好呵斥,只好呵呵地笑道:「瞧你這孩子,有什麼事慢慢來,別急。」

  駱大少奶奶此時哪裡不急,她根本顧不得婆婆的面子,忙道:「娘,淑宜大長公主來了。」

  駱大夫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道:「你說誰?」

  「淑宜大長公主。」駱大少奶奶又重複了一句,對婆婆的表現很是理解,剛才她聽下人來報時,自已都吃了一驚,就慌慌張張地過來找婆婆了。

  平陽侯府雖然強勢,但是在鎮國公府前卻差了一大截,當年的老鎮國公手握兵權,在邊疆立下汗馬功勞,連皇上都敬重不已,若非老鎮國公戰死,恐怕現在鎮國公府還不知道是何等的風光。而淑宜大長公主更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姑母,是皇上如今留在世上的幾個長輩之一,皇上更是敬重萬分。

  自從老鎮國公戰死後,淑宜大長公主守寡,便不愛出門,尋常人家辦什麼宴會,或是紅白喜事,少有能請得動她的。駱大夫人雖然和駱老夫人商議過今天會來的賓客名單,心裡也眼饞就快要到議親年齡的鎮國公世子這乘龍快婿,可也知道只要淑宜大長公主不輕易出門,不開口,啥都白搭。

  她對鎮國公世子紀凜可是萬分中意,一直覺得他和小女兒駱櫻極為相配,卻苦於無機會與鎮國公府相交,如今一直閉門不出的淑宜大長公主竟然來了,讓駱大夫人精神一振。

  當下駱大夫人和昌德侯夫人告辭,吩咐了個丫鬟去通知老夫人一聲,便匆匆忙忙地和大兒媳婦一起往二門處迎接,邊走邊問道:「她老人家是一個人來的?」

  駱大少奶奶道:「似乎不是,鎮國公世子陪著她老人家呢。」

  駱大夫人雙眼迸發出晶亮的眸光,整顆心都活絡起來。

  鎮國公府行事一向低調,不僅淑宜大長公主閉門不出,連鎮國公夫人也極少會出來走動,連鎮國公世子也很少在勳貴中露面。不過只是很少,卻並非沒有,凡是見過鎮國公世子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孩子長得好、氣質好、脾氣更好,甚至還頗受皇上器重,別看他現在閒在家裡讀書,但皇上可是說過,等他年紀大些,就要賜個官職給他,不管是進羽林軍,還是其他,都不會太差。

  這簡直就是個完美的乘龍快婿人選啊!如何不教家中有與他同齡的女兒的人心動?

  如今紀凜十四歲了,再過一兩年都可以娶妻了,淑宜大長公主破天荒過來,意思不言而喻,正是給自己疼愛的孫子相看孫媳婦呢。

  駱大夫人瞬間充滿了幹勁,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對駱大少奶奶道,「稍會你讓個人去盯著櫻兒,別讓她亂躥,讓她多學學瀲丫頭,姑娘應以貞靜為要。」

  駱大奶奶知道婆母的意思,怕是想要為小姑子爭取淑宜大長公主的好感,好能促成兩家好事。她心裡覺得小姑子性子有些嬌縱,指不定淑宜大長公主根本看不上眼,但面上笑盈盈地應了。

  兩人很快便到了二門處,正好看到一名穿著青蓮色團花暗紋錦袍的俊麗少年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下車。

  雖然上次見淑宜大長公主時還是三年前,但駱大夫人一眼還是認出來,蓋因淑宜大長公主身上那種尊貴中帶著剛硬的凜然氣勢,只是一個眼神便讓人腿肚子發顫的犀利及臨人氣勢,京中沒有哪個老太太能做到這程度。

  可以說,淑宜大長公主是一個極為剛強可怕的老太太,氣勢足足的,少有人能在她面前保持正常心。

  而淑宜大長公主這樣臨人的氣勢下,卻顯得她身邊那少年越發的潤澤柔和,如三月和煦的陽光,明媚卻不炙人,一點也沒有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氣勢而使他失色,反而讓人更樂意去親近他。

  駱大夫人雖然很高興淑宜大長公主會來,可是見到本人了,心裡在打鼓,撐著笑臉過來請安。

  「不知您老人家來,可真是讓我們好一陣驚喜,若是母親知曉,還不知如何高興呢。」駱大夫人奉承著,又對扶著淑宜大長公主的少年誇獎道:「這是鎮國公世子吧?沒想到轉眼就長這麼大了,長得越發的像老鎮國公了,您真是有福氣……」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笑了下,目光在駱大夫人和駱大奶奶身上掠過,一個眼神便將兩個女人看得心中發寒時,又聽她笑著道:「今日不請自來,還望莫見怪。」

  「您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見怪。」駱大夫人忙道。

  正在寒暄著,便聽到聲音,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駱老夫人帶著駱大老爺等人過來迎接,可謂是給足了淑宜大長公主面子。

  駱老夫人滿面紅光,對淑宜大長公主笑得極為熱情親切,「您要來也不讓人通知我一聲,好讓我早早過來等您。」

  淑宜大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沒有讓人通知。你也知道我的脾氣,這些年越發的喜靜了,不再講究那排場。」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駱老夫人等人不免想到當初淑宜大長公主與老鎮國公夫妻恩愛,可老鎮國公卻戰死沙場,淑宜大長公主悲痛不已,親自去邊境將丈夫的遺體迎回來之事,心裡也不禁噓唏不已。

  一翻見禮後,眾人簇擁著淑宜大長公主和駱老夫人往嘉善堂行去。

  路上,眾人邊說邊走,紀凜依然扶著淑宜大長公主,而曲沁則扶著祖母,四人並排而行,其他人在兩人身後跟隨。

  曲沁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首先看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的紀凜,笑容謙和,整個人如一塊上好的美玉,靜靜地綻放著他的光華,在這樣喧囂的時刻,只要看到他,彷彿整個塵囂遠去,讓人心中安寧。

  曲沁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駱槿,發現她目光時不時地飄過來,臉上有幾分紅暈,心裡不禁搖頭。

  縱使紀凜年紀比她們小,可是對年輕的姑娘的吸引力仍是無以倫比的。如果可以,怕駱槿也願意嫁個比自己小的男人,不過相差一歲罷了。其實駱槿的心思她懂,她也沒覺得如何,可紀凜是她妹夫,自不能讓旁人沾染。

  到了嘉善堂後,淑宜大長公主自然被迎到主位上,卻被她推辭了,坐到駱老夫人下首位置。駱老夫人心裡拿不定她今日來做什麼,謙讓幾次後,便坐到主位上。

  這時,那些得了訊息的夫人們紛紛過來要拜見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今日是客,自不能像在家裡一般強勢拒絕,由著主人安排。

  見到這種情況,駱老夫人不滿地看了一眼駱大夫人,怨她將淑宜大長公主過來的訊息透露出去。

  駱大夫人聽聞那些人過來要拜訪淑宜大長公主時,臉色也是變了幾變,再看婆婆不滿的目光,心裡委屈極了。此時她早已明白,將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之事透露出去的,定然是當時也在場的昌德伯夫人。

  昌德伯夫人素來是個不靠譜的。

  想到這裡,她也瞪了大兒媳婦一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29 10:06 PM

第41章

  曲瀲坐在水榭中,姿勢看起來很端莊,也很不引人注目。

  此時水榭中來了很多與平陽侯府交好的勳貴家的小姑娘,一群鮮花般嬌嫩的小姑娘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時,並沒有什麼黃鶯清啼,反而像一群蜜蜂嗡嗡嗡地叫著,讓人心頭無端有些煩。

  至少曲瀲此時覺得是如此。

  曲瀲坐在她們之間,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旁人問一句她答一句,偶爾不經意間巧妙地說上一兩句的好話,很快便將周圍的小姑娘們哄眉開眼笑,看著她的目光很是和善,讓她在這群貴女間還算是如魚得水。

  曲瀲再次化身心機婊將小姑娘們都哄得團團轉時,其實眼睛一直往水榭外面看去,盼著能見到碧春的身影。

  今兒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弟弟也被放了一天假,已經說好了會和母親一起過來給駱老夫人拜壽。她叮囑過碧春,若是娘親過來時,便過來通知她一聲,好教她有藉口離開這裡。不管今兒會發生什麼事情,曲瀲都決定等差不多時,就找個藉口回房歇息。

  只是,未免太久了一些吧?

  等又有人過來時,曲瀲下意識地望過去,見到被駱林帶著走進的一個小姑娘時,不禁一愣。
  
  那小姑娘身上穿著大紅織錦彩色雲紋的褙子,頭上簪著鑲紅寶石的赤金簪子,耳朵上墜著赤金填紅寶石的耳墜,脖子上戴著一個瓔珞,一眼望去,只覺得整個人金光閃閃,尊貴非常,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姑娘們的注意力。

  曲瀲認得她,正是上回在石景山那兒對紀凜叫「紀表哥」的那位景德候府的小姐,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臉上帶著矜持的笑,給人一種疏離客氣的感覺,對笑臉迎人的駱林似乎也沒有怎麼熱情,但也不失禮。

  「嘖,這討厭的傢伙又來了。」

  曲瀲聽到旁邊的駱櫻小聲地嘟嚷著,聲音很小,只有自己能聽見,不禁看向她。

  駱櫻見曲瀲看過來,精神一振,便湊近曲瀲,小聲地和她道:「我告訴你,那個傢伙是景德侯府席家的長房的小姐,名叫席姿,人挺討厭的,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臉,聽說在家極得寵,私底下的脾氣很是嬌縱呢,討厭鬼一個。」

  曲瀲又看了那位席姿姑娘一眼,雖然覺得她看起來確實驕傲,但她也有驕傲的姿本,因為不認識,所以也看不出她哪裡討厭。駱櫻自己也是個被長輩們寵得嬌縱的貴女,卻去說別人嬌縱,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個姑娘家勢年紀相當,同性相斥,所以對彼此生了敵意。

  「她看起來還挺好的。」曲瀲含蓄地說,不喜背後道人長短。

  駱櫻一副鄙視她的模樣,「在你眼裡,誰都是挺好的,我都懷疑你到底有沒有討厭的人。告訴你,那傢伙真的很討厭,從小到大,只要我們一起出現的地方,她總要和我比,而且她還仗著她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對紀暄和一口一個表哥地叫著,也不害臊……」

  曲瀲明白了,原來涉及到男人,所以姐妹都沒得做。

  正說著,席姿目光已經看過來了,見到駱櫻,便往這兒走來。

  駱林走在後面,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怎麼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阿櫻,你怎麼躲在角落裡偷懶?這可不像你。」席姿不客氣地說,目光在駱櫻身上轉了一圈,眼睛明顯地在駱櫻手婉上那串紅珊瑚手串上多瞧了一眼,「今天是你祖母的壽辰,我記得駱老夫人最疼你了,怎麼你不陪著她老人家?」

  駱櫻剛才雖然和曲瀲抱怨了一通,但當著眾人的面,姿態儀度及笑容分毫不差,矜持地道:「祖母她老人家體諒我,怕我留在那兒無聊,所以就讓我在這邊招待客人了。倒是阿姿你今天打扮得很不錯,金光閃閃,像金娃娃似的。」

  席姿笑容微斂,一副煩惱的模樣:「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我娘硬要說今天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可不能穿得太寒酸,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那幾個銀子。既然是長輩的意思,作晚輩的只好遵從了,是吧?」

  駱櫻皮笑肉不笑地道:「席伯母向來大方。」

  「呵呵。」

  兩個小姑娘話中有話,眼神廝殺了一會兒,席姿終於走了。

  席姿坐到水榭另一邊時,目光不禁往駱櫻身邊坐在那個少女望去,她側著身子坐在駱櫻身邊,甚至被駱櫻擋住了半個身子,看起來絲毫不起眼,若是粗心一些甚至會忽視。可是她卻覺得這姑娘的身影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

  正想著,卻見一個穿著頗為體面的丫鬟進來,朝著駱櫻行去。席姿剛才還見過這丫鬟,記得是在駱大少奶奶身邊伺候的。卻見那丫鬟給駱櫻請了安後,便低語了幾句,駱櫻起初一臉不耐煩的模樣,突然又變得一臉驚喜,讓對駱櫻的性格頗為了解的席姿心中突突一跳。

  等見駱櫻突然站起身後,席姿眼神微閃,眼睛一直追著駱櫻的身影。

  駱櫻此時真是又驚又喜,她沒想到大嫂竟然會特地讓丫鬟過來告訴她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雖說這是母親的意思,讓她稍會安份一些別亂跑,不過駱櫻已經不在意母親的警告,她此時的心已經飛到了嘉善堂中,恨不得馬上過去。

  不過為了不教旁人看出異樣,駱櫻還是保持著一副矜持驕傲的模樣。

  只是駱櫻自認為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曲瀲和駱家的姐妹們對她的性格頗為了然,哪裡看不出她此時的心不在蔫,心裡不禁也猜測起剛才駱大奶奶的丫鬟過來到底說了什麼,竟然讓她這般驚喜。

  在場注意到駱櫻異樣的姑娘都跟著心不在蔫起來。

  過了一刻鐘時,便見原本應該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尚嬤嬤過來了。

  尚嬤嬤進到水榭,給姑娘們請安後,便笑著對駱家的幾個姑娘道:「今日有貴客來臨,老夫人讓姑娘們去見客呢。」

  能讓尚嬤嬤親自過來叫喚,顯然這位貴客十分尊貴,在場的姑娘們都有些吃驚。

  駱家的姑娘們自然笑著起身去了。

  尚嬤嬤看了看,又朝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減弱的曲瀲道:「表小姐,老夫人讓你也一起過去。」

  曲瀲的笑容有些僵硬,大庭廣眾之下,自然不好頗了尚嬤嬤的面子,只得起身。

  駱櫻、駱林等人也看了過來,駱櫻微微蹙眉,駱林心裡也有些狐疑,再看向臉上笑容不變的尚嬤嬤,心裡有些明悟,覺得祖母之所以會叫上曲瀲,是怕只叫自家的姑娘過去見客,目的太明顯,會教貴客不喜歡,所以將常在駱府小住的表小姐也一起叫過去充數。

  駱櫻拉著曲瀲,對尚嬤嬤笑道:「那阿瀲和我們一起過去。」

  「尚嬤嬤,等等,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吧。」席姿笑嘻嘻地過來,挽住駱林的手,對尚嬤嬤道:「是不是淑宜大長公主來了,我這當晚輩的,自當過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尚嬤嬤目光微閃,笑著對席姿點頭。

  席姿鬆了口氣,幸好自己猜對了,來的貴客真的是淑宜大長公主。

  駱家姐妹們看著席姿,心裡奇怪她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提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會來?想到席姿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以為她早就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會來。

  等一行人離開了水榭時,水榭裡的那些姑娘都騷動起來。

  她們沒想到一向深居簡出的淑宜大長公主今日竟然來參加駱老夫人的壽辰,不管淑宜大長公主今兒為何而來,若是能在她老人家面前露個臉,意義非凡。此時只恨她們是在平陽侯府作客,沒有主人家叫喚,並不好像席姿那般跟著過去,畢竟席姿之所以能這般理所當然,也因為她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與鎮國公是姻親,所以她跟著去,也是合情合理。

  駱櫻氣得小臉繃得緊緊的,拽著曲瀲的手有些發緊,讓曲瀲吃疼之下,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駱櫻也沒在意,繼續隱晦地瞪著席姿。

  席姿睨了她一眼,一副驕傲的模樣。

  兩個小姑娘在用眼神廝殺,曲瀲在心裡用爪子撓著地,腫麼辦?有什麼藉口離開?

  等到了嘉善堂時,她都沒發現有什麼藉口可以離開,反而被駱櫻扯過來插在她和席姿中間。曲瀲見她們兩個氣鼓鼓的模樣,心裡有些羨慕她們的率性,只有被長輩們寵愛的孩子,才能這般活沷,不像她表面上怎麼規矩怎麼來,示弱是常事。

  尚嬤嬤進去通知後,便對她們笑道:「姑娘們請進,淑宜大長公主也盼著能見見你們呢。」

  在場所有的姑娘們眼裡都充滿了驚喜,但臉上卻努力地作出一副矜持端莊的模樣,務必要給淑宜大長公主一個好印象。可是當她們進去,看到站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時,頓時都愣住了。

  尚嬤嬤沒有說鎮國公世子也在啊?

  雖然因為這裡多了個少年而慌亂了下,不過小姑娘們很快便恢復自然,進來給淑宜大長公主和駱老夫人請安。

  屋子裡的人並不多,除了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祖孫倆外,還有幾位與平陽侯府關係密切的幾家老夫人,曲沁、駱槿和駱家的幾位夫人作為晚輩陪在一旁,皆是站著。

  看到席姿也跟著駱家的幾個姑娘一起過來,眾人都愣了下,不過因為景德侯府的老夫人也在這裡,倒沒有顯露出什麼異樣。

  曲瀲像往常一樣混在駱家姐妹中,低眉斂目,並不起眼。

  只是,不知怎麼地,自打進來時便覺得一道極為犀利可怕的目光在身上逗留,讓她差點冷汗都出來了。只是屋子裡的人太多,她也不好抬頭檢視,更不敢看向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個少年,就怕他會當著眾人的面做出什麼事情來。

  等請安完後,她飛快地抬頭望了一眼,很意外地發現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此時含笑站在那兒,目不斜視,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謙和守禮,反而讓人讚賞。

  曲瀲心裡有些驚訝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不過她這口氣還沒鬆下來,便對上了淑宜大長公主那雙銳利凜冽的眼睛,駭得她趕緊低下頭。

  不僅曲瀲被駭住,在場的其他姑娘都有些怯怯的,顯然淑宜大長公主身上那種與平常老太太那種慈眉善目的模樣相反的剛硬凜冽,實在教小姑娘們難以承受。

  「好久未見公主了,聽說您老人家來了,所以晚輩便厚著臉皮過來了。」席姿笑著道,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淑宜大長公主,看起來嬌憨可愛。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浮現笑容,微微緩和了她身上那種剛硬凜然的氣息,整個人顯得親切了不少,也讓那些小姑娘們的壓力沒這麼重了,反應也從容了不少。

  「你有心了。」

  席姿抿嘴而笑,繼續嬌憨地道:「這是應該的,您老人家這般厲害,晚輩還想要多和你學學呢。」

  一旁的景德侯老夫人笑道:「公主莫聽她亂說,小孩子家家的,就愛湊熱鬧。」

  「祖母,人家說的是真的。」席姿跺腳,一副被冤枉的模樣,逗得人忍不住笑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面前這四五個像花像嫩生生的小姑娘,笑著對駱老夫人道:「瞧著都是好模樣,還是你有福氣,有這麼多貼心的孫女。」

  「你說哪兒的話,孫女多了,也要發愁……」駱老夫人忙客氣地回著。

  突然,淑宜大長公主目光落在一處,笑道:「哎喲,這孩子真是生得俊,快過來給我瞧瞧。」

  眾人連忙望過去,當看到淑宜大長公主說的人時,心中都跳了一下。

  當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時,曲瀲懵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0 10:53 PM

第42章

  曲瀲頂著眾人的目光,腦袋懵懵木木地站在那裡,一時間竟然像傻了一樣。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懵懂無辜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些,柔和了她身上那種尊貴凜然的氣勢,使她平易近人不少。

  打從這群小姑娘們進來伊始,淑宜大長公主便開始觀察這群小姑娘,並且很快便發現孫子的目光落在哪個姑娘身上,初看之下,不得不承認,這曲家的小姑娘模樣兒長得確實俊俏,雖然才十二歲,模樣兒未長開,看著就像個小丫頭,卻瞬間將周圍的那群小姑娘們襯得黯淡。

  讓她玩味的是,這小姑娘雖然看著規規矩矩的,可是總在不經意間錯個一小步,便將自己藏在了其他姐妹們身後的位置,使自己看起來分毫不顯眼,泯於眾人之中。剛開始她還以為這小姑娘性子怯懦,上不得檯面,與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兒一致,可是觀察久了,發現並非如此。

  這小姑娘有些意思。

  現在看她一副懵得快要傻的模樣兒,可想而知今天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那樣子更讓人忍俊不禁。

  淑宜大長公主彷彿沒有發現周圍人的異樣表情一般,笑著對曲瀲道:「小姑娘,過來給我瞧瞧。」
  
  曲瀲見淑宜大長公主真的是對著自己說話,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頓時心臟不爭氣地抖了下。她雖然沒見過淑宜大長公主,可是姐姐早就將淑宜大長公主的生平摸清,並一股腦兒地塞給她了,防的就是這種情況。

  據聞淑宜大長公主當年可宮裡的嫡長公主,未出閣前在宮中頗為得寵,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天下無一女子能比得上她,本身就尊貴非常,後來嫁入鎮國公府後,與駙馬鎮國公夫妻感情相得,甚至曾一度陪著駙馬定居於邊境,據聞也曾上過戰場,可謂是一個上馬殺得了敵人,下馬能入得廳堂的女強人。

  這樣的女強人前半生性子頗為剛強冷硬,行事果決,當之無愧的巾幗鬚眉,也造就了她一身凌厲凜然的氣勢,縱使年經大了,有所收斂,但對於內宅這些嬌養長大的小姑娘來說,仍是可怕的。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站在駱老夫人身邊的姐姐。

  曲沁擔心地看著她,怕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露怯,畢竟連駱櫻和席姿這樣的小姑娘都承受不住,何況是素來柔弱的妹妹。

  看著妹妹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小動物一樣求助似地看過來,這一刻曲沁又忘記了自己妹妹其實是個心機婊的事情,一心為她擔心了,忙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讓她好生表現。

  表現啥啊?

  曲瀲內流滿面,但是這種場合之下,她也不敢故意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使小手段,只得遲疑地上前一步。

  這時,駱老夫人開口道:「這孩子性子安靜乖巧,平時都是跟著姐妹們一起玩耍,不常出門,公主莫要見怪。」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這般俊的孩子,看著人都要喜歡了,如何見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她們明顯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對曲瀲的維護,難道只是因為曲瀲是這些小姑娘中長得最好的,得她歡心?

  駱老夫人也弄不懂淑宜大長公主是什麼意思,只得笑了下,對曲瀲親切地道:「瀲丫頭,快過來。」然後又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公主,這孩子在我身邊長大,最是可人,我也愛惜得緊,你莫要嚇著她。」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麼?這些年我可是收心了,壞脾氣都改了,可不像當年那樣,動不動就發脾氣。」

  兩人說笑兩句,這時曲瀲終於硬著頭皮走過來了。

  她眼瞼微垂,乖巧地站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視線裡只看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膝蓋部位,和微微露出鬆墨色馬面裙下的那雙淡綠色掐祥雲紋的鞋子,這樣的角度,甚至連站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的身影也沒看到,但她就感覺到他在看她。

  她現在明白了,原來今天是要發生這種事情,所以姐姐才會這麼緊張。

  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讓她心裡有些發愁。

  然後曲瀲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就聽到淑宜大長公主讚歎地說道:「若非我今日來一趟,我還不知道你家裡還藏了這般俊的小姑娘,先前說你有福氣你還謙虛,若沒福氣,能養得出這般水靈的姑娘麼?對了,我記得她和沁兒一樣,是媛丫頭的女兒吧?」

  曲瀲心頭莫名發虛,覺得像淑宜大長公主這般厲害的人物,不可能只看重人的皮相。

  所以總覺得被稱讚得很心虛啊。

  駱老夫人點頭,然後嘆息著說道:「是啊,她是我那女婿續絃後所生的女兒,原也要叫媛兒一聲母親的……」

  說到早逝的駱氏,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也有些噓唏,「媛丫頭確實是沒福氣,可惜了。」

  兩老開始懷念起了曲沁早逝的母親來。

  不過氣氛只是低迷了一下,淑宜大長公主很快又將話題引回正軌,誇了曲瀲的好樣貌後,將自己頭髮上的一支銜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步搖撥下來賞給了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這舉動又讓室內的人心頭跳了下,眼神古怪。

  那支步搖是實心的,而且上面的寶石也大,整根步搖帶著一種厚重的氣息,當它插到曲瀲的髮上時,曲瀲只覺得腦袋一重,心裡暗暗吃驚。

  能讓淑宜大長公主拿出手的,自然是好東西,可是這未免也太不尋常了。

  淑宜大長公主賞了禮物後,又像個初見親戚孩子的長輩一樣,詢問曲瀲一些常事,曲瀲一一答了,回答得中規中矩,並無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是那副文靜的模樣,卻很合淑宜大長公主的心意。

  淑宜大長公主這一輩子的性子剛硬倔強,過剛易折,自然不會喜歡一個同樣剛硬倔強的人和她硬碰硬,平常時候倒是喜歡那種柔和文靜卻不怯懦的孩子,曲瀲這副乖巧文靜的模樣便讓她心裡有了些許好感。

  她詢問曲瀲時,眼角餘光也關注著一旁看似目不斜視的孫子,如何沒有發現他隱藏在眼中的喜悅?

  心裡不禁嘆了口氣。

  今日親自走這一趟,發現孫子比想像中更中意這曲家的小姑娘。

  等曲瀲被淑宜大長公主放開退回到原處時,只覺得背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剛才的壓力有多重?不過等她抬頭,瞥見了駱大夫人眼中的冷漠審視時,壓力更重了,更不用說旁邊駱櫻姐妹幾個的目光。

  她又頭疼起來。

  這時,淑宜大長公主也將駱家姐妹幾個和席姿也叫過來說了幾句話,分別賞了她們每人一件首飾,看那工藝,無論是上面的寶石還是做工,都十分精緻,不過是由丫鬟捧著托盤過來,給她們自己挑,與曲瀲的待遇一比,高下立見。

  在場的人都不太得勁。

  駱家姐妹和席姿等人看著曲瀲的目光都十分複雜,不過面上依然笑盈盈地答謝長輩所賜。

  等小姑娘們都退下去後,室內又恢復了先前的氣息,彷彿先前淑宜大長公主所做的事情就和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常。

  只是,駱家幾位夫人心裡都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而注意起以往從來不注意的曲瀲來。以往她們只注意被老夫人捧在心尖上的曲沁,對曲瀲這個安靜的小姑娘沒什麼印象,如今卻發現,這小姑娘原來還有這樣的造化。

  曲瀲跟著駱家姐妹們出了嘉善堂後,便發現眾人若有似無的目光。

  「這位是曲家的表妹吧?阿櫻你也真是的,你們家有這般漂亮的表妹竟然也不介紹給我瞧瞧。」席姿走到曲瀲身邊,彷彿仔細看了看,然後笑盈盈地道:「莫怪大長公主這般喜歡,我看著都喜歡了。」

  駱櫻雖然被剛才的事情弄得十分糾結,心裡想不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為什麼一副很喜歡曲瀲的模樣,但是此時聽到席姿這含沙射影的話,頓時不高興了。

  「這是我駱家的表妹,和你席家有什麼關係?別一口一個表妹的。」她拉著曲瀲,用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看著席姿,「不過今天的事你也見到了,我們駱家的表妹生得就是好,連大長公主都喜歡呢。」

  席姿心裡罵她白痴,臉色也沉了幾分,哼道:「你這炮仗性子也要改改了,我和曲家妹妹說話,你別插嘴。」

  駱櫻脾氣上來了,拉著曲瀲就走。

  「櫻妹妹!」駱林趕緊叫了聲。

  駱櫻頭也不回地走了,任性非常。

  曲瀲只得回頭,禮貌性地朝席姿和駱林等人露出歉意的笑容。

  無論何時,她都不會讓自己做出讓人詬病的事情,這種行為在駱家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反應了。

  席姿見曲瀲回首時那歉意的模樣,襯得那張精緻的小臉楚楚動人,莫說男人,連女人看了都要不忍心了,眼神不禁微黯。她突然發現,原來讓她忌憚的人從來不是駱櫻,而是這個不知什麼殺出來的曲瀲。

  她暗暗咬了咬嘴脣,等轉過頭來時,對著駱林等人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這時,便聽到駱林道:「阿櫻就是這性子,脾氣一來了,不管不顧,幸好瀲表妹性子好,從未和她一般見識,反而依著她。你也莫要見怪。」

  席姿矜持地道:「我自是知道她是什麼脾氣,不過看來那位曲姑娘還真是有些可憐。」

  「是啊。」

  見駱林等幾個駱家姑娘一副同情的模樣,席姿不禁挑了下眉,心裡突然有些好奇這曲瀲為人,怎麼連駱林這般有心機的姑娘都對她沒什麼惡感呢?曲瀲一看就漂亮得讓女人都要嫉妒的,可看駱家的幾個姑娘對她卻沒什麼惡感。

  這做人也做得太成功了吧?

  駱櫻拉著曲瀲氣哼哼地往前走,直到走過一條迴廊,到了一處院子時才停下。

  此時她們已經到了楓林院,可以看到院子裡忙來忙去的下人們,這裡是平陽侯府平時用來搭戲臺聽戲的地方,今日駱老夫人的壽辰,自是少不了聽戲的一項娛樂活動,請的還是京城有名的戲班子。

  駱櫻拉著曲瀲到一間閣樓去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似乎很喜歡你,為什麼呢?」她支著下巴,漂亮的柳眉蹙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曲瀲給兩人倒了茶,喝了一口,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她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啊,淑宜大長公主今日太過抬舉她了。現場那麼多小姑娘,其中不乏公卿侯府家的貴女,怎麼著也輪不到她一個依附著侯府的表小姐,所以定然有什麼內情。

  而這內情姐姐一定是知道的。

  她得找個機會,去套套姐姐的話才行。

  駱櫻看她,見她眉染清愁,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縱使剛才還在糾結,但是看到她這模樣,卻生不起氣來,只得嘟嚷道:「好啦好啦,你愁什麼?我才要愁呢,剛才我太緊張了,都沒有好好看紀暄和,也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一定長得很好看……」

  曲瀲頓時無語。

  不過也因為如此,所以駱櫻脾氣去得很快,並沒有再糾結剛才淑宜大長公主抬舉曲瀲的事情。她自己倒是看得開,又不是曲瀲自己爭著上前表現的,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要抬舉曲瀲,和曲瀲生氣什麼的,反而中了那些姐妹們的圈套,她才不幹這種傻事呢。

  曲瀲低首喝茶,脣角露出一抹笑意。

  駱櫻還是挺好順毛的。

  就在兩人窩在這裡喝茶時,碧春尋過來了,告訴曲瀲,她母親和弟弟已經過來了,正過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呢。

  曲瀲聽後,臉色突然變了。

  駱櫻歪著腦袋看她,「幹嘛呢?你娘和弟弟過來,你不高興啊?」

  曲瀲苦逼地看著她,她能高興才怪,經歷了剛才的事情,總覺得淑宜大長公主此舉另有目的,那樣尊貴剛強的女性,哪裡會無緣無故地抬舉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特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情況下,更不會故意在駱家人的面前做出這樣的事情,抬舉駱櫻都比抬舉她好多了,更符合情況才對。

  所以,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

  就在曲瀲坐立不安時,季氏攜著兒子去嘉善堂給駱老夫人請安祝壽。

  此時廳堂內除了駱老夫人、淑宜大長公主和一些勳貴府中的老夫人外,其他人都離開了,她們都是同一輩的人,除了淑宜大長公主,都是老一輩的交情了,將那些小輩們打發出去後,正好一起說說話。

  等聽說曲家三太太和兒子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微動。

  駱老夫人倒是沒有想太多,笑著讓人請他們進來。

  很快地,季氏帶著兒子過來了,曲沁陪同一起。

  曲沁知道祖母趁著今日壽辰,定會和那些過來的老姐妹們坐在一起聊天,所以她和駱槿被打發出去後,便去等繼母和弟弟過來,屆時也好陪他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順便幫襯一下,省得季氏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掉璉子。

  季氏和曲湙給駱老夫人請安送上壽禮後,又在駱老夫人的引見下,給在場的諸位老夫人們請安,曲湙自然也收到了那些老夫人們贈的見面禮,都是一些早就準備好的。

  季氏人雖然不擅言詞,人也有些拘謹,不過她知道今日是駱老夫人的壽辰,自不能給長女丟臉,所以表現得頗為中規中矩,倒是沒有出什麼錯誤。這讓隨時準備幫襯的曲沁很是滿意,心裡也有些複雜。

  兩世為人,才知道天下的繼母並不都是狠心的,也有像季氏這般的笨人。

  等季氏和曲湙請安完後,淑宜大長公主方開口道:「這就是曲三太太?冒味地說一句,我早就想見見曲三太太了,沒想倒今日倒是有緣得見。」

  此話一出,除了早已心知肚明的曲沁外,室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淑宜大長公主這話裡透出的意思,莫非認識季氏?可是季氏是常州人氏,今年才是第一次進京,而淑宜大長公主這輩子也沒有去過江南,兩人八杆兒打不著,也不認識,淑宜大長公主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季氏訥訥地道:「公主這是……」

  淑宜大長公主面上含笑,轉頭對同樣一臉疑惑的駱老夫人道:「說起來這事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我沒想到當年你那女婿去世之前,竟然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定了樁兒女親。」然後笑著從袖口裡拿出半塊玉佩。

  所有人都看著那半塊玉佩,不明何意。

  只有曲沁目光微縮,心臟突突地跳著。

  她認得那半塊玉佩,正是當年鎮國公給父親的信物,將之一分為二,兩家各持半塊玉佩,作為信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2:49 PM

第43章

  曲瀲突然站起身,正在往閣樓外看風景的駱櫻轉頭看她,一臉迷茫。

  「怎麼了?」

  曲瀲朝她道:「既然我娘和弟弟來了,我覺得我也該過去接他們,你知道我娘的性子的,她沒怎麼來過這裡,我得去瞧瞧。」

  聽罷,駱櫻便不感興趣了,揮手道:「那行吧,安置好你娘後就過來,不然我一個人很無聊的。」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說道:「若是無聊的話,你可以去水榭那邊,那裡人比較多,林表姐和席小姐她們應該都在那裡。」

  駱櫻馬上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那我寧願一人在這兒待著。」

  曲瀲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再勸,便帶著碧春離開了楓林院。

  剛出了楓林院,曲瀲便被人攔下了。

  「瀲表妹!」駱承風一臉笑意,俊秀的臉龐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經具備了少年應有的風采。他笑容滿面地看著她,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你這是要去哪裡?」

  「七表哥。」曲瀲朝他客氣地施了一禮,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見他一雙眼睛緊盯著自己,暗暗蹙眉,到嘴的話一轉,說道:「我正要去水榭那邊尋找幾位表姐。」

  「我陪你過去吧。」駱承風脫口而出。

  曲瀲皺眉,委婉地道:「不用了,不過幾步路,哪裡用勞煩七表哥相陪?」

  「不會勞煩,反正我也要去那邊。」駱承風熱切地說道。

  曲瀲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深吸了口氣,說道:「七表哥,抱歉,我突然記得還有其他的事情……啊,對了,我先前見到劉家表妹了,她好像正在找你。」

  駱承風臉色微變,尷尬地笑道:「你是說菁表妹麼?我好像沒看到……」

  「她就在這附近,我先前還碰到她,她還問我有沒有見到你呢。沒想到你在這裡,如果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這就叫人去通知她一聲,省得她為了找你到處亂轉。」說著,就要吩咐碧春去叫劉菁過來的樣子。

  駱承風這下子真的急了,這劉菁是他舅舅家的表妹,從小到大最愛追著他跑,很是黏人,駱承風覺得她很煩人。而且她黏人不要緊,脾氣比自己妹妹還嬌縱,一定要人順著她才行,每次讓她纏上,駱承風都幹不了別的事情不說,還不準別的小姑娘靠近他一步,不然就發脾氣。

  「瀲表妹,不用找她了,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等會兒我再來找你。」說著,駱承風往曲瀲先前來的地方看了看,趕緊走了。

  終於將駱承風唬弄走後,曲瀲鬆了口氣,繼續往嘉善堂行去。

  碧春跟著她,小聲地道:「姑娘,你又唬人了,若是七少爺知道您唬他,可要不高興。」跟著曲瀲那麼久,碧春還不知道自家姑娘是什麼德行麼?平時看著是很文靜乖巧讓人憐惜,但有時候卻特別地會唬人,謊話信口拈來。

  她真擔心若是哪天她又唬人時兜不住,讓人發現了怎麼辦?這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的名聲可不好。

  曲瀲無奈地道:「難道你真想讓七表哥陪著我去水榭?」
 
  碧春苦著臉道:「自然不想了。」

  「那不就結了。」曲瀲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碧春無言以對。

  兩人穿廊過院,很快便到了一處小竹林,過了小竹林,便是嘉善堂了。

  小竹林旁有一株老槐樹,兩人合抱粗,也不知道在這兒生長了多長時間,枝繁葉茂,遮擋出一片涼爽的濃蔭。

  曲瀲剛走過那株老槐樹時,便被人叫住了。

  「瀲妹妹。」

  曲瀲嚇了一跳,駭然望去,便見到站在老槐樹下的少年,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陽光從樹蔭下走過,清風吹過老槐樹杆上垂落的藤蔓,隨風搖曳,站在樹下微笑的少年乾淨純澈,美好無瑕,那雙潤潤的墨玉色眼睛,當佈滿了笑意時,像碎落了漫天的陽光,美麗極了。

  曲瀲心絃一鬆,不知為何,看到這樣潤澤無害的少年,她鬆了口氣,直覺他對自己並無什麼危險。明明都被他嚇過兩次,可偏偏每次只要面對這樣潤澤的少年,心裡又莫名地生不起氣來。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幾次異常的情緒變化,一個無害一個危險。

  這簡直就像精分一樣。

  而現在的少年,卻是無害的。

  「紀公子。」曲瀲微微退後一步,禮貌性地福了下身,「你怎麼在這裡?」

  碧春也被嚇了一跳,有些防備地看著他,就怕這少年又像上回在祝家一樣,莫名地將她家姑娘給拖到假山後。

  紀凜臉上的笑容溫煦和善,甚至笑起來有些孩子氣的陽光,喜悅地道:「自是在等你。」見她沒說話,一雙眼睛定定地看過來,臉上不禁有些紅,訥訥地道:「我剛才見到伯母和湙弟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便知道你定會來的。」

  曲瀲木著臉,他的誠實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然後她點頭道:「我知道了,若是紀公子沒事的話,我就先過去了。」

  「等等。」紀凜叫住她,「瀲妹妹,過幾日,我和祖母會去府上拜訪。」

  曲瀲嚇了一跳,「什麼意思?」

  紀凜笑而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她臉皮都要繃不住了時,突然看到竹林另一邊走來的人,曲瀲的表情更木了。

  「瀲表妹!」

  是駱承風追上來了。

  曲瀲頭疼得差點想扭頭就走,不過等看清楚和駱承風一起走來的人時,她又愣住了。

  除了駱承風外,還有駱承嗣,而駱家兄弟此時明顯是陪著客人而來,那客人是個紫紅色五蝠拜壽團花錦袍的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左右的年紀,五官英挺,通氣的氣質清貴非常,臉上帶著高人一等的矜傲之色。

  那紫衣少年看到紀凜,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臉上的矜傲之色稍減,問道:「暄和,你怎麼在這裡?」然後視線往曲瀲身上掃來,眼中露出了些許驚豔之色,不過很快便斂去了。

  在他眼裡,雖然和紀凜站在一起的小姑娘長得很精緻漂亮,但也只是個未發育的小丫頭罷了,不過等過個幾年,長成了少女時,應該才能綻放屬於她的美麗。

  「三殿下。」紀凜上前行禮,姿態不卑不亢。「三殿下是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我祖母在嘉善堂陪老夫人說話。」

  雖然沒有怎麼解釋,但是三皇子和駱家兄弟都沒有追究,只是駱承風看看曲瀲又看看紀凜,皺著眉頭,看向紀凜的目光有些敵意。而駱承嗣看著曲瀲兩人若有所思,那種眼神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

  曲瀲聽到紀凜對那少年的稱呼,不禁嚇了一跳,忙上前給他行禮。

  雖然先前聽駱櫻說過,三皇子可能會過來,可當真的見到本人時,還是讓她嚇一跳。三皇子是宮裡的鍾貴妃所出的皇子,在宮中十分得寵。而鍾貴妃出身英國公府,其母英國公夫人正是駱老太爺嫡親的妹妹,算是駱櫻等小一輩人的姑祖母,所以今日駱老夫人壽辰,三皇子奉了鍾貴妃之命,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

  曲瀲沒想到三皇子會這般輕車從簡地過來了,一點架子也不擺,就由著駱家的兄弟陪著過來,這像什麼樣子?不過此時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只能默默地縮到一旁,最好不要引起什麼注意才好。

  可曲瀲想要神隱,偏偏三皇子沒放過她,反而感興趣地道:「這姑娘是誰?看著很是面生?」

  駱承嗣忙道:「這是都察院左都御使曲大人的侄女,也是我們的表妹。」

  三皇子聽後又看了眼低眉斂目地站在一旁的曲瀲,別有深意地看向紀凜,笑道:「暄和和曲姑娘似乎認識?」

  紀凜不慌不忙地道:「是啊,家父和曲姑娘的父親是故交,故爾也算是認識的。」

  聽罷,三皇子便不感興趣了,便對駱承嗣道:「行了,我們進去吧。」然後又對紀凜道:「暄和也一起吧,咱們好些日子未見了,稍會可要把酒言歡才好。」

  紀凜笑著應了。

  曲瀲看著這群人,此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辦。卻不想,這時尚嬤嬤走過來,當看到這群人時,頓時吃了一驚,忙過來請安。

  眾人都認得尚嬤嬤,三皇子也頗給老人家面子,笑著道:「聽說姑祖母今兒也來了,許久未見她老人家了,本殿下想念得緊。」說著,便大步往前走。

  紀凜看向曲瀲,對她道:「我先走了。」

  曲瀲:「……」

  駱承風慢騰騰地跟上,卻扭頭看著站在老槐樹下的曲瀲,聽到紀凜對曲瀲說的話,頓時臉色有些難看。

  駱承嗣正小心地陪著三皇子,發現弟弟竟然還兒女情長,頓時有些生氣,嚴厲地看了他一直,直到弟弟耷拉著腦袋跟上來,臉色才好一些。

  幾人在尚嬤嬤的引領下進了嘉善堂,曲瀲望著他們進去的背影,站了會兒,便對碧春道:「你去打聽一下,看看我姐姐、娘和弟弟他們現在如何了?幾時能出來?」

  碧春很快便回來了。

  等聽說姐姐、母親和弟弟都在嘉善堂沒出來時,曲瀲頓時急了。不過是去嘉善堂給老夫人請個安,用得了多久?她娘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弟弟年紀還小,駱老夫人根本不會久留他們,這種時候也早該出來了。

  所以,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在老槐樹下團團轉,很想也進嘉善堂瞧瞧,但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還在,她又洩氣了。

  就在曲瀲秋水都要望穿時,三皇子一行人已經到了嘉善堂的正房廳堂處。

  他們進來時,沒想到嘉善堂裡除了幾位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外,還有其他的客人。當看到其中一個氣質沉穩、如牡丹花般漂亮雍容的少女時,三皇子不由多看了兩眼,卻只能看到她微垂著眼睫,掩住了那雙漂亮的水眸。

  除此之外,他們明顯感覺到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其中一名長相柔弱的婦人一臉迷茫地坐在那兒,而其他那些勳貴府的老夫人們神色驚訝,唯有淑宜大長公主一臉笑意盈盈。

  三皇子笑著上前給幾位老夫人見禮,除了淑宜大長公主外,其他人都不敢受他的禮,慌忙起身還禮。

  等再坐下來後,三皇子朝淑宜大長公主道:「若非母妃今兒讓我過來一趟,我還不知道姑祖母您也來了。皇祖母時常念著您,說想和您說說話,可您一直沒進宮,讓她老人家好一陣掛念呢。」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知道了,這次你回宮後就和你皇祖母說一聲,改日得了空,我便帶孫媳婦進宮去看她。」

  「孫媳婦?」三皇子有些傻眼,像鸚鵡學舌般地重複著。

  這訊息太突然了,不怪他傻眼。

  在座的幾位老夫人目光微閃,但臉上一副為淑宜大長公主高興的模樣。

  淑宜大長公主今兒難得地有耐心,指著和他們一起進來的孫子道:「還不是暄和,我也沒想到他爹幾年前竟然給他定了樁兒女親,今兒我見了那小姑娘,心裡十分喜歡。」

  三皇子心裡吃驚不已,這位姑祖母可是連皇祖母和父皇都敬重的人,她的脾氣他多少也有了解,既然她這麼說,那就是真的了。而且他可不知道紀暄和幾時竟然定親了,聽這話,難道是鎮國公在兒子小時候給他定的?可這事情從未聽說過。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三皇子看著紀凜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這福氣,可不是我說,父皇也常稱讚表弟長得好,不知道多少姑娘芳心暗許。」他看得出淑宜大長公主的好心情,所以三皇子也順勢著奉承道。

  駱老夫人聽到三皇子的話,臉色微微變了下,心裡不知怎麼地有些失望。

  今日淑宜大長公主的行為,帶著她慣有的強勢,也給足了曲家面子,這樁婚事不成也得成了,心裡只遺憾曲瀲偏偏不是他們駱家的姑娘,失了這麼個機會。

  不過,曲瀲是在她身邊長大的,雖然她沒怎麼關心這小姑娘,但外孫女曲沁卻對這異母妹妹十分愛護,如此對駱家也沒什麼損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2:57 PM

第44章

  曲瀲在嘉善堂外的老槐樹下等了會兒,依然等不到母親和姐姐他們出來時,頓時心涼了半截,最後也沒轍了,只得跺了跺腳,便去叫了個嘉善堂中伺候的小丫頭過來,吩咐她若是自己母親出來,勞她們去告訴她一聲。

  「表姑娘放心,交給我就好。」小丫頭收了銀子,笑嘻嘻地保證著。

  曲瀲憂心忡忡地帶著碧春離開了。

  她沒辦法不憂心,因為先前紀凜的那話,分外地有深意。

  淑宜大長公主是何許人也,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老人家屈尊降貴地去曲家拜訪?再聯絡先前在嘉善堂時淑宜大長公主對她過份抬舉的事情,曲瀲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聯想自從認識紀凜後發生的事情,還有姐姐的態度,她覺得自己似乎猜測出什麼了,只是又不確定。

  她寧願自己不確定。

  所以,曲瀲有種駝鳥心態,決定還是先離開這兒,省得待會兒要和隨三皇子一起出來的紀凜又碰面。

  「姑娘……」碧春有些不安地叫道,覺得曲瀲此時臉上的愁緒實在讓人心疼。

  雖然說,她家姑娘天生長這模樣,柳眉一蹙,就會營造出一種嬌弱幽怨的樣子,極為惹人心憐,讓人不忍心和她置氣,恨不得捧著她。可那只是個表面現象,要透過表面現象看凶殘的內在,她家姑娘才沒這麼脆弱呢。

  所以,此時她突然變得這麼苦惱,讓碧春也有種事情不太妙的感覺。

  很快,這種預感很快便應驗了。

  曲瀲並沒有回楓林院找駱櫻,而是尋了個地方窩著,想等她家娘親和姐姐找過來。

  可是她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她們找過來,直到宴席開始時,駱櫻怒氣衝衝地過來找她,只得嘆了口氣,和駱櫻一起往擺宴的院子行去。

  到了擺宴的地方,很快便看到了一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貴女們,她們已經入座,每個少女看起來都端莊極了,笑容也極為得體,看著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嫻良淑德的好姑娘。當然,也有一些活沷的,正開心地和旁邊的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神彩飛揚,顯露出另一種可愛的模樣。

  曲瀲一一看過去,很快心裡便了然。

  今天雖然是駱老夫人的壽辰,但是也是變相的一種相親地點,不過都是長輩們趁這個機會相看罷了。而來此的那些貴女們應該都被家裡的長輩們提點過,這種露臉的時候,最好要好好表現,指不定這些夫人中,哪個就是未來的婆婆呢。

  猶其是她們知道,今兒來的還有淑宜大長公主時,更緊張了。

  那些顯得比較活潑或輕鬆的,都是一些年紀比較小的姑娘,或者是已經定了親的姑娘,她們倒是沒有太緊張,或者對此太在意。畢竟小姑娘們坐的地方,距離長輩席那兒還有些遠呢,也不虞被人瞧見什麼失態的。

  曲瀲張望了下,遠遠地便看到了姐姐和母親竟然和駱老夫人坐一個位置,頓時吃了一驚。

  她知道自己母親是續絃之故,而且性子也太小白花,駱老夫人面上雖然客氣,可到底看不上眼,縱使要抬舉曲沁,也不會親自邀請母親一起同坐,只可能會讓人去招待母親罷了,根本不會在人前如此抬舉,因為抬舉了也對曲沁沒什麼幫助。

  那是為何?

  她有些迷惑。

  「阿瀲,到這兒坐。」

  駱櫻已經拉著曲瀲坐到位置上,周圍還坐了幾個平陽侯府的姻親家的姑娘。

  「櫻表妹、瀲表妹。」

  坐下後,馬上便有人來打招呼,兩人同時看去,便見一個圓臉的少女,一雙眼睛也圓乎乎的,並不算得美麗,但給人的感覺是恰到其處的可愛。她便是劉菁,承恩伯府的小姐,駱大夫人是她嫡親的姑母,和駱櫻、駱承風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常來駱家玩耍。

  劉菁是個活沷的,和她們湊到一起便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不過說的都是和駱承風有關的事情,讓駱櫻聽了很煩。

  「你怎麼一直都在說我七哥?能不能不說他了?好煩。」

  劉菁撅起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七表哥,可是我今天找了他半天了,都沒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先前好像聽說他被大表哥叫去陪三皇子殿下、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他們了。真是的,有什麼好陪的……」

  又是一翻抱怨,顯然對於今天沒能見到駱承風一面滿腹怨氣。

  駱櫻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對她的德行十分了解了,不理她是最好的,便抬頭張望著,時不時地和曲瀲交談,說著小姑娘的祕密心事。

  「淑宜大長公主還在呢,那紀暄和應該沒走吧?阿瀲,你覺得呢?」

  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看起來好有威嚴,一雙眼睛更是犀利極了,比我爹還威嚴可怕,我有點怕她呢,一在她面前,肚腿子就打顫,說話都不利索了,你說怎麼辦才好?」

  曲瀲:「……」

  「阿菁真是煩,我七哥都不喜歡她,她怎麼就那麼喜歡纏著我七哥呢?阿瀲,你說是吧?姑娘家可不能如此直白。」

  曲瀲:「……」

  「哎喲,林姐姐她們竟然和席姿坐在一起說話……哼,瞧她們那德行,看了就討厭!阿瀲,你說是吧?」

  曲瀲:「……」

  好不容易宴席結束了,眾人便又移駕到楓林院去聽戲。

  曲瀲心不在蔫地跟著駱櫻,目光一直往前方看去,發現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並排著走,她們身後是一群女眷跟著,其中就有她姐姐和母親,讓曲瀲想上前去找她們也不敢冒然擠進去。更讓她焦急的是,為毛姐姐都不派個人過來找她呢?明明先前姐姐還讓人盯著自己,像看犯人一樣,現在卻撂手不管了,這是為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情的反常讓曲瀲一整心提得老高,連旁邊的駱櫻又和席姿鬥起來也沒有太注意,直到聽到有人叫自己時,才一臉茫然地轉過頭來,卻看到席姿有些惱怒的臉,還有駱林她們暗含幸災樂禍的神色。

  「啊?」

  席姿原本有些惱怒的,覺得這曲瀲未免太不將人放眼裡了,可是當看到她一臉無辜地瞅著自己,那雙清亮的水眸倒映著自己的臉,看起來柔弱又無辜,天大的氣也發作不出來,只能無奈地道:「瀲表妹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

  即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曲瀲經驗豐富,瞬間進入了狀態,靦腆羞澀地道:「沒什麼,剛才只是正在想事情,真是抱歉,下次不會犯這種錯誤了,請你原諒。」

  席姿接受了她的說詞,沒再理她,繼續和駱櫻用眼神廝殺。

  到了楓林院,便看到院子裡早已搭好了以戲臺子,戲臺前有棟精緻的兩層閣樓,可以坐在這裡看戲。

  駱老夫人等人自然是上到二樓去,一樓都是小姑娘們。當然,也有一些小姑娘是上到二樓去,到各自的長輩身邊伺候。不過這樣的話,就比較拘謹,沒有在一樓因為都是同齡人比較自在。

  「阿瀲,咱們也上樓去。」駱櫻興致勃勃地說。

  曲瀲忙拉住她,「你若是過去,要留在外祖母身邊伺候的,你不怕大長公主啦?」

  駱櫻果然遲疑起來,可是當她看到了席姿也上去,馬上挺了挺背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也跟著上去了。

  曲瀲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去。

  到了二樓,一眼便能看到坐在首位上的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周圍還坐著各家的女眷,桌面前擺著各種瓜果茶點等,戲還未開鑼,大家都坐在一起說笑聊天,笑語喧天。

  席姿和一些勳貴府的小姑娘已經坐到自家長輩身邊,看起來乖巧端莊。

  曲瀲和駱家的姐妹一起過去,她看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的姐姐和母親,一時間有些遲疑,便想要走過去,坐在母親身後。

  只是不給她過去的時間,在她們到來時,淑宜大長公主便看過來了,然後朝她笑眯眯地招手道:「瀲丫頭,過來坐。」

  瞬間,曲瀲又經歷了一次先前在嘉善堂時的事情,成為在坐所有人的目光焦點。

  駱櫻和席姿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彷彿不明白淑宜大長公主這樣厲害的人,為何單單對她另眼相看。

  曲瀲頂著眾人的目光,硬著頭皮過去。

  然後便有一位年輕的夫人道:「哎呀,這孩子長得真是漂亮,我好像沒見過,可是公主家的?您將她藏得也太深了,這樣漂亮的孩子,也應該讓我們開開眼界的。」

  眾人的目光都隨之看了過來。

  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攜著曲瀲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拍拍她瘦弱的小肩膀,朝那位夫人笑道:「可不我是藏的,是平陽侯府藏的,不過這小姑娘是暄和的未婚妻,也算是我家的了。」

  淑宜大長公主這話一出,整個閣樓都安靜下來,唯有樓下的喧鬧之聲傳來,也顯得這裡過於安靜。

  曲瀲直接木了。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曲瀲身上,有疑惑、有審視、有意外、有不相信,更有不可思議。

  不過在場的那些夫人們都是人精,很快便反應過來了,又是那個年輕的夫人開口了,「暄和的未婚妻?暄和那孩子我是見過的,前些日子在淮安郡王府時,我還遇到過鎮國公夫人,卻未從她那裡聽過暄和有未婚妻呢,是幾時定親的。」

  此話一出,閣樓裡的夫人們心中微動。

  前些日子,鎮國公夫人頻頻回娘家淮安郡王府,那意思不言而喻,怕是鎮國公夫人相中娘家的姑娘,想要給兒子定下兒媳婦吧。如今淑宜大長公主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抬舉個沒什麼印象的小姑娘,還說這是那紀暄和的未婚妻,如何不教人奇怪?

  她們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淑宜大長公主的解釋。

  而那些被這件事情衝擊得反應不過來的小姑娘們也是愣愣的,直勾勾地看著被淑宜大長公主拉著坐在身邊的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曲瀲的肩膀,像是沒有發現小姑娘的僵硬似的,繼續笑瞇瞇地說,「說來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暄和年紀還小時就給他定下了樁兒女親,若不是暄和年紀大了,就要娶媳婦了,我還不知道呢。幸好,瀲丫頭很合我的脾氣,我也很滿意。」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可最後那句「很滿意」表明了她的態度,就算是鎮國公以前糊塗定下的,但她老人家很滿意,喜歡這小姑娘,誰也別想欺負。

  淑宜大長公主的態度也說明了這樁婚事是真的。

  瞬間,曲瀲又承受了一次目光的洗禮,並且很快地,鎮國公世子紀凜自幼定親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駱家。

  所有剛知道這事的人都愣住了。

  鎮國公世子紀凜其人,凡是京城的人都知道,雖然鎮國公府因為老鎮國公去世後行事轉變成低調,但有皇上、太后惦記著,時不時地會有賞賜過去,如何能低調得起來?

  無疑如今的鎮國公府因為有淑宜大長公主在,依然聖眷不衰,而鎮國公嫡長子紀凜,從出生時就被封為世子,後又被皇上賞了個五品的官職,雖說只是閒職,但也說明了皇上的態度,可不是京中那些王公貴族子弟能比的。

  這樣的紀凜,無疑是所有夫人心目中的好女婿人選,特別是隨著他的年紀漸長,紀凜的優秀有目共睹,眾人也開始關注起他的婚事來。可惜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十分疼愛這嫡長孫,連鎮國公夫妻都沒辦法作主兒子的婚事。

  可如今,卻聽說了鎮國公世子竟然自幼定親,未婚妻都有了,哪能不驚訝?這好女婿人選就這麼飛了,讓所有人都開始關心起紀凜的未婚妻到底是何方神聖。

  「未婚妻?」今日也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寧王世子周琅震驚不已,「你有未婚妻我怎麼不知道?你小子藏得可真是深。」

  紀凜沒有理他,而是和三皇子對坐著喝茶,駱家的兄弟陪在一旁。

  見沒人搭腔,周琅又道:「對了,你未婚妻是誰?」

  這時,三皇子道:「琅弟,他的未婚妻正是都察院左都御使曲大人的侄女。」

  「曲大人的侄女?」周琅一副迷茫的模樣,曲大人的侄女可多了,是哪個?

  不過在場的人都不會道人家姑娘長短,自不會細說是哪個,周琅心癢癢的,追著紀凜要細問,紀凜只是笑而不語,就不告訴他。

  自己的未婚妻,怎麼可能告訴他?就算他們見過,他就是不說。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此時紀凜的心情很好,彷彿連陽光都變得明媚溫暖起來,顯然他也很滿意自己的未婚妻。這樣的紀凜,讓在場那些勳貴府的公子難得對他未婚妻的身份感興趣起來。

  他們沒想到紀凜會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妻,這事情實在是出乎意料,而得三皇子肯定,那便是三皇子是事先知情的,那應該不是唬弄人了。

  唯有駱承風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失魂了,讓正小心地陪著三皇子等人的駱承嗣氣得很想踹他一腳。不就是個女人麼?用得著這般天都要蹋下來的死樣子麼?果然應該建議父親,將這不著調的弟弟弄到丹山書院去讀書的。

  女眷那邊有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態度,男席這邊有三皇子的親口肯定,兩人的身份都尊貴非常,有了他們的親口承認,那麼這樁婚事便坐實了,不會再有什麼意外。

  這樣的結果,不僅紀凜滿意,曲沁也十分滿意。

  兩人都覺得,終於了了一樁心事。

  只有曲瀲木然地坐在那兒,頂著眾人的目光,一直到戲落幕,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

  從此至終,曲瀲都被淑宜大長公主拉著,讓她根本無瑕去檢視其他人的反應,不過她中途瞥了一眼,發現駱家姐妹和席姿等人看過來的眼神十分複雜,若非當時淑宜大長公主也在,恐怕她們怕就會直接撲過來質問她了。

  可她們撲上來問她也不知道啊!

  她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夫自己怎麼不知道啊!?=口=!有比她更苦逼的麼?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和紀凜自幼定親的,按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這親事還是她那老爹在世時為她定下的。死者為大,既然是死去的父親定下的,旁人自然不好質疑什麼。

  可是她總覺得不對勁啊!

  怎麼會這樣呢?就算先前她有所猜測,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然後,她又想起了姐姐自重生以來的表現,怨不得她對紀凜的感觀那麼好,妹夫嘛,自己人,能不好麼?而且這樁婚事一看就是她高攀了,撇開他似乎精分的事情,紀凜無論是人品長相還是家世都是頂尖的,在世人眼裡,那就是個乘龍快婿,反而是她配不上紀凜。

  所以,這樣好的婚事落在她身上,姐姐如何不會再用心為她籌謀?不籌謀才是傻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05 PM

第45章

  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時,曲瀲仍被她拉著,身不由已地跟著駱老夫人等人一起去送她。

  站在駱老夫人和一群駱家的女眷之中,周圍就只有她一個晚輩,曲瀲壓力山大,可是淑宜大長公主一直拉著她,根本沒有給她離開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了。

  直到紀凜從男席那邊過來,微笑著從她這裡接替了位置,並且溫煦地朝她道:「多謝瀲妹妹代我照顧祖母。」

  曲瀲微微低頭,細聲細氣地道:「這是應該的。」

  雖然沒有抬頭,但曲瀲也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和紀凜身上,讓她更不好抬頭了。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曲瀲的手,笑道:「今日辛苦你了。」然後又對站在駱老夫人身後的季氏道:「過兩日,我便和暄和爹娘登門拜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曲瀲心中發苦,而周圍的駱家人則目光晦澀,帶了些不可置信。

  她們都聽得出淑宜大長公主話裡的意思,這是當著她們的面表明自己的態度抬舉曲瀲呢,甚至連鎮國公夫妻都會去曲家拜訪,這分明是要坐實那樁所謂的兒女親。如今她們雖然不知道當初曲三老爺是如何與鎮國公定下兒女親的,可現在已經無意義了。

  季氏慌忙道:「公主和鎮國公及夫人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屆時必定恭候您大駕。」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又和駱老夫人說了幾句話,終於扶著孫子的手,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眾人目送鎮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後,終於將視線落到了站在她們之中的曲瀲,這裡也只有曲瀲這麼個小姑娘,很是顯眼。駱大夫人等幾位夫人看著曲瀲的目光十分複雜,她們沒想到不過是個依附著駱家的表姑娘,沒想到會一朝飛上枝頭,得到了一門顯赫的親事,不知教多少人羨慕又鬱悶。

  怎麼就是這麼個沒權沒勢的小丫頭這般幸運呢?

  駱老夫人看了眼周圍的幾個兒媳婦,面上淡淡的,「行了,都回去吧。」然後看向曲瀲時,臉上便多了些笑容,朝她伸手道:「瀲丫頭過來。」

  曲瀲便學姐姐平時的樣子,走過去扶住駱老夫人的手。

  一行人將駱老夫人送回嘉善堂,季氏也跟著去了,只是神情茫然中帶著些許不安。

  她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宛若夢鏡一般,讓她過得渾渾噩噩的,想破腦筋都想不明白,丈夫怎麼會給女兒定下這麼一門親事。誠然這門親事很好,是她的女兒高攀了,不知多少人羨慕,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不安害怕。

  如果女兒是侯府的姑娘,她還不會如此惶恐,畢竟這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女兒嫁過去也有底氣。可就是因為兩家的家勢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同個圈子的人,將來若是女兒真的嫁過去,不知會過得多苦?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一生都在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而且先前在閣樓時聽那些夫人的意思,鎮國公夫人似乎有意為兒子擇娘家淮安郡王府的姑娘為妻,這不是說明她不會喜歡自己女兒麼?若不得婆婆喜歡,將來女兒嫁過去,還不知道如何的受磋磨呢。

  所以她根本不覺得開心。

  凡是愛子女的父母,都不會考慮將女兒嫁得太高,甚至在兩家門第相差太大時。

  到了嘉善堂後,駱老夫人面上浮現些許疲憊,對駱大夫人等人道:「累了一天,你們去送了客後,也回去歇歇吧,不必過來伺候了。」

  駱大夫人等人應了聲是,因還有客人未送完,所有她們也沒有停留,又紛紛離開了。

  曲瀲和季氏還在,丫鬟給她們搬了凳子過來,因駱老夫人沒有開口,她們也不好冒然出聲離開。

  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表小姐過來了。

  能被嘉善堂的丫鬟理所當然地稱為表小姐的,只有曲沁一人。

  季氏和曲瀲聽說曲沁過來,臉人的眼睛裡都露出驚喜的神色,彷彿找到了寄託一樣。

  駱老夫人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快讓她過來。」

  曲沁很快便進來了,她先是給駱老夫人和季氏請安,然後坐到駱老夫人身邊,關切地道:「外祖母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可是沁兒來得不是時候,打擾您歇息了?」

  駱老夫人慈愛地道:「你最是貼心了,哪會打擾?你來得正好,來帶你母親和妹妹回去,留你母親歇會兒,明日便和你妹妹回家去。」

  曲沁聽罷乖巧地點頭,說道:「外祖母放心,等過個幾日,我便帶妹妹過來陪您。」

  曲沁的話讓駱老夫人笑得更舒心了,她就知道這外孫女最是體貼孝順的孩子,除了嫡長孫女駱柯外,也唯有曲沁各個方面都好,兩個都是端莊大氣,就算是皇家的公主在她們面前也要遜色幾分。

  想到這裡,她心裡嘆氣。

  為何當初女婿定下親事的物件不是長女,反而是曲瀲呢?若是曲沁,她今天就不會這麼失落了,也不必給外孫女挑物件挑來挑去也挑不中。那紀凜是多好的物件,和她的沁兒最相配。只可惜,女婿當年定下的人選卻是小女兒。

  駱老夫人很快便丟開這些情緒,對季氏和曲瀲笑得頗為溫和,說道:「剛才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怕是過兩天便會讓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登門來說這門親事,屆時你們可要拿出個章程來。」

  季氏慌忙站起來應了聲是。

  駱老夫人看她這副上不得檯面的模樣,心裡又嘆了口氣,再看曲瀲,雖然一副嬌怯的模樣,好歹看起來算是鎮定,進退有度,心裡不禁有些欣慰。這也是他們駱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若是讓曲瀲跟在母親身邊長大,還不知道被養成什麼樣,將來嫁進鎮國公府,不是讓人笑話麼?

  又說了會兒話後,駱老夫人終於讓她們下去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嘉善堂,然後隨著兩個女兒去了她們在駱家住的院子。

  一路上,可以看到依然在忙碌著的駱家下人,他們見到曲家姐妹倆,都恭敬地行禮。若是以前,他們恭敬的物件都是曲沁,曲瀲不過是附帶的,而今知道曲瀲得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又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親,自然是不同了。

  曲瀲也感覺到了駱府下人的態度轉變,心裡的滋味難言,看著姐姐和母親欲言又止,不過因為在外頭,只得閉上嘴,悶悶地跟著她們。

  回到她們居住的院子,丫鬟殷勤地端著茶果過來,朝曲瀲笑道:「今兒要恭喜表姑娘了。」

  曲瀲笑了下,沒有開口說話。

  「行了,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曲沁說道。

  等屋子裡的下人都下去了,季氏一臉愁緒地道:「沁兒、瀲兒,我……我不知如何說,我真不知道你們爹是何時給瀲兒和那鎮國公世子定親的。」

  今兒淑宜大長公主拿出那半塊玉佩時,季氏都懵了,她對亡夫的遺物都細心地收妥著,如何不知道丈夫的遺物中有半塊玉佩,當時不知道它為何會在丈夫的遺物中,只是好生收妥,卻不想原來是與鎮國公府的婚約信物。

  老實說,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丈夫曾經給小女兒定過婚約,所以對今兒的事情也是很茫然。

  曲沁安撫道:「娘不必擔心,既然淑宜大長公主能拿出信物來,那就是真的了。」

  季氏蹙著眉道:「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曲沁聽罷,心裡便是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內情,上輩子這樁婚事是由鎮國公命人送來信物時,她們才知道的,因為沒有像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一番表態,所以讓這樁婚事一波三折,鬧出了不少的事來,差點兩家解除婚約。

  這也是她迫切地想要讓葉長青進京好問個明白的原因。

  從徐山那裡,她只知道當年鎮國公帶其子南下,路過宣同府時遇到流民,然後得她們父親相助,不久後父親便去世,婚事應該就是當年鎮國公在宣同府時定下的。至於父親與鎮國公不過是只有幾面之緣,甚至交情泛泛,為何兩人會給兒女定下婚約,她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只能指望葉長青能解惑了。

  又安慰了會兒季氏後,姐妹倆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將季氏送出門去。

  「明天我和阿瀲就回家,到時候母親讓人給我們做好吃的,我也很想念母親做的酒釀豆腐。」曲沁笑道。

  季氏聽罷,馬上又活力四射,高興地道:「好好好,我在家裡等你們,到時候親自給你做酒釀豆腐,還有瀲兒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將季氏送走後,輪到曲瀲去折騰她姐了。

  「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今天差點被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弄傻了。我怎麼會和紀公子有婚約呢?你不知道,阿櫻和那個席姑娘都很喜歡紀公子的樣子,今天的事情,恐怕她們現在都要埋怨死我了……」

  曲沁一臉淡然地道:「這是父親為你定的婚事,若是她們因此而遷怒於你,如此品行不相交也罷。」

  曲瀲看著姐姐霸氣側漏的模樣,頓時內流滿面。

  其實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姐姐,鎮國公府和咱們家是兩個世界,門第相差太大了,而且今日的事情只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的態度,還有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畢竟鎮國公夫妻才是紀公子的父母,若是他們不滿意……」

  「你放心,淑宜大長公主既然發話了,他們便不會有什麼意見。」曲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在鎮國公府說一不二,只要你能討得她老人家歡心,便不懼什麼。」說罷,她輕蔑地笑了下。

  當年就算鎮國公夫人不喜妹妹,去和鎮國公鬧,但淑宜大長公主一開口,鎮國公夫人也不敢再說話了。

  曲瀲苦笑,意思是說,這樁婚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麼?

  可是,她心裡總有種不安感,總覺得紀凜給她的感覺太怪,她莫名地有些抗拒。

  見她面露愁緒,曲沁又道:「你這小丫頭怕什麼呢?鎮國公世子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的好兒郎,就便宜你這小丫頭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曲瀲被她親暱地捏著鼻子,知道姐姐完全是將她當成了孩子來看了,心裡真是一言難盡。她很想說點什麼,可是怕說下去,就是她不知好歹了,今日的事情她也看清楚了,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嫉妒地看著她,怕是兩輩子她都沒有這般風光得意過。

  可她心裡為啥就是很不得勁呢?

  「好了,天色晚了,你先回房洗漱歇息,明天咱們便回家。」曲沁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一臉愉悅,心裡對能回家也很是高興。

  雖然平陽侯府是她外祖家,自幼有一半的時間在這裡渡過,可是這裡的人除了外祖母外,其他人她都沒有什麼好感,若非為了孝順外祖母,她絕對不會想回到這兒來。還是回自己家舒服。

  曲家姐妹各處回去歇息了,待夜色暗沉時,駱家的幾位老爺忙完了事情,便都去到駱老夫人那兒。

  駱老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神色淡淡的,看都不看面前的這幾個兒子。

  其中又以駱大老爺和駱四老爺坐得離老夫人最近,駱二老爺等幾個庶子知道老夫人的脾氣的,沒有湊那麼近。不過幾人看老夫人不鹹不淡的神色,心裡都有些尷尬,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只得硬著頭皮留下來。

  「娘,我有些糊塗了,慎之當年怎麼會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按著姐妹排行,要也是先給沁丫頭定才是,畢竟沁丫頭是姐姐,與那紀凜年紀相差一歲,並不算大。」駱老夫人說出心裡的疑惑。

  駱老夫人道:「這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沒明說,我問了季氏,季氏自己也是糊里糊塗的,雖然收著兩家的信物,可她卻不知道女婿當年還給女兒定過親的事情。怕是這樁婚事是在女婿在宣同時定下的,只可惜女婿去得早,也不知道是如何定下的。」

  駱家幾位老爺聽罷,皆是心中一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10 PM

第46章

  駱老夫人此刻卻有些厭煩他們,揮手道:「行了,若是沒什麼事的話,你們便各自回去,我累了。」

  駱府幾位老爺見老夫人如此不給面子,便知道她不喜他們拿曲沁的事情作伐,皆是訕訕的,只得作罷。

  不過等駱府的幾位老爺離去後,駱大老爺卻留了下來。

  駱大老爺留下來的目的便是和老夫人商量曲沁的事情,「娘,今日來了那麼多人,我瞧著有幾個優秀的年輕人倒是很配沁丫頭,像承恩伯府的三公子、昌德伯府的二公子、景德侯府的五公子、林尚書的嫡長孫……」

  駱老夫人皺眉不語,等駱大老爺將他看好的人選列出來後,有些不滿地道:「不行不行,他們和沁丫頭不配。」這些人選中,不是嫡幼子就是庶子,身份都不高,在家族中也不受寵,她如何捨得將外孫女嫁過去吃苦?

  駱大老爺聽後十分無奈,這些都不行,難道曲沁是公侯府小姐不成?就算是公侯府的小姐,也不一定能找得到門當戶對的,低嫁的總比高嫁的多,那些勳貴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如何會看得上一個沒有父兄幫襯的姑娘?曲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自幼在老夫人身邊長大,規矩禮儀等方面都比其他的姑娘們出色。

  可是看老夫人的樣子,駱大老爺自然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省得母親生氣。他也知道母親因為妹妹早逝之故,將對妹妹的一腔憐愛轉移到曲沁身上,加之曲沁也是個孝順的孩子,成為母親的心尖兒,可不能隨意地唬弄她老人家。

  「算了,再看看吧,反正沁丫頭今年才及笄,還有一年,可以慢慢挑。」姑娘家十六歲才定親的也不少,駱老夫人心裡琢磨著,若是不行,她捨了這個老臉,去求那些老姐妹們,總能挑出一個適合的。

  其實她心裡也知道兒子例的人選是很配外孫女的身份,可她就是捨不得看她委屈吃苦啊。

  駱大老爺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這事兒還沒完,只好暫時作罷。然後,心思又轉到了今兒的事情上,說道:「娘,鎮國公世子和瀲丫頭的婚事到底是如何的?我知道瀲丫頭是個好的,可是曲家和鎮國公府……實在是不相配?」

  所以他實在不明白,當年鎮國公難道腦袋被驢踢了麼,才會輕率地給以後要繼承爵位的嫡長子定下這麼一門親事,長媳可是將來要主持中饋的,對家族和後代的影響極大,哪家不是慎重挑選?甚至因為擔心孩子沒有長大就夭折,會讓自家孩子落下剋妻(剋夫)的名聲,所以一般在孩子長大之前,都不會輕率地定什麼兒女親,除非那兩家是通家之好,實在是喜歡得不行。

  可他從未聽說過早逝的妹夫和鎮國公有什麼過命的交情,甚至當年妹夫在京城時,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呢。

  「這事情既然是淑宜大長公主親口說的,那便不會有錯,即便是錯了,但她已經表明了態度,就不會輕易地改變,瀲丫頭將來是一定要嫁進鎮國公府的。」駱老夫人瞥了他一眼,繼續道:「所以,不管你們有什麼心思,都給我收起來。」

  駱大老爺終於被母親說得臉上臊得厲害,忙道:「瀲丫頭也是我看大的,我知道她是個好孩子,自然為她高興。」

  駱老夫人臉色稍緩。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後,駱大老爺見老夫人面露疲憊,知道她老人家累了一天了,便起身告辭離開。

  駱大老爺離開後不久,嘉善堂這邊的事情很快便傳到曲沁耳裡。

  她聽說明駱大老爺在外祖母那兒逗留了會兒,不禁冷笑了下。

  如今有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在諸位夫人面前承認這樁婚事,以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必定不會再有人敢拿它挑事。以淑宜大長公主的性子,她就算是錯了,那也是沒錯的,若是還有人敢不知死活地挑事,只會得罪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是那麼好得罪的麼?

  想到這裡,她心中也一輕,覺得重生回來,終於促成了一件好事,那就是讓妹妹與紀凜的婚事提早定下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由淑宜大長公主出面承認,算是有了個保障,沒人敢像上輩子那般,輕易地在上面做什麼文章。

  了卻一樁心事,曲沁心情大好,晚上也睡得格外地香。

  相比之下,卻有很多人都睡不著了。

  不說駱家其他幾房是什麼態度,長房這邊,駱大夫人卻是十分頭疼的。

  她沒想到一向沒看在眼裡的一個依附著侯府的小丫頭竟然會這般幸運地和鎮國公府定下婚約,而且還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更是難得。想到小女兒以往說起鎮國公世子就高興的模樣,駱大夫人只能嘆息。

  原本她還想著,若是可以,也為小女兒去爭一爭,畢竟若是小女兒能嫁進鎮國公府,對侯府也有好處。只可惜,卻沒這個緣份。

  而她頭疼的還有小兒子對曲瀲那點小心思,別以為她不知道,只是因為曲瀲一直遠著兒子,看著也是個規矩的,所以她才當作不知道罷了。先前她特地讓人去小兒子和小女兒那兒看了,知道小兒子因為曲瀲定親一事失魂落魄,小女兒也在房裡發脾氣,對這兩個孩子實在是頭疼。

  如今弄成這樣,只能說造化弄人,以後勢必得仔細看緊著一對兒女了,省得兩個都是不安份的,鬧騰出什麼事情來。

  想到這裡,她心裡也有些埋怨曲瀲的,若非是她,小兒子和小女兒也不會這樣。

  等駱大老爺從老夫人那兒回來後,駱大夫人忙過去詢問丈夫去老夫人那兒問出什麼了,聽完丈夫的話,駱大夫人心知老夫人說得對,這事情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出面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聽今兒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過兩日鎮國公府應該會去曲家拜訪,好將這樁親事給落實了,以後你仔細看看,若是曲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也不要吝嗇。」駱大老爺叮囑道。

  駱大夫人聽得心裡不舒服,這還沒成親呢,老爺就急哄哄地交好曲家了,用得著麼?曲家將來有沒有出息還不知道,光靠著曲瀲一個出嫁的姑娘能成什麼事情?一個家族的興旺靠的還是家中的男丁,曲湙如今還小,也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造化呢。

  只是丈夫的話不能反駁,她只能將那些不高興掩住,面上笑著答應了。

  *****

  翌日,曲瀲因為要和姐姐回家,自是不用去竹宣齋上課了,所以起得比平時遲了一些。

  等她用過早膳後,便和姐姐一起去嘉善堂給駱老夫人請安。

  此時嘉善堂裡有幾位駱府的夫人,其中駱槿依然陪在老夫人身邊,她們進來時一室笑語喧天,似乎駱四夫人又說了什麼逗趣的話,逗得老夫人笑語連連,駱槿則站在旁邊給老夫人捶肩。

  見到姐妹倆進來,她們都一副高興地樣子。

  「沁兒和瀲兒來了,快過來。」

  等曲沁和曲瀲給在場的人請安後,駱四夫人便拉著曲瀲的手端詳了下,笑著道:「以往我就猜著憑瀲丫頭的好樣貌,以後還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公子,沒想到轉眼間,原來這丫頭還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夫,瀲丫頭和那紀暄和站在一起,那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太太,你說是不是?」

  駱四夫人一席話又將室內的人逗得開懷大笑,駱老夫人指著她道:「就你慣會說話。」

  「哪兒的話?我每一句都是真心實意的,連淑宜大長公主都喜歡瀲丫頭,還不許我誇誇麼?」

  曲瀲站在那兒低著頭,一副害羞得不行的樣子,偷偷看了一眼,發現這些舅母們都是一臉為她高興的模樣,心裡再次肯定,每個都是影后級別的演員。

  唯有駱槿還沒有修練到家,看著曲瀲的眼神有些複雜。

  在駱槿心裡,以往的曲瀲是曲沁附帶來的,和他們駱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不過是因曲沁疼愛妹妹,捨不得妹妹才帶到駱府來,和曲沁一起養在老夫人身邊,有這層關係,對曲瀲的名聲也好一些,將來說親時不至於太吃虧。

  可沒想到,轉眼間,這讓駱家沒怎麼在意的小丫頭,就這麼飛上枝頭,成了鎮國公府的準兒媳婦,還讓淑宜大長公主如此喜歡,明擺地護著她。

  駱槿想到自己,今年已經及笄了,也不知道以後的親事會如何。不過,讓她沒那麼失落的是曲沁現在也沒著落,而且不管怎麼說,憑著她的身份,以後她的親事應該都會比曲沁的好。

  在嘉善堂陪著駱老夫人說了會兒的話,曲沁便帶著妹妹起身告辭。

  駱老夫人對她們叮囑道:「若是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使人過來和我說一聲,可別在公主面前失了禮。」

  駱大夫人也笑著道:「你們外祖母說得對,你們剛搬到京城來,雙茶巷那邊添置的東西也不知道妥當了沒。」

  駱四夫人也跟著附和,快人快語,說起話來,讓人十分舒心。

  曲沁笑道:「外祖母放心,我省得的。」然後又謝謝幾位舅母,心裡卻沒想過要來駱府找人幫忙,上輩子她便主持過一個皇子府,後來又成了親王府,人口可不比駱府簡單。

  曲瀲在姐姐身後繼續充當她靦腆害羞的小妹妹角色,有姐姐在旁頂著,她也樂得輕鬆。

  好不容易應付完,兩人方回了她們住的院子。

  此時喬媽媽正帶著丫鬟們收拾,待巳時正便歸家。

  沒想到剛坐下,卻見駱櫻帶著丫鬟過來了。

  此時正是駱府的姑娘們上課的時間,看駱櫻出現在這裡,便知道她定然是翹課偷溜了。

  「阿瀲!」駱櫻沉著臉盯著曲瀲。

  曲瀲正要說話,便見曲沁從屋子裡迎了出來,看到駱櫻時目光微閃,然後笑著迎上來道:「櫻表妹怎麼來了?先坐吧。」

  駱櫻看到曲沁,暫時按捺住脾氣,和曲沁見了禮,說道:「沁表姐,我找阿瀲有事。」

  見駱櫻來勢洶洶,曲沁知道小姑娘家的感情用事,怕是駱櫻對紀凜也有點兒意思,又是個嬌縱脾氣,所以跑過來質問妹妹來了。這讓她心裡有些不悅,怎麼看都覺得來勢洶洶的駱櫻凶悍,妹妹那麼柔弱,定會在她那兒吃虧。

  所以,瞬間曲沁便有了主意,說道:「可真不巧,我們今兒要回家了,正忙著,可能沒時間招待,櫻表妹改日再來吧。」

  「我就找阿瀲說兩句話,說完就走,不會打擾太久的。」駱櫻趕緊道,她知道曲沁的性子,別看著平時端莊穩重,但一直很護著曲瀲,有時候連她都不能對曲瀲太凶。

  就在曲沁要拒絕時,曲瀲出聲道:「姐姐,我和阿櫻說幾句話,沒事的。」

  曲沁見妹妹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自己,駱櫻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雖然擔心,但想著上輩子駱櫻後來也和妹妹感情挺好的,便由著她們去了。

  曲瀲拉著駱櫻進了她的臥室,讓丫鬟們到外面候著。

  剛進房,駱櫻便沉著臉甩開了曲瀲的手,氣哼哼地坐在一旁。

  「你怎麼了?」曲瀲明知故問,聲音放得很輕柔。

  駱櫻唬地轉過身,憤怒地道:「別假惺惺了!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明明和紀暄和有婚約,竟然從來不告訴我,害得我、害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差點就要掉出來。
 
  「阿櫻。」曲瀲有些急了,駱櫻的性子何其驕傲,從來沒見她哭過,現在竟然一副要掉眼淚的樣子,便知道她和紀凜的婚事對她的影響。

  對駱櫻,她雖然不能像對姐姐一樣對她真心實意,可是她從來未欺騙過她,對她也是真心交好的,很是包容她的性子。

  「若是我知道你和紀暄和有婚約,我根本不會……嗚嗚嗚!我傷心死了,都怪你!」駱櫻說著,便趴在了炕桌上哭了起來。

  曲瀲看她這副孩子氣的模樣,反而有些想笑,但也知道自己要儘快解釋,免得她誤會下去,忙道:「這可不能怪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事實上,這事連我娘和姐姐都不知道呢,若非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我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駱櫻的哭聲一頓,抬起臉來問道:「真的?」

  「真的!」曲瀲一副嚴肅的樣子,「若是我騙你,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駱櫻見她發了毒誓,終於信了她,拿帕子擦臉,悶悶地道:「那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連你娘都不知道?」

  曲瀲坐到她身邊,給她倒了杯茶,嘆了口氣,「聽說好像是我爹去世之前定下的,當年我娘和我姐姐都不在宣同府,我那時候年紀小,又生著病,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聽罷,駱櫻一臉同情地看著她,見她小臉上憂愁的樣子,心裡不禁泛起了同情,對她道:「好吧,我明白了,這不是你的錯。」然後也跟著嘆了口氣,悶悶地說:「既然你和紀暄和有婚約,我……我才不搶別人的未婚夫,以後我就再也不看紀暄和一眼,若是我再看,我就讓自己眼瞎掉!」

  「阿櫻!」

  駱櫻見她一副感動的樣子,不由有些得意,她雖然任性了點兒,但也是讀著聖賢書長大的,才不會做出這種搶姐妹未婚夫的卑鄙無恥的事情來。果然,阿瀲不是很感動麼?

  不過,想到喜歡曲瀲的同胞兄長,駱櫻又苦了臉。

  如今曲瀲既然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那兄長和曲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知道他如何傷心了。

  兩人坐著說了會兒話後,駱櫻便離開了。她是翹課過來的,解了心結後,便得回去上課,免得讓母親知道,她可要受罰。

  曲瀲親自將駱櫻送出去,兩個少女手拉著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樣,看得坐在廳堂裡喝茶的曲沁不禁有些發愣。

  她突然明白為何上輩子出了那些事情後,妹妹和駱櫻的感情仍是那麼好了。

  「沁表姐,我先走了,以後有空我去雙茶巷找你們玩。」駱櫻打了個招呼,便帶著丫鬟急匆匆地離開了。

  曲瀲將駱櫻送走後,轉身見姐姐盯著自己的樣子,頓時有些不自在。

  「姐姐,你看我作甚?」

  曲沁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阿櫻感情挺好的。」

  曲瀲眨巴了下眼睛,故作無事道:「阿櫻看起來雖然嬌縱了一些,但人挺好的。」還挺天真的,很容易哄。

  很快丫鬟們收拾好了東西,姐妹倆便去辭別了駱老夫人,乘坐馬車回雙茶巷的曲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15 PM

第47章

  半個時辰後,曲瀲姐妹倆回到了雙茶巷。

  季氏對兩個女兒歸來十分歡喜,親自下廚去做了她們愛吃的酒釀豆腐和紅燒獅子頭,忙上忙下的,就如同每回曲瀲和姐姐去京城小住幾個月後再回常州府,這時候的季氏總會歡喜不已,為了兩個女兒忙上忙下,連燒香拜佛這事情都往邊靠。

  不過曲瀲也很高興,終於回到家了,不用再裝模作樣、慎言慎行了,在自己家裡,她想幹嘛就幹嘛,沒人會盯著她要揪她的錯,也沒人會說她不規矩,反而一個吩咐下去,便會有下準備好她要的東西。

  曲沁看起來也很高興,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不少,見季氏忙碌時,不由道:「娘你坐會兒,其他的讓下人去忙便可。」

  季氏笑道:「難得你們回家,在自己家裡想吃什麼做什麼就儘管隨自己的心意。」雖然平陽侯府家勢顯貴,但那兒終究不是曲家,季氏總是擔心兩個女兒在那裡受委屈,她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只好儘量地疼她們多一些。

  聽罷,曲沁神色微黯。

  若是以前,她聽到季氏這種話,心裡未免不喜,不過兩世為人,很多看法都變了,她也知道季氏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是擔心她們姐妹倆在平陽侯府受委屈罷了。畢竟那裡就算有疼愛她的外祖母,終究不是她們家,她們在那裡,也不過是客人罷了。

  想到這裡,曲沁嘆了口氣。

  對於平陽侯府,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唯有外祖母讓她放不下,上輩子那些人對不起自己,但只有外祖母對她的疼愛是真心實意的。誠然外祖母每年都要接她們進京,讓她們寄人籬下,但是此舉也是為她們好,畢竟在京城侯府長大,眼界也會比常州府的其他世家的姑娘開闊一些。

  外祖母對她們悉心教養,有栽培教養之恩,使她們姐妹的規矩禮儀不遜於那些勳貴府的貴女們,這是在曲家受不到的教育,對她們以後嫁人後有著莫大的幫助,甚至以後在她們嫁人後,平陽侯府也算得上是她們的助力,夫家的人會瞧在平陽侯府的面子上,對她們也會敬重幾分。

  這道理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將妹妹也帶過去,就必妹妹跟在繼母身邊,學不到什麼好的。

  到了午時,母女三人坐在一起用了一頓豐盛的午膳,氣氛十分和諧。

  午膳過後,母女三人便坐在一起說話,說的自然是曲瀲的婚事。

  「今兒一早,我接到鎮國公府送來的名帖,淑宜大長公主後日會過來拜訪。」季氏有些忐忑地看著曲沁,「聽今兒送帖子過來的鎮國公府的管事說,屆時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鎮國公夫人應該都會來。」

  曲瀲臉皮抽搐了下,這陣勢未免太大了。

  季氏只要想到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便心慌慌的,因為這關係到小女兒的未來,她明白自己有幾斤兩,就怕自己到時候招待不週,給小女兒丟臉,將來小女兒若嫁到鎮國公府去,不是給人小瞧麼?

  而且鎮國公也來的話,她們這些內宅婦人是不能出面招待,由著十歲的兒子出面招待,哪裡能行?份量也不夠啊。

  曲沁略一思索,便道:「娘,不如這樣,到時候我們請二叔祖母和大伯過來,有二叔祖母和大伯在,也不至於太失禮。」

  季氏一聽,馬上點頭。

  曲老太爺還有一個弟弟,便是曲二老太爺,他們一家定居在京城,住在常葉衚衕那邊,距離這兒有些遠,進京後季氏也帶了兒女們去常葉衚衕那邊拜訪送上土儀,不過因為兩家住得遠,又早已是分家的,所以往來並不頻繁。但無論如何,都是曲家族人,有什麼事情自會幫襯,這也是曲沁沒有想找駱府人來幫忙的原因。

  他們曲家雖然不顯,但也是有人在的。

  曲沁安排道:「下午娘帶我們去一趟常葉衚衕尋二叔祖母,等湙弟回來後,讓湙弟親自去一趟榆林衚衕,同大伯說一聲。」

  季氏和曲瀲都沒有意見。

  下午,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去了常葉衚衕那邊拜訪曲二老夫人。

  常葉衚衕這邊的人也沒有多少,除了曲二老太爺夫妻外,便只有一個守寡的媳婦溫氏在身邊伺候,其他的兒女們都是各自成家,外放做官,曲二老太爺如今正在翰林院奉旨修饌典籍,雖然官職不高,但卻耐得住清苦,極得讀書人敬重。

  「哎喲,你們怎麼來了?」溫氏見到她們,笑盈盈地將她們請了進來。

  季氏笑道:「不知二嬸在不在,我們有事要麻煩她老人家,因實在找不著人了,只好厚著臉皮過來了。」

  溫氏聽罷,面上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冒然詢問,而是笑盈盈地將她們帶到了曲二老夫人住的院子。

  曲二老夫人見到她們來也十分高興,如今兒女都不在身邊,孫子孫女們都是隨父母上任,京城就只有一個兒媳婦在身邊伺候,平時說話的人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個,能有客人來她十分高興。當然,老人家更喜歡孫輩們,見到曲沁曲瀲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歡喜得忙讓丫鬟上好茶點。

  待眾人坐下後,季氏便將來意給說了。

  聽完後,曲二老夫人和溫氏都愣住了,不免看向安靜乖巧地坐在母親和姐姐身邊的曲瀲。

  「這真是慎之那孩子以前給瀲丫頭定下的婚事?」曲二老夫人有些不相信,畢竟兩家的家勢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在同個圈子裡的,怎麼看這樁親事都有些匪夷所思。

  昨日駱老夫人壽辰上才由淑宜大長公主公佈紀凜和曲瀲自幼定親的事情,還未過一天,所以這訊息只在勳貴之家知道,京城中還有很多人不知道的,像常葉衚衕這邊的曲家這種極少和勳貴打交道的更不知道了。

  季氏一臉無奈地道:「我也不清楚這事情,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應該是我家老爺在宣同府上任時給瀲兒定下的,剛定下不久,老爺就去了……」她一臉黯然,「您也知道,當時沁兒還在京城,湙哥兒出痘,我沒有跟去,直到我家老爺病重時我才接到訊息,匆匆過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說完,眼眶又紅了。

  曲二老夫人憐惜地拍拍她的手,嘆道:「你是個苦命的,幸好幾個孩子都是孝順的。」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又道:「淑宜大長公主親自開口,我知道這是她老人家好心抬舉我家瀲丫頭,所以便想請二嬸和嫂子那天能過去幫襯。」

  曲二老夫人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你放心,到時候我們會去的。」然後又打量曲瀲,笑道:「咱們家瀲丫頭模樣長得好,性情也好,又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誰人不誇?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是瀲丫頭的福份呢。」

  老人家活了一輩子,自是看得出季氏的擔心,不免安慰幾句。

  季氏被老人家安慰,心裡的惶恐擔心也去了幾分。

  說了會兒話後,曲二老夫人便朝溫氏使了個眼色,溫氏笑盈盈地請曲家姐妹到院子裡去賞花。

  等將姐妹倆支了出去後,曲二老夫人才問起曲沁的親事,「沁丫頭今年及笄,該到議親的年齡了,不知道你們可是有什麼人選?我知道駱老夫人素來疼愛沁丫頭,她可是有什麼安排?如今瀲丫頭都定親了,她這作姐姐的可不能再拖了,免得讓人笑話。」

  季氏頓時苦了臉,「二嬸,你知道我是個笨拙的,為這事情也急得不行,也不知道駱老夫人那兒有什麼安排,心裡十分急,又不好去問駱老夫人。」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駱府那邊怎麼安排吧,駱老夫人人脈廣,應該能給沁兒找到個好歸宿的。」曲二老夫人安慰道,她雖然愛惜曲沁,可是在不知道駱家的打算時,也不好冒然插手。畢竟駱老夫人是曲沁的嫡親外祖母,曲沁現在又沒有父親,在曲沁的親事上也是能說上兩句的。

  在常葉衚衕這兒消磨了會兒時間,得了曲二老夫人的同意,眼看曲湙就要下學回來了,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告辭離開。

  回到家時,正好見曲湙也到家了。

  「大姐、二姐!」曲湙看到兩個姐姐回來,也十分高興。

  他和母親一樣,也認為駱府雖好,可不是自己的家,兩個姐姐在那裡不免會受委屈,自是希望姐姐們回家來。不過駱家對兩個姐姐有教養之恩,兩個姐姐親近駱家自是對她們有好處,加上駱老夫人是大姐的嫡親外祖母,大姐能過去孝順她老人家,是一種孝順之舉,對姐姐的名聲也好,自然不好反對了。

  所以,每次兩個姐姐們回來,他都十分高興。

  見兒子回來,季氏少不得又吩咐兒子去榆林衚衕那邊尋他們大伯曲珀,好告訴他後天淑宜大長公主登門拜訪的事情,希望到時候他能過來招待鎮國公。

  曲湙知道這關係到二姐的終身大事,二話不說,馬上坐馬車去榆林衚衕。

  到了掌燈時分,曲湙才回來,去了季氏那兒,笑著對母親道:「大伯已經答應了,說那天會請假一天過來。」

  季氏鬆了口氣,有曲大老爺相陪,對鎮國公也不算太失禮。

  翌日,曲沁和季氏又忙碌起來,翻箱倒櫃,重新佈置家中的器具擺設,為了招待淑宜大長公主,曲沁甚至將母親的陪嫁的一套茶具翻了出來。

  季氏阻止忙道:「如何能用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這些東西你要好生收好,以後留著你當嫁妝的。」

  曲沁只是笑了笑,說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時候鎮國公夫人也會來,為了妹妹的將來,怎麼著也不能讓她們覺得太寒酸。娘,沒事的,交給我就好。」

  說著,又讓人去將徐山家的請安,吩咐了一系例的事情後,再和母親、妹妹一起商量那日的選單,當然,都是曲沁和曲瀲商量,季氏在聽。

  曲沁上輩子主持皇子府的中饋,曾和鎮國公府打過交道,自然可以安排出讓客人滿意的菜色,所以根本不懼。不過她還是想提前培養妹妹一些管家事宜,等將來她嫁到鎮國公府後,不會那麼辛苦。

  曲瀲自然也感覺到了,偷偷瞅了眼正在傾聽管事報告的姐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可以相信,姐姐兩世為人,心裡年齡比較成熟,所以真的是將她當成了女兒來看待。而且她也可能感覺到姐姐在主持中饋這事情上的得心應手,對於要接待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悚,甚至很多雜亂無章的事情,只要她一出面,馬上就捋順了。

  曲瀲就算是跟著駱老夫人學了十幾年,也沒能學到姐姐這程度。

  嗯,大概是她只是跟著老夫人學習,卻沒有親身體驗過,不像姐姐,可是曾主持過一個皇子府的中饋。

  很快便到了鎮國公府來拜訪的日子。

  一大早,曲二老夫人、溫氏和曲大老爺都過來了。

  曲大老爺見到二老夫人,忙過去請安,問道:「二叔他老人家可仍在忙?今兒不過來麼?」

  二老夫人說道:「你也知道他在修饌的典籍正到了關鍵時候,實在是抽不出身過來,所以到時候就要麻煩你了。」

  曲大老爺忙道:「這是應該的。」

  到了巳時,管家忙過來稟報,鎮國公府的馬車到了,曲二老夫人便帶著眾人去門口處迎接。

  曲瀲和曲沁一左一右,扶著二老夫人到門口,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由著一個三旬左右的美貌婦人扶下馬車。

  那婦人穿著桃紅色的十樣錦妝花褙子,海藍色的梅竹蘭襴邊綜裙,頭上珠翠環繞,襯得她高貴美麗,五官和紀凜極為相似,便知這位是鎮國公夫人了。不過她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卻不及眼底,眼神十分冷漠,只是淡淡地掃了曲瀲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過來。

  曲瀲不用想就知道這位鎮國公夫人不喜歡自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20 PM

第48章

  曲瀲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垂下頭,作出一副恭謹賢良的模樣,跟在曲二老夫人身邊。

  再看過去,便見鎮國公和紀凜從另一輛馬車下來。鎮國公生得風流倜儻,不過而立之年,英姿勃發,一雙丹鳳眼猶其迷人,簡直就是個魅力無邊的中年帥大叔。而紀凜和他站在一起,與父親並未如何相似,唯有那雙丹鳳眼睛遺傳了鎮國公,漂亮極了。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等人迎了上去,寒暄幾句後,便恭敬而熱情地將淑宜大長公主一行人迎進了曲家。

  曲二老夫人的年紀和淑宜大長公主相當,兩老活到這把歲數了,很多事情都看得開。所以面對淑宜大長公主,曲二老夫人恭敬卻不過份謙卑,淑宜大長公主知道曲二老夫人的身份後,也未因她只是個老安人而有所輕視,甚是客氣。

  「今日冒味前來打擾,還望見諒。」淑宜大長公主客氣地道。

  曲二老夫人笑道:「您能來,是咱們家的榮幸,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打擾的?若是招待不週,也望您見諒。」

  淑宜大長公主不禁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也別太客氣了。」

  兩個老太太當下說說笑笑地往廳堂行去。

  到了廳堂後,曲二老夫人將淑宜大長公主迎到主位,眾人按主賓位置坐下,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坐在淑宜大長公主下首位置,紀凜坐在父母下方位置,一雙清亮的鳳目溫煦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女,見她只是低著頭,一副謙遜賢淑的模樣,眼裡的笑意不禁深了一些。

  曲瀲微垂著頭,盯著自己膝裙上的花紋,明顯感覺到有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有些緊張,幸好在駱家長大,見過的場面也不少,又有駱老夫人請的教養嬤嬤教導應有的規矩禮儀,還算克制得住。

  待大家坐好後,曲沁便帶著弟妹們上前去給長輩們請安見禮,也讓鎮國公夫妻趁機察看曲瀲。

  鎮國公夫妻在曲瀲上前來行禮時趁機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小姑娘禮儀規矩方面倒是挑不出什麼錯,不禁都有些意外。

  他們原以為在江南長大的小姑娘,家勢並不顯,也不過如此,沒想到倒是出乎意料。再想起她也算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倒也明白了幾分。唯一的缺點便是身子骨太單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長大之故。

  鎮國公夫人目光微微一冷,然後睨了丈夫一眼。

  見了曲瀲後,鎮國公心裡終於鬆了口氣,看來當年這樁婚事雖然答應得匆促,但是這小姑娘也不差,不僅模樣兒生得好,規矩禮儀方面也不差,看著貞靜嫻雅,可為良媳。不過見妻子眼神冷冰冰地看過來,他微微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鎮國公夫人見狀,不禁滿腹的怨氣。

  鎮國公心裡滿意了,對著曲大老爺便熱情了幾分。

  長輩們說話,晚輩便坐陪在旁邊。

  曲瀲很耐得住性子,一直豎起耳朵傾聽長輩們拉家常扯皮,直到扯到了當年兩家定下婚約之事,耳朵豎得老高。

  不只是曲瀲,季氏等人也微微傾身,想聽聽鎮國公的話,好知曉這樁婚事是如何來的。

  「當年我帶著凜兒路過宣同府,不想遇到一股流民,和隨行的侍衛分散了,幸好有正在巡視的曲兄弟路過相助,方僥倖平安脫險。卻未想,曲兄弟為了救我,被流民所傷,當時的傷勢極重,又因拖了些時間未能及時醫治,拖了半個月時間,人竟然沒了。」鎮國公嘆了口氣,一臉愧疚地看著曲大老爺。「曲兄弟對我有救命之恩,當時見曲兄弟放心不下女兒,便提出和他結個兒女親,好讓他走得安心。」

  曲家的人都驚呆了。

  他們沒想到曲瀲的婚事的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當年曲三老爺去世,他們得到的訊息是他去巡視宣同府的農桑時,路遇一小股流民,不慎被流民所傷,傷勢太重,最後拖了幾日人便沒了。那時聽罷,心裡都悲痛萬分,卻未想曲三老爺竟然是為了救鎮國公才受傷去世的。

  曲沁也呆呆地看著鎮國公,見鎮國公一副愧疚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些生氣。

  為何上輩子他不明白地說出來這樁婚事的背後原來還有這樣的原因?既是如此,分明是他們紀家不佔理,還好意思欺負他們曲家,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曲家高攀,甚至鎮國公夫人幾次拿這事情來說項,惡意地汙辱妹妹,瞧不起他們曲家。

  如果不是他們父親,鎮國公早就沒了,她爹明明就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

  很快她便明白了為何今日鎮國公會據實以告,怕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之故。上輩子他們一家進京得遲,錯過了與紀凜結伴進京的機會和外祖母的壽辰,自然也未能在壽辰上見到淑宜大長公主,沒有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介入,鎮國公根本沒拿它當回事情,能履行當初的約定已經不錯了,卻根本沒一個解釋。

  他們一直以為父親當年在宣同時是救過鎮國公,不過是幫忙趕走了流民,卻未想到父親的死竟然是為救他而死的,並不是父親單純地受到流民所傷而死。

  一時間,滿室寂靜,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地看著鎮國公。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都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的事情,終於明白了為何堂堂的鎮國公府竟然能輕率地給承爵的嫡長子許下這樣家勢不相當的婚約,救命之恩,當得一樁婚約相抵。

  只是,想到早逝的弟弟,還有三個沒有爹的可憐的侄兒侄女,曲大老爺心裡還是不舒服,甚至有些難受。

  其中最難受的還是季氏,隨著鎮國公的話落,她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用帕子掩著嘴,嗚咽地哭了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嘆了口氣,給季氏遞了條帕子,輕聲道:「曲三老爺的恩義,我們鎮國公府永遠記在心裡。你們放心,將來瀲丫頭嫁過去後,我們待瀲丫頭定如親生的一般地疼愛,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季氏嗚咽著點頭,還在為再次揭開丈夫之死的傷疤而悲痛中。

  曲瀲和曲湙呆呆地看著他們,很快姐弟倆皆紅著眼眶低下頭。

  曲湙想起當年父親死時,他才兩歲,對父親根本沒有印象。在成長的日子裡,因為沒有父親,受到不少欺負和嘲笑,可是想到家裡的母親和姐姐們,他仍是振作起來,努力地讀書,希望將來考取功名,能成為幾個弱女子的依靠。

  他又看了一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二姐姐,最終嘆了口氣。逝者已矣,如今有淑宜大長公主這話,二姐姐將來嫁到鎮國公府定然不差,原本他還擔心兩家的門第相差太懸殊,如今有這層原因在,便不用擔心什麼了。

  這種事情在場的曲家人都能想明白,心裡也跟著暗暗嘆了口氣。

  說什麼早已無意義,況且曲三老爺當年是宣同的知府,治下發生這種事情,若真讓鎮國公在宣同出事,鎮國公府要追究起來,那才是可怕的,而他也算是因公殉職,反而怪不得鎮國公。如今鎮國公和淑宜大長公主這種態度,已經算是好的了。

  當下曲二老夫人道:「這是慎之那孩子的造化,他是宣同的知府,那也是他該做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心裡鬆了口氣,也覺得曲家人胸懷寬廣,對這樁婚事不禁越發的滿意了。

  「不管如何,我也要感謝曲三老爺。」淑宜大長公主說道。

  鎮國公也道:「是啊,曲兄弟是個胸懷磊落之人,我素來敬佩他。當年他雖然傷得重,但仍是讓人先去安撫受驚的百姓,大公無私,品德教人敬佩。」

  曲大老爺謙遜地道:「那是他該做的,您不必太掛懷。」

  他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突然想起自己和二弟在守孝復職後,官途平坦,便知這裡面應該有鎮國公府在暗中周旋之故。這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這是拿弟弟的生命換來的。再看幾個紅著眼睛的侄兒侄女,心裡決定以後有什麼事情要多幫襯一下他們。

  曲大老爺能明白的事情,兩世為人的曲沁自然也能想明白,不禁有些意興闌珊。

  曲瀲的心頭也十分不是滋味,她沒想到自己和紀凜的婚事是這麼來的,她不能狼心狗肺地說這樁由這輩子的父親拿生命換來的婚事不好,而是……她與這輩子的父親的緣份太短了,短得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因為,上輩子她的死,便是被親生爸爸推下樓摔死的,以至於對父親這種存在有種天然的恐怖感。所以對這輩子的父親並不親近,卻不想他早早地去了,竟然在去世之前,因放不下自己,為她定了樁婚約。

  就在她有些失魂落魄時,發現坐在對面的少年正用擔心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能承受他關切的眼神,又低下了頭。

  因為這件事情,室內的氣氛有些低迷,直到季氏將當年那半塊作為信物的玉佩拿出來。

  淑宜大長公主將兩塊斷玉放到一個盒子裡,笑著對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道:「今日便算是兩家人來見個臉熟的,待過些日子,挑個吉日,便給兩個孩子定親,以後瀲丫頭就是我的孫媳婦了,你們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瀲丫頭。」

  這話曲家人聽得都舒心,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是抬舉曲瀲,好讓那些對這樁婚事有所猜測的人知道鎮國公府對曲瀲的重視,如此也少一些流言蜚語。

  氣氛很快便緩和起來,說了會兒話後,曲大老爺便陪著鎮國公去外書房說話,紀凜和曲湙作陪,曲瀲則和姐姐陪著淑宜大長公主、鎮國公夫人。

  兩家都有心親近,所以說起話來自然是和樂融融,連鎮國公夫人看起來冷淡,但也是笑語晏晏,唯有曲瀲發現鎮國公夫人笑臉背後,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冷漠,甚至還帶了些許的厭惡,讓曲瀲大為不解。

  若說鎮國公夫人中意的兒媳婦是娘家的姑娘,不滿意她這個中途插進來的程咬金,但這樁婚事明顯是當年鎮國公定下來的,她爹對鎮國公還有救命之恩,難道一樁婚約換來丈夫的命不算重要?又不是他們曲家自己強求來的,她有什麼好不高興,甚至厭惡的?

  雖然不解,但是曲瀲見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鎮國公夫人一副尊敬有加的模樣,心裡便知她就算不滿意,有淑宜大長公主在,她也不能說什麼。

  只是,鎮國公夫人那種冷漠的眼神,還是讓人看得挺心塞的就是了。

  說了會兒話後,看時間差不多了,季氏便去安排午膳,曲沁有心讓妹妹在鎮國公府的人前表現一番,便也讓她跟著季氏去安排。

  曲瀲見不用陪在這裡裝模作樣,自然是樂得輕鬆,很歡快地跟著母親離開了。

  誰知去廚房轉了一圈,便被心疼她的母親給趕走了,「外面熱,別薰著了自己,你先回房歇息會兒,等會兒我讓人叫你再過來。」

  現在已經是五月下旬了,白天的京城若是沒有冰,實在是熱得緊,特別是室外,走了會兒便要汗水淋漓,到時候形象可不雅。

  曲瀲只得摸摸鼻子,很愉快地去偷懶了。

  只是她剛走過迴廊,便見到站在迴廊下濃蔭處的少年,一片清風綠影中,少年如玉的面容生動明朗,特別是臉上的笑容,更是連陽光都為之失色。

  「瀲妹妹!」紀凜叫道。

  曲瀲一看,便知道他是特地等在這兒了,再看看周圍,根本沒有下人在,便知道是特地安排的。如今他們算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私下見面也算不得出格,長輩們多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都不會太阻止。

  從駱老夫人的壽辰時知道和他有婚約開始,曲瀲面對他時便挺尷尬的,一時間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好。

  只能說,紀凜曾經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縱使平時是個三好少年的模樣,但那兩次那種危險的感覺,已經烙在她心頭,讓她沒辦法輕易地接受。只是現在他們都有了婚約,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曲瀲有些認命。

  「紀公子……」

  「我的字是暄和,皇上所取的,你可是叫我暄和。」紀凜說道,他走上前,和她隔著欄杆,一雙眼睛清亮明湛地看著她,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不記得當年在宣同府的事情了?」

  「啊?」

  見曲瀲一臉詫異的模樣,紀凜的神色頓時有些黯淡,「當年父親去江南時,我也是跟著他一起去的,後來曲伯父受傷時,我和父親便在宣同府衙逗留了些日子,我就是在那時候見到瀲妹妹的。」

  曲瀲:「……」還是沒印象腫麼破?

  紀凜的神色更失望了,看她的目光漸漸地有些變化,潤澤如墨玉般的眼睛漸漸地變得深邃。

  曲瀲直覺有危險,趕緊道:「我有事先走了,紀公子請自便。」

  說著,根本不理會他,拎著裙子疾步走了。走了幾步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跟著,還回頭看了一眼,誰知正好看到倚在欄杆那兒望過來的少年,少年修長的身影揹著陽光,神色有些晦澀不明,一時間彷彿連陽光也穿不透那種晦澀,讓曲瀲心跳莫名地加快,再也不敢細看,趕緊溜了。

  碧春追在她身後,等回到房時,方喘著氣道:「你跑什麼?紀公子還在那裡呢,多失禮啊!」

  自從得知紀凜和她家姑娘是自幼定親的未婚夫時,碧春對紀凜的印象完全改觀,覺得當初在祝家時,紀凜的舉動完全是出於給未婚妻送禮物,意義已經不一樣了,所以自然也沒了以往那種對紀凜的偏見。

  疾走了一段路,曲瀲也感覺到了身上的熱意,一屁股坐在榻上,拿了一把白紗團扇扇涼,喃喃地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跑什麼……」

  碧春奇怪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曲瀲呆呆地坐著,心裡有些糾結。

  她到底跑什麼呢?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還那麼陽光溫煦的美少年,又沒有精分,有什麼好跑的?

  曲瀲自己也說不明白。

  碧春見她這模樣,只得搖搖頭,給她沏了杯茶,親自拿了扇子給她打扇。

  待得時間差不多時,季氏便派了人過來,曲瀲知道今天的事情馬虎不得,趕緊理了理衣服和頭髮,照了照鏡子,沒有什麼失禮之處,便帶著碧春回了廚房那邊,和季氏會合後,便往廳堂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26 PM

第49章

  午膳擺在廳堂,用屏風豎起隔開男女席。

  男席那邊,自有曲大老爺和曲湙相陪,曲大老爺有心培養曲湙,所以在與鎮國公父子說話時,時不時地藉機讓曲湙表現一番。畢竟將來兩家是姻親,紀凜便是曲湙的姐夫,讓曲湙在親家面前多表現,將來若是能得鎮國公府提協,對曲湙也是好的。

  紀凜原就和曲湙認識,當初結伴回京時,對曲湙有諸多指點,讓曲湙頗為敬佩。如今又成了未來姐夫,自然更願意親近了,於是兩人都有心交好對方,使得兩人相處得頗為愉快,話語間頗為投契。

  鎮國公和曲大老爺見狀,皆有些錯愕,等聽紀凜解釋當初回京時便認識了,方明白,自然也樂得這郎舅二人親近。

  男席這邊和樂融融,不久便勸起酒來。女眷那邊也頗為愉快,淑宜大長公主今兒一點也不擺架子,加之她的輩份最高,身份最是最貴重的,沒人敢拂她老人家的面子,給她不痛快,連鎮國公夫人也一派笑意盈盈,一時間氣氛融洽極了。

  而讓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吃驚的還是今日的午膳,雖然說這頓午膳做得比不得鎮國公府的大廚,但是從菜色上來說,卻十分符合她們的口胃和習慣,可見曲家在這方面也是用了心的。但是曲家才剛來京城,他們哪裡來的人脈打探清楚這事情?

  素來宴客這種事情,考驗的便是主人的能力,無論是家中的器皿擺設還是宴席,都要讓客人滿意,須做到客主盡歡。而曲家虧便虧在是文人圈子,與勳貴府並無往來,就算還有個平陽侯府,可是除了曲沁,與平陽侯府的聯絡卻不密切的。

  所以,曲家能做到這程度,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都有些驚訝,特別是得知都是曲家姐妹協助季氏一起安排的時候,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更是滿意了。

  說是協助季氏,但短短兩次見面,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摸清了季氏的性子,怕是今兒的宴客,皆是曲家姐妹倆一手安排的,竟然比那些世家貴女毫不逝色,可以說她們被教養得十分好,管家理事這方面並不比那些世家貴女差。

  雖說姐妹倆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但是學到什麼還要靠各人的悟性,顯然曲家姐妹倆學得不錯,在這方面表現得十分優秀。

  淑宜大長公主目光掃過曲家姐妹倆,越看越滿意,姐姐穩重雍容、端莊淑雅,妹妹嬌美端肅、嬌而不怯,都是好孩子。又看了曲沁一眼,想到今年她及笄了,也不知道將來會被哪家相中這孩子。

  曲沁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滿意和鎮國公夫人心中的驚訝,只是抿嘴一笑,並未說什麼,心裡卻十分高興,只要給淑宜大長公主留下好印象,這印象慢慢地積累起來,總會補足妹妹家勢上不足的劣勢,將來會越發的得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將來妹妹嫁進鎮國公府時,能儘快地站穩腳根。

  等曲家人將淑宜大長公主等人送走時,眾人皆鬆了口氣。

  總的來說,今天的這次宴客還算是不錯的,圓滿結束了。

  將客人送走後,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折回正廳,眾人再次坐在一起。

  曲二老夫人拉著曲瀲坐在身邊,笑著對季氏道:「我觀今日淑宜大長公主的神色,對咱們瀲丫頭那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的,而且她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如今說將來瀲丫頭嫁過去後,會將瀲丫頭視如已出,必然會做到,你們也不用擔心了。」

  季氏聽罷,心裡掩不住地歡喜,她自知沒什麼本事,只求三個兒女這輩子平安喜樂,各有個好歸宿,如今二女兒這也算是有個好歸宿了,自然是歡喜不已。

  曲大老爺見狀,也跟著道:「先前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怕是過段日子,便會挑個吉日過來給兩個孩子正式定親。」

  「到時候又有得忙了。不過忙得好,有得忙才高興。」曲二老夫人笑呵呵地說,可見老人家心裡對這事十分的樂見,這證明鎮國公府重視他們曲家的姑娘。

  「到時候可能又要麻煩二嬸和大伯了。」季氏忙說道。

  「有什麼麻煩的?瀲丫頭是咱們曲家的姑娘,咱們歡喜都來不及,就樂意忙活。」曲二老夫人高高興興地說。

  曲沁和曲湙亦是一臉笑意,心裡對這位叔祖母十分的感激。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坐了會兒便也告辭離開了。

  季氏等人自然起身相送。

  將客人都送走後,雙茶巷的曲家又恢復了平時的安靜。

  果然,過了幾日,便聽說淑宜大長公主親自請了欽天監的人算了個吉日,然後由鎮國公親自到雙茶巷曲家來商議兩家的親事,正式給兩個孩子定親。這回自然由曲大老爺出面,正式將這樁親事定下來。

  親事定下後,鎮國公府和曲家便將這樁婚事廣而告知親朋好友,很快地,無論是勳貴還是文官圈子都知道了兩家定親之事,眾人反應不一,不過很多家中有與紀凜年紀相當的適齡姑娘的人家聽後都十分扼腕,又一個好女婿人選沒了。

  當然,眾人得知鎮國公世子定親的事情時,更多的是好奇他們定親的物件,得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的侄女時,有些不以為意,覺得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大了,娶個家勢如此低的媳婦,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擔當起宗婦的重任。

  不過也有和平陽侯府交好的人家順便解釋了句,那曲姑娘自幼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後,眾人便沒有再針對此說什麼。

  對於外面的一切,曲家一概沒有理會,曲瀲更是足不出戶,更不知道外面之人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看法了。

  她現在有些糾結。

  自從她和紀凜正式定親後,紀凜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給她送東西了,今兒是一盆蘭花,明兒是首飾,後日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都沒有重複的,讓曲家人對紀凜的用心大為震動,同時也覺得紀凜是個有心的,看著曲瀲的目光十分欣慰。

  曲瀲都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讓她不好意思的是,姐姐曲沁透露的事情。

  如今曲沁還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經看破了她的祕密,所以有時候高興之餘,會忍不住向妹妹透露些東西,加上曲瀲是個乖覺的,就算姐姐說漏嘴了,她也一臉「窩啥都聽不懂」的無辜模樣,根本不主動去點破,嬌嬌弱弱地看著人時,真是讓人連心肝都要挖出來給她。如此,讓曲沁以為妹妹沒有多想,鬆了口氣之餘,於是一個不小心便對妹妹透露得更多了。

  曲沁對自己的經歷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就算是疼愛她的外祖母,也從未提過一句,死死地捂住。但架不住她對妹妹太信任了,兩輩子的經歷讓她覺得這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便是妹妹,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就是個心機婊,將她看透了,還以為妹妹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便不知不覺在妹妹面前漏底了。

  而曲瀲從姐姐那兒得知,上輩子她及笄後不久,便嫁給了紀凜,然後……生包子什麼的……曲瀲覺得自己要陣亡了。

  提前得知自己的人生軌跡,這種感覺真是一言難盡,讓曲瀲不知道說什麼好。

  縱使活了兩輩子,她也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上輩子都沒有成年,便以一種慘絕的方式遂死,這輩子投生在這樣的社會中,安份守已地過日子,讓她對感情婚姻之事從沒奢望過,如何不糾結震動?

  偏偏這種時候,紀凜還來獻殷勤,這種殷勤不管是任何一個女性,都難以拒絕的。

  曲瀲覺得,或許自己可以試著接受一下?反正這親都定了,從姐姐那裡知道她註定要嫁給紀凜的,除了接受沒其他選擇了,她應該嘗試一下轉變心態。

  想明白後,曲瀲在紀凜再次讓人送東西來時,也回了禮。

  回的自然是她做的荷包扇套等小飾品,雖然不值錢,可是是她親手做的,意義非凡。要知道大家閨秀的針線繡品是不輕易贈人的,如此也代表了那姑娘的心意。

  曲瀲就是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所以想了想,便回贈自己做的東西了。

  曲瀲覺得自己現在適應良好,也不知道紀凜那邊有什麼反應。她想起每回見到紀凜時,他總會用那種湛亮潤澤的目光看著自己,雙眸因為喜悅而更潤澤時,可以想像紀凜收到這東西時高興的模樣,讓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來。

  ****

  六月初的午後陽光有些烈,紀凜剛從外面回來,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見他玉面微酡,額上也沁了些汗漬,不禁心疼地道:「現下天氣熱了,暑氣重,這種時候就莫要常往外走,省得熱出病來。」

  紀凜笑了下,說道:「不礙事的,今兒碰巧遇到大皇子,陪他在上林苑遛了會兒馬。」

  淑宜大長公主微微蹙眉,知道這事情孫子拒絕不得,只得嘆了口氣,說道:「大皇子背後站著安妃,安妃的娘家乃安國公府,與咱們家交情泛泛,有些事情,你也莫要多理會,遠著就好。」

  紀凜恭敬地應了聲是,他知道祖母活了大半輩子,老人傢什麼事情沒經歷過,自有自己的見解,思慮周到,聽祖母的話自然沒錯。而且他也對幾個年紀較長的皇子間的暗鬥並無摻和的興趣。

  與祖母聊了會兒,還是淑宜大長公主心疼孫子,讓他回去歇息了。

  紀凜回了自己的院子——暄風院,去淨房洗漱一翻,換了身寬鬆的常服出來時,便見常山捧了個楠木匣子進來了。

  紀凜心臟微微一跳,瞇起眼睛看著那楠木匣子,眼裡隱隱有著驚喜。

  常山果然不負他的期盼,笑道:「世子,屬下今兒奉您的命令去給曲四姑娘送東西,這是曲姑娘讓屬下交給世子的,說感謝世子您送去的東西,她很喜歡。」常山說著,恭敬地將那楠木匣子呈到紀凜面前,面上也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沒有人比他這個貼身伺候的人知道世子對曲家姑娘的用心,世子對曲家小姐真是掏心掏肺的,恨不得將他覺得好的東西送過去,那種高興喜悅的心情,連他們這幾個伺候的下屬都感覺得出來。

  如今曲家小姐還了禮,便說明曲家小姐對世子也並不是無意的,他們又是未婚夫妻,若是能兩相情悅,那便更好了。

  更重要的是,常山能感覺到曲家小姐對世子的影響,每次提到曲家小姐時,世子便會很高興,情緒也穩定了許多,不像以前那樣反覆無常,頭疼的毛病也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如此,常山如何不希望世子與曲家小姐感情穩定?

  紀凜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啟那楠木匣子,不過看到常山還在,便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先出去罷。」

  常山如何不知道主子這是小心眼地不讓他看曲家小姐的回禮,自是不介意,笑嘻嘻地退下了。

  等常山退下去後,紀凜開啟那楠木匣子,看到裡面繡工精緻的荷包和扇套等小飾品,雙眼泛著濃濃的喜悅,愛不惜手地撫著楠木匣子裡的東西,當下便將身上掛的荷包換下,掛上未婚妻做的,也一併地將扇套用上了。

  他擺弄了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將之取下來,另用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裝好。

  因是曲瀲第一次送他的東西,他實在是捨不得用,便想將它收藏起來。

  等宮心端著淑宜大長公主吩咐廚房做的解暑的甜湯進來時,看到世子坐在炕上看書,炕邊還放著個精巧的楠木匣子,時不時地抬頭看一下,忍不住嘴角抽了下。

  她終於知道世子對曲家姑娘到底有多喜愛了,這喜愛程度直逼痴漢了。

  宮心決定,以後這匣子裡的東西,不能輕易碰一下。

  夜深了,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只餘夏蟲的鳴叫聲。

  床上的少年突然睜開眼睛,翻身而起,將床的檔板開啟,從裡面的格子裡取出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開啟看罷,見只是一些荷包扇套等東西,微微瞇起鳳眼,不由嗤笑了一聲。

  「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原來只是這麼幾樣東西,枉他還那麼歡喜地送了那麼多東西過去討她歡心,那小壞蛋自小便慣會耍心眼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又來唬弄人。」

  看了會兒,他又將東西收回了匣子裡,然後將之放回原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33 PM

第50章

  六月份的京城白天像蒸籠一樣,人在外面有種身體的水份都在被蒸乾的感覺。

  曲瀲變得不太愛出門,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懶洋洋地窩在室內抱著冰盆子,練練字繡繡花打理一下幾盆心愛的花草,這便是人生最美妙的享受了。

  可惜,以上只是幻想,偶爾平常為之罷了。

  自從她和紀凜的親事正式定下來後,她變得比以前忙碌了很多。首先,姐姐開始有意識地培養她管家理事、主特中饋等事宜,姐姐每天處理家裡的大小事情時,都會讓她在旁邊觀看學習,然後手把手地教她,幾乎恨不得將自己會的都塞到妹妹腦子裡,讓她一下子成為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便可以大展伸手,抓住管家權將婆婆拍飛了。

  曲瀲見識過姐姐處理家中大小事務時嫻熟圓滑的手段,每天只花一點時間便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心裡便猜測起上輩子姐姐到底活了多少歲才能有練就這般手段,想必不會少於二十五歲吧。

  對於曲沁來說,他們家人口簡單,伺候的下人也少,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幾乎不用她出面,只要將事情吩咐下去,自有管事會處理好,而這其中便涉及到如何用人這一項。

  曲沁現在要教妹妹的,便是御下之道,如何恩威並施,識人之明。

  除了要跟著姐姐學這些事情外,曲瀲還有一項功課,每日會抽出一些時間做些針線,算是孝順未來的婆婆和太婆婆。如今名份定下來,她也算是鎮國公府的準媳婦,孝順長輩是應該的,而孝順的一種方式,便是給長輩們做些衣物飾品之類的,對曲瀲來說,完全沒問題。

  而且,自從上回她給紀凜回了禮後,曲瀲發現紀凜對她更熱情了,翌日便親自到了雙茶巷來,名義上是找曲湙的,但是曲家誰人不知道紀凜的心思。

  曲瀲當時被母親和姐姐打趣的眼神看得臉都紅了。

  所以,當她被長輩們默許著去廳堂見紀凜時,十分不自在。

  不過等見到紀凜後,她又恢復自在了。

  因為紀凜見到她時,雖然依然用那雙湛亮潤澤的眼睛看她外,面上卻有些許赧然,比她更害羞。當他紅著臉感謝她為他做的荷包扇套等物,並且請求她以後繼續給他做時,曲瀲頓時發現原來自己的臉皮還能如此的厚,當時還有心思欣賞對方臉紅的模樣。

  當發現對方比她更害羞時,自持著心理年齡比較大的少女頓時臉皮變厚了,當時便大大方方地應下來。

  當聽到她應下來後,紀凜更歡喜激動了,頓時一個衝動拉住了她的手。

  曲瀲頓時木了,反應過來時,擔心這舉動讓人看了不合規矩想要抽回手時,發現他力氣大得不可思議。

  曲瀲:「……」

  紀凜的臉頓時更紅了,但眼睛卻更亮了,然後臉上卻露出了笑意,溫和地道:「瀲妹妹,你做的荷包和套扇都很好看,我很喜歡。你喜不喜歡珊瑚盆景,等過些日子,我讓人送盆珊瑚盆景過來給你賞玩。如果你不喜歡,我讓人做成珊瑚珠子串在一起做珠簾掛在房裡欣賞也使得。」

  曲瀲:「……」真是敗家啊!

  面對這個為了自己敗家的殷勤又出色的美少年,曲瀲覺得自己好像撿到大便宜了。

  人家對自己這麼好,曲瀲自然不能無動於衷,投桃報李,於是便答應了以後會給他做荷包扇套等東西。

  因為這一齣,曲瀲發現,定親後她變得更忙碌了,給人做針線的時間多了許多,不過都是心甘情願就是了。

  除了她外,季氏和曲沁也很忙碌,兩人忙碌的都是曲沁的婚事。

  如今小女兒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季氏不免更心急大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這妹妹都定親了,姐姐還沒有定親,說出去不是教人笑話麼?幸好小女兒的親事是丈夫去世前定下的,知道的人自不會笑話,但架不住這世間有些人以偏概全啊。

  所以,季氏萬分迫切地希望平陽侯府能儘快有好訊息。不僅如此,她有時候也會去常葉巷那邊走動,這是她的私心,若是平陽侯府有什麼變故,還可以讓曲二老夫人出面幫曲沁相看——當然她仍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憑著平陽侯府的威勢和人脈,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故才對。

  曲沁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倒是有些無所謂,心裡並不急,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有家人弟妹,為了他們,她這輩子是不可能不成親的。在妹妹成親之前,她勢必要將親事定下來,然後順利地出嫁,好給讓妹妹能平安出嫁。

  所以,她對此也很是配合,但是對自己這輩子會嫁誰倒是有些無所謂。

  為此,在妹妹的親事定下來後的半個月,曲沁便又帶著妹妹去了平陽侯府小住。

  這回季氏倒是沒有那麼擔心了,以前擔心小女兒和平陽侯府沒有血緣,是曲沁附帶過去的,會被平陽侯府瞧不起繼而刁難。如今小女兒與鎮國公世子有婚約,淑宜大長公主又表現出喜歡小女兒的架勢,有這兩個因素在,根本不用擔心平陽侯府會輕慢小女兒。

  果然,曲瀲這回跟著姐姐到平陽侯府後,明顯感覺到平陽侯府的人態度的大轉變。

  以前她只是跟在姐姐身後的跟屁蟲,與平陽侯府根本毫無關係,平陽府的人礙著曲沁的原因才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十分的瞧不起的,將她當成了隱形人般無視。

  而如今,曲瀲與鎮國公世子有了婚約,以後會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鎮國公府可不是平陽侯府能比的,平陽侯府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輕慢,對她開始重視起來。

  曲瀲跟著姐姐去給駱老夫人請安時,能感覺到駱家人的變化,對此她心裡很平靜。

  對平陽侯府,她的感觀一般,但不得不承認平陽侯府教會了她很多東西,甚至這時代貴女所具備的技能也是平陽侯府悉心教導的,這讓她心裡還是感激的。駱老夫人對她有教養之恩,駱櫻和她有姐妹之誼,甚至在這裡,她學會了很多與人相處之道以及一些心機手段,雖不至於用心機手段害人,卻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對她的成長過程有著很深的影響。

  而在外人眼裡,她與平陽侯府是分割不開的,駱家對她的栽培之恩讓世人將她與駱家聯絡在一起。這也是為何在她定親後,依然會隨姐姐到平陽侯府小住的原因,這是她對駱老夫人的一種孝順之舉,她越是孝順,世人對她的評價讚譽會越高。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太過注重名聲的世界。

  所以,在定親後再次來到平陽侯府,她給駱老夫人請安時,依然像以往那樣,恭敬而謙遜,並未露出什麼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便張狂起來的德行。

  駱老夫人看罷,心裡滿意了幾分,笑著讓兩個外孫女坐到自己身邊來。

  曲沁笑盈盈地攜著妹妹坐到駱老夫人身邊,心裡對妹妹的行為很是滿意。人活一世,不可能不受世間的規矩束縛,特別是女子,名聲重於一切,若是沒有名聲,這人也要完了。如今妹妹是和鎮國公世子定親,身份與以往大大地不同,可是也就是這樣,盯著妹妹的人更多了,可不能讓妹妹出了什麼差錯,壞了名聲,讓這樁親事出什麼意外。

  駱老夫人對曲瀲道:「如今你已經定親了,還有三年便及笄,指不定鎮國公府很快便會來下聘,時間不等人,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你雖然不是我的親外孫女,可是也要叫我一聲外祖母的,我自是希望你好好的。」

  曲瀲感動地看著她,用力地點頭,糯糯地說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定會聽您和姐姐的話,會用心學習,不會墜了您的名聲的。」

  駱老夫人被她逗得笑起來,「什麼墜了我的名聲?你是個好孩子,用心學便是了,其他的也不用那般著急。」

  曲瀲又用力點頭。

  駱老夫人見她依然和以前一樣,並未因為定了一門顯貴的親事而有所改變,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以往她不太注意這丫頭,因著曲沁的原因,覺得以平陽侯府的家勢,不過是多添雙筷子罷了,並未在意。卻沒想到她會有這般造化,而且還是個純良的好孩子,懂得感恩,也不枉外孫女當初這般護著她。

  說話間,便聽丫鬟來報,櫻小姐過來了。

  見到駱櫻過來,駱老夫人笑呵呵地將她招到面前,笑道:「你這皮猴子,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又翹課了?你母親知道了可要捶你。」

  駱櫻抱著駱老夫人的胳膊,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道:「不怕,有祖母在!娘親若是敢打我,就就過來找祖母給我作主,不回去了。」

  駱老夫人笑呵呵地道:「這可不行,你逃學了還指望著我幫你作主?這可不是個好姑娘該做的事情。」

  駱櫻頓時苦了臉,不依地搖著駱老夫人,嬌滴滴地叫著外祖母,眼珠子亂轉,見到坐在旁邊的曲瀲時,頓時又高興地道:「我還不是聽說沁表姐和阿瀲來了,所以心裡高興,就過來了。祖母,我好陣子沒見阿瀲了,今兒就讓我和她說說話,不去竹宣齋了吧。好不好嘛?」

  駱老夫人被小孫女嬌滴滴地撒著嬌,直呼吃不消,最後笑呵呵地答應了,慈愛地對兩個姑娘道:「好了,你們自去說話吧,等會兒一起過來這邊用膳。」

  駱櫻高高興興地應了,挽著曲瀲的手離開。

  兩人到水榭那邊去喝茶,丫鬟已經準備好了瓜果點心還有用井水冰鎮過的酸梅湯。

  駱櫻拉著曲瀲坐下,開始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問的自然是淑宜大長公主去曲家拜訪和曲瀲定親的事情,曲瀲也不瞞她,一一告訴她了。

  駱櫻聽到曲瀲說當年定親的真相,雙眼瞪得大大的,吃驚地道:「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你爹還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怨不得當初你們兩家會定下兒女親。不過,你爹對你真好,這般惦記著你。」她抓著一塊甜瓜啃著,突然說道:「哎喲,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麼?」曲瀲捧著酸梅湯喝,疑惑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道:「我明白當年為何曲伯父去世之前會答應鎮國公給你和紀暄和定下婚約了。我覺得吧,曲伯父之所以當時會給你和紀暄和定親,定是知道沁表姐有祖母護著,並不用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你弟弟是個男孩,只要他肯上進,自是能闖出一翻天地來,反而是你,是個姑娘家,又是兄弟姐妹中最差的,最讓人擔心的。」

  曲瀲不由怔住了。

  「你娘出身不高,她又是繼母,沒什麼主見,自是幫不了你什麼。曲伯父定然是擔心他死後沒人能護你,所以當時才會給你定了這樁婚事,雖然門第並不相當,倒是能解決你的終身大事,且是世人求都求不來的親事……」

  駱櫻說什麼曲瀲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兒,鼻子發酸,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

  傻得讓她後悔死了。

  就因為上輩子被爸爸狠心地推下樓慘死,所以這輩子對父親這種存在存著懷疑恐怖的心情,並不敢親近,在四歲之前,和父親並不親近,甚至和他說話的次數也少得可憐,直到四歲時,父親受傷不癒而死,她雖然難過,但是因為感情不深,並沒有像姐姐那般悲痛。

  直到現在,駱櫻的一個猜測,讓她明白天下的父親並不是都像前世的爸爸那樣的,大多數都是愛護子女的。

  她錯過了四年,然後四歲那時父親遂死,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當年給她定這樁親事的意義。

  「哎,你哭什麼……」駱櫻看她落淚,頓時有些慌了。

  曲瀲原本就生得美,那是一種精緻到恰到好處的柔弱之美,美得讓人憐惜。如今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更是讓人看得心都要碎了。駱櫻以前覺得女人哭起來醜死了,特別是她爹的那些姨娘,哭得再有手段,也不及曲瀲的十分之一,果然人長得好看,就算哭起來也是好看的。

  如今看曲瀲落淚,她就有種想要將自己的心肝都捧到她面前的衝動。

  「這是怎麼了?阿櫻,你欺負瀲表妹?」

  正急得不行時,突然一道聲音響起,駱櫻猛地看過去,發現站在水榭外面的兄長,頓時吃了一驚,「七哥,你怎麼在這裡?」

  駱承風沒理她,而是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正在落淚的少女,雙眼裡有著難受和傷懷。

  難受於她的眼淚,傷懷於她已經是別的男人的未婚妻了,今生他註定和她無緣。

  從小時候第一次見面,他便喜歡上跟著沁表姐身後的小姑娘,當時她小小的,第一次跟著姐姐來平陽侯府,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樣,怯怯地用胖乎乎的小手拉著姐姐的衣服,不安地打量著周圍,讓他初見看一眼便好喜歡,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甚至去拉她的頭髮……

  「七哥,我可沒欺負阿瀲,你莫要亂說。」駱櫻撅著嘴,有些生氣地道。

  曲瀲沒想到駱承風會出現在這裡,眼淚頓時止住了,難過的心情因為駱承風的出現而散了許多,忙拿帕子擦擦眼淚,對駱承風道:「七表哥,阿櫻沒欺負我,是我想起我爹了。」

  駱承風聽罷,臉色好了許多,不過仍是盯著她,有些失魂落魄。

  駱櫻一見他這樣子,便急了,擔心會被人發現多嘴地傳出什麼不好的話,忙起身走到駱承風身邊,將他推離水榭,「七哥,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你竟然逃學,爹知道會生氣的,你快點趁先生沒發現之前回去。」

  駱承風扭頭看曲瀲,見她避開自己,心裡更是失落,喃喃地道:「生氣就生氣吧……」

  「七哥!」駱櫻跺跺腳,氣得掐他幾下。

  駱承風先前聽人說曲家姐妹倆過府來給祖母請安,一個按耐不住,方才會逃學過來。他也知道自己此舉若是被父母知道,定會罰他,可是卻管不了這麼多。如今見到曲瀲,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駱承風失魂落魄地走了。

  駱承風走後,駱櫻也回了水榭,見曲瀲在丫鬟的伺候下淨臉,頓時撅起嘴來。

  「你剛才哭什麼?害得我七哥都以為我欺負你?我像是會無故欺負人的樣子麼?」她怒聲道。

  曲瀲對她的怒氣不以為意,哭了一場,又有駱承風打岔,心情好了許多,歉意地道:「阿櫻對不起,我只是想到我爹……我沒想到他當年給我定下婚約的真相是如此。」然後她雙手拉住駱櫻的手,誠懇地看著她,「阿櫻,謝謝你,若不是聽了你的話……」她可能一輩子都活在自我的世界中,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男人這般地愛護她,只因她是他女兒。

  駱櫻原本是有些生氣的,但被她這麼誠懇地感激著,心裡又覺得十分歡快,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笑嘻嘻地道:「沒什麼,這只是我胡亂猜測的,也許曲伯父當年給你定親時,還有什麼心思呢。」

  她原本是想要安慰曲瀲的,但是話又說得不著調了。

  曲瀲卻不在意,駱櫻作為平陽侯府的天之驕女,被父母寵愛兄長們過甚,有時候說話不經大腦,卻是無心的。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又自持著心理年齡比駱櫻大,自不會在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37 PM

第51章
 
  曲瀲哭了一場,雖然心裡悔恨不已,但逝者已矣,現在做什麼都已經遲了。

  這讓她情緒有些低落,心裡悶悶地難受。

  駱櫻根本沒啥影響,對她道:「你別這樣,若是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你現在可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孫媳婦,她老人家最疼你了,若是她也以為我欺負你,我可吃不著兜著走。」

  只要一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那凌厲的眼神,駱櫻腿肚子就要發軟,心裡頓時覺得自己沒有和鎮國公府結親也是挺好的,紀暄和再好,可是上頭還有雙重婆婆,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可應付不來。

  不過,阿瀲能應會麼?駱櫻看著曲瀲柔柔弱弱的樣子,心裡不禁為她擔心了。

  曲瀲嘆了口氣,知道她說得對,如今她在外人眼裡是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不像以前那般不引人注目、隨時可以減弱自己的存在感,暗地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自是不能讓情緒太過外露,省得出什麼閒言碎語。

  她打起了精神,叮囑了駱櫻今天她告訴她的事情莫要告訴旁人。

  「放心吧,我會給你保祕的,對林姐姐她們也不會說。」她拿手在嘴巴上比了下,作一個打爛嘴也不說的動作。

  兩人說了會兒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和駱櫻一起回嘉善堂陪駱老夫人一起用膳。

  駱家的姐妹們此時也下學了,來到嘉善堂後,便坐在駱老夫人身邊,鶯聲燕語地陪老夫人說話逗笑。

  駱槿依然和曲沁一起,一左一右地伴在駱老夫人身邊。不過在看到曲瀲和駱櫻進來時,駱槿看著曲瀲的目光不免有些羨慕和嫉妒。

  鎮國公府到曲家提親的事情如今已經傳遍了京城,連淑宜大長公主都曾親自去了雙茶巷的曲家一趟,可見淑宜大長公主對這樁婚事的注重。以淑宜大長公主的身份,可不會對誰都這般抬舉的,能得老人家一句好話,對未出閣的小姑娘來說,已是天大的福份,在將來說親時也有好處。

  可偏偏淑宜大長公主似乎對曲瀲十分喜愛,讓人如何不羨慕?

  想想曲瀲才十二歲就定親了,她今年及笄,眼下也不知道家中長輩們會給自己定樁什麼樣的親事,讓她心裡頗為擔心。若是以往,她是不擔心的,可在曲瀲和鎮國公世子定親後,曲沁作為曲瀲的姐姐,又有祖母疼愛,身份也會上漲,自己在曲沁面前可討不了好,說不定還要撿曲沁漏下的。

  駱槿顯得有些患得患失,看著曲家姐妹的眼神有些晦澀。

  曲瀲敏感地發現駱家姐妹看自己的眼神有了變化,心裡自然明白這是什麼,再看看姐姐一派端莊沉穩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抿嘴而笑,端的雲淡風清,對駱家姐妹有些疏遠的行為根本不在意。

  曲瀲弄不懂姐姐到底在想什麼了。

  午膳後,駱櫻許久不見曲瀲,興致勃勃地跟著曲瀲到了她住的客院說話,沒想到駱林等駱家姐妹也來了。

  「你們來做什麼?」駱櫻有些不悅,她是個嬌縱的性子,自己和曲瀲好,就不許旁人插進來。

  駱林笑盈盈地道:「許你來找瀲表妹玩,就不許我們來啊?」她看向曲瀲,笑問道:「一陣子沒見了,難得瀲表妹來,我們自然是要過來和瀲表妹說說話了。還未恭喜瀲表妹定親呢。」

  駱杪等人也紛紛上前來道喜。

  曲瀲一一地回了禮。

  駱櫻聽後,嗤笑一聲,「平時也不見你們來,現在倒是來了?」

  駱林面上一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駱櫻也不是傻的,若是她真傻,哪裡能得家中長輩如此喜歡,在駱老夫人面前這般得寵?所以對駱林她們的心思自是明白,現在不過是見曲瀲與鎮國公世子定親,便想著與她交好罷了。

  曲瀲怕駱家姐妹在她這裡鬥起來,忙道:「幾位表姐表妹能來,我自是歡迎的。」說著,又叫碧春等丫鬟上茶點,請她們入坐。

  駱家姐妹們入座後,寒暄幾句,駱林不經意地道:「我剛才聽說瀲表妹先前在水榭那兒哭了,七哥當時也在,可是有人欺負你了?」說著,特意地看了駱櫻一眼。

  這曖昧不清的話,蘊含著很多意思,甚至還扯出駱承風,若是不及時解釋清楚,不僅對曲瀲名聲不好,就是對駱承風兄妹也不利。

  駱櫻臉上頓時一怒,嘴皮子伶俐地道:「林姐姐莫要聽風就是雨,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先前我和阿瀲在水榭那兒玩,阿瀲不過是想起曲姑父,所以才會觸景傷情罷了。七哥當時正巧經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便在那兒問明一聲罷了。怎麼在林姐姐嘴裡,什麼都變了?」

  曲瀲抿著嘴,看向駱林,並未說話,由著駱櫻這隻戰鬥機去鬥她們姐妹。

  這種事情從小到大發生過很多次了,並不奇怪。

  駱家的人只要有心,自會發現駱承風對自己的心思,但她與駱承風從來都保持著一個距離,自是不怕有人拿它說事。以前大家都沒當一回事,畢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兄妹們,哪裡能不見面的,如今他們長大了,也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根本不擔心旁人說什麼。

  「我也是聽人說的,不是怕有人不識泰山欺負瀲表妹麼?」駱林強笑道,忙對曲瀲道:「瀲表妹莫要多想,我也只是關心你罷了。」

  「多謝林表姐關心。」曲瀲冷淡地道。

  「哼,還不知道是不是黃鼠郎給雞拜年呢。」駱櫻有些不依不饒的。

  直到駱林被駱櫻窮追猛打,好生賠了不是,曲瀲才恢復笑臉,笑盈盈地道:「我自是知道林表姐為人的,哪裡會生氣?只望林表姐以後明辨是非才好。」

  「自然不會如此了。」駱林笑著說。

  氣氛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祥和。

  駱家的其他姐妹們也暗暗地鬆了口氣,若是連才思敏捷的駱林都要吃虧,她們自然不會主動上去招惹駱櫻,現在又多了個有靠山的曲瀲,更不會主動去招惹了。

  坐了會兒,駱家姐妹們便告辭離開了。

  平時曲瀲在駱家姐妹中素來不多話,今天招待她們,自然也和平時一樣,笑著坐在一旁,聽小姑娘們說,她微笑就是了,加上先前發生的事情,總讓人以為她還在介意,讓駱林等人有些坐立不安。

  曲瀲這態度倒是讓駱櫻笑了,駱林等人面上有些發熱,所以終究沒坐多長時間,便匆匆地告辭離開了。

  駱櫻見她們離開後,笑著跳起來,叉著腰神氣地道:「平時不搭理人,現在才來作態,以為人人都是傻的麼?」以前她和曲瀲玩得好,那些人還暗地裡嘲笑過她,說她沒丁點侯府嫡女的自覺,和個身份不配的人混在一起。

  現在,曲瀲身份不一樣了,被打臉了吧?

  曲瀲好笑道:「行了,你莫要如此,若是教大舅母瞧見,可要生氣了。」

  駱櫻撇了撇嘴,對曲瀲的話還是聽的。

  沒了駱林她們,駱櫻便和曲瀲說起來曲沁的婚事來,「自從你定親後,祖母似乎也沒那麼固執了,打算儘快給沁表姐定下親事,省得沁表姐被人笑話。我觀外祖母的意思,可能會在和平陽侯府交好的幾家勳貴那裡尋找與沁表姐相配的物件,可能不會是長子媳婦,皆是嫡次子或幼子之類的。你放心,祖母自不會讓沁表姐太過委屈的。」

  曲瀲眉頭微微皺起來,她明白駱老夫人的心思,是想讓那些人看在平陽侯府和老夫人的面子上,讓曲沁嫁過去不至於太受欺負。至於宗婦長媳之類的,曲沁的身份並不夠。

  可憑她姐姐的才貌,就算是大家宗婦也使得,如何需要在勳貴府中屈就?

  這一刻,曲瀲對平陽侯府沒了期待,覺得還不如找叔祖母或是大伯幫忙看看有什麼合適的,說不定比平陽侯府挑的更適合姐姐呢?

  和駱櫻交流了情報後,曲瀲便對她道:「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儘快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駱櫻拍著胸脯道:「沒問題!」

  哪想隔了幾天,駱櫻這耳報神又匆匆地過來,對她道:「阿瀲,昨兒我聽我爹娘說,好像過兩天大姐姐要回家來,好像這事情涉及到大皇子府呢,說大皇子想要納側妃什麼的。」

  曲瀲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駱槿和姐姐,心中一緊,有些小心地試探道:「這應該和駱家沒關係吧?」

  駱櫻白了她一眼,「若是沒關係,我大姐姐會回來麼?」她扁了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現在是安國公府的長媳,安國公府可是有位姑奶奶在宮裡呢,大皇子是安妃所出,安國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怕是他們也有什麼打算吧。」

  大皇子早就迎娶了皇子妃,府中除了皇子妃外,只有幾個妾氏並無側妃,如今大皇子年過二十,怕是心裡有什麼想法吧。

  當今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便無所出,那些皇子們皆是嬪妃所出,在身份上皇子們都是相同的。而大皇子居長,隨著年齡漸長,對太子之位漸漸生起什麼心思也不一定。

  曲瀲懷疑,莫不是大皇子想用側妃之位拉籠人?平陽侯府在勳貴中地位顯貴,駱老太爺當年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皇上也對駱老太爺敬重有加,只要駱老太爺在的一天,駱府便不會如何。

  所以,若是大皇子想要拉攏平陽侯府,那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曲瀲頓時有些憂心了。

  側妃就算有個妃字,那也是小老婆、側室,一輩子都要低人一頭的,她姐姐上輩子就算過得那般苦,仍是當正室的,這輩子怎麼可能去給人做小老婆?就算大皇子以後可能會繼承那位置,可現在皇上正是春秋鼎勝,還不知道會如何呢,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

  曲瀲就怕有些人看中大皇子在皇子中居長的身份,對這側妃的位置也動心怎麼辦?

  她又琢磨了下駱府,覺得以駱府的人的心態,若是真惦記大皇子側妃的位置,應該會送駱槿過去比較保險。可也保不準有人會將她姐姐塞過去啊。

  當下,曲瀲謝了駱櫻,將她送走後,便去找姐姐。

  曲沁還在駱老夫人那兒未回來,曲瀲心裡雖然急,但也知道這事情還沒個定論,急不得的,便按捺下心來。

  到了午後,曲瀲正在邊做繡活邊打瞌睡時,聽說姐姐回來了,趕緊讓丫鬟伺候她梳洗,又用水撲了把臉清醒清醒,便去尋曲沁了。

  曲沁見她臉頰紅撲撲地進來,臉頰上還有一些印子,不禁笑道:「你這又是在哪兒午覺了?臉上都烙下印子,若是出去讓人瞧見,還不給人笑話了?」

  曲瀲忙用手掩住臉頰,朝她傻笑,「我就只是靠著榻瞇了會兒眼。姐姐,我來找你有事情。」

  「有什麼事?」曲沁邊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換衣服,邊漫不經心地道。

  曲瀲瞅著她,沒搭腔。

  曲沁見狀,也沒有說話,依然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打理好了,便攜著妹妹坐到臨窗的榻上,等丫鬟上了茶點後,便讓她們退到屏扇外候著,說道:「有什麼事情,慢慢說,不急。人的一生要面臨的事情很多,若是什麼事情都要急一急,反而將事情弄得一團亂,讓下人瞧見心裡不知道怎麼想呢。」

  曲瀲聽了好生無奈,姐姐真是無時無刻不忘記教導她,簡直將她當成孩子一樣來培養了。

  偏偏她拒絕不得,只得柔順地應了聲是,表明已經記住了,方道:「姐,今兒阿櫻告訴我,柯表姐過兩天要回來呢。」接著,便將駱櫻今兒透露給她的事情一一道來。

  曲沁聽罷,不免有些詫異地看了妹妹一眼,沒想到妹妹竟然能讓駱櫻給她當平陽侯府長房的探子,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平陽侯府的長房將來是要承爵的,還有什麼比長房的訊息來源最多最快?有駱櫻這個耳報神幫她,還愁著掌控不了平陽侯府的動向麼?

  曲沁不禁啞然失笑,為何上輩子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妹妹這般厲害呢?

  「這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急,我自有打算。」曲沁柔聲安撫。

  曲瀲眨了下眼睛,然後想起她這位姐姐可是個重生的,行事素來心有成算,怕是早就有什麼打算了吧。

  她這是白急了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43 PM

第52章

  因著曲沁那副平淡從容的模樣,讓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曲瀲最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瞎操心。

  不過雖然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但她又不是沒心沒肺的人,理智上明白,感情上仍是放不下。所以,對於駱櫻帶來的訊息,她還是很注重的,繼續讓駱櫻充當耳報神。

  果然,過了兩天時,曲瀲正和駱家姐妹們在竹宣齋上課,便聽說駱柯回娘家的訊息。

  駱柯是平陽侯府的長房嫡長女,也是駱老夫人第一個孫女,當年她出生時,平陽侯府並未因為她是個女孩的原因而有所不喜,反而在平陽侯府極得寵,甚至連駱老太爺對這嫡長孫女也是喜愛萬分的,曾一度將她當成男孩子一般地教導過段時日,讓駱柯的襟懷不輸男兒。

  可以說,駱柯才是真正千般寵愛於一身長大的天之驕女。

  她得侯府悉心教導,又有駱老太爺的指點,無論是眼界還是才華皆比平常的貴女高出一截,嫁入安國公府後,很快便在安國公府站穩了腳,甚至在婆母面前都能說得上話,丈夫敬重喜愛,在這時代中可謂一個成功的女人典範。

  曲瀲因為與這位大表姐的年齡相差甚大,和她沒見過幾次面,不過在她看來,駱柯簡直就是個人生贏家,家勢、美貌、才華、夫婿等等都是萬里挑一的,說起她來,駱府的姑娘們對這位大姐姐都是嚮往羨慕的多,想要成為她這樣的成功女人。

  所以,在得知駱柯難得回娘家時,駱林等人都一副驚喜的模樣,根本無心聽課了。

  駱櫻早就知道大姐姐今兒要回來,所以她十分淡定,加之她是龍鳳胎中的女孩子,家中長輩都寵愛她,大姐姐對她自也是寵愛非常,時常讓人接她去安國公府玩兒,對於大姐姐回家之事,倒是沒有什麼激動的。

  陳娘子看著這些姑娘已經無心上課,心裡嘆了口氣,也不拘著她們,讓她們自行安排時間去了。

  於是駱家的姐妹們便湊到一起說話,一起談論駱柯。

  駱林心中微動,她看了眼曲瀲,想到曲沁和駱槿兩人,覺得可能駱柯今兒回來的目的,正是為兩人的親事而來,不由得心裡泛酸。她雖然是二房的嫡女,可是父親到底是侯府的庶出,如何比得上駱槿?更不用說和駱櫻比了。

  陳娘子離開時不久,便見嘉善堂那邊來了丫鬟,正是奉駱老夫人的命令,請她們這些姐妹去嘉善堂。

  駱柯作為安國公府的長子媳婦,幫著婆母主持中饋,平時若是沒什麼事情,根本沒空回娘家。且這時代的出嫁女,也不會無故回娘家,是以駱柯出嫁後,駱家的姐妹們見她的次數十分有限。

  難得駱柯回家,自然是要見見姐妹們。

  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說是見姐妹們,實際上是為了見曲瀲才對,只是不好將曲瀲單獨喚過來,方才將在竹宣齋上課的姑娘們一起叫過來罷了。

  曲瀲如同往常一般,和駱櫻走在一起,混在駱家姐妹之間往嘉善堂而去。

  到了嘉善堂時,便見嘉善堂裡十分熱鬧,駱大夫人等幾位夫人都來了,曲沁和駱槿依然像往常般伴著駱老夫人。

  她們進來時,一眼便注意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的那個豔若丹桂的女子,身上穿著品紅色芙蓉團花暗紋褙子,烏黑的頭髮挽起,插了支赤金累絲攢珠五鳳釵,耳朵上墜了對碧瑩瑩的翡翠墜子,端莊秀麗。

  當她看過來時,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那通身的氣派及成熟自信的神韻,駱家姐妹們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唯有曲沁能和她平分秋色。

  曲瀲和駱家姐妹們上前去和她見禮。

  「好一陣子不見,妹妹們看著都長大一些了。」駱柯含笑說道,目光移到站在小妹妹身邊的少女身上,當她抬起那張精緻的心型小臉時,眼中浮現驚豔,只覺得這表妹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光是這長相,便是極配那鎮國公世子的,只可惜家勢低微了些,方顯得這門親事不太相配,暗地裡不知被人說成了什麼樣了。駱柯雖然不是特別地關注外面的流言,但從安國公府的那些人得知鎮國公世子定親後的表現來看,便能猜得十之八九。

  不過,在她看來,那些都是一些羨慕嫉妒的嘴臉罷了,自是不必在意,得到實際的才是好的。

  「這是瀲表妹吧?」駱柯拉著曲瀲的手端詳,笑道:「沒想到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甚至比你幾個表姐妹們都要早地定親,真是恭喜了。」說著,便從手腕上擼下一個綠汪汪的翡翠鐲子給她作定親的賀禮。

  曲瀲接過後,客氣謙遜地道了謝,便坐到姐姐身邊去。

  眾人坐在一起說話,說的不過都是些家長裡短的事情,曲瀲這些未出閣的姑娘插不上嘴,便坐在一旁傾聽。

  直到午時,駱老夫人便讓人在嘉善堂擺膳,大家熱熱鬧鬧地坐了一桌用膳。

  午膳後,眾人便各自回去歇息,駱柯和駱大夫人留了下來侍奉老夫人。

  曲瀲跟著姐姐離開時,便見駱櫻朝自己比了個手勢,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卻見不遠處的駱林在看著她們,微微擰著眉。

  曲瀲心中無奈,以前她在駱家就是個隱形人,很容易便能將自己泯於群眾中。如今,不管在哪裡,總會有目光追著自己,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看來有個身份顯赫的未婚夫,也是一種負擔。

  回到房,曲瀲惦記著駱櫻的訊息,並未去午歇,而是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將繡了一半的小屏風拿起,繼續繡。

  繡了一會兒後,便聽碧春說駱櫻過來了。

  曲瀲迎出去,見駱櫻只帶了翠屏一個丫鬟過來,看起來鬼鬼祟祟的,讓人不禁有些好笑。

  駱櫻喝了杯涼茶驅去了午時的躁熱,讓丫鬟們下去後,自己脫了鞋爬到炕上和曲瀲坐到一起,便和她分享今兒得到的訊息。

  「我剛才找了個藉口留在祖母那兒,偷聽到祖母她們說話,果然是和槿姐姐和沁表姐的親事有關。大姐姐透露的意思,是想在槿姐姐和沁表姐中選一個人送進大皇子府。」

  「什麼?」曲瀲有些愕然,蹙著眉道:「這是大表姐的意思,還是安國公府的意思?」她直覺是前者。

  其實在她看來,駱柯是安國公府的長子媳婦,安國公府又是大皇子的母族,和大皇子的聯絡已經足夠了,侯府就算想投資大皇子,也並不需要再特地送個姑娘進大皇子府了,除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應該是大姐姐的意思吧。」駱櫻老實地道:「我從大姐姐的話裡猜出她是她自己的意思,安國公府並未知情。」

  「那大表姐有說想要送誰進大皇子府麼?」她真擔心會選中她姐姐,畢竟在世人眼裡,大皇子最可能繼承大統,就算是側妃,豈是旁人家的側室能比的?

  「不知道,祖母和我娘都沒有開口。」

  「那外祖母和大舅母有什麼打算?」

  「就問了妥不妥當什麼的,其他的就沒了,我看著她們好像也沒什麼打算,還得我爹回來問問他吧。」駱櫻對自己爹孃商量事情的模式很是熟悉了,她娘可不敢擅自作主。

  這些資訊太籠統了,不足以讓她分析出全部的事情來,曲瀲不覺啃起手指來,皺著眉思索。

  「喂,你作甚咬手指?這壞習慣又犯了,小心沁表姐看到要罵你。」駱櫻伸手拍她。

  啪的一下,曲瀲白玉般的秀氣的手背上多了道紅色痕跡。

  駱櫻看罷,訕訕地笑道:「你皮也太脆了吧,拍一下就紅了。疼不疼?」

  「挺疼的。」曲瀲老實地說,雙目含著霧氣,一副可憐相。

  駱櫻不由得愧疚了,她明明拍得挺輕的,可是曲瀲就像水做的一樣,用點力都不得。

  曲瀲從駱櫻這裡得不到準確的訊息,雖然心裡挺想知道駱柯的目的的,但也沒有太過著急,原因便是曲沁依然老神在在,穩坐釣魚臺,既然她都不急,她急個什麼?

  而在之後幾天,也沒見平陽侯府有什麼異樣,每天她過去給駱老夫人請安時,更沒見她老人家和平常有什麼不同,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彷彿那天駱柯那天只是回孃家探望外祖母一般。

  曲瀲只能嘆氣。

  六月中旬時,駱老夫人突然來了興致,叫來幾個兒媳婦,商議著去城郊的莊子住個幾天。

  駱家的姑娘們聽後,都很心動,想跟著老夫人一起去莊子裡玩,駱櫻玩性最大,早早地就去磨著駱老夫人了。最後駱老夫人決定帶上駱四老爺夫妻和駱家未出閣的姑娘們、曲家姐妹一起過去。

  能去莊子裡避暑玩耍,曲瀲自然是高興的,歡歡喜喜地和姐姐一起收拾行李。

  誰知還未出發呢,鎮國公府打發了人過來。

  當曲瀲被尚嬤嬤請去嘉善堂時,曲瀲還有些懵懂地問道:「是鎮國公府的什麼人過來?」

  「是公主身邊伺候的烏嬤嬤。」

  曲瀲一聽,不免有些詫異,懷著疑惑的心情去了嘉善堂。

  等到了嘉善堂時,便見到一個年約五旬的婦人坐在駱老夫人身邊,她頭髮已經花白了,身上的氣息十分祥和,一雙眼睛看人時讓人感覺到一種慈愛關切,就像個親切的鄰家老太太一般。

  曲瀲上前來給烏嬤嬤行禮,她方才聽尚嬤嬤的解釋,這位烏嬤嬤可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十分得淑宜大長公主倚重,自是不敢託大。

  烏嬤嬤哪敢受她的禮,側著身避開了,然後給她行禮,方笑盈盈地道:「今兒來打擾姑娘了,老奴今兒過來同姑娘說一聲,公主請姑娘明天過府一趟。」

  曲瀲一時間有些愣,懵懵地道:「這樣麼?」可是明天不是要和駱老夫人一起去莊子裡玩麼?她不由得看向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笑道:「我先前已經和烏嬤嬤說過了,推遲幾日再去莊子也不急,公主那兒的事情要緊。」

  曲瀲點頭,對烏嬤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明天就去打擾了。」然後歪了歪腦袋,聲音軟軟地問道:「嬤嬤能告訴我,公主請我過去做什麼麼?」到時候也好有個準備嘛。

  這是定親後第一次去未婚夫家,曲瀲還是很慎重的。

  駱老夫人聽得眉頭直皺,覺得曲瀲問得太直接了,十分沒禮貌。長輩叫,應該隨時隨到,哪裡由得晚輩問東問西?

  烏嬤嬤卻不以為意,蓋因曲瀲樣子生得好,聲音也軟軟糯糯的,像個嬌娃娃一樣透著一股嬌憨勁兒,十分討人喜歡。烏嬤嬤一輩子都未嫁過人,盡心盡力地服侍淑宜大長公主,又是看著紀凜長大的,對紀凜視如已出,所以不免也對未來的世子夫人十分看重。

  先前從曲瀲進來時,她便暗暗地觀察了,起初見她規規矩矩的看不出什麼,如今見她嬌憨可人的模樣,雖然問得直接,卻未有什麼失禮之處,反而讓她覺得她直率可愛。

  只能說,烏嬤嬤這是愛屋及烏,淑宜大長公主和紀凜覺得好的,她也覺得好,甚至美化了幾分。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前幾天公主進宮尋太后娘娘說話,太后娘娘提起您,也想見見您,公主便答應帶您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烏嬤嬤笑著回答道。

  聽罷,駱老夫人和曲瀲都吃了一驚。

  駱老夫人可是知道宮裡的貴人可不是說見就見的,甚至有一定的規矩,外命婦須得有品級方能遞牌子進宮。能讓太后惦記,並且被召見的,哪些不是身上有品級的誥命夫人?少有會召見個沒有未出閣的小姑娘,這還是多虧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

  所以,曲瀲這算是在太后面前露臉了,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而曲瀲則是暗暗叫苦,她心裡有些發悚,沒想到一下子就要面對這麼高階的長官,怕自己到時候緊張掉璉子就慘了。

  等烏嬤嬤離開後,駱老夫人看著乖乖地坐在錦杌上的少女,心裡又湧起些許失落。隨著曲瀲定親,她越發的感覺到鎮國公府的尊貴顯赫,並不是人人都能得太后和皇上的敬重的,只要鎮國公府有淑宜大長公主在,再加上由淑宜大長公主一手教匯出來的紀凜,怕未來的五十年,鎮國公府都會如此顯赫,皇恩不減。

  可惜曲瀲身上卻沒有流有他們駱家的血脈,到底親疏有別。

  雖然失落,不過駱老夫人仍是盡心盡力地叮囑曲瀲一翻,同她說一些宮裡的事情,然後又叫來一個教養嬤嬤,讓她跟著曲瀲回客院,今天多教她一些進宮的規矩禮儀。

  等曲瀲領著教養嬤嬤回了客院時,曲沁聞聲出來,當得知妹妹明日要進宮時,雖然吃驚,不過仍是一臉歡喜,馬上回房去翻箱倒櫃,將自己得用的首飾等東西翻出來,明天務必要將妹妹打扮得整齊得體,好讓太后留下個好印象。

  等到了傍晚,駱老夫人也打發人送了今年珍寶齋新推出的一匣子首飾過來。

  曲瀲少不得要過去謝她老人家,然後又趁著天還未黑時,繼續和嬤嬤學習宮中的規矩禮儀,力求做到合格完美。

  *****

  在曲瀲辛苦地跟著教養嬤嬤學習宮中的規矩禮儀時,烏嬤嬤也回到了鎮國公府。

  剛到府裡,便見常山在那兒探頭探腦,見到她下轎子時,一溜煙地過來了,笑嘻嘻地給她請了安,說道:「嬤嬤今兒可是去平陽侯府見著曲姑娘了?」

  「自是見到了。」烏嬤嬤笑盈盈地道。

  常山眼睛轉了轉,笑道:「嬤嬤,曲姑娘果然是個好的,是吧。哎呀,公主那般喜歡曲姑娘,為何不常接她過府來一起說話呢?」

  烏嬤嬤看得好笑,笑瞇瞇地道:「行了,你小子心裡想什麼嬤嬤我都知道了。」

  常山一臉驚喜地道:「那就謝謝嬤嬤了。」

  等將烏嬤嬤送到寒山雅居後,常山忙回了暄風院。

  他先去書房瞧了瞧,見沒有人便往演武場行去,果然看到穿著一身勁裝的少年正在演武功上練習弓箭,箭箭正中靶心,那破空而去的凌厲聲響,挾著千鈞之勢,凌厲非常,聽得他心臟都鼓動起來,這大熱天的,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躥。

  等見主子終於停下來後,常山忙和守在一旁的宮心一起端茶倒水伺候他。

  「世子,烏嬤嬤從平陽侯府回來了。」常山稟報道。

  清雅俊秀的少年聽罷,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看了過來。可能是剛才運動一場,玉面帶著好看的紅暈,鬢角的黑髮被汗水打溼,幾縷青絲黏在臉頰旁,襯得那白玉般的臉龐更雋秀雅治,身上那股凌厲的氣勢漸漸瀲去,又變成了平日那個溫煦秀美的少年。

  常山很自覺地稟報道:「明日曲姑娘會過府來,到時候便和公主一起進宮給太后請安。屬下不才,先前和烏嬤嬤聊了下,得知公主十分喜愛曲姑娘,覺得不若時常請曲姑娘過府來陪伴公主她老人家。」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拍拍小廝肩膀,「不錯,挺機靈的。」

  常山嘿嘿地笑著,能不機靈麼?若是不機靈,他早就被總是反覆無常的主子給折騰得挪位置了。

  能留在暄風院伺候的下人,都是非常人,這點機靈是必須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47 PM

第53章

  翌日,曲瀲早早地被人叫起了。

  叫她的人自然是比她還要心急的姐姐。

  對於妹妹今兒要進宮一事,曲沁比妹妹自己還要上心,她知道這對妹妹以後有莫大的好處,所以一整晚都在惦記著這事,睡得也不踏實,所以這一大早便起來了,親自過來叫人,並且坐在這裡盯著,就怕碧春等丫鬟見識短淺、又粗手粗腳地服侍得不好。

  就在曲沁皺著眉,打算揮開丫鬟自己擼袖子親自上時,嘉善堂那邊也派了人過來。

  駱老夫人和曲沁一樣,擔心曲瀲年紀輕,屋子裡伺候的人又沒什麼經驗,怕會有什麼遺漏的,所以派了尚嬤嬤親自過來瞧瞧,幫襯一把。

  曲沁見尚嬤嬤過來,目光一轉,便歇了自己上去的想法,客氣地對尚嬤嬤道:「真是多謝嬤嬤了,我也正愁著呢,碧春這幾個丫鬟年紀輕,妹妹這兒又沒什麼用上得的人,如今有尚嬤嬤在旁盯著,我也放心了。」

  尚嬤嬤被曲沁這般高捧心裡十分高興,原就有心交好曲家姐妹,當下便道:「若是兩位表姑娘不嫌棄,奴婢便獻醜了,給姑娘指點指點。」

  「哪會,我自是知道嬤嬤有一手梳頭的好手藝,眼光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丫頭可比的,有嬤嬤在,我自是放心。」

  尚嬤嬤被奉承得心中舒泰,當下便親自上前去伺候曲沁梳頭更衣。

  曲沁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等到尚嬤嬤為妹妹打點好,上下端詳一會兒,便笑道:「果然有嬤嬤出馬,自是比我們這些小丫頭弄得好,多謝嬤嬤了。」

  謝過尚嬤嬤後,見時間差不多了,曲瀲便登上平陽侯府安排的馬車,往鎮國公府而去。

  半個時辰左右便到鎮國公府。

  許是淑宜大長公主早有吩咐,平陽侯府的馬車到時,便有候在那裡的管事嬤嬤親自過來迎接,態度殷勤,笑臉盈盈,絲毫未有待慢,馬車也順利地進了鎮國公府。

  曲瀲扶著丫鬟的手下車,給過來迎接的嬤嬤施了半福禮。

  那嬤嬤哪敢受她的禮,忙側身避過,笑盈盈地道:「姑娘請隨奴婢來。」

  說著,便引著曲瀲登上由四個粗使婆子抬的青帷轎子,往淑宜大長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這是曲瀲第一次來鎮國公府,心情忐忑,所以一路上未敢掀簾子往外看。等到了寒山雅居前,便下了轎子,又目不斜視地跟著引路的嬤嬤走進了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是淑宜大長公主所居之處,放眼看去花木繁茂,曲徑幽深,給人一種幽靜、遠離塵囂之感,這裡佔地面積較大,格局也以大氣為主,迴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不見絲毫的落葉,一路走來,卻並未見到伺候的下人,給人一種冷清之感。

  淑宜大長公主那樣強勢的人,卻中年喪夫,守寡後避居寒山雅居,閉門不出,少與外界往來。也許淑宜大長公主在外面是尊貴的,受人奉承,可是回到鎮國公府,卻不過是個寂寞的老太太罷了。

  曲瀲從寒山雅居的一景一物中隱約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日常生活狀態,心裡不免有些嘆息。以她的年紀,她自是沒法體會淑宜大長公主那種喪夫後的孤寂,只是從寒山雅居的環境中略感一二。

  等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裡,曲瀲頓時緊張了。

  「曲姑娘,到了。」引路的嬤嬤輕聲地對她道。

  曲瀲努力地讓笑容自然一些,謝過了這位嬤嬤。

  這時,從正房那邊走來一個如明珠般光彩照人的女子,她穿著藕荷色的素面比甲,頭上簪著鑲南珠的花簪,一顰一笑皆是動人。不過等聽到那引路的嬤嬤上前稱這女子為「明珠姑娘」時,曲瀲便知道這樣光彩照人的女子只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罷了。

  一個伺候人的丫鬟都這般的美麗動人、氣質不俗,可想而知鎮國公儲的底蘊。

  「曲姑娘來啦,快過來,公主剛才還在叨唸著您呢。」明珠笑容親切。

  曲瀲靦腆地朝她笑了下,隨著明珠往寒山雅居的正房行去。

  等到了正房的一處花廳,便又見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走出來,同樣容貌不俗,一個清雅蘊秀,一個嬌憨可人,氣派甚至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姑娘差。不過在明珠介紹下,曲瀲知道這兩個少女也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丫鬟,清雅蘊秀的那個叫清雅,嬌憨可人的那個叫嬌蕊。

  兩人給曲瀲施了禮後,那嬌蕊掩嘴笑道:「曲姑娘快進來,夫人和世子都來了,正等著姑娘呢。」

  這嬌蕊不僅長得嬌憨可人,連性格也有些快人快語,一派天真無邪。

  曲瀲靦腆地說了聲「有勞幾位姑娘」後,便跟著引路的明珠進了花廳。

  花廳裡,除了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紀凜外,還有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婦人並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那婦人柳眉杏眼瓜子臉,一個很典型的美人兒,她坐在鎮國公夫人下首位置,身上穿著件銀紅色的妝花揹子、油綠色鑲寶相紋的馬面裙,笑盈盈地看著人時,格外的溫婉動人,和鎮國公夫人那種高傲凌厲的貴氣之美截然不同。而她身邊的小姑娘模樣兒與那婦人相似,一看便知道是母女。

  曲瀲看罷,便知道這位婦人是鎮國公府的二老爺之妻,工部侍郎之女何氏,那小姑娘是二房的嫡女,閨名紀語。

  曲瀲上前去給眾人行禮請安,等請安完後,便坐在丫鬟端來的錦杌上。

  丫鬟給她奉了茶,不過曲瀲只是意思地沾了沾唇,並沒有喝。

  今兒要進宮,在宮裡有諸多不方便,姐姐早就叮囑她今天最好不要多喝水。

  紀凜從她進來時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見她只是沾了下唇並未喝茶,不免有幾分心疼,他也知道進宮之事索碎又麻煩,曲瀲從未進過宮,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可惜她進來後只是規規矩矩地坐著,讓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娘,這孩子長得好,還是娘有眼光。」紀二夫人笑著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和暄和真是相配,站在一起看著就像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可不是我有眼光,是暄和他爹有眼光,早早地給他定下這孩子了,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那也是娘您的福氣,以後有這麼個漂亮的孫媳婦在跟前孝順,就算什麼都不做,看了心情也舒暢。」紀二夫人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奉承起人來十分利索,將淑宜大長公主逗得開懷大笑起來。

  曲瀲只需要坐在一旁做出一副害羞狀就行了,不過她也敏感地注意到在紀二夫人奉承淑宜大長公主時,鎮國公夫人眼中的不耐煩以及對紀二夫人的輕蔑,看來妯娌間並不和諧。而那紀語也在好奇地打量著她,然後掩著嘴朝一旁的紀凜笑著。

  紀凜神色溫和,對堂妹的打趣不以為意,只是時不時地瞧了眼坐在對面的曲瀲,眼裡透著濃濃的愉悅。

  說了幾句話後,曲瀲又將自己給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做的額帕等小物件奉上去。這是她早就做好了的,原是準備過兩天讓人送過來孝敬的,卻不想今兒會過來,便一起帶過來了。

  「你有心了。」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和藹,面色柔和,很是滿意曲瀲的孝順。

  鎮國公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也說了句有心了,只是眼裡並未見什麼喜歡。

  倒是紀二夫人瞧了瞧,讚歎了曲瀲的針線工夫,說道:「沒想到暄和媳婦女紅這般好,改日可要請她指點一下阿語,阿語這孩子不知為何,就是對針線不感興趣,我都要愁死了。」

  「娘!」紀語在一旁不依地叫了一聲。

  「阿語是咱們鎮國公府的姑娘,府中有針線房,又不是繡娘,何須她做這些,會個幾針便可。」鎮國公夫人淡淡地說道。

  瞬間,氣氛有些僵硬。

  淑宜大長公主眼神微寒,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看得鎮國公夫人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不由低下頭。紀凜也看了眼母親,抿緊了唇。

  紀二夫人原是想要討好淑宜大長公主和紀凜的,卻沒想到鎮國公夫人這般不配合不說,還說出這種讓人尷尬的話,心裡不免有些無趣。她知道這位大嫂自來最是驕傲的人,原是想要聘淮安郡王府的姑娘為媳,卻不想鎮國公和淑宜大長公主橫插一杆,讓她的打算落空,心裡不舒坦。

  原以為婆婆親自出面抬舉這曲瀲,大嫂怎麼說也要給曲瀲幾分面子,可是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說這樣的話,實在是蠢得不行,也不怨怪婆婆這些年來對這大嫂從來沒給過什麼好臉色。

  紀二夫人可不想讓紀凜對自己有意見,忙又道:「瞧大嫂說哪裡的話?針黹女紅乃是姑娘家的本分,雖不用如何懂,但是也要會一些的。曲姑娘是個孝順的孩子,自己親手做來孝順婆婆和太婆婆,我看了都眼熱了,恨不得我家冽哥兒也快點長大,好娶個兒媳婦來孝順我。」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這才露出笑容,說道:「瞧你這張嘴,你才幾歲,冽哥兒今年才幾歲?想要享婆婆的福,還有得等呢。」

  「我這不是說說嘛……」

  說笑一陣,便將這事情揭過不提。

  這時,鎮國公夫人又出聲道:「娘,時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要晚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點頭道:「是該如此。」

  紀凜忙走過來,親自扶了淑宜大長公主起身。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拍了拍孫子的手,又朝曲瀲伸出手。曲瀲客隨主便,也不知道鎮國公府今日有什麼安排,自是看老人家的意思行事,忙過去扶她。

  淑宜大長公主由著兩人扶著走出了花廳,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跟著一起出去。

  院子裡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華蓋馬車,自有婆子侍立在那兒,見他們出來,忙上前請安,然後端來腳凳,將馬車車簾掀起,恭迎主人上車。

  淑宜大長公主轉身對鎮國公夫人等人道:「行了,我帶這兩個孩子進宮,你們無事也回去歇息,不用跟著了。」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等淑宜大長公主帶著紀凜、曲瀲上了馬車後,馬車便慢慢地駛出了鎮國公府。

  馬車上,淑宜大長公主坐在正中央位置,紀凜和曲瀲一左一右伴著她,恰好兩人相對而坐,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了。
 
  曲瀲……略尷尬。

  只要一想到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是自己的未婚夫,將來她不僅要嫁給他,甚至給他生猴子……臉上就要冒煙,心裡十分不自在。這大概是她和紀凜根本沒見過幾次面,說的話也不多,甚至曾經還有兩次詭異的相處經歷,所以對這樁婚事其實還沒有什麼踏實感,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過這種事情在這裡十分常見,今兒能同坐一輛馬車,還是因為他們定親了,又有淑宜大長公主在,規矩能放得鬆些罷了。

  紀凜卻十分自然,神色煦和,笑容溫煦,整個人彷彿一道融融的春光,明朗清爽,讓人一眼便心生喜歡。

  他看了眼曲瀲,見她垂著眼瞼,一副乖巧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喜愛,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太后娘娘怎麼會突然想見瀲妹妹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曲瀲一眼,笑嗔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紀凜一臉不解。

  「太后素來喜歡你,還曾……所以知道你定親了,便想見見瀲丫頭。」淑宜大長公主說著,又對曲瀲道:「瀲丫頭也不必太緊張,太后是個慈善不過的,屆時她問什麼你便答什麼,不必太拘謹。」

  曲瀲自然溫順地應了。

  行了,她知道稍會自己該如何表現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52 PM

第54章

  快到皇宮時,淑宜大長公主便開始叮囑曲瀲一些稍會在宮裡的注意事項,省得小姑娘家第一次進宮緊張。

  曲瀲乖巧地聽了,覺得淑宜大長公主說的還不如駱老夫人的詳細,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來,淑宜大長公主在太后面前還是頗為體面的,也是因為有這樣的體面,所以她在太后面前,並不用像其他人那般地謹慎,要注意的事情實在是不多。

  「瀲妹妹不用緊張。」紀凜溫和地開口道,「一切有祖母呢。」

  曲瀲朝他笑了笑,道了聲謝謝。

  紀凜被她笑得俊臉微紅,抿了抿嘴,眼裡卻十分愉悅,看得淑宜大長公主有些忍俊不禁。

  到了皇宮後,早有內侍在宮門口侯著,忙上前來請安,很快便有內侍抬來了軟轎過來,三人坐上了軟轎,往太后所居的慈寧宮而去。

  等下了軟轎後,曲瀲低眉斂目地跟著淑宜大長公主,目不斜視。到了慈寧宮時,聽得有宮女內侍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見那宮女生得面如新月,清雅柔和,笑盈盈地請了她們進去。

  「公主可是來了,太后娘娘剛才還叨唸著您和世子怎麼還未到呢。」那宮女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問道:「太后娘娘這兒可是還有什麼人?」

  那宮女恭敬地回答道:「知道您要帶世子和曲姑娘進宮,太后娘娘今兒便省了娘娘們過來請安。」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便沒再說話。

  穿過宮廊後,便到了慈寧宮的正殿。

  曲瀲突然有些緊張,袖子掩著的手指捏了捏,暗暗給自己打氣。突然,感覺到袖子微緊,曲瀲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正好見身旁的少年低眸朝她微笑的模樣,雙眼湛亮溫潤,乍然一看,讓人心情不禁一鬆。

  曲瀲沒想到這種場合他竟然會拉自己袖子,雖知道他這是在安撫自己,但還是被他弄得嚇了一跳,擔心會被人看到。

  不過這事情只是瞬間便過去了,周圍的宮女皆是肅手而立,似乎並沒有看到。

  進了正殿後,便聽到一道柔和的女聲說道:「淑宜,你可終於來了,每次都是這般,摧三摧四都不肯進宮,讓哀家好等。」

  然後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喜靜,不耐煩出門去亂躥,若是如此,指不定給人說我為老不尊呢。」

  「你這樣可不好,人老了,就應該多出去走走,身體才健康。」

  說話間,淑宜大長公主帶著孫子和曲瀲上前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給他們賜了座。

  「一陣子不見,暄和看著又長大一些了,是個英俊的少年郎了,這模樣兒也不知道招得多少小姑娘們茶飯不思,連哀家看著都好生歡喜。」太后笑著說道,聲音柔和。

  紀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暄和已經定親了,莫要如此說……」

  太后當下笑了起來,「好了,哀家不打趣你了,這位就是鎮國公給暄和定下的未婚妻吧?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曲瀲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小心地抬起頭,飛快地望了太后一眼,這才看清楚太后的模樣,是個容貌秀麗的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能從臉龐的輪廓中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她看起來比淑宜大長公主年紀大些,不過保養得宜,面板看著倒還算細緻,一雙眼睛波瀾不驚,透著一種歲月沉澱的睿智。

  比起淑宜大長公主刻到骨子裡的驕傲與尊貴,太后反而像個平常不過的婦人,雍容而平淡,說話也慢條斯理的,正像淑宜大長公主說的那般,是個慈善不過的人,聽著她說話時,很快便會忘記了緊張。

  曲瀲慢慢地平靜下來,等太后開口詢問她的年齡等事情時,一一答了,神色從容,不怯懦也不特意討好,果然看太后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還算滿意的模樣,眼角瞄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讓她心裡鬆了口氣。

  太后這模樣兒,也讓她心裡莫名地生起些親切感,太后可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有個皇帝兒子,只需要坐著享福便好,可沒人敢給她不自在。這簡直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終身奮鬥的典範,卻能保持著這般平淡柔和的性子,沒有太過端著架子,讓人心生敬畏。

  再看她和淑宜大長公主說話的模樣,想來和淑宜大長公主平時都是這般,十分自在,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並不需要過於謹慎小心,就像兩老太太隨便地聊天拉家常。

  怨不得太后時常想要淑宜大長公主進宮陪她說話。

  「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太后問完了曲瀲後,對淑宜大長公主道:「你素來眼光高,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你眼裡的,以前哀家給你看了那麼多的姑娘,偏偏你一個都瞧不上眼,如今倒好,天上掉下一個好模樣的讓你撿去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哪是我撿的?是暄和他爹當年給他定下的,不管如何,她爹當年救了我那不孝子,害得她沒了爹,我自是要多疼她一些的,若不然,如何對得對她爹的救命之恩?」

  「是極,你素來是個明白的。」

  正說著,便見有宮女進來稟報道:「娘娘,襄夷公主來給您請安了。」

  太后聽罷,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對淑宜大長公主道:「你也很久不見襄夷了,這孩子定然是知道你今日進宮來,所以巴巴地過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嗔怪道:「你別什麼都往我身上扯,襄夷是來給你請安才對。」

  很快便見一個穿著桃紅色宮裝,頭上珠翠環繞的少女進來,她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五官明媚,雖比不得駱槿的豔麗,卻自有一種凜然尊貴之美,像一朵肆意綻放的凌霄花,富貴天成,豔冠群芳。

  這位襄夷公主乃皇后所出的公主,在宮裡十分得寵,皇上也喜愛非常,她出生不久後便賜了封號,聽說是充當皇子一樣地教養長大的。如今看來,她果然比曲瀲所見的那些世家貴女們多了一種少見的颯爽英姿,縱然穿著一身繁複的宮裝,依然讓她看起來像一棵青松般帶著一種朝氣。

  她進來後,便給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曲瀲也和紀凜起身同她見禮。

  曲瀲行禮後,便見這位襄夷公主突然轉頭看過來,上下打量她,朝太后問道:「皇祖母,這位姑娘生得好模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太后將她叫到身邊坐著,笑著對她道:「這是暄和的未婚妻,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的侄女。」

  襄夷公主聽罷,一臉恍然,笑道:「原來是紀暄和這小子的未婚妻,怨不得長得這般漂亮,紀暄和自己長得好看,自也要娶一個漂亮的媳婦才對。」然後她笑盈盈地朝淑宜大長公主道:「還是姑祖母有福氣,以後有這般漂亮的孫媳婦陪伴左右。」

  淑宜大長公主笑呵呵地道:「就你這嘴巴甜,怨不得你父皇給你哄得都要將他內庫的東西給你搬空了。」

  「姑祖母又冤枉襄夷了,是父皇自己賞我的,可和我無關。」說著,她眼睛轉了轉,對曲瀲道:「咱們坐在這裡好生無趣,不若去御花園走走,也讓皇祖母和姑祖母說說體已話,咱們這些小輩就別留在這裡礙眼兒了。皇祖母,你說好不好?」

  太后笑呵呵地道:「可不許作弄人,照顧好你曲妹妹。」

  「祖母放心,還有紀暄和看著呢。」

  紀凜自然也跟著起身,對太后道:「太后娘娘,晚輩便不打擾您了,今兒進宮,也應該過去給皇上請個安。」

  太后點頭。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淑宜大長公主,見她點頭,方隨襄夷公主起身離開了慈寧宮。

  出了慈寧宮後,三人在宮人的簇擁下往御花園行去,襄夷公主走在前頭,突然轉頭對紀凜道:「先前聽說你定親了,沒想到真有這回事,聽說是幼時定下的?」

  紀凜答道:「正是家父定下的。」

  襄夷公主淡淡地笑道:「曲家妹妹這模樣兒倒是和你相配,看你也極是喜歡的模樣,鎮國公倒是好眼光,以後你可別欺負曲妹妹才好。」她特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頗有深意。

  紀凜笑得溫和,煦然地道:「公主說哪裡的話,我自小認識瀲妹妹,自然對她極是愛護的。」

  襄夷公主一聽,頓時好奇起來,追問道:「哎呀,你們原來小時候也是認識的呀,怎麼認識的?」然後她又轉頭拉了曲瀲,笑問道:「你還記得麼?」

  曲瀲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她沒想到襄夷公主會是這般性子的,看著凜然尊貴,卻是個開朗不過的性子,沒有故意擺什麼架子。而且似乎和紀凜認識,並且交情還不錯,不然也不會問這種話了。她先前還以為襄夷公主既為中宮嫡女,自是尊貴無比,又養在深宮中,或許還會對紀凜有好感……

  原諒她腦洞太大,總會腦補,覺得紀凜這模樣,怕是連宮裡的公主也會喜歡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進宮來,會不會遇到什麼刁難自己的人,可誰想,卻是這種情形,還被人追問和紀凜不得不說的一二三事。

  問題是,她真的對小時候的紀凜從來沒什麼印象啊,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到底要她說什麼?

  所以,她忍不住扭頭去覷紀凜。

  紀凜見她這樣子,眼神有些黯然,不過面上卻未露絲毫,溫和地道:「公主莫要問她了,當年瀲妹妹才四歲,年紀還小呢,自是記不得了。」然後三言兩語地將自己曾隨父親下江南,路過宣同府住進知府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只說在那兒見過一面。

  襄夷公主聽後咂吧了下嘴,嫌棄地道:「你說得太簡單了,一點趣味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們早早地認識,這些年來還有聯絡呢,沒想到會這樣。」

  「讓你失望了。」紀凜輕飄飄地說了聲。

  襄夷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後挽著曲瀲道:「曲妹妹,走,咱們去逛御花園,不必理他。你自去罷,別來打擾我們。」

  紀凜見曲瀲巴巴地望過來,似乎不太習慣襄夷公主的作派,朝她安撫地笑了下,便往前殿去了。

  等紀凜走後,襄夷公主便拉著曲瀲去逛御花園。

  真的是去逛御花園,兩人溜溜達達,逛了大概兩刻鐘左右,便回慈寧宮了。

  回到慈寧宮時,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正喝茶聊天,說的竟然是京郊外的哪座山的寺院環境好之類的,見到兩個少女回來,招手叫她們過來喝涼茶。

  襄夷公主坐到太后身邊,朝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姑祖母,曲妹妹真是個妙人,我很喜歡她,改日便出宮去尋她玩,可不可以?」

  饒是曲瀲淡定,也被襄夷公主弄得愣愣的。

  明明剛才只是陪她逛了圈御花園,也並未怎麼說話,更沒看出她哪裡喜歡自己,怎地突然就說要出宮來尋她?曲瀲感覺襄夷公主似乎有什麼目的,頓時看向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你喜歡她,是她的福氣,自是可以的。」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曲妹妹,改日我出宮去尋你玩兒。」襄夷公主朝曲瀲笑道。

  曲瀲忙道:「這是臣女的榮幸。」

  等曲瀲跟著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慈寧宮時,不僅得了太后的賞賜,還得了襄夷公主的賞賜,都是一些玉如意和首飾等東西,一看就是給小姑娘的,而且兩人出手頗為大方,讓曲瀲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可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出了皇宮後,曲瀲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上馬車,因紀凜還未回來,兩人便坐在馬車裡等他。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六月的天氣十分躁熱,就算馬車裡放了冰塊,依然擋不住外面的躁熱,曲瀲擔心淑宜大長公主年紀大了被熱著,便取了把絹紗碾白繪紫竹團扇給她打扇。

  淑宜大長公主接過明珠倒的茶水喝了口,對曲瀲道:「先別忙活,先喝些水潤潤喉。」

  明珠也給曲瀲倒了杯水,「姑娘喝茶。」

  曲瀲忙謝過,等喝了茶後,見明珠自己給淑宜大長公主打扇,無事可做,便乖巧地坐在一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正襟危坐,面上不由得笑起來,和藹地問道:「累不累?」

  曲瀲搖頭,乖巧地道:「公主放心,我年輕,不累的。」

  她這誠實話又逗得大長公主發笑,長著一副柔美漂亮的模樣,聲音也軟軟的,說出來的話實誠又逗趣兒,讓見慣了那些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或討好的小輩的淑宜大公主見了就覺得可愛有趣,覺得這準孫媳婦初時看罷還有點兒小心機,如今久了又是一副老實樣,不由得暗暗搖頭。

  她故作一副概然的模樣,「果然老了,不過走了半天,就覺得累得緊,比不得你們小姑娘。」

  曲瀲眨了下眼睛,心裡琢磨著難道剛才她的話不對,可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啊?那她要換個方式和她相處麼?不過等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決定還是保持不變吧。

  她們整整等了兩刻鐘,才見紀凜從宮裡出來。
  
  紀凜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紅潤,額頭沁出了晶瑩的汗珠,鬢角的發微溼,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比平時的溫潤煦然多了種說不出的昳麗之姿,看起來就是個粉嫩嫩的美少年,讓人都想咬一口。

  特別是此時他竟然還朝她笑了下,讓曲瀲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差點忍不住捂著胸坎了。

  慘了,她覺得自己中了美男計了。

  「抱歉讓祖母和瀲妹妹等了,皇上先前留我說了好一陣子的話,一時間走不開。」紀凜解釋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笑道:「不礙事。」然後便吩咐車伕回府。

  回到鎮國公府後,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在二門處迎接。

  曲瀲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下車後,見鎮國公夫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地迎過來,心裡雖然有些無奈,不過旁邊有淑宜大長公主在,暫時也不悚她,便扶著淑宜大長公主回寒山雅居。

  因著時辰晚了,淑宜大長公主便留曲瀲午膳,吩咐烏嬤嬤道:「瀲丫頭今兒也在這裡用膳,你讓廚房做幾道江南的菜色。」

  烏嬤嬤笑著應了,便去廚房張羅。

  鎮國公夫人臉色有些沉,抿著嘴不說話。

  等用過午膳後,淑宜大長公主又對曲瀲說道:「這日頭還毒著,等傍晚時太陽落山了,再讓人送你回平陽侯府。」說著,又吩咐明珠去給曲瀲準備客房歇息。

  曲瀲知淑宜大長公主愛護自己,也不推辭,上前謝過她。

  等明珠過來稟報客房收拾好後,紀凜便道:「祖母好生歇息,我帶瀲妹妹下去歇息。」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心知孫子這是趁機想和人家姑娘處會兒,便笑著點頭,並未阻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01:56 PM

第55章

  離開寒山雅居的正房,曲瀲隨著紀凜往客院行去。

  紀凜走在前頭,她落後幾步跟著,低垂著頭,教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後面是幾個丫鬟遠遠跟著,碧春便在其中。

  這時,曲瀲突然感覺到前面的人放緩了速度,然後站在了她面前,讓她不得不跟著停步。

  「瀲妹妹。」

  曲瀲抬頭看他,發現自己和他身高相差還是有些距離的,要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瀲妹妹最近過得如何?」紀凜問道,臉上帶著慣有的笑意。

  他的聲音如珠玉般,溫和煦然,聽在耳裡成為一種極致的享受。

  「挺好的。」曲瀲朝他抿嘴微笑。

  紀凜也笑起來,他似乎很喜歡看她微笑,每次她露出笑容時,他的眼睛總會變得更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著她的面容,彷彿他在認真地凝視著你,旁人再也進不了他的眼裡。

  不可否認,這樣子的凝視,任何女孩子都有些受不住,心裡也會跟著泛起異樣的情愫。

  「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瀲妹妹。」說著,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塊玉佩。

  當曲瀲看到那枚玉佩時,頓時有些不自在,蓋因這枚玉佩就和當初紀凜在祝家塞給她的那塊血玉太像了,就不知道血玉後面的字是什麼,很快她便看到了,血玉後面雕刻的是一個篆體的「瀲」字。

  曲瀲:「……」

  「希望瀲妹妹能給這塊玉佩打個絡子。」

  曲瀲糾結了下,最後還是道:「最近有些忙,可能要過段日子才能打給你。」

  「沒關係,我等得。」紀凜笑得十分愉悅。

  到了客院後,紀凜十分君子地在門口止步,對曲瀲道:「瀲妹妹先歇息,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吩咐宮心。」

  曲瀲轉頭望去,發現宮心不知何時來了,頓時臉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不過還是謝過了紀凜,又對宮心客氣地道:「勞煩宮心姐姐了。」

  宮心忙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等紀凜離開後,宮心便指揮著丫鬟過來伺候曲瀲洗漱,房間裡已經鋪好了乾淨的涼蓆和被褥,被子上縈繞著淡淡的安眠香,十分好聞。屋子裡的角落放了冰盆子,沁著一股涼意,將炎夏白天的躁熱驅散了,在這樣的氣氛中,讓人幾乎忘記了場合,只想躺上去睡個糊塗覺。

  曲瀲原本以為自己在陌生的地方會睡不著的,可是聞著安眠香,漸漸地意識朦朧起來。

  燥熱的風穿堂而過,掀起房中垂落的絲絛。

  曲瀲突然驚醒。

  睜開眼睛時,一時間懵懵懂懂地不知身處何處。她側身而眠,面朝裡頭,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盯著裡頭填漆床上的雕花紋路,寒毛卻根根豎起,一種惡寒感從心底由然而生,讓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披散在枕上的長髮。

  曲瀲只覺得渾身僵硬,呼吸放得極輕,那種幽靜的室內不只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太過明顯,讓她心裡有些哆嗦。

  碧春知道她的習慣,在她入睡時,從來不會進到內室來。

  難道有鬼……

  直到那隻手撫上她的腦袋時,曲瀲終於克制不住,猛地轉身,摟著被子翻身而起。

  窗簾掩著,房間裡有些幽暗,不過曲瀲仍是認出了坐在床前的少年,只因他身上穿的衣服,正是今天早上所見的那個少年身上穿的那件青蓮色的流雲紋錦袍,她還記得在他行走間那袖口處鑲嵌著紅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華美非常。

  床前的少年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她防備的模樣,逆著光的臉龐神色晦澀。

  「你……」

  當對上床邊坐著的少年的那雙眼睛時,曲瀲差點嚇尿,嚇得噤聲。

  在她的印象裡,紀凜就像一道明媚的春光,煦和溫潤,明朗清爽,代表一種美好的存在,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喜歡。而他的眼睛總是那般的潤澤和煦,如一塊上好的墨玉,安靜地綻放著柔和的光芒。

  可是現在,這雙眼睛詭譎難辯,神色晦澀難懂,整個人彷彿和屋子裡的陰暗融為一體,給人一種詭異之感。

  曲瀲只覺得毛骨悚然,一種危險感讓她忍不住往床裡頭縮。

  床前的少年見她這副小動物下意識地防備的模樣,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曲瀲自然不會像隻小狗一樣被人一叫就過去,而是謹慎地問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明明這人是紀凜,但是感覺太不對了,讓她忍不住就問出了這種話。

  「你不會連自己的未婚夫都認不出來吧?」他嗤笑一聲,又朝她招招手,「過來,讓爺抱一下。」

  曲瀲:「……」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驚愕,這聲音、這模樣都是紀凜,但是氣質不對,眼神不對,語氣也不對。她心裡的紀凜是個恪守規矩的君子,總是明白地表示對她的喜歡之情,但卻從來不會越雷池一步,規規矩矩的。而眼前這個人,張揚肆意,根本沒將這世間規矩放在眼裡——若是放在眼裡,就不會闖姑娘家的閨房來了。

  就在她搞不清楚情況時,床邊的少年已經伸手拉住她身上的被單,將她拖了出去,飛快地將她抱了個滿懷。

  曲瀲驚了下,馬上就拍他:「你不是紀凜,放開我!」

  「胡說,你竟然連自己未婚夫都認不出來,該打。」

  啪的一聲,曲瀲感覺到自己屁股被人拍了一下,讓她臉蛋莫名漲紅,整個人都懵了。

  活了兩輩子,她第一次被人拍屁股。

  一時間怒向膽邊生,她攥起拳頭就揍過去,被一隻大手抓住了,將她的拳頭包裹住。

  「你又想揍我麼?」他摟著她纖細的身子,輕易地壓制住她的掙扎,低低地在她耳邊笑道:「小時候不知道你這麼凶,被你揍過,長大可不會了。」

  「胡說,我……」

  聲音截然而止,曲瀲瞬間瞪大了眼睛,雙目發直。

  唇瓣上柔軟的觸覺無比地真實,緊緊地壓制著她,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曲瀲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再次掙扎起來,一爪子撓了過去。

  他嘶叫了一聲,抓住那隻行凶的爪子,不用看也知道脖子被她撓出痕跡了,卻不以為意,將她壓到床裡頭,又吻了她一下,與她雙唇相貼,輕笑道:「你該剪指甲了,留那麼長的指甲作甚?」

  「放開我!」曲瀲又驚又氣,沒想到這人這般放肆,心中充滿了羞恥感。

  「不放,我親自己的未婚妻可沒犯法。」他說著,又親了一下,親著她漲得通紅的臉頰,一隻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肢,將她像個孩子一樣摟在懷裡。

  曲瀲差點尖叫出聲,夏天單薄的衣裳根本阻止不了什麼,讓她感覺到自己剛發育的胸貼在他懷裡,整個人都要羞恥得縮成一團。兩輩子以來,除了父親,從來沒有和哪個男性這般親近過,就算是和父親,那也是她小時候的事情了,長大後何時這樣過?

  「你放開,不然我要叫人了……」曲瀲惱羞成怒,聲音急促地道。

  「沒關係,客院這邊沒有其他人,你叫大聲點也不要緊。」

  曲瀲:「……」

  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地忽視那種被個少年抱在懷裡的感覺,平靜地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這樣我不舒服。」她溫順地低頭,一副柔弱的模樣。

  他沒有出聲,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半晌才道:「好。」

  等他一鬆開,曲瀲便要翻身遠離他,卻不想被他抓住了手。

  「如果你敢跑,我不介意再像剛才那樣抱你,直到你乖為止。」他聲音輕淡,卻滿含惡意。

  曲瀲乖乖地坐著,小心地攏了下衣襟,瞅著他,細聲細氣地道:「你到底是誰?」

  「你的未婚夫啊。」他笑盈盈地看著她,拉著她纖細的手把玩,像尋到了什麼玩具一樣,又捏又掰的,不過力道卻十輕柔,沒有弄疼她。

  曲瀲憋著氣,試著笑了下,又問道:「你到底怎麼了……」她斟酌了下,嘗試著道:「你和平常不一樣。」

  「自然,這才是我私底下的樣子。」他笑盈盈地道:「所以小丫頭,你要習慣。」

  曲瀲笑臉瞬間僵硬,心裡差點咆哮起來:騙鬼去吧!哪有人的演技能做到這樣的,簡直像變了個人,她寧願他精分了。可是看到他瞇著眼睛望過來,眼裡莫名的神色,讓她心吊得老高,一時間不敢再問什麼了。

  「怎麼不說話?」他又問道,伸手輕撫著她落在背上的長髮。

  曲瀲實話實說:「我不知道說什麼?」

  他又笑了起來,笑得張揚肆意,整個人都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那個乾淨溫煦的少年,而是個帶種莫名氣場的危險人物。他又低頭,親親她的臉,和煦的聲音道:「很誠實!不過這樣很好,永遠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

  曲瀲沒吭聲。

  一時間室內安靜下來,只有窗外夏蟲遠遠地傳來的聲音。

  「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他站起身來,在她抬頭看過來時,雙眸溢滿了莫名的笑意,彎身將她摟進懷裡,貼著她的耳畔道:「快點長大吧,等你及笄了,我娶你過門,到時候……」

  到時候要做什麼?

  曲瀲莫名驚恐,一雙清澈的水眸誠實地反應著她的心情,讓他看了又想笑了,聲音變得邪惡,曖昧地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自然是——狠狠地欺負你!」

  她的臉莫名地漲紅了,恨不得一腳踹去。

  別以為她長得一副小白花的樣子就好欺負!

  可是現在她沒膽子踹他,總覺得若是踹他,會很慘。

  最後只能木然地被他放到床上,然後給她拉上床單,笑著又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方起身離開了,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掀著簾子走出去。

  曲瀲差點咬被子。

  這也太光明正大了,讓她產生某種懷疑。

  果然,等過了會兒,她沙啞地叫了一聲,見到宮心走進來時,曲瀲此時什麼都明白了,氣得臉色發白。

  她心裡有種憤怒感,覺得紀凜分明就是個騙子,人前表現得那麼好,人後卻這般欺負她。就算他們是未婚夫妻,那也只是定下名份,還未成親,竟然就對她又抱又摟又親的,簡直就是個衣冠禽獸。

  宮心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胸口起伏得厲害,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剛才的事情,她就算沒有親眼看到,但是聽到些許聲響,也知道曲姑娘定是被欺負過了。可是她一個小侍女,能做什麼?特別是在主子突然變了臉時,這種時候最好要順著他,不然他發起狂來,連淑宜大長公主都制不住。

  曲瀲見宮心垂著頭肅手而立,頓時那口氣梗住,然後莫名地洩了氣。

  她素來不是個刁難人的,自是知道宮心作為個丫鬟,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什麼。

  「剛才進來的是世子?」曲瀲問道。

  宮心應了一聲,又抬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平靜,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一時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他看起來不一樣。」曲瀲試探性地道。

  宮心卻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彷彿不懂她的話一樣。

  曲瀲心裡冷笑,說道:「我雖與世子認識不久,但也知道他品德高潔,素來守禮,剛才……」

  宮心低下頭,不緊不慢地道:「曲姑娘多心了。」

  曲瀲差點氣炸,心知宮心是紀凜的丫鬟,怎麼可能會說主子的不是,怕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只是從宮心這裡怕是問不出來了。

  她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急,反正她總會弄清楚的,當下便道:「公主可是醒了?若是醒了,我去給她請個安,我也該告辭回府了。」

  宮心忙道:「姑娘請稍等,奴婢讓人去瞧瞧。」

  曲瀲淡淡地應了一聲,冷眼看著她離開。

  等宮心一離開,曲瀲又叫了一聲:「碧春。」

  一會兒後,碧春睡眼朦朧地走了進來,曲瀲見狀,頓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更氣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0:31 PM

第56章

  碧春進來時,見曲瀲臉色陰晴不定地坐在那兒,瞬間睡意被嚇沒了,忙過去道:「姑娘怎麼了?」

  曲瀲瞇著眼看她,「你先前去哪兒了?」

  碧春不知這是何意,小心地道:「宮心姐姐體諒奴婢辛苦,先前讓奴婢去隔壁歇息,她守在這兒伺候。」說著,又看著曲瀲,忐忑地道:「姑娘,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臉色更黑了,但只能憋著氣道:「沒什麼,以後若是在外面,你不要離開我身邊半步。」

  碧春順從地應了一聲,心裡卻有些不解。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自不會離開姑娘太遠,只是宮心不僅是鎮國公府的丫鬟,還在暄風院中伺候的,聽說是世子身邊的大丫鬟,自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幾次和宮心相處,碧春覺得宮心人還是不錯的,很是照顧她們這些小丫鬟,所以對宮心有些放心。加之先前宮心勸她去歇息,又保證會守在這裡寸步不離地伺候,還透露是世子吩咐的,碧春以為是未來姑爺體貼自家姑娘,讓宮心過來伺候姑娘有什麼需要也方便吩咐她,方才放心地離開。

  聽完碧春的解釋後,曲瀲只能嘆氣。

  莫怪碧春會這般放心,紀凜平時表現得太好了,好得連她這陣子都要忘記了曾經在進京時那晚水匪的事情,後來還以為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又是在夜晚中,紀凜表現得怪一些也是情有可緣,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可經歷了剛才的事情,曲瀲已經明白,紀凜這個人透著一種古怪。

  今天的事情,讓她心裡有些警惕。

  等宮心回來時,曲瀲已經穿戴妥當,坐在室內喝著解暑甜湯,微微垂著眼瞼,濃密捲翹的睫宇像兩排小扇子一般,遮住了那雙彷彿會說話的水眸,如此姿態,越發的顯得嬌婉可人,讓人心生憐惜。

  不過想起先前她冷著臉的模樣,宮心心裡又不敢真的將她當成沒脾氣的嬌小姐,怕是也是個有主意的,不免擔心起來。

  「曲姑娘,奴婢去問了嬌蕊姐姐,嬌蕊姐姐說公主還在歇息。奴婢已經吩咐了那邊的小丫頭,若是公主起了,讓她過來知會一聲。」宮心稟道,行事頗為體貼。

  聽罷曲瀲有些失望,她雖然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但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未起來,與主人說一聲,冒然離開實在失禮,只得按捺下心來等。

  等她喝完了甜湯,又坐了近兩刻鐘,方見寒山雅居那邊有小丫頭過來通知她們淑宜大長公主起來了。

  曲瀲拿帕子擦了擦臉,又對著鏡子整了下儀容,見沒有什麼失禮處時,便帶著碧春去了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道別。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過來,面上帶著笑容,問道:「剛才歇息得可好?」

  曲瀲差點崩不住臉,半途被人嚇醒了,怎麼可能歇息好?不過這種事情總是難以啟齒,又是在別人家,曲瀲自不會說出來,且她與紀凜定了親,以後若是不出什麼意外便真的要嫁過來了,而淑宜大長公主是紀凜的祖母,又素來疼愛紀凜,她也不會沒眼色地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搬弄什麼。

  「晚輩歇息得很好,公主不必擔心。」

  見曲瀲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加之年齡還小,臉蛋上的嬰兒肥都沒有消褪,看著就討喜。淑宜大長公主既然作主給兩個孩子定親,自然也希望與這孩子多親近的。當下便道:「如此甚好,我一個老婆子住這麼大的地方也是寂寞,改日瀲丫頭有空便過來陪陪我,可好?」

  曲瀲心裡再不情願也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未成親之前多親近一下太婆婆,贏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喜愛,等她嫁過來後,就算婆婆不喜歡她,有淑宜大長公主護著,也擺不了婆婆款來壓制她。就算婆婆將來熬過了淑宜大長公主,但那時候她已經在鎮國公府站穩了腳,自然也不懼她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嘆了口氣。姐姐什麼都為她考慮好了,當初也同她分析,挑明瞭鎮國公府的情況,怕也是知道鎮國公夫人兩輩子都不喜歡她,所以方讓她儘量抱好淑宜大長公主這條粗大腿,屆時嫁過來也不怕有人刁難。

  她最是識時務了,自然不會和未來的舒坦日子過不去——如果將來真的會嫁過來的話,當下便乖巧地道:「若是您不嫌棄,晚輩自是願意過來陪您老人家的,您這兒的點心茶水都好,床也舒服……」說著,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淑宜大長公主就是喜歡她這種實誠的模樣,有點小心思也不要緊,人只要有自知之明,懂得擺好自己的位置,行事又不畏手畏腳的,便能入她的眼。無疑曲瀲現在很是入她的眼,讓她看了便喜歡。

  淑宜大長公主喜歡的方式,便是賞曲瀲首飾。

  她心知曲三老爺不在了,曲家三房孤兒寡母的,季氏又是那樣的性子,怕是沒法給小女兒攢什麼嫁妝,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嫁妝便是頭一等重要的,如何忍心她將來讓人取笑?心裡到底對曲家有些愧疚,見曲瀲又是個討人喜歡的,便想多賞她一些東西,算是給她提前攢嫁妝,這種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不會有人想歪。

  曲瀲又被淑宜大長公主的大手筆鎮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自己好像貪了老人家的便宜一樣,想要推辭,卻被淑宜大長公主強勢地定下了。

  「你做的額帕鞋襪我都很喜歡,可見你沒少用心,你這孩子孝順,我這作長輩的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那豈不是讓你白忙活?」淑宜大長公主笑著說道,讓她不必放在心上。

  曲瀲只能無奈地收了。

  她素知人與人之間交往,假情假意永遠是虛假的,你以真心待人,他人才會回報真心。如此,讓她對淑宜大長公主又真切了幾分。

  說了會兒話後,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裝了匣子宮裡賞的點心讓明珠將曲瀲送出去。

  曲瀲隨著明珠出了寒山雅居,然後坐上軟轎到了二門停放馬車處。

  剛下轎子,曲瀲便聽到一道急促的叫喚聲。

  「瀲妹妹!」

  曲瀲身形一頓,莫名地想到了剛才在室內那少年柔軟的唇覆上來時,那炙熱的呼吸,讓她臉上有些不自然,心裡既羞惱又覺沒臉見人,當下也不理身後的叫喚,便上了馬車。

  紀凜匆匆忙忙走過來,見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臉色微微一白,不覺露出些許慌張,忙走到馬車的一側,朝裡頭喚了聲:「瀲妹妹!」

  明珠微微蹙眉,見紀凜臉上的神色焦慮,心中不禁大奇。

  因為紀凜過來,車伕不好駕馬離開,只得停住。

  馬車裡的曲瀲聽到紀凜在外頭呼喚,便知若是自己不出聲,紀凜在外頭不走,車伕也不好駕車離開,而這裡還是鎮國公府,自己是客,若是與他僵持,不免會讓人猜忌。

  當下便掀開簾子,看向站在馬車邊的少年。

  見到她掀起簾子露出臉,那少年眼睛微亮,但想到了什麼,臉上又是一紅,盯著她的唇看了下,又飛快地調離了視線。

  曲瀲臉色也有些不自在,心裡有些亂糟糟的,只覺得眼前的紀凜變得古怪之極,似乎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莫不是真的像剛才在客院時說的那般,那般放肆狂妄的模樣,那才是他私底下的樣子,在外面卻是個謙謙如玉君子?

  這精分得也太徹底了吧?

  「瀲妹妹……我、我……對不起……」紀凜嘆了口氣,心裡又羞又愧。

  曲瀲好半晌才讓自己看起來從容淡斂,聲音軟軟的,「紀公子何出此言?若是無事,我要先回府了。」

  紀凜一聽,臉色又是一變,想要說什麼時,那簾子已經放下來了。

  等馬車緩緩駛離,他依然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顯得失魂落魄。

  「世子,您……」明珠看得心中不忍,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也感覺得到世子的焦急,正想上前來說點什麼,突然看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視線往旁邊掃去,自是看到了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小丫頭,當下上前移了兩步,擋住了紀凜的身影。

  紀凜收回了視線,抿著嘴,看了她一眼。

  明珠忙收回了視線,不敢再看他脖子上的痕跡,說道:「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頭吩咐道:「今兒的事情,莫要告訴祖母,無論你看到什麼,都別說。」素來潤澤的雙目變得幽深,和煦的神色也有些凜然。

  明珠心中微凜,低眉斂目地道:「世子請放心,奴婢省得。」

  紀凜又抬頭看了眼門口處,神色微黯地離開了。

  回到暄風院,常山迎了過來,正欲請安時,抬頭一看,臉色也變了變,驚道:「世子,您的脖子被什麼弄傷了?」

  「嗯?」紀凜疑惑地看著他,下意識地伸手摸著脖子處,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滿臉通紅,匆匆回了臥室。

  回到臥室,他在一面半人高的西洋鏡前,將衣襟拉開,便看到幾條細細的抓痕,頓時想起了那幽暗的室內,少女柔若無骨的身子、幽幽的甜香、嬌花般的唇瓣,無不刺激著他的神經,血液往臉上衝去。

  只是,當想起那少女離開時的背影,臉色又是一白,頓時忍不住握緊拳頭,青筋畢露,最後頹喪無力地倒在西洋鏡旁,低垂著臉,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夕陽的餘輝漸漸地西移,室內的光線也開始變得稀少。

  半晌,他再次睜開眼睛時,轉頭看向西洋鏡裡的人,一雙詭譎難辯的雙眸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脖子上的痕跡,嘖了聲,嗤笑道:「那小丫頭可真是狠!不過味道確實不錯。」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自己脖子上的痕跡,並不以為意,反而有些自得,欣賞了會兒,方施施然地起身,將衣襟拉攏好,走了出去。

  常山正在房外候著,聽到聲音便轉頭看去,當對上那雙狹長而妖異的鳳眼時,頓時噤若寒蟬。不過等見他大步走出去,常山終於回過神來,忍住心中的驚懼,忙道:「世子,您要去哪裡?」

  「出城,你自去和祖母說一聲,我過幾日再回府。」說罷,便大步地往馬廄行去。

  常山心中大急,忙追過去,見有兩名侍衛跟著,方放心一些。

  *

  鎮國公府的正院,鎮國公夫人聽到心腹丫鬟的稟報,瞬間陰了臉。

  「婆婆當真那般喜歡她,竟然還賞了她那套明珠照霞的首飾?」

  聽到她冷冰冰的聲音,畫屏噤聲,不敢再言語。

  鎮國公夫人臉色冰冷,恨恨地拽著宮扇,神色陰沉不定,好一會兒方問道:「先前世子可是親自送那曲姑娘出去?」

  「是。」

  鎮國公夫人臉色更抑鬱了。

  就在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道:「夫人,世子騎馬出府去了。」

  鎮國公夫人聽得皺眉,「這種時候他還出去做甚?」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晚霞暄天,又問道:「老爺可是回來了?」

  「還沒呢。」

  聽罷,鎮國公夫人揮揮手,讓丫鬟下去,自己起身理了理頭髮,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

  馬車踏著夕陽的餘輝回到了平陽侯府。

  「曲姑娘,到府了,請下車。」隨行的婆子恭敬地說道。

  曲瀲深吸了口氣,又將那股濁氣吐出,終於平靜了心態,便扶著碧春的手下車。

  讓碧春打賞了今兒隨行的車伕婆子後,曲瀲便先往嘉善堂行去。

  駱老夫人正在那兒看佛經,見她回來,臉上露出笑容,問道:「今天一切還好吧?」

  曲瀲坐在她身邊的錦杌上,將今兒進宮的事情同她說一遍,沒什麼隱瞞。

  駱老夫人聽罷,心裡對太后與淑宜大長公主這對姑嫂間的感情有了更準確的認知,心裡嘆氣,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在,想來鎮國公府就算沒什麼出息的子孫,再風光個二十年都使得。況且那紀凜卻是個優秀的,怕是三代內依然顯赫罷。

  等聽到曲瀲說起中宮皇后所出的襄夷公主時,駱老夫人不禁奇道:「襄夷公主真的這般說?」

  曲瀲點頭,「是的,我也不知道襄夷公主為何如此。」

  難不成襄夷公主真的對曲瀲另眼相看?駱老夫人有些鬧不懂襄夷公主的意思,不過也知道襄夷公主在宮中極得寵,若是曲瀲真的能入了她的眼,倒也是曲瀲的造化,不免又是一嘆,沒想到這丫頭之前默默無聲,卻一朝飛上枝頭,沒人有她這般好運氣。

  「襄夷公主住在宮裡,要出門一趟不容易,想來也不會隨便出宮,他日再見時,不管她做什麼,你應著便是了。」駱老夫人說道。

  曲瀲溫順地應了一聲。

  又說了會兒話後,曲瀲辭別了駱老夫人,便回了客院。

  回到客院時,便見到姐姐已經等在那兒了。

  曲沁看起來有些焦急,上下將她一打量,攜著她的手進去,笑問道:「今天如何?」

  曲瀲少不得又將今天進宮的事情說一遍,至於在鎮國公府的那事情卻是絕口不提的,若是她提了,還不是讓她姐姐擔心?

  曲沁聽後,不禁掩著嘴,心裡已然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打算,不禁啼笑皆非。

  這襄夷公主為了出宮,竟然連妹妹都賴上來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是因為看中妹妹是紀凜未婚妻方才會如此。

  曲瀲察顏觀色,便知姐姐是個明白人,不禁問道:「姐姐,你覺得襄夷公主如何?她怎麼會說這種話?」

  「自是……」曲沁忙止住了順口而出的話,笑道:「我也不知,不過聽說襄夷公主和靖遠侯府的小姐投契,想來是想出宮來玩,方才會這般說吧。」

  曲瀲壓根兒不信,不過也不好再細問。

  等得知太后和襄夷公主賞給妹妹的東西,又看了淑宜大長公主賞給妹妹的那套明珠晚霞的首飾,曲沁很快便明白了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不禁為妹妹高興。

  「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去吃些東西,稍會便洗漱歇息,明日咱們和外祖母一起去莊子玩。」曲沁心疼地道,擔心妹妹累著。

  曲瀲應了聲,此時她也沒心情和姐姐鬧。

  夜幕降臨,星子爬到了半空中,曲瀲穿著寬大的寢衣,躺在床上一時間卻有些睡不著。

  她在想紀凜,想著在常州府的濟明寺時第一次見到的紀凜,直到今天站在夕陽之下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紀凜,最後一咬牙,翻身而去,趿上軟布鞋,去抽屜裡翻出那塊雕刻著「瀲」字的血玉,恨恨地將它丟進了一個匣子裡,然後將它丟到箱籠裡鎖著,來個眼不見為淨。

  做完這些,她拍拍手,氣哼哼地爬上床睡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0:36 PM

第57章

  翌日天未亮,平陽侯府便熱鬧起來,蓋因今日駱老夫人要帶著四兒子夫妻和府中年紀小些的孫子孫女們去莊子裡住段日子。

  曲瀲打著呵欠,眯著眼睛坐在梳妝檯前讓碧春她們伺候她梳洗,只覺得眼睛酸澀得睜不開,腦仁也一抽一抽地難受著,這是睡眠不足的症狀。

  昨晚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直到快天亮時才模糊入睡。

  「姑娘,你昨晚沒睡好?」碧春憂心地問道。

  碧夏看了看曲沁微紅的眼眶,道:「奴婢稍會去廚房取兩個水煮蛋過來給您敷下眼睛吧。」

  曲瀲懨懨地點頭。

  等她穿戴妥當,仰著臉讓細心的碧夏用雞蛋給她敷眼睛時,便見曲沁過來了。

  「這是怎麼了?」曲沁驚訝地問道,見妹妹眼眶有些紅,不禁蹙起眉頭。

  曲瀲不想她擔心,便搪塞道:「昨晚有些熱,我睡不著。」

  曲沁沒有多想,以為她是苦夏,便對她道:「稍會用完早膳就出發了,趁著清晨氣溫沒那麼熱出發剛好,你也準備一下,別喝那麼多水,省得在路上不方便。」

  叮囑完了妹妹,又忙去讓人擺早膳。

  曲瀲敷了會兒眼睛,就著銅鏡看罷,發現紅腫消退了許多。年輕就是本錢,她現在才十二歲,正是水嫩嫩的小蘿莉一枚,就算通宵不眠,也不過是眼睛紅腫一些,並未有黑眼圈這種東西,還是很好處理的。

  檢查了沒什麼異樣,曲瀲便起身出了臥室。

  等姐妹倆一起用完早膳後,她們便往嘉善堂行去,去和駱老夫人會合,一起出發去駱府位於京郊的莊子。

  駱四老爺夫妻已經來了,讓曲瀲驚訝的是,除了駱家未出閣的姐妹們,少爺中還有駱承正、駱承風也在,正陪著駱老夫人說話,看情況,似乎他們也會跟著去莊子。駱承正和駱槿皆是駱四夫人所出,在駱家的地位僅次於長房的幾個嫡出的兄弟,駱老夫人對這兄妹倆也極是看重。

  曲瀲雖不知道什麼情況,不過仍是低眉斂目地跟在姐姐身邊,如同以往般並不出風頭。

  駱承風忍不住往那兒看了一眼,發現根本沒看到曲瀲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一條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然後便聽到有人的聲音響起:「七弟,看什麼?」

  駱承風見是駱承正,懨懨地道:「沒什麼。」

  駱承正也往曲家姐妹那兒看了一眼,如何不曉得這位堂弟的心思,心裡不禁嗤笑了下,正欲說什麼時,見父母扶著駱老夫人要出發了,便住了嘴。

  曲瀲和駱家姐妹同乘一輛馬車,駱槿和曲沁、駱四夫人一起陪駱老夫人同坐一輛車。剛上了馬車,曲瀲便被駱櫻叫著坐到她身邊。駱家其他姐妹們見狀,便各自找了位置來坐,駱林和駱杪便坐到她們對面。

  駱櫻顯得十分興奮,一邊和曲瀲嘰嘰喳喳地說著去年夏天在莊子裡的事情,一邊掀著簾子往外看,然後又可惜父母兄長不能過去之類的。

  駱林聽得眉頭跳了跳,看了用扇子半掩著臉的曲瀲,瞇了瞇眼睛,說道:「上回就聽櫻妹妹說祖母今年會去莊子,沒想到還真被你猜對了。」

  這帶些奉承的話讓駱櫻聽得眉開眼笑,微抬著下巴,一臉驕傲的模樣。

  駱林打開了話題,便又順其自然地將話題引到了曲瀲昨日進宮之事。

  因為曲瀲的原因而推遲了去莊子的日期,駱家的人自然會打聽原因,得知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要帶曲瀲進宮給太后請安時,駱家幾房都很是受到震動,連駱櫻這個天之嬌女都隱隱有些羨慕。

  駱櫻雖是侯府受寵的姑娘,可是她長這般大,還沒有進過宮,更不用說駱林這些身份不如駱櫻的了。想來駱府的姐妹中,唯有如今已是安國公府大少奶奶的駱柯進過宮。

  所以,曲瀲竟然能進宮之事,自然讓駱家的姐妹羨慕不已,今兒見到她,都想問問她進宮的事情。

  曲瀲見駱家姐妹神色雖然都有收斂,但皆是些小姑娘,或多或少地表現出好奇,自也不隱瞞,將自己進宮之事簡單地說了一遍,不帶個人色彩地敘述。

  不過這仍是讓駱家姐妹們聽得很是認真,特別是當聽到曲瀲還見了襄夷公主和她一起逛了御花園時,駱林羨慕地道:「聽說襄夷公主是中宮所出的公主,深得皇上喜愛,在宮中風頭無兩,和靖遠侯府的小姐感情極好。」

  「那有什麼,靖遠侯府是皇后的娘家,襄夷公主自是親近外家罷了。」駱櫻不以為意地道。

  駱林瞥了她一眼,又道:「靖遠侯府雖是外戚,不過這些年來行事頗為低調,只可惜靖遠侯世子自幼體弱多病,若是……怕到時候靖遠侯府便會斷了嗣子,只能從旁支那兒過繼了。不過想來有皇后娘娘在,靖遠侯府自也不差。」

  駱櫻嘟著嘴道:「那又和我們沒關係。」

  駱林差點氣竭,駱櫻不是笨人,但被長輩們寵得嬌縱了些,大多時候都有長輩們為她安排好,她便懶得動腦子,生生憋成了個蠢人,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駱林沒再吭聲了,同馬車裡的其他幾個駱家姐妹都是幾房庶出的,在嫡出的姐妹們面前素來有些怯懦,自也不會主動開口,於是馬車裡便安靜下來。

  曲瀲用扇子半掩著嘴打了個哈欠,見她們不說話也樂得輕鬆,小姑娘們雖然聲音清清嫩嫩的,可是湊到一起嘰嘰喳喳的也會很聒噪,尤其她現在睡眠不足,根本提不起精神來應付,巴不得她們都乖乖的。

  太陽還未出來,清晨的天氣還算是清爽怡人,很是適合睡個懶覺,莫說曲瀲,就是駱家姐妹今兒也起得有些早,很快地也坐著靠著車廂的迎枕開始打瞌睡,一會兒後小姑娘們都漸漸地迷糊了。

  等馬車走了一半的路程時,曲瀲突然醒來,發現馬車竟然停了。

  她揉了下眼睛,以為是到莊子了,不想外面靜悄悄的,也沒有下人請她們下車的聲音,不禁掀起簾子往外看去,卻看到不遠處停著一群人,然後是一道清朗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正是去岐雲山遊玩打獵,離你們莊子極近。」

  「如此,臣便不打擾殿下了。」

  然後便聽到了馬蹄聲響起的聲音,一陣煙塵飛揚撲面,曲瀲忙放下車簾。

  等她放下車簾時,發現駱林和駱杪已經醒了,駱杪安靜地坐在那兒,看起來木訥呆板,倒是駱林早就機靈地去掀簾子往外看了,直到馬車再次動了起來後,方依依不捨地將簾子放下。

  駱林見曲瀲看向自己,朝她抿嘴一笑,雙眼微亮,說道:「方才好像遇到宮裡的貴人了。」

  曲瀲朝她點頭。

  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駱林不禁有些興奮,若是皇子去岐雲山遊玩打獵,想來定會有勳貴府的公子隨行,也不知他們到時會不會經過莊子……

  「做什麼?吵死了……」駱櫻揉著眼睛醒來,抱怨了一句,在曲瀲伸手攬住她時,將臉往曲瀲懷裡一拱,又繼續睡死過去。

  駱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朝曲瀲露出一個「辛苦了」的表情。

  曲瀲笑了笑,給駱櫻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到了巳時正,終於到了駱家位於岐雲山下的莊子。

  此時太陽已經升到高空,炙烈的光線明晃晃地降下來,坐在馬車裡,感覺到就像坐在蒸籠一樣,熱得人汗流浹背,眾人皆是拿著扇子使勁兒地給自己扇著風,好減少些熱量。等婆子請她們下車時,姑娘們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剛下車時,便感覺到一陣涼風撲面,讓人精神一振,彷彿連心中的躁熱都去了幾分。

  莊子中的管事早已得到了訊息,待主子過來後,已將一切準備好,待曲瀲她們到時,便被迎乾淨整治的廂房裡洗漱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喝了冰鎮的酸梅湯解暑,還有豐富的農家野菜,都是以夏日開胃為主。

  一起用過午膳後,曲瀲便和姐姐一起回了她們所居的院子,說了會兒話,便去睡了個午覺。

  午覺起來,曲瀲被足了睡眠,精神飽滿,小臉也粉嫩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還有心情拿了藤條編織、紅絨布壓邊的針線筐過來,做起了針線活。

  曲沁走進來,見妹妹做的那個青蓮色底的荷包,不禁抿嘴一笑。

  曲瀲原本的好心情在姐姐別有深意的笑容中有些變壞了,嘟著嘴道:「這是給湙弟做的。湙弟這次沒有跟來,也不知道他在京裡熱不熱,還有娘……」說著,她有些低落。

  駱老夫人原本也讓人叫了曲湙的,但曲湙覺得留季氏一人在京城不好,且他還要讀書,便拒絕了。而季氏一個守寡的婦人,一般若是無重大的事情不會出門,寧願整天待在小佛堂裡燒香拜佛。

  曲沁攬著她道:「沒事,等從莊子回京,咱們就回家去。」

  曲瀲聽後又高興起來,想起早上馬車中途停下來的事情,忙道:「姐姐,今兒早上遇到誰啊?我聽到四舅舅的聲音,叫那人殿下,可是哪位皇子?」

  「是大皇子。」曲沁答道,微蹙著眉。

  曲瀲哦了一聲,窺著她的神色,見她先是蹙眉,後又恢復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便知她根本沒將大皇子放在心上,便鬆了口氣。想來上輩子姐姐是做皇子妃的,自是與已經迎娶了皇子妃的大皇子無關了。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娶皇子妃,三皇子雖然未娶妃,但聽說今年春時皇上已經給他選了皇子妃,待明年便會娶進門。除了這三個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同年齡,今年皆是十六歲,七皇子十五歲,只有這三個皇子的年齡最是合適。

  所以可以肯定,姐姐上輩子應該嫁的是這三個皇子之中的一個,也不知道是怎麼嫁的,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不過可以想像,這過程定然不會太美妙。

  曲瀲窺著她,心裡雖有諸多猜測,也不敢去揭她的傷疤,只得按捺住。

  來到莊子後,果然感覺涼爽了許多,更讓曲瀲這些姑娘們高興的是,在莊子裡不用每日跟著陳娘子讀書,只要稟了老夫人,她們便可在莊子裡自由地安排時間玩耍,駱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幾乎在莊子裡玩野了。

  這日,駱櫻提議著一起去遊湖划船摘蓮蓬,其他人自然是紛紛響應了,便去稟了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聽了,笑著道:「你們這群猴子,可別玩得野了,待回京你們母親都要生氣。」然後又吩咐年紀大些的駱槿和曲沁照看好妹妹們,「帶多點人,別像沁兒一樣不小心落水生病。」

  「沒事,如今天氣熱,就算落了水,也不會輕易得病的。」駱櫻笑嘻嘻地說,若不是有大人們看著,她都打算下水去玩水了。想到這裡,她眼珠子轉了轉,不由往曲瀲看去,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一群姑娘們便熱熱鬧鬧地去了莊子裡的那面湖划船。
 
  曲瀲和駱櫻同坐一艘小船,每條船上都安排了兩個會水性的婆子跟著,小船中的竹桌椅上放著裝點心的攢盒和水果飲料,安排得極為妥貼,駱櫻看罷,忍不住誇獎道:「還是沁表姐細心,總是安排得這般細緻。」

  曲瀲聽人誇獎自己姐姐,自然也高興,目光不由往另一條船的駱槿看去,見她臉色有些不自然,心裡不禁搖搖頭。

  兩人如今同樣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自然無形間便有了比較,只是無論從模樣、氣度、談吐、手段,都是曲沁略勝一籌,讓駱槿漸漸地生起了一股不服氣,總想要和曲沁爭個高下。可惜曲沁總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讓她心裡著實氣悶。

  就在她又再次為曲沁輕易地得了姐妹們的稱讚而暗暗氣惱時,卻見湖邊有丫鬟在那裡揮著手,駱槿瞇眼看去,發現是曲沁房裡伺候的丫鬟,叫的應該是她了。

  曲沁見罷,便讓人劃了一條船過來,對駱槿道:「想來是有什麼事情,我過去瞧瞧,這裡就就勞煩槿表妹照看一二了。」

  「知道了,交給我吧。」駱槿淡淡地道。

  曲沁又交待了隨行的幾位嬤嬤幾聲,便上了另一條小船,往岸邊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03 PM

第58章

  曲瀲自然也看到自家姐姐離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忙探頭望去。

  遠遠地,便見姐姐上了岸後,站在青柳之下,紅棠走到她身邊,和她說了幾句話,然後她便離開了,而且腳步看著有些急促。這讓曲瀲忍不住心下琢磨,莫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如此一想,曲瀲也有些坐不住了。

  「阿櫻,我姐姐那邊好像有什麼事情,挺急的,我去瞧瞧。」曲瀲拉著正趴在船沿邊、指揮著划船的婆子劃到荷葉深處讓她好摘蓮蓬的駱櫻。

  駱櫻正玩興大發,聽罷奇怪地扭頭看去,發現曲沁確實不在了,只有駱槿一人在船上。她是個喜歡湊熱鬧的,興致勃勃地道:「要不要我幫忙?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曲瀲笑容很柔美,「許是我家裡那邊有什麼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

  駱櫻聽後,只得作罷,讓划船的婆子先前船划到岸邊,將曲瀲送到岸上去,順便還和曲瀲保證會多摘些荷葉回去,嫩的荷葉曬乾了做荷葉茶喝,老的用來做荷葉雞和荷葉飯之類的。

  等曲瀲走後,駱櫻讓婆子將船劃到湖的正中央,駱林她們幾個都端莊地坐在船中的竹椅上,四處看著,看到開得正好的夏荷,便讓丫鬟去摘,然後兜在懷裡。

  見駱櫻坐的小船過來,卻不見素來和她焦不離孟的曲瀲,不禁愣了下,轉頭四顧問道:「櫻妹妹,瀲表妹呢?」

  「哦,這個啊,她有事,和沁表姐先走了。」駱櫻漫不經心地道,突然哎呀了一聲,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荷葉道:「那幾片荷葉看著很是生嫩,快過去摘來……算了,我自己去摘。」說罷,便挽了袖子。

  兩個划船的婆子只得將船划過去,翠屏忙拉住駱櫻的袖子,軟聲勸道:「姑娘小心一些,湖水深著,若是落了水可要嗆著了。」

  「沒事,這會兒天氣熱……」

  嘟嘟嚷嚷間,船又划走了。

  駱林氣得心裡直罵蠢貨,卻又對駱櫻羨慕之極。本就是侯府長房嫡女,且還是象徵吉祥的龍鳳胎中的姑娘,原以為以前眼光不好,帶了個沒用的跟班在身邊,誰知跟班翻身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若是那曲瀲知恩圖報,將來拉上駱櫻一把,駱櫻這輩子只會越過越好,萬事不愁。

  同樣都是駱家的女孩子,為何她就是這般的好運呢?而她千萬謀劃,卻只是自取其辱。

  「林姐姐……」駱柳小心地喚了聲。

  駱林勉強地笑了下,用帕子擦擦臉,便吩咐划船的婆子道:「這太陽越發的大了,我不耐煩在這兒,先回岸上的涼亭坐會兒。柳妹妹呢?」

  駱柳乖巧地道:「我和林姐姐一起。」

  聽罷,划船的婆子便將船往岸上划去。

  駱槿見姐妹幾個不是躲著就是散慢地看著,只有駱櫻一個人玩得瘋了,哪裡還有先前熱鬧的氣氛,心裡有些抑鬱,索性也不玩了,讓婆子將船划到岸邊去。

  曲瀲不知道自己走後駱家姐妹的興致很快敗掉,她提著裙襬,快步往居住的院子行去,便見到站在月亮門處的碧秋。

  「姑娘。」碧秋見到她,忙上前來,同她說道:「二姑娘剛才回來了,先前徐管事讓人帶了箇中年文士過來,說是姓葉,老爺還在時是跟在老爺身邊的幕僚先生。」

  碧春、碧夏、碧秋、碧冬四個丫鬟,其中碧秋是四個丫鬟中長得最是平凡,是她放在屋子裡專門盯著姐姐的。只要姐姐有什麼異常之處,便可提前得知,也好有什麼準備。自從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後,曲瀲便多了個心眼,讓碧秋平時沒事時多注意一下,她覺得姐姐在對自己的婚事上定然有什麼計劃,就怕她重活一世有些想不開,所以讓人盯著,如此也好挖掘出更多的祕密。

  所以,現在聽到碧秋的話,曲瀲便覺得幸好自己早有準備。

  曲瀲將碧秋打發了後,便往廳堂行去。

  紅棠就站在廳堂外面的臺階下候著,見她過來時正要上前請安。

  曲瀲朝她擺了擺手,便走過去,原想要走進廳堂的,卻在槅扇前停住了。

  因為她正聽到姐姐的那句話:「……說清楚一些,當年是怎麼回事?我爹是如何去的?」

  難道姐姐讓徐山將葉長青叫過來就是為了詢問清楚當年父親去世時的事情?其實當年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的,只是那時候她年紀小,身體抵抗力差,恰逢倒楣地大病一場,在床上躺著病得糊里糊塗時,聽說父親受傷讓人抬回來了,便撐著去看了一回,還記得當時那室內都是血腥味,讓她實在是受不住,直接吐了,人更懵了,看人都是重樣的,後來奶娘在父親的呵斥中,強行將她抱走……

  然後是一道沉穩的男聲響起:「不敢欺瞞二姑娘,當年曲大人巡視農桑時,在宣同府外遇到一股流民搶劫傷人,卻不想被流民所搶之人原來是鎮國公,曲大人情急之下,便帶著隨從過去救人,誰知暗地裡還躲著流民,從背後偷襲鎮國公,曲大人拉了鎮國公一把,卻代他承了那一擊,受了重傷……」

  這話倒是和當日淑宜大長公主過府時鎮國公所說的一樣,他們父親確實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

  「後來呢?兩家的婚約又是如何定下來的?你可有親眼所見?」曲沁的聲音響起,聲音有些冷清。

  葉長青道:「這是自然。曲大人受傷,在下也是心急如焚,擔心他的傷勢,一直陪在床前左右。當時鎮國公和世子也在,大夫說曲大人傷得太重,又沒有及時送去醫治,怕是拖不了幾日……卻不想這時侯,四姑娘過來了。」

  「妹妹?」

  「在下記得,四姑娘當時才四歲,那陣子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曲大人憂心壞了。曲大人受傷回府時,她被奶娘抱過來,臉蛋燒得紅通通的,進了門時馬上便嘔吐起來,人都糊塗了,對著鎮國公叫爹,差點摔在鎮國公世子身上,還是那世子抱住她。奶娘要抱四姑娘走時,世子竟然不讓,模樣兒很是倔強。」

  葉長青說到這裡,沉默了下,又道:「四姑娘被房裡的血腥味衝得不舒服,最後曲大人讓奶娘將她抱下去。她又轉頭朝鎮國公叫爹,當時曲大人躺在床上,看到這情景時,面上十分不忍。」

  曲沁隔著屏風,狐疑地看著屏風後的人影。

  「鎮國公也聽了大夫的話,知道曲大人命不久矣,極是愧疚,見曲大人十分憐惜四姑娘,便對曲大人道,想和曲大人結成兒女親家。當時曲大人聽了並未應下,而是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四歲,七歲的女兒母族是平陽侯府,四歲的女兒是繼妻所出,問鎮國公想要結的兒女親是哪個女兒?」

  聽到這裡,曲瀲和曲沁都明白,素來定兒女親,若是年紀相當,便都是先定下姐姐,妹妹反在其次。當時曲瑋的話,便是點明鎮國公,兩個女兒不是同個妻子所出,外家自也不一樣,若是他身死,女兒除了曲家外,還要仰仗外家多拂照一二,外家也是一門助力。就怕這門兒女親結得不明不白,未來讓人拿它來說事。

  上輩子便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曲沁依然清楚地記得便有人拿這事情來想攪胡了妹妹和紀凜的親事,只說若是按正常情況,當時應該是姐姐和紀凜定親才對,怎麼反而是妹妹居上。鎮國公夫人甚至還一度拿這事情來說他們曲家行事不地道,人選都沒有好好定下,汙衊曲家不敬鎮國公府,差點便藉著這由頭想退了這門親事。

  曲沁牙銀暗咬,心裡憤恨上輩子鎮國公做事不靠譜,由著妻子胡攪蠻纏,差點鬧得兩家退親。不過此時聽了葉長青的話,由衷地覺得父親做事還是穩妥的,不穩妥的是鎮國公,也不知道他一個堂堂大男人,如何將妻子縱成這般無理取鬧的貨色。

  「鎮國公當時沒說話,卻是鎮國公世子說,他只要剛才那個妹妹,鎮國公方才答應了給世子定下四姑娘。」

  曲沁聽罷,終於鬆了口氣。

  果然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妹妹而不是自己,上輩子她也曾懷疑過當時父親定的是誰,紀凜在她心中就是妹夫,若是真像他們說的,應該和紀凜定親的是自己,她心裡實在是彆扭。

  葉長青抬眼窺了屏風後的人影,自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過從先前聽她娓娓道來,又從徐山那兒得知這位二姑娘的行事,便知道是個聰慧能幹的,若是男兒,將來成就怕是不比其父差。

  他想起曲大人去世之前和他說過的話,曲大人說大女兒自幼聰敏能幹,外家又是平陽侯府,有駱老夫人疼愛,縱使他不在了,也不會有人敢欺她,將來有平陽侯府相護,定能尋一樁不錯的良緣。

  他擔心的是小女兒。

  小女兒柔柔弱弱的,和他也不親近,看著就是個清冷的性子,甚至對父親有些畏縮恐懼,曾一度在夢裡哭醒過來,醒後又懵懵木木的,著實讓人心疼。他擔心繼妻性子軟弱,無法護持小女兒,小女兒又和繼妻的容貌頗為相似,甚至略勝一籌,顏色太好的姑娘容易招罪,將來誰能護持她?所以方才會讓鎮國公表態,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

  這話他也不好說出來,就怕這位曲二姑娘以為父親偏袒妹妹,若讓她們姐妹不和便是大罪了。

  過了會兒,屏風後方傳來聲音,「這次辛苦葉先生了,讓您走這一趟。想必徐管事已和先生說明了小女子的意思了吧?先生何意?」

  葉長青略略思索,方道:「二姑娘,曲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他去世之前卻不願意隨便安排在下的去處。所以,在下須得考核一下曲少爺,若是曲少爺能通過考核,在下自然願意留在曲少爺身邊助他一二。」

  「這是應該的,那就多謝先生了。」曲沁欣喜地道,「如今我們姐妹倆住在莊子裡不方便,弟弟年紀又小,只能勞煩先生和徐管事先回京城,我會讓徐管事給您安排住處。」

  「就有勞二姑娘了。」

  外面的曲瀲慌忙避開,等葉長青離開後,方走進廳堂。

  「姐姐。」

  「阿瀲?」曲沁有些驚訝地從屏風後走出來,「你怎麼在這裡?」

  曲瀲瞅著她,「剛才我見你離開,以為出了什麼事便過來瞧瞧,沒想到……」她低頭踢了踢桌腳,嘟嚷道:「沒想到會聽到你和葉先生的話。」

  曲沁嘆了口氣,摸摸妹妹的臉,失落地道:「我們爹是個有擔當的人,若是他還在……」多好啊,那樣後來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了。

  曲瀲心裡又泛起了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後悔的情緒再次將她淹沒,讓她忍不住又落淚。

  曲沁也有些傷感,不過見妹妹哭成這樣,以為她是想到父親,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柔聲道:「別哭了,爹當年給你定下親事,也是為了你好,我有外祖母護著,沒人能欺負我,湙弟是個男孩,能自己拼博前程,唯有你……只要你以後和紀公子好好的,相信爹九泉之下便安心了。」

  曲瀲沒吭聲。

  過了一個時辰,駱櫻讓人抬了兩籮筐的荷葉過來,她笑嘻嘻地對曲瀲道:「一籮筐嫩荷葉曬乾了做荷葉茶,一籮筐老荷葉先晾好收著,等天氣涼了,做荷葉雞和荷葉飯吃都使得。」

  曲瀲看了眼,朝她點頭。

  過了兩天,曲瀲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後她去翻了箱籠,將被丟在箱籠底下的一個檀木匣子捧了出來,開啟匣子,拿起裡面那塊血玉,琢磨著打個什麼顏色的絡子配它好。

  不過曲瀲還沒有選好打什麼顏色的絡子和血玉相配時,便被駱櫻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打斷了。

  駱櫻興奮地拉著她道:「阿瀲,聽說大皇子在岐雲山那邊打獵,好多人都去了,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也在呢,約了哥哥他們,咱們也去瞧瞧。」

  曲瀲聽到紀凜也在,心跳快了幾拍,然後又有些迷惑:「瞧?」

  「哎呀,就是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唄,咱們不上山,就在岐雲山腳下逛逛就行了。」駱櫻拉著她,「走,咱們去祖母那兒,同她老人家說一聲。」

  曲瀲慌忙中隨便抓桌上的東西,便被她拉出門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08 PM

第59章

  曲沁正好從房裡出來,瞧見兩個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忙叫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駱櫻回頭笑嘻嘻地道:「沁表姐,我們去祖母那兒。」

  曲沁失笑,這才瞧清楚根本就是駱櫻拽著文雅柔弱的妹妹往前跑,妹妹似乎還手忙腳亂地將手中抓著的東西往袖兜裡塞,看著著實好笑。她走了過來,說道:「既是如此,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罷。」

  駱櫻一聽,表情微滯,就怕曲沁到時候會斥她胡鬧,然後不讓她們出去。老實說,她覺得曲沁能讓外祖母這般疼愛也不是沒原因的,光是心性氣度還有手段就不是她們所能及得上的,她長這麼大,也只在大姐姐駱柯那裡承受過這種壓力,若是她不允許自己和曲瀲玩,恐怕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和曲瀲混在一起了。

  所以對曲沁,她還是頗為規矩,不會太在她面前放肆。

  「那、那好吧。」

  曲瀲見駱櫻苦巴著張臉,朝她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三人很快便到了駱老夫人所居的正院,老夫人此時正在安息室裡笑看著丫鬟們抹牌逗樂,見三個姑娘過來,很是歡喜,笑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駱櫻先是覷了曲沁一眼,方才道:「祖母,今兒天氣看著不錯,我們想去外面看看,我聽佃戶家的小丫頭說,咱們家在岐雲山的小農莊旁的那個桑椹園裡的桑椹果都熟透了,想去摘些來孝敬祖母。祖母,您說好不好嘛?」

  這種話老人家愛聽,最喜歡孫女的孝心了,當下笑呵呵地道:「既是如此,你們便去吧,不過可不準亂跪,也不要往山裡去,大皇子他們在山裡狩獵,那些動物到處亂躥,危險得緊。」

  駱櫻忙豎起手來保證自己最乖最聽話了,又拽著曲瀲笑呵呵地道:「我們只去摘桑椹,阿瀲和沁表姐也一起去,沁表姐最是穩妥的人了,有她盯著,我們絕對不頑皮的。」

  駱老夫人還是很相信曲沁的,望向曲沁。

  曲沁心裡有些啼笑皆非,此時如何不明白駱櫻打的是什麼主意,一來便搶先開口,讓外祖母以為她也同意了這事情,所以這會兒才會答應讓她們去岐雲山下玩。不過想到先前得到的訊息,曲沁倒也不反對。

  「外祖母放心,我會看好兩個妹妹的。」

  駱老夫人笑著點頭,便吩咐人去給她們準備車馬,想起剩下幾個孫女,又道:「阿櫻不叫上你幾個姐妹?」

  駱櫻根本不想和那些鬥雞眼似的姐妹們一起出去好不好?所以當下便道:「天氣熱,槿姐姐她們可不耐煩出門,我怕熱到了她們,所以就不叫了,到時候我們多摘一些桑椹,分給姐妹們嚐嚐。等哪天天氣涼爽一些,再和姐妹們一起去那邊玩。」

  駱老夫人聽罷,笑著點點頭。

  得了駱老夫人的同意,曲瀲姐妹和駱櫻便一起出門了。

  乘坐馬車到岐雲山腳下的小農莊那兒,需要半個時辰左右時間。

  到了地方,曲瀲三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遮陽的帷帽戴上,一起下了馬車。

  放眼望去,便見到岐雲山腳下專門種桑椹的園子,桑椹園子不遠處便是通往岐雲山上的道路,四處皆種著高矮不一的樹木,將岐雲山裡的情況掩映住,教山下的人無法窺探上面的情況,不過卻可以聽到山裡不時地有些異樣的聲響遠遠地傳來。

  這岐雲山本就不是專門狩獵之地,不過是距離京城較近,時常有些王公子弟過來遊玩打獵,讓一些住在岐雲山下的獵戶專門放養了些動物在山裡罷了,並沒有什麼猛獸,也算不得危險。

  駱櫻使勁兒地探頭,自然什麼也沒看到,頓時洩氣地想要咬帕子。

  曲瀲本就有所猜測,如今再見她那失望之極的模樣,心裡不禁好笑之極,拉著她道:「行了,既然是來摘桑椹的,就親自去摘一些吧。如果摘得多了,還可以釀些桑椹酒。」

  駱櫻蔫蔫地應了。

  自有管事嬤嬤去和打理桑椹園的佃農們交涉,等她們進桑椹園時,丫鬟婆子們早就在桑椹園中清理出一處濃蔭的落腳歇息之地,擺上帶來的點心清水,讓她們累了可以去歇息。

  曲沁坐在歇息處,對兩人道:「我就不去摘了,省得沾了小蟲子過敏,你們兩個小心一些,注意那些小蟲子,別讓它們沾到身上。」

  曲瀲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駱櫻卻興致勃勃地應了,拉著曲瀲便躥進桑林中。

  豔陽高照,不過桑園位於山腳下,倒是有山風時不時地吹過,地表的溫度也比山下清涼一些,並不怎麼熱。曲沁端著茶盞喝了會兒茶,見眼前山色不錯,桑椹園旁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水,便起身去逛逛。

  曲瀲和駱櫻去摘了會兒桑椹,便有些無趣。

  她看了看,便到一棵樹下乘涼,將方才塞到袖子裡的東西拿出來,見是打絡子的幾根線,又看了看那塊血玉,神色有些莫測,終於低頭雙手靈活地打了根絡子。

  就在她打好絡子時,遠遠地聽到了駱櫻的聲音,忙將那塊血玉塞回袖子裡,抬頭便見駱櫻拎著個小籃子過來。

  「阿瀲,快過來,翠屏她們摘了些地莓,咱們去溪水那邊洗洗一起嚐嚐。」

  曲瀲見她興致勃勃的,自然應了聲好。

  待兩人在丫鬟的陪伴下一起去溪邊,卻見紅蕊在那兒。

  「紅蕊,你在這裡做什麼?」曲瀲問道:「姐姐呢?」

  紅蕊嚇了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說道:「姑娘說難得出來一趟,便便去附近逛逛。」

  曲瀲狐疑地看她,見紅蕊低下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周遭,並沒有看出個什麼大概,便拉著駱櫻到溪水邊的一塊石板上去洗果子順便玩水。她自知這個姐姐自來有主意,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所以也不是很擔心。

  「哇,這水真的很涼爽。」駱櫻開心地道,拿了帕子在水中清洗,然後撩起帷帽上的羅紗,用沾溼的帕子覆在臉上,高興得直笑。

  這溪水很乾淨,溪水約莫半丈寬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水草和水中的細沙石礫,曲瀲就著溪水洗了下手,溫溫涼涼的水確實讓人很舒服,若不是在外面,她都想脫了鞋襪下水去泡泡了。

  駱櫻卻真的這麼幹了,嚇得翠屏差點要飆淚。

  「阿瀲,你也一起泡泡。」駱櫻招呼曲瀲。

  曲瀲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馬嘶聲,翠屏已經要哭了,「姑娘,有人來了,一定是山上打獵的公子他們回來了!您還是快點穿好鞋襪,若是教人看到您這樣子,奴婢就活不成了……」

  駱櫻忙將鞋襪穿上,拉著曲瀲便蹦過去。

  她們回到桑椹園中,站在一片荊棘圍成的半人高圍牆前,望著通向岐雲山的路,很快便見到了十幾匹馬從山道那邊衝出來。

  「哎呀,是四哥、七哥他們。」駱櫻很快便認出了其中的兩人。

  曲瀲眼神也很好,同樣認出了這群人中一個穿著玄色勁裝的少年,他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望著遠方,迎面的風吹起他的頭髮和衣袍,屬於少年的身形纖瘦卻並不羸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氣勢凌厲。

  當那人看過來時,曲瀲便扭頭避開,走到高大的桑椹之後。

  很快,她便聽到駱承正的聲音響起:「阿櫻,你怎麼在這裡?」

  「我和阿瀲她們過來摘桑椹,四哥、七哥,你們這是要回莊子了麼?」駱櫻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們有些事情,大殿下還在山裡,我們等會兒還要上山。」駱承風溫和地說道。

  駱櫻頓時十分失望,「那好吧,你們去忙罷,我們稍會也要回莊子裡去。」

  馬蹄聲再次響起,很快便消失了。

  「阿瀲,你在哪裡?」

  聽到駱櫻的聲音,曲瀲才從桑椹後探出頭來,朝她道:「我在這裡呢。」邊說邊往外頭看去,見到那些騎士絕塵而去,方鬆了口氣。

  駱櫻走過來抱怨道:「你怎麼躲起來了?剛才我還見到鎮國公世子呢,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曲瀲低頭故作忙碌地摘桑椹,沒答理她的話。

  駱櫻以為她在害羞,嗤笑了下倒也沒再說什麼,剛才的人很多,駱承正他們過來和她說話也因為他們是兄妹,其他人隔得很遠,並未過來。所以就算曲瀲也在,怕紀凜也不好過來,心裡不免為曲瀲可惜,好不容易能見一面,卻因為地點不對,兩人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見面說話。

  曲瀲沒有答話,而是看了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桑椹汁,紅色的汁水沾在白嫩嫩的手指上,有點兒笨乎乎的樣子,讓她看了有點想笑。可見剛才情急之下,用的勁兒有些大,將桑椹都弄破了,沾了些汁在上面。

  很快便有婆子過來說道:「兩位姑娘,已經摘了幾籃子了,可還要摘?」

  駱櫻本就不是來摘桑椹的,見這裡看不到什麼,自是不想再待了,當即便道:「不用了,讓人收拾一下,咱們回別莊。」說罷,便和曲瀲回濃蔭處歇息喝杯水解渴。

  駱櫻剛喝了杯水,突然反應過來,「沁表姐呢?還沒回來?」

  曲瀲心中一跳,她不覺得自己姐姐是個魯莽之人,所以定然是有什麼事情,當即忙站起身來往四周看去,不想正好看到一道人影沿著溪邊往這兒行來,等在那兒的紅蕊忙迎過去,然後主僕倆一起回來。

  曲沁的臉蛋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汗水打溼了她的鬢髮,見丫鬟們正在收拾,便笑道:「抱歉,剛才見周圍的環境不錯,便走得遠了。」

  駱櫻笑道:「沁表姐若是喜歡,下次咱們再來玩。」

  曲瀲沒說話,而是瞄了眼曲沁的鞋子,發現那鞋尖處沾了些汙泥,而且裙襬處還有一些暗紅的痕跡,倒是有些像血跡,讓她心中又是一跳,不由看向她的臉。

  曲沁轉頭,見妹妹一雙清亮的眼睛盈盈望來,朝她微微一笑。

  丫鬟們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時,突然發現天邊一團烏雲飄過來,很快地天色便陰了。

  「哎呀,就要下雨了。」紅蕊驚聲道:「這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聲勢浩大,怕是無法趕回莊子裡去。」

  曲沁笑道:「不要緊,先去那邊的小農莊等雨停再回去。」她指著距離桑椹園不遠處的一處面積並不大的農莊,這也是平陽侯府建在這兒的莊子。

  隨著狂風四起,眾人自然都點頭同意,丫鬟婆子們忙送三個小姐上馬車,將馬車趕到小農莊。

  剛到小農莊,雨便下了,劈哩叭啦的雨聲啪打著屋檐,浩大的聲勢讓人心驚肉跳。

  三人只是被剛降的幾滴雨微微打溼了臉,倒是沒有淋到雨,不過外面的聲勢仍是讓駱櫻和曲沁的臉色有些發白,曲瀲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指揮著莊子裡的小丫頭送上溫水,招呼兩人過來梳洗一下。

  「姑娘,廚房裡煮了甜湯,你們可要用一些?」紅蕊過來請示道。

  「這雨不知道會下多久,就用些墊墊肚子罷。」曲沁吩咐道。

  紅蕊應聲下去了,一會兒後帶著兩個小丫頭拎著食盒過來。

  梳洗過後,又坐在乾淨整潔的房間裡,身邊有著認識的姐妹們,眾人的心情很快又恢復過來,駱櫻還讓人將先前摘的地莓和桑椹洗乾淨送過來和姐妹們一起嚐嚐。

  正說笑著,一名管事婆子冒著雨過來,稟報道:「姑娘,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來此避雨,正在廳堂那邊。」

  曲沁一聽,忙道:「可是淋溼了?」

  曲瀲正捻著一顆桑椹要吃,聽罷便頓住了。

  駱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管事嬤嬤。

  「都淋溼了,奴婢正讓人收拾間廂房讓他們去梳洗呢。」管事嬤嬤也知道兩人的身份,早就殷勤地讓人去安排了。

  曲沁聽罷點點頭,說道:「先送些熱水和乾淨的衣物過去,等他們梳洗完後,再送些吃食過去。」她又看了看外面陰沉的天空,「讓人好生伺候兩位公子。」

  管事嬤嬤應了聲,忙又冒雨過去安排了。

  見管事嬤嬤下去,駱櫻便奇怪地道:「怎麼只有他們?難道四哥和七哥都沒跟著一起?剛才看他們那麼多人,也不知道去幹什麼,難道還沒有回來?」

  曲沁剛才不在,並不知道這回事,忍不住看向妹妹,微微蹙起眉頭來,心裡有些擔心。

  曲瀲笑道:「許是他們先回來,卻不想會下雨,也不知道在山裡的那些人會如何。」

  駱櫻聽了一樂,笑道:「怕是都要淋成落湯雞啦。」

  周圍的人聽得都是一樂,想到那群平時注重儀容的王孫公子都淋成落湯雞,委實可笑。只有曲沁沒笑,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又望向外面的天空,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蔫。

  雨一直下了半個時辰,終於從大雨變成了小雨,可能再下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停了。

  「阿瀲!」曲沁突然對正和落櫻手談的妹妹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見駱櫻看過來,對她笑道:「櫻表妹,我們去去就來。」

  駱櫻先是有些奇怪,然後想到了什麼,笑嘻嘻地道:「沁表姐你們儘管去,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

  曲沁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裡有些好笑,不過也覺得這姑娘好忽悠,如此更好。

  曲瀲不知道姐姐要幹什麼,不過仍是乖乖地跟著去了。

  出了門,一陣細雨飄灑過來,涼涼地撲到臉上,驅散了這個夏日的躁熱。

  下雨的天空陰沉沉的,周遭地面一片溼嗒嗒,讓人的心裡也變得有些不好。

  「姐姐,去哪裡?」曲瀲問道,注意到姐姐只帶了紅蕊一個丫鬟。

  曲沁朝她笑了下,輕聲道:「咱們去找寧王世子和紀公子。」

  曲瀲心裡更奇怪了,直覺姐姐有什麼事情,不過見她臉上有些憂慮,也不好問,便跟著她往客院行去。

  穿過廊院,到了農莊前院,紅蕊便道:「姑娘,寧王世子和紀公子在那兒。」指著其中一間廂房。

  曲沁點了點頭,對紅蕊道:「你去將那邊伺候的小丫頭叫出來。」

  紅蕊應聲而去,很快便見一名十歲左右的黑膚小丫頭過來了,原是莊子裡廚娘的女兒,因今兒下雨,他們來得突然,人手不夠,所以便讓這小丫頭到前院這兒伺候。

  「兩位公子在做什麼?」曲沁問道。

  「正在手談。」小丫頭答道。

  曲沁點頭,讓她進去通報一聲。

  很快地,小丫頭便過來回話了,寧王世子請她們到廳堂相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17 PM

第60章

  到了廳堂時,便見紀凜親自迎了出來,寧王世子周琅百無聊賴一般地跟在後頭,看到曲瀲時,還朝紀凜使了個促狹的眼神。

  曲家姐妹一看,如何不知道這廝誤會了。

  曲瀲心裡有氣,差點想要瞪他一眼,只是此時紀凜已經走過來,雙眼緊緊地盯著她,彷彿要在她臉上盯出朵花來似的,讓她心裡氣惱不是,無力也不是,最後決定就跟在姐姐身後,當作沒看到。

  「瀲妹妹……」

  紀凜有些忐忑地喚了聲,擔心她仍在生氣,心裡有些急。

  就算平時就算在皇上面前他也能對答如流、進退自如,可不知怎麼地,只要在她面前,見不得她一點兒惱怒,他心裡就像有隻貓在抓一樣地急躁難受,心情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起伏著。

  「寧王世子,紀公子。」曲沁當作沒看到紀凜的模樣,對著他們福了福身。

  周琅笑著道:「外面地溼,兩位姑娘還是先進來吧。」

  曲沁也不客氣,帶著妹妹進來。

  待紅蕊和碧春上了茶點後,周琅偷偷用手戳了下心不在蔫的紀凜,笑道:「不知曲姑娘有什麼事情?」他心裡已經認定了曲沁是帶妹妹來見紀凜的,正琢磨著稍會怎麼給這對未婚夫妻安排個兩人空間,讓他們解解相思之情。

  這幾日他和紀凜一起,如何感覺不到他的異常,不說他變臉時可怕的模樣,單說如今這正常的時候,彷彿有什麼事情讓他憂心忡忡,讓他一時間十分好奇。他一直以為這天下間沒有事情能難得到紀暄和,和紀凜混在一起,就算他比紀凜年長,腦袋沒紀凜的好使,也只有聽紀凜吩咐的份兒。

  所以,當紀凜變得患得患失時,周琅大為好奇,可惜無論他如何問,紀凜皆不可告訴他,讓他好生無趣。直到今日,遇到來桑葚園摘桑葚的平陽侯府的姑娘,得知曲姑娘也在,紀凜竟然冒著雨巴巴地過來時,周琅覺得自己明白了。

  紀凜定然是為了剛定親不久的未婚妻患得患失。

  這讓周琅著實驚奇,他沒想到原來世間還有人能讓世凜如此失態,所以當曲瀲過來時,周琅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親自去招待曲家兩個姑娘。

  「自是有事。」曲沁嘆了口氣,直言不諱地道:「有件事情要請教世子,還望世子坦誠相告。」

  曲沁的話不在預料之中,周琅一時間愣住了,他看了眼紀凜,心裡琢磨了下,便對曲沁道:「曲二姑娘請隨在下來。」說罷,便起身走到外面迴廊處。

  曲瀲見姐姐和周琅二話不說,便走到門外迴廊處說話,從屋子裡往外看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卻因為雨聲的干擾,聽不到他們說的話,頓時覺得她姐姐的事情非同小可,正琢磨著是什麼事情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聲「瀲妹妹」。

  曲瀲身子一僵,然後深吸了口氣,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

  紀凜見她看過來,眼神瞬間變得欣喜,不過想到自己曾對她做的事情,又有些不安忐忑,忙起身來,朝她作了一揖,說道:「瀲妹妹,當時多有冒犯,請你莫要生氣。」他垂下眼,輕聲道:「若是以後再如此,瀲妹妹你儘管……」

  他嘴角微動了下,然後一臉堅定道:「瀲妹妹,以後定然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請你相信我!」

  曲瀲見他給自己作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道:「你別這樣。」若是教人看到,還以為她得理不饒人,對未婚夫凶悍,竟然教他作揖陪禮。

  想著,下意識地往外看去,卻見周琅一臉詫異,沒有注意到這裡的事情。

  紀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瀲妹妹,這幾日我心裡實在難受,自知做了過份的事情,一直想著如何補嘗你,只是……」他看著她柔美的臉,欲言又止。

  曲瀲原本被當時的事情弄得挺生氣的,不過都過了好幾天了,後來又聽了葉長青的話,得知這樁親事的由來,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如今又見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就算心裡還有很多疑惑,卻已經不生氣了。

  「我已經不生氣了。」曲瀲輕聲說,看了他一眼,心裡又想起了音容早已經模糊的父親。

  這輩子的父親的形象終於取代了上輩子的爸爸,讓她心甘情願地將他當成父親,對他給自己的安排,曲瀲心裡還是很感激的,若是可以,並不想辜負他的期望。

  「真的?」紀凜一臉欣喜地看著她。

  曲瀲見他雙眼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那歡喜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順眼,心裡不禁也有些欣喜,朝他抿嘴一笑,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桌面上,輕聲道:「絡子我已經打好了,給你。」

  紀凜低頭,看到那塊血玉上的絡子,心裡終於確認她是真的不生氣了,頓時歡喜不已,激動之下,又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雙眼炙熱地盯著她。

  「咳!」

  一聲咳嗽響起,兩人同時縮回了手,轉頭看去,便見周琅和曲沁雙雙站在門口,讓兩人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曲瀲的臉皮厚些,很快便恢復了自然,一臉坦然地看著門口的兩人。

  沒辦法,上輩子更大尺度的事情都看過,此時和個小男生牽手,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就是這樣厚臉皮!

  周琅看了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少女,又看向有些害羞的少年,心裡不禁有些古怪,這是不是反過來了?

  見姐姐進來,曲瀲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地看了眼妹妹,說道:「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兩位了,稍會若是雨停,兩位公子再走。」

  又是客氣了一翻,曲沁方帶著妹妹離開。

  紀凜將她們送到門口,等她們走遠了,依然站在廊下看著。

  「行了,別看了,曲妹妹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周琅打趣道。

  紀凜沒理會他,直到曲瀲的身影消失,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回到廳堂,待兩人坐下後,周琅又繼續嘴賤地開始打趣了,「先前我還不相信,現在倒是相信了,沒想到你也有一天會被個小姑娘弄得心神不寧。原來我還以為你是個鐵打的呢,沒想到一個曲妹妹倒是成了你的軟肋了。」

  紀凜端起微涼的茶喝了一口,「那又如何?」十分地坦然。

  周琅被他坦然的態度弄得愣住了。

  「她縱是我的軟肋又如何?我護著她就是了!倒是你,以後寧王妃若想再給你定個未婚妻什麼的,可別再來找我出主意。」紀凜繼續道。

  「別啊!」周琅再也不敢嘴賤了,忙不迭地討好道:「暄和兄,別這樣,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自該守望相助,若是你有什麼困難直說,我定然幫你,若是我有什麼困難,你自然也要幫我。」

  紀凜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周琅一個哆嗦時,問道:「剛才沁姑娘來找你是何事?」

  「對了,正要和你說這事情呢。」周琅收起剛才戲謔的語氣,擰著眉道:「我不知她是何意,竟然向我問起明方大師……」

  紀凜愣了下,也蹙起眉頭來,說道:「莫不是先前明方大師負傷下山時,碰到沁姑娘了?沁姑娘怎麼會認識他……」他眉頭擰得更緊了,想不出曲沁是如何認識明方大師的。

  「對,我也奇怪呢,不過後來聽她說,明方大師救過她一命,她在山下撞見明方大師,心裡擔心,所以便過來問我了。」周琅輕鬆地道:「你也知道明方大師是得道高僧,去的地方很多,救過的人更不知凡幾,醫術又高明,指不定是在什麼時候救過她呢。」

  紀凜微微點頭,心裡卻仍是有些不太明白,他總覺得能勞得曲沁親自過來相詢,怕是沒這麼簡單吧?這位妻姐,紀凜對她的印象不好不壞,只覺得她行事頗有主張,胸有成竹,彷彿將很多事情都看得極透,讓曲瀲十分敬重她。

  ****

  曲沁不知道妹夫紀凜對自己的懷疑,她心裡尤在擔心明方大師。

  明方大師確實是她的救命恩人,不過是上輩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十分敬重明方大師為人,縱使這輩子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明方大師並非那樣慈悲的方外之人,仍是對他十分敬重,不忍苛責。所以先前發現他從岐雲山下來受了傷,親自給他尋找草藥給他敷藥。

  只是後來明方大師拒絕了她的好意走了,也不知道他傷得如何,想起上輩子明方大師和周琅的關係,方才會過來問周琅。剛才她不過是詐一詐周琅,沒想到明方大師和周琅竟然真的早就認識了。

  想來明方大師和皇室應該有什麼聯絡吧。

  回到廂房,便見駱櫻正無聊地撐著下巴趴在窗前看雨,見到她們回來,雙眼一亮,笑嘻嘻地道:「怎麼回來這麼早?這雨都還沒停呢。」

  曲瀲被她打趣得真想翻白眼,這姑娘簡直就是個傻白甜,很多時候不想動腦子,總將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纏著她東問西問,問的自然是她怎麼不和紀凜多處處之類的,曲瀲無奈地拿了塊點心塞她的嘴。

  過了半個時辰,雨終於停了,天空掛著一條彩虹,眾人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別莊。

  周琅和寧王世子過來辭行,感謝主人借地方給他們避雨,十分客氣。

  曲沁和駱櫻都知道周琅作為寧王世子能這般客氣,其實還是看在紀凜的面子上,所以也客氣地說了幾句話,然後便目送著兩人翻身上馬離開。

  紀凜坐在馬上,回頭看了眼曲瀲,眼裡有歡喜和不捨,終於拉起韁繩,策馬離開。

  曲瀲也和姐姐、駱櫻上了馬車離開。

  回到別莊時,已經傍晚了,天邊晚霞絢爛,整個天空都被煌煌赫赫的色澤染得通紅。

  三人先是去了駱老夫人那兒,將採摘的桑葚和地莓送過去,卻不想在駱老夫人這兒見到駱槿等駱家姐妹。

  「沁表姐和兩位妹妹去摘桑葚了?怎地也不叫上咱們姐妹幾個?」駱林捏著帕子,嬌嗔地道。

  曲沁和曲瀲含笑不語,由駱櫻打頭陣,「當時太陽大,我可是記得林姐姐你們說怕太陽曬黑了,不想出門,所以就不叫你們啦。不過你們放心,等過兩天,咱們還會去的,到時候林姐姐你們也一起去。」

  駱林臉皮有些僵硬,心裡著實惱怒,過兩天大皇子他們都不會來岐雲山了,還去做甚?她心裡疑心今兒駱櫻和曲家姐妹是趁機守在岐雲山腳下等大皇子一行人好露臉,可是駱老夫人在此卻開不了口,只能心裡暗暗惱怒。

  駱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想來沁表姐和瀲表妹、櫻妹妹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吧。」

  駱老夫人也關切道:「是啊,你們沒有淋到雨吧?先前那雨下得真大,擔心你們三個傻姑娘沒輕重,淋了雨可怎麼辦喲。」

  「祖母,咱們才不傻呢,還給你帶了桑葚孝敬您。」駱櫻忙道。

  駱老夫人被哄得眉開眼笑,催促她們趕緊回去洗漱歇息。

  等三人離開後,駱槿等人也跟著起身告辭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駱槿見蹭到自己身邊的駱林,並未吭聲。

  駱林心中暗氣,面上卻笑盈盈地道:「也不知道今兒沁表姐和櫻妹妹在那邊有沒有見到什麼人,我聽小丫頭說下雨前四哥和七弟都回來過,後來又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忙得怎麼樣,有沒有淋到雨。」

  駱槿悠然道:「這我可不知道了,不過若是當時他們在山裡,怕是會被淋到,就不知道山中可有什麼避雨之地。」

  駱林眼睛轉了轉,試探地道:「若是大皇子他們被雨淋了……」

  駱槿心中一緊,看了駱林一眼,並未吭聲。

  駱林回了房,在室內轉了轉圈子,叫來個小丫頭吩咐道:「你去前院看著,若是四少爺和七少爺回來,告訴我一聲。」

  待小丫頭領命下去後,駱林捏著帕子,神色有些陰沉不定。她就不信駱槿不會心動,而且大房和四房雖然都是嫡出,可是四房如何比得過要承爵的大房的尊榮,怕是四房也有什麼小打算吧。

  哼,駱櫻也不過是仗著自己投了個好胎罷了,駱槿也同是嫡出,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

  天色微微發暗,曲瀲洗了頭躺在榻上晾時,便聽到前院傳來喧譁聲。

  碧秋進來,告訴曲瀲道:「姑娘,聽說兩位表少爺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客人回來。」

  「客人?」曲瀲馬上想到誰,輕聲道:「你去瞧瞧是什麼客人,別湊太前去。」

  碧秋笑著應了聲,便出去了。

  過了一刻鐘左右,碧秋回來稟報道:「姑娘,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有大皇子和幾位勳貴公子。說是先前在山裡淋了雨,絆住了他們下山的時間,如今天也黑了,怕趕不回城,所以今兒在別莊借宿一晚。」

  曲瀲不由來了興趣,琢磨著這大皇子不知道是誰引過來的,莫不是平陽侯府真的想要大皇子側妃的位置不成?難不成是四舅舅的主意?是了,若是駱槿能成為大皇子的側妃,大皇子將來真能成事,駱槿就是皇妃了,四房自然不會輸長房了。

  想到這裡,曲瀲將頭髮往後一甩,對碧秋道:「你去找紅蕊,和她透露一聲。」

  紅蕊知道了,姐姐自然也知道了,屆時她應該知道怎麼做。

  她們姐妹倆只是來平陽侯府孝順駱老夫人的,平是侯府要做什麼和她們沒關係,曲瀲也不希望旁人來設計她們姐妹倆。

  做完這些事情,她便安心地爬上床睡覺了。

  可惜,駱櫻又精力旺盛地跑過來了。

  「阿瀲,別睡,今晚有好戲。」駱櫻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你想不想看戲?」

  「不想!」曲瀲誠實地搖頭,「我怕自己成了演戲的。」

  駱櫻滯了下,然後洩氣地道:「你一直都是這麼膽小,我來找你真是見鬼了!算了,咱們去抓螢火蟲吧,總不能辜負這大好的夜色。」

  這個倒是可以有,難得來別莊玩,又都是年輕的姐妹們,調皮一些也可以的。就像那句人不輕狂枉少年,駱老夫人也並不苛責她們,由著她們去玩,只要帶好僕婦,別出事就行了。

  曲瀲很快便穿戴好,想了想,又讓人去取了幾個透明紗絹扎的燈籠和孔明燈過來,到時候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中,讓它飛上天那才好看。

  駱櫻好奇地道:「能放麼?會不會它們在燈裡就死了?」

  曲瀲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時候看情況啦。

  兩人準備好後,便去找曲沁,自然是想姐妹們一起去玩。

  曲沁此時已經換上了寢衣,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吧。記得別亂走,遇到什麼事情趕緊回來,千萬別往前院去。」

  曲瀲和駱櫻都知道她的意思,齊齊地應了,然後高高興興地帶著丫鬟婆子往莊子裡的那面荷花湖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24 PM

第61章

  夜色瀰漫,迴廊間早已點亮了燈籠,襯得夜色越發的黑沉。

  今晚的天色倒是不錯,天上星河璀璨,下弦月散發著朦朧的光暈,整個世界像披了一層薄紗般,極目所見,都是一片朦朧的夜色。

  曲瀲和駱櫻一起穿過迴廊,遠遠地便看到那面她們時常來泛舟摘蓮花的湖,湖邊的草叢中和湖面上都可以看到小小的螢光一閃一閃地舞動著,和天上的星辰相輝映,十分美麗。

  她們今晚的運氣不錯,螢火蟲並不少,這些螢光在星河之下飛舞,將如水的夜色營造得如夢似幻般美麗。

  「兩位姑娘小心一些,這草叢中時常有隱藏著的小石子,可別被絆倒了。」引路的婆子討好地叮囑道。

  兩個婆子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曲瀲手中也拿著一盞八寶燈,瑩瑩然的亮光照亮了腳下的路。一陣夜風吹來,送來舒爽的涼意,看著那在黑暗中飛舞的螢火蟲,曲瀲對這種久違的自由感覺十分喜歡,讓她覺得晚上不睡覺出來一趟也挺值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和駱櫻往湖邊行去。

  丫鬟們圍在她們周圍,已有婆子去拿了絹紗做的網兜過來。

  「我來我來!」駱櫻忙不迭地拿過網兜,要自己兜螢火蟲。

  婆子有些擔心地道:「姑娘小心腳下,這草叢還溼著,莫要弄髒了鞋子。」

  「知道了。」駱櫻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便帶著翠屏前去草叢中兜螢火蟲了。

  曲瀲沒去兜,白天下了雨,雖然地面已經乾得差不多了,但草根處仍是溼嗒嗒的,不小心蹭到鞋上,很快便要將鞋子打溼,腳也會弄得溼溼涼涼的,讓她有些嫌棄。而且螢火蟲在夜間再好看,那也是蟲子,她只欣賞就好,可不想動手。

  她坐在湖邊一塊大石上,將絹紗扎的燈籠抱在懷裡,等碧春兜了螢火蟲過來時,便讓她將螢火蟲放進燈籠裡來。很快沒有燭火的燈籠亮了起來,因為放的螢火蟲很多,看起來就像盞瑩瑩綻放的夜光燈。

  「好看不?」曲瀲捧著它,朝碧春笑問道。

  「好看。」碧春看著也有些心癢,「姑娘,奴婢也想弄一個,今晚要放到床頭看。」

  曲瀲笑道,「你喜歡就多捉一點兒,叫捕螢的婆子也幫你多捉一些。」

  然後又拿了幾個絹紗扎的燈籠過來,將抓到的螢火蟲放到裡面去。至於孔明燈,曲瀲看了看,決定還是不將螢火蟲放裡面了,讓人將孔明燈點亮,她跑到湖邊不遠處的一叢高大的海棠花樹下,去放孔明燈。

  就在她蹲在海棠花下襬弄著一盞孔明燈時,突然一種莫名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左右看去,周圍除了守在周圍的婆子和湖邊正在捕螢的駱櫻等人,似乎沒什麼異樣。

  難道是她的錯覺?

  很快曲瀲便發現這不是她的錯覺,因為一雙手從身後摟住她,溫熱的呼吸在她脖頸處拂過,讓她心肝都顫了起來,然後是一道絲柔暗啞的笑聲響起。

  「瀲妹妹。」

  「……」

  那聲音像融入黑暗中一般絲絲滑滑的,又帶著某種甜膩的感覺,端的妖孽,讓她寒毛都豎起來了,差點將手中的孔明燈就往後面的人身上砸去,卻被身後的人握住了手,將她手中的孔明燈奪了過去。

  「小壞蛋,又想打人麼?」

  曲瀲頭皮發麻,直覺就要連滾帶爬地跑開,卻不想被人摟著腰站了起來。

  「紀少爺?」

  碧春發現這裡的異樣,忙跑了過來,等看清楚和她家小姐站在一起的人時,不由驚訝地喚了一聲,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紀凜。燈光有些暗淡,天上的星辰一眨一眨的,讓那站在黑暗中的少年只能窺見隱約的輪廓,卻也認得出這是鎮國公世子。

  碧春見兩人站在一起,雖不知道紀凜怎麼會在平陽侯府的別莊,不過想來應該是兩個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而且紀凜和自家姑娘是未婚夫妻,他若是來尋自家姑娘也是使得的,倒是沒有多想。

  碧春沒多想,但曲瀲卻有些苦不堪言,原因便是那擱放在她腰間的手,因著周圍的黑暗,他藉著海棠花的掩飾,著實不規矩。這些也沒什麼,反正兩人已經有名份,曲瀲可以將他當成男朋友來看,可是現在的紀凜又給她那種古怪的感覺了,讓她打從心底發毛,有種驚悚的感覺。

  莫不是就是曾經紀凜說的,這是他私底下的另一面?

  什麼私底下的一面?這也太與眾不同了,分明就是個精分嘛!

  見碧春背過身,拿網去兜螢火蟲,一副為他們打掩飾的模樣,曲瀲深吸了口氣,欲推開他的手,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今兒下了雨,大皇子他們在山裡淋了雨,駱四便好心地邀請大皇子過來,周琅愛湊熱鬧,回程時見到了,也一併過來了。」他溫聲說道,原本和煦的聲音帶著些許異樣的甜膩。

  曲瀲打了個哆嗦,覺得這人病得不輕,白天時那樣多陽光清正的美少年啊,現在卻變成了個妖孽似的古怪人物,說他們是同一個人真是難相信。果然她能原諒的只是白天時那個溫潤如君子般的紀凜,現在這個……還是有點難接受。

  「那這裡也不是你該來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隻手捏住下巴,迫得她的臉抬起來。她心中一顫,以為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的事情又要發生了,心裡不禁有些抗拒,卻見他只是撫了撫她的下巴,聲音越發的絲滑甜膩。

  「你有沒有發現,這種時候你倒是沒客氣,白天時候那麼溫婉可人,規規矩矩的。」他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灼人,「你是不是發現了?」

  「發現什麼?」曲瀲有些肝顫,不知為何,她好像總是能一下子便感覺到他的情緒的變化,所以對著溫煦謙和的紀凜也會跟著心情愉快,對著現在這個在夜色中顯得古怪的紀凜,又會跟著不客氣,甚至有些抗拒。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凜。莫不是在當初在常州府的祝家時,她心裡其實已經隱約地明白了,只是當時沒發現,後來也沒有多想罷了。

  「還說沒發現,你最會耍人了,只是不承認罷了。」他突然拉著她,隱入海棠花叢後,隔絕了其他探視的目光,「白天時你送還了玉佩,他……我很高興。」

  曲瀲沒理他,而是四下看了看,想要跑。

  「別跑,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了,等以後成了親……」他又摟住她嬌小的身子,笑著在她耳邊說。

  發現路被他堵死後,曲瀲終於死了心了,忍住莫名的驚悚,低聲道:「你真的是紀凜?」

  「是啊。」

  「可是,你明明……」

  「哎呀,讓你發現啦。雖然不一樣,但都是我。」他輕撫著她的臉,語中帶著深意:「小壞蛋,你要習慣。」

  曲瀲心頭驚濤駭浪,差點要尖叫出聲,便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別叫,會將大皇子他們叫來的。」

  曲瀲驚駭地看著他,心頭亂糟糟的,不知他為何今晚如此誠實,這種事情,一向不是捂得嚴嚴實實的麼?他怎麼這般大方地承認自己有病?承認自己是個精分?

  曲瀲以前便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有個祕密,而這個祕密就是他這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如今看來,分明是個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難道他真的是雙重人格?

  見他低頭就要湊過來時,曲瀲驚得一把推開他,就要矮下身跑開,不想被他抓住,拉著她上前,害得她迎面撞到他胸口上,鼻子瞬間疼得差點要飆淚。

  「別動,我答應了他,不會再對你做什麼的。」他拉著她道。

  「他?」曲瀲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問。

  「是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既然他為了那天你的態度那麼難過,我便答應他,沒有成親之前,不會再對你出手。只要成了親……」他摟著她的身子,緊緊地將她按在懷裡,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脖子。

  曲瀲雞皮疙瘩顫起,嚇得縮起腦袋,心裡將他一陣臭罵,別以為她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純真閨秀,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暗示?色魔一個!他才多大啊,竟然想這種事情——只要想到白天時紀凜那清正如玉的眼睛,曲瀲簡直晴天霹靂。

  她被他按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只得扯著他的衣袖,讓他放開。

  「冷靜下來了?」柔滑的聲音帶著莫名的甜膩氣息。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稍稍放開她,見她乖乖地站著沒有跑也沒有叫,不禁有些滿意,掬起她先前因為掙扎而落到頰邊的一縷頭髮,笑道:「你素來就是個識時務的,從小就會耍人,不過也算是優點,至少有自知之明。」

  曲瀲憋屈,「你別說這種我聽不懂的話。」

  「不是聽不懂,怕你是忘記了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冷。

  曲瀲縮了縮脖子,不吭聲,腦子裡卻飛快地回想小時候的事情,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哦,對了,聽說是在她爹去世之前,她病得糊塗時在房裡見過,可惜當時她病懵了,根本對他完全無印象,也沒聽奶娘說她當時有打人或做了什麼事,不過當時就是糊里糊塗地將鎮國公當成她爹,對著鎮國公喊了聲爹嘛。

  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不過還未給她想到個明白,突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傳來,曲瀲一驚,就被旁邊的人捂住嘴,將她拖到一旁。

  湖邊掛在柳樹下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屬於小姑娘的快活聲音傳來。隔著半個湖,那邊卻幽幽靜靜的,甚至只有天上的星子閃爍,下弦月高掛在天邊,黯淡的月光如水般鋪漫而過,將整個別莊的花園照得影影綽綽的。

  曲瀲探頭望去,便見到一個人影匆促地走過,她瞇了瞇眼睛,認出了那是駱槿的身影。

  「聽說平陽侯府的別莊裡種了幾盆月下美人,近來正要花開,所以駱四便邀請大皇子他們一起來賞花。」暗啞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大皇子他們就在湖的對面。」

  曲瀲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湊到身邊,忍不住挪往旁挪了挪。

  誰知他也跟著挪過來。

  曲瀲頓時有些洩氣,卻又無可奈何。

  她看著駱槿穿花拂柳而去,若有所思,突然問道:「大皇子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紀凜挨著她的身子,一條手臂扶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整個人幾乎都賴在她身上一樣,蹭著她的耳畔說道:「不錯,大皇子妃生第一胎時難產,傷了身子,以後難再有孕了,偏偏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又只是個小郡主。」

  曲瀲吃了一驚,沒想到駱四老爺打著這樣的主意。怕是安國公府也有自己的打算,想從家族中挑個姑娘送過去,若是能一舉懷男,就算是側妃所出,也是大皇子的第一個兒子,大皇子妃自己不能生養,還不得好好地供著?而駱柯是安國公府的長孫媳婦,怕也是得到了訊息,所以也動了念頭,才會回家來說一起,想要將娘家的姐妹送進大皇子府。

  曲瀲很快便將事情想明白了,平陽侯府的長房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姑娘便是駱櫻,駱櫻年紀太小了,所以駱大夫人沒有吭聲。而駱四老爺雖與駱大老爺一母同胞,可架不住駱四夫人心思太活泛,應該有她在其中攛掇,駱四老爺才會起這心思,怕是駱承正這人的心思也不少,才會想要將妹妹送進大皇子府。

  這一家子,果然像駱櫻說的那樣,鬥得跟烏雞眼似的,只可憐了還在養病的駱老太爺。

  曲瀲想明白這些,心裡有些膩煩。

  「怎麼了?」紀凜像是感覺到她心情瞬間有些壞了。

  「沒什麼。」曲瀲不想和他多說,「你不用過去陪大皇子他們麼?」

  「不用,有寧王世子在,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他拉著她的手,「難得良辰美景,不若陪我的未婚妻。」

  曲瀲:「……」又被調戲了。

  大概是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曲瀲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你……你一直都是這樣麼?」難道雙重人格是天生的?

  紀凜拉著她走在黯淡的月光下的花從中,柔聲道:「你說呢?」

  她哪裡知道?原想再問的,突然抬頭時,看到月光下那少年狹長的丹鳳眼妖美異常的模樣,差點淚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30 PM

第62章

  曲瀲很想淚奔。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個人生贏家,在京城所有貴女的羨慕嫉妒恨中,獨得她自己抱得了美少年歸。而且這個美少年還心儀她,長相好、性格好、脾氣好,可以預見她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獨霸後院的輝煌日子。

  可卻不想,突然一個晴天霹靂,美少年原來是個雙重人格的精分,而且另一個人格還是個危險份子,預期中的美好的未來一下子碎成了渣,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果然,人生贏家不是這麼輕易當的。

  身邊這個正牽著她的爪子在所謂的良辰美景的黑暗環境中浪漫漫步的少年,瞇著一雙妖美的眸子,朝她笑得詭異非常,讓她肝膽俱顫,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浪漫,只覺得下一刻世界就要發生驚天大轉變。

  這特麼的就是個不知道怎麼伺候的危險之人,還愛恐嚇她。

  「你很冷麼?」少年說著,探手就要將她抱住。

  「不冷。」曲瀲木著臉說,「只是周圍太黑了,我有點怕。」

  「不用怕,有我在。」他又轉頭朝她微笑,手指很輕滑地撫過她的手腕。

  「……」

  就是因為有你在,她才怕啊!曲瀲內流滿面,她有多欣賞溫煦如玉的紀凜,就有多忌憚這個妖孽一樣的紀凜,雖她不知道雙重人格是怎麼回事,可聽他話中之意,怕是兩個人格是心意相通的,而且知道彼此的存在。

  想到這裡,曲瀲突然憶起他剛才的話,心絃突然鬆了下。

  他說,因為那個紀凜不喜歡,所以他在未成親之前,不會再對自己放肆,再做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中的事情。所以今兒他只是摟抱一下,再牽牽手罷了,並沒有再做那些過份的曖昧之事了。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很快便有了主意,不過現在情況太危險,不敢在這兒用上。

  「想什麼?莫不是不喜和我一起在這星空下散步?還是……怕我?」

  帶著些許柔到甜膩的聲音傳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忙道:「沒有……我們不要往前走了行不行?」她停住步子,想要抽回手,可惜是徒勞。

  少年回頭看她,月入烏雲,周圍很快又變得昏暗一片,只能隱約看到他眼睛裡的亮光,如狼一樣的可怖。「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去看看駱四他們要如何行事?雖說駱四打的好算盤,但是駱家並非鐵板一塊,若你姐姐未定親,她也可能會是被算計中的一人。」

  曲瀲蹙眉,所以這就是今晚姐姐寧願窩在房裡的原因麼?

  「大皇子是最年長的皇子,此時中宮無皇子,大皇子居長,又已過弱冠,素有賢德,深得朝中大臣的讚賞,私底下已有一些人向大皇子投誠。」

  「那又如何?」曲瀲不以為意地道:「皇上正春秋鼎勝,未來的事情那麼遙遠,誰能說得準?」

  「這倒是。」他像是附和她的話,然後將她拉到身邊,伸手又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一介弱女子,也敢這般平靜地和我討論這皇家之事,竟是一點也不懼?」

  曲瀲頓了下,聲音馬上變得柔弱,「那我不說了……」

  「呵……」他輕輕地笑了下,「你素來愛作戲了。」

  曲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閉嘴不言。

  此時,他們已經繞了大半個湖,到了一處薔薇花築起的花牆前。

  薔薇花後,便是莊子裡種值著幾盆月下美人的地方,曲瀲人比較矮,站在薔薇花牆前,那花牆比她頭頂高一些,她自然是啥都看不到。紀凜比她高,抬頭便能看到花牆後面的情況。

  見她抬頭盯著那花牆,一臉鬱悶的模樣,紀凜笑得很是放肆,然後在她的驚呼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曲瀲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咬住嘴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等發現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感覺到他一隻手託著自己的屁股,瞬間臉紅得像猴子。

  她自七歲以後,就不讓人抱了,此時卻被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少年這樣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看他輕鬆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重,實在是教她難為情。這樣的姿勢,讓她與他貼得太近,他身上的氣息竟然沾到了她身上。

  「噓,看那裡。」如絮語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曲瀲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薔薇花牆不遠處,那裡有一個涼亭,亭子四周掛著幾盞燈籠,使整個亭子就像黑夜中的聚光點一樣。而此時,涼亭裡的一切也展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一個穿著紫色團花錦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而坐,看背影應該就是大皇子了,而他的對面,便是駱槿,此時她姿態謙和地站在那兒,手執茶壺為石桌前的男子倒茶。而亭子裡除了他們,竟然不見旁人。

  曲瀲往周圍看了看,沒有看到其他人,直到一隻手指向另一個地方,輕輕地在她耳邊笑道:「看那邊。」

  她順著那隻手指示的地方看去,見到不遠處湖邊飛舞的螢火蟲處,有幾人在那兒,看模樣,似乎是在月下垂釣,端得閒情逸志。

  曲瀲微皺眉,心裡覺得十分不妥。

  「這是……四表哥安排的?」

  「不是他還有誰?駱四這人倒是有趣。」他用臉蹭了下她的臉頰。

  曲瀲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退後,差點從他懷裡栽下來,幸好對方抱得穩,沒讓她摔倒。她不敢再亂動,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又往那兒看了下,心裡琢磨不透駱承正的行為,竟然願意將同胞妹妹送去皇子府當側妃,就算是側妃,那也是個妾。

  「以後離駱四遠點。」

  聽到他開口,曲瀲咕噥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駱家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一直都避著駱家的那些表哥們,熟悉一些的也只有七歲前還沒有搬到外院去住的駱承風。至於駱承正這人,在她眼裡長相英俊,和駱四老爺很像,但是那雙眼睛卻藏著太多心思,她不太喜歡。

  「真乖!」他讚賞地又貼了貼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詭異的聲音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敢打你主意,就弄死他!」

  曲瀲再次被他凶狼的語氣嚇得肝顫,好端端的他怎麼發起狠來?

  等曲瀲被他牽回先前的海棠花樹前,心臟依然跳得有些快,對他那種忌憚之心越發的強烈。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用微涼的手指輕輕地壓了下她的唇瓣,讓她打了個哆嗦。

  快走吧!明天也不要過來看她了,就算過來,還是讓萌萌噠的美少年紀暄和過來吧。

  他給她扶正頭髮的髮釵,拾起了地上一個未放螢火蟲的絹紗燈籠,走入了夜色中。

  曲瀲望著他悠然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只覺得心裡又堵得慌,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姑娘。」碧春的聲音從海棠花那一邊傳來,小小聲的呼喚。

  曲瀲深吸了口氣,從花樹後走出來,說道:「我在這裡呢。」

  碧春抱著一盞螢火蟲燈籠過來,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地問道:「紀少爺呢?」

  「走了。」曲瀲沒好聲氣地說,蹲下身將先前放到海棠花樹下的孔明燈撿了起來。

  碧春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高,摸了摸腦袋,以為紀凜離開了她不高興,便也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道:「剛才櫻小姐找您,奴婢擔心被人瞧見,所以就說您在附近逛逛,沒將紀少爺過來的事情告訴她。」

  「嗯,做得好。」曲瀲鬆了口氣,剛才紀凜竟然膽大妄為地帶她去窺視大皇子的事情,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若是大皇子發現可不好。

  曲瀲看向湖邊,發現駱櫻竟然還有興致地在那裡捕螢火蟲,不由得搖了搖頭,叫了個婆子拿了火摺子過來,她將孔明燈點了放飛。

  駱櫻發現這邊的情況,將手中的網兜丟給丫鬟,自己跑了過來:「阿瀲,你怎麼將它放飛了?」

  「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曲瀲很平靜地說,她覺得自己今晚受到了驚嚇,需要早點回去睡一覺。

  駱櫻雖然有些依依不捨,但也沒有反對,拍了拍手,說道:「好吧,讓翠屏將東西收拾好,咱們回去歇息。」說著,她也點了一盞孔明燈放飛。

  孔明燈緩緩升空,雖然天上星子璀璨,卻仍成為夜空下的明光,也教湖的另一邊的人瞧了個正著。

  「咦,誰在放孔明燈?」周琅笑著看向孔明燈升起的方向,湖裡生長著亭亭玉立的蓮花,荷葉高高掣起,看不清楚湖對面的情景,「莫不是駱家的姑娘?」

  駱承正瞇起眼睛,轉頭看了眼百無聊賴地蹲在柳樹下拿著魚杆卻不像釣魚的駱承風,輕笑了一聲,說道:「世子果然好眼力,孔明燈正是湖的對面升起的,應該是家中的姐妹們出來捕螢所放。」

  「哦,原來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裡放到天上去。」周琅說著,突然來了興趣,竟然叫來了一個小廝,讓他去拿幾盞孔明燈和捕螢火蟲的網兜過來,一副要試驗的模樣,甚至很沒眼色地讓人去請亭子裡的大皇子過來。

  駱承正暗暗搖頭,覺得寧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琅這個寧王世子哪裡比得寧王當年的殺伐果決?也怨不得寧王妃成天要將這兒子抓回府裡讀書,不讓他總出去外面瞎混……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有些狐疑,似乎從剛才開始,便沒見到鎮國公世子了。

  「世子,不知紀公子在哪裡?好像從剛才就沒見到他了。」

  駱承正說著,眼角餘光掃了過去,果然見到原本露出無聊神色的駱承風突然看過來,豎起了耳朵。

  「哦,這個啊,他應該是回去歇息了吧。你知道的,到了晚上,他便不太愛出外。」

  周琅說得漫不經心,周圍的人卻也沒覺得有何不對,甚至聽景德侯府的三少席燕也附和著:「就是,紀暄和這人最是無聊了,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長這麼大,竟然連胭脂衚衕都沒去過,聽說……連房裡人都沒一個呢。」

  駱承風眉毛抖了下,雙眼如利劍般往那席燕剜去。

  其他人笑了下,沒有搭腔。席燕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與鎮國公府是姻親,所以他能這般調侃紀凜,但他們可不敢。

  不過剛笑完,卻見席燕突然哎喲了一聲,眾人望去,原來是席燕被一個燈籠砸中腦袋。

  「誰——暄和?」

  眾人瞧去,只見背著光的柳樹下站著一人,那人的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隨後一道煦和柔雅的聲音傳來。

  「小燕子,你管得也特寬了,是不是想要下水去泡一泡醒醒腦?」

  聲音雖然柔和,卻讓人心裡為之一凜,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夜色掩映之下,如何也瞧不清這連皇上也稱讚的如珠玉般的少年的模樣。

  「別叫我小燕子!」席燕差點要暴躁。

  周琅一聽那聲音裡的邪惡,便知道要糟糕,趕緊走過去,擋在紀凜面前,「暄和,你回來啦,走,陪我去逛逛。」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走了,省得他真的將席燕踹下水去,那不是教人存疑麼?

  等周琅將人拉走後,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不知他們怎地突然走了。

  駱承風和駱承正卻看向他們,兩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

  曲瀲抱著一個螢火蟲燈籠回到歇息的院子前,和駱櫻分了手。

  等駱櫻帶著丫鬟婆子們走遠後,她站在那裡愣愣地吹著夜風,彷彿一時間痴了。

  「姑娘,怎麼了?」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看著她。

  曲瀲回神,有些懨懨地說,「沒事,夜深了,咱們回去歇息吧。」

  帶著兩個丫鬟回到房前,卻見隔壁屋子裡的燈亮著,然後見穿著寢衣的曲沁走了出來,將她上下打量,笑道:「回來啦,沒什麼事情吧?」

  不,有事情,她一度受到驚嚇,心靈受到了巨創。

  曲瀲心裡咆哮著,面上卻一副平靜的模樣,「沒有呢,姐姐怎麼還沒歇息?」

  「這就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

  姐妹倆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房。

  洗漱後換上乾淨的衣物,曲瀲躺在床上,腦子裡再次回想著夜色中的紀凜,糾結了半宿,終於將被子壓著頭睡了。

  翌日,曲瀲自然起得遲了。

  她賴了會兒床,才叫丫鬟進來伺候。

  等她梳洗完畢,正坐著吃早點時,駱櫻又來了。

  「阿瀲,剛才我聽說了,大皇子竟然去探望祖母。」駱櫻驚奇地說道,然後壓著聲音說:「你說,是不是大皇子想要納我們駱家的姑娘為側妃啊?應該是槿姐姐吧,畢竟槿姐姐的年齡最合適。」

  曲瀲昨晚已經看到大皇子和駱槿花前月下的事情了,覺得只要無意外,駱槿是要進大皇子府了。駱槿若是仍對她姐姐心懷介蒂,怕是也覺得進大皇子府好吧,加之大皇子的身份,怕是駱家對大皇子也有所期盼的。

  駱櫻和曲瀲嘀咕了好一會兒,便將這事情放下,反正這事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不怎麼上心,又開始琢磨著今兒要去哪裡玩好。

  「也不知道大皇子他們今兒還上不上山?」駱櫻眼睛轉來轉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阿瀲,我記得附近的桃溪鎮似乎有一家燒餅不錯,咱們去逛逛吧。」

  曲瀲一聽,馬上心動了。

  她上輩子死時才十六歲,本就是個愛玩的年紀,這輩子投生到這樣的年代,一直壓抑著性子當個大家閨秀,很少出門,此時能光明正大地出門,自然是歡喜的,當下也不再理會駱府的打算,和駱櫻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去找祖母吧。」駱櫻拍手道。

  於是兩人聯袂去了正院,駱櫻再次用「桃溪鎮裡的燒餅很好吃,想買來孝敬祖母」這無敵的藉口讓駱老夫人笑呵呵地允許了。這裡不是京城,駱老夫人知道姑娘家只有未出閣前能自由自在一些,並未拘著她們,只讓她們多帶點人,別讓人衝撞了。

  兩人高高興興地應了,又對著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道:「沁表姐,一起去麼?」

  曲沁看著兩個小姑娘如嬌花般明媚的笑臉,原本有些蒼老的心也跟著年輕了幾分,看著她們,就像看著女兒輩的一樣,不覺有些寵溺,「我就不去了,等你們買回來給我吃就是了。」然後也像駱老夫人那般叮囑她們。

  有駱老夫人答應,下人們很快便準備好了車馬,兩個姑娘帶足了人手,便上了馬車。

  只是,剛出了莊子的門,曲瀲便聽到一道馬嘶聲,然後馬車外響起了一道如珠玉般清越的聲音。

  「瀲妹妹可在裡面?」

  曲瀲木了下,轉頭看向駱櫻,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便知道她被駱櫻給唬弄了,這丫的分明是和紀凜串通好的,等在這兒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35 PM

第63章

  馬車聲轆轤,一路往岐雲山附近的桃溪鎮而去。

  曲瀲有些心神不寧,好幾次看向車窗,鴉青色底繡五色團花的簾子遮掩得密密實實,她又沒好意思掀簾子,自然什麼都看不到。可雖看不到,聽聲辯位,也知道車外騎馬的少年所在的位置。

  「阿瀲,你不高興啊?」駱櫻奇怪地看著她,若是她定了未婚夫,未婚夫又是那樣的人中龍鳳,對自己如此上心,怕早就恨不得每日相見,就算不說話,能看到他也好。

  怎地曲瀲現在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曲瀲轉頭看她,突然壓低聲音道:「就你促狹,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和他串通好了?」

  「絕對沒有!」駱櫻趕緊豎起手發誓,「我一個閨閣姑娘,哪裡會和外人有什麼聯絡?不過是先前來找你時,路過客院那邊,聽到寧王世子和紀公子商議著要去外面逛逛,便讓人去紀凜那兒假裝無意地透露一聲咱們要出門的事情。我原也不知道他會跟來的,如此看來,他倒是對你有心。」

  曲瀲嘴角翹了翹,很快又耷拉下來。

  可不是有心嘛,昨晚兩人去偷看大皇子和駱槿的好事,而且那人還將自己雙重人格的事情坦然透露,怕是這個紀凜知道後,心裡應該也有些擔心她嫌棄吧,所以就算沒有駱櫻多事,怕今天無論如何,也會讓他找著機會見她一面。

  不知為何,曲瀲就是這般地肯定。

  原本睡了一覺,心情平靜下來,她正要打想好好想想以後怎麼面對紀凜,沒想到紀凜根本不給她時間,直接逼上來了。看來就算平時那樣溫煦謙和的少年,骨子裡仍是有著男人的驕傲及手段,斷是容不得她優柔寡斷,思忖再三。

  想到這裡,曲瀲心絃一鬆,便平靜地靠著馬車裡的一個細竹面的迎枕,懶洋洋地賴在那裡。

  駱櫻有些迷茫地看著她,不懂她怎麼情緒怎地變得那麼快。自也蹭過去,挨著她的肩頭道:「阿瀲,雖說定了親要避嫌,但也不能像那些老古板一樣將未婚夫往外推,連見個面都琢磨再三,省得他到了年紀,卻因未婚妻未進門,另去尋家中的婢女相好,這是最蠢之事。」

  曲瀲吃驚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玩著腰間的香囊,不以為意地道:「你莫不以為我真是天真愚蠢得什麼都不知道?別忘記了我家中的爹和兄長們,還有大姐姐,這種事情看得多了,像我爹房裡的白姨娘,就是當初我娘未進門前房裡伺候的,我大哥房裡的通房芳華,也是大嫂未過門之前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都比正妻要得男人的心。」

  曲瀲汗顏,看來在這方面,她是比不得身處那樣環境長大的駱櫻。而現在,這個在她眼裡有些傻白甜的驕傲姑娘正在教導她如何拿捏未婚夫、勾著未婚夫的心繫在自己身上,省得被家裡的大丫鬟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暖暖的,摟了駱櫻嘻笑起來。

  「行,都聽阿櫻的。」

  「那是自然,聽我的準沒錯。」駱櫻伸出纖白的手指,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

  半個時辰後,便到了桃溪鎮。

  待得馬車停穩妥當後,兩人在丫鬟的揣扶中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曲瀲便看到站在馬旁的少年,一身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站在驕陽烈日之下,澄澈無瑕,氣宇軒昂,如芝蘭玉樹,無損他的氣韻,反而那些都成了他的背景色,教人竟然一夕之間看得痴了。

  駱櫻看得也怔了下,曾經在小時候見過他一次,後來又曾在一些勳貴府的紅白喜宴上陸續見過他幾次,便是被他的容貌氣質吸引,心裡對他存了心思。雖說已經放下了,如今隔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人,心裡隱隱有些悵然若失,卻也不是放不下。

  於是她推了旁邊的曲瀲一把,說道:「阿瀲,這太陽怪大的,我怕熱,先去前面的茶樓裡躲躲懶。」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先走了。

  曲瀲見她走得乾脆,一時間反而有些不自在,又窺了眼那邊的少年,見他脈脈地凝視而來,臉上的神色不復以往的和煦,反而有些慎重。

  「瀲妹妹,這日頭大,咱們也去茶樓稍坐。」紀凜走過來,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曲瀲點了點頭,不待他說話,便帶著丫鬟跟著駱櫻的步子去了。

  紀凜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微凝了下,然後抿了抿嘴,邁開步子跟上去。

  到了茶樓,隨行的婆子便去要了兩間樓上的雅廂,引著姑娘們上去了。

  駱櫻進了雅廂後,就叫來翠屏道:「今兒沒吃什麼東西便出來了,肚子也餓了,你讓人去買鎮東的張老漢家的燒餅回來,我要加甜麵醬的,不要鹹和酸的。」

  翠屏笑著下去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曲瀲無奈地道:「你還真是來吃燒餅的?」

  「自然不是,等會兒歇息歇息,便要去逛逛那桃花溪、喝上一杯桃花釀的。」駱櫻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下淨房。」說罷,便帶著丫鬟們都出去了。

  曲瀲知道她的意思,沉著不語。

  果然駱櫻離開後不久,敲門聲響起,碧春極有眼色地去開門,見到門口的少年,笑著給他請安,然後避身讓他進來,自己也識趣地出去,將門關上,然後在門口守著。

  曲瀲面朝著視窗而坐,似是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進來一樣。

  「瀲妹妹。」紀凜上前,站在她身後,遲疑了下,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經知道了?」

  「嗯。」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不過微微側身,教那手落了個空。

  紀凜頓時神色有些黯淡,不過很快便又恢復自然,只是雙眸裡透著些許慌張,急聲道:「並非我有意欺瞞瀲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場病,一直有頭疼之疾……」說到這裡,到底有些難堪。

  曲瀲心中微驚,此時聽到他能說這些已覺得足夠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識好歹了,趕緊轉過身來,「紀公子……」

  紀凜見她肯轉過身,一張臉頓時變得明亮起來,只覺得此時說些什麼好,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六歲那年,在宣同府裡第一次瞧見瀲妹妹,我便十分喜歡,當時曲大人和家父為我們定下兒女親事,我亦是十分歡喜,一直記在心頭,待長大後,亦是盼著要娶你過門……」

  說到這裡,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經覺得既然說開了,自是沒什麼好隱瞞的,反而坦然起來,含笑地彎下腰來,與坐著的她平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雙墨黑潤澤的雙目變得銳利,「瀲妹妹,我對你之心,絕無瑕疵,縱你此時心裡惱我,我也認下了。」

  曲瀲一時間怔住,直直地看進那雙眼睛,它的形狀很美,雖是丹鳳眼卻比一般的鳳眼大一些,眼尾上挑,當它坦然地直視人時,又是那般的清潤無瑕,如若一泓清泉。可當它微微瞇起來時,一種妖美的風情洩了出來,瞬間將那煦和溫雅的氣韻衝擊得半點不剩,使他整個人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心頭有些亂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時卻帶著一種凌厲的霸道。縱使仍是個清澈無瑕的,卻多了些什麼東西。

  「瀲妹妹,可信我?」他又開口,聲音依然溫煦柔和。

  曲瀲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見他面上浮現歡喜,整個人快活起來,也忍不住跟著一笑,低聲道:「紀、紀哥哥,以後莫要再嚇我。」

  紀凜聽著她軟軟糯糯地叫著那聲「紀哥哥」,心裡十分的愉悅,含笑道:「都依你,只願瀲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瀲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裡卻直撓爪子。

  臥糟!原來連萌萌噠的陽光牌都是腹黑的麼?這般嚇她,讓她根本無法說個「不」字。怕是在他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讓她沒有反悔的機會,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走。

  曲瀲心塞塞的,已經預見了自己以後嫁到鎮國公府的命運,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簡直不能更心塞了。

  「瀲妹妹。」紀凜見她乖巧地坐在那兒,覺得自己先前對她過份了一些,語氣一軟,又道:「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克制自己,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瀲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過他另一個凶殘的人格。可是現在兩人婚約都定下來了,尼瑪還能反悔麼?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適應了。

  想清楚後,曲瀲朝他一笑,低聲道:「紀哥哥方才說你小時候生了場病,不知是……」

  「我不太記得了。」紀凜倒是有問必答,神色有些淡然,「當時好像才三歲,病得有些糊糊塗塗的,後來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說罷,又愧疚地對她道:「瀲妹妹莫怕,明方大師醫術高超,已為我瞧過,特地為我開了藥,許是以後就會好了,我定不會傷害於你的。」

  「我信你。」曲瀲違心道,瞅著他,「只望紀哥哥的病早點好。」只是雙重人格這種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麼?

  紀凜笑著看她,雙眼眨也不眨,彷彿怎麼看都看不夠,讓曲瀲差點承受不住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這時房門被敲響了,然後是駱櫻的聲音響起:「阿瀲,燒餅買回來了。」

  曲瀲看了紀凜一眼,紀凜忙起身走到一旁,輕咳了一聲,又恢復了先前那副清潤無瑕的風姿。

  曲瀲看了他一眼,心裡暗暗嘆氣,知道今天只能這樣了,便出聲道:「阿櫻,你們進來吧。」

  駱櫻帶著翠屏進來,見屋子裡的兩人,暗暗一笑,面上卻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只道:「紀公子也來嚐嚐這桃溪鎮張老漢的手藝,我還是聽家中的兄長提起才知道這家的燒餅味道不錯,比京城裡的好多了。」

  紀凜笑了下,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待三人坐下,翠屏和碧春一起將幾個攢盒擺到桌上,開啟攢盒,裡面是各色點心,顯然不只什麼燒餅,還有其他精緻的糕點。再沏了一壺清茶過來,三人便若無其事地一起品茶享用點心,邊看著窗外不遠處的那條桃花溪,只見桃花溪上人影綽綽,時不時地有笑聲傳來。

  「我剛才問過了,今兒桃溪鎮每日的固定節日,好像在迎什麼桃花娘娘保平安,挺好玩的,阿瀲,咱們也過去瞧瞧吧。」駱櫻興致勃勃地道,又轉頭看向紀凜:「紀公子可賞臉。」

  紀凜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駱櫻笑著拍手,「那咱們便過去吧。」

  看著駱櫻活沷的身影,曲瀲又轉頭看了眼伴在身邊的少年,望著桃花溪那邊熱鬧的人影,一時間有些茫然,茫然過後,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不好,人生苦短,除了生死離別之外,其他的都不過是日常生活小事,只看那個人能不能活出個樣子罷了。

  直到在人群中,被那少年藉機拉住了手,就像一對小情侶一樣走在人群裡,讓她的心口顫了顫,再抬頭看去,對上那雙佈滿了笑意與歡喜的清澈墨眸,忍不住心中也溢上了點點的歡喜。

  她好像真的喜歡這個純澈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犯病就好了。

  果然世間之事不能兩全。

  曲瀲心頭嘆了口氣。

  「瀲妹妹可是累了?」紀凜見她神色有些懨懨的,關切地問道,拉著她柔軟的小手,只覺得心跳得極快,卻又捨不得放開。

  「沒有。」曲瀲說著,探頭往溪邊看去,有些擔心地道:「阿櫻呢?人多,可不能教她走散了。」

  紀凜笑道:「不用擔心,我已經讓侍衛注意了的。」

  紀凜出來,身邊也帶了兩個侍衛,雖然只有兩人,但是看他們的下盤極穩,走路輕盈,應該是練家子,平常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若是有他們看著,倒是不用擔心駱櫻遇到什麼危險。

  直到夕陽西下,三人才打道回府。

  駱櫻玩了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她依依不捨地對曲瀲道:「聽祖母的意思,過幾日咱們就要回京城了,以後想要出來玩不容易了。」

  曲瀲笑道:「我出來倒是容易,卻是你不行。」只要離了平陽侯府,回到雙茶巷的曲家,她倒是自在。

  「那你回了家後,可要時常叫我出來。若是你叫的話,我娘應該會放行的。」

  「行,包在我身上。」曲瀲滿口答應了。

  回到了別莊,紀凜將她們送到了二門前便止步了,目送著她們進了二門,方才收斂了神色,往別莊的客院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41 PM

第64章

  紀凜回到平陽侯府別莊的客院,卻見周琅百無聊賴地躺在廊廡下的一張搖椅上,翹著腿喝酒,旁邊還有個專門倒酒的清秀小廝,整個人說不出的閒適寫意。

  紀凜咳嗽了一聲。

  周琅抬頭看來,見到他後一躍而起,瞪著眼睛道:「好你個紀暄和,有異性沒人性,將我唬弄了就跑,將事情都丟給我一個人去處理。你可知道,明方大師今天竟然對我笑了,笑得我心臟都要被嚇得跳出來了。」

  「別嚷嚷,省得教人聽見。」紀凜輕飄飄地說了聲,撩袍便進了房。

  周琅揮揮手將那斟酒的小廝揮退,跟著進了房,在他身後滿是怨氣地道:「你倒是好,去會美人了,留我一個人受著氣,明方大師今兒對我特別地不客氣,也不知道是誰惹著他了,一個出家人,火氣這般大。」

  紀凜進房去換了身衣服,等出來後聽到他仍像個怨婦一樣嘮叨,便道:「行了,這次就當我欠著你,下次你有什麼事,我自當盡力。」

  周琅聽罷馬上眉開眼笑,樂呵呵地道:「我可記下來了,到時候你可不準推辭。」高興完,突然有些奇怪,凝眉問道:「你今兒看起來挺高興的?為何?莫不是消受了什麼美人恩?」

  紀凜笑而不語,自不會告訴他,他與曲瀲之間的事情。

  見他不說,周琅知問不出來,便轉了話題,旋身和他隔著一張太師椅而坐,邊抓了把桌面上的松子磕邊道:「對了,午時大皇子回京了,看情況,他很是滿意駱家的姑娘。」說著,他微微蹙起眉頭,嘆了口氣,「平陽侯府……這手伸得太長了,我父王若是得知,還不知道要為駱老太爺可惜呢。可憐當初駱老太爺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的病,如今還在西陵苑養病,子孫卻個個都是心眼,怕鬧不起來似的。」

  紀凜淡淡地道:「種什麼因就承什麼果,就讓他們去鬥好了。」聲音雖然溫煦,卻顯得有些薄涼。

  周琅也笑了笑,打趣道:「你這話說得容易,莫不是忘記了曲家兩位姑娘可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

  「嫁出去的女兒沷出去的水。」紀凜淡聲道,「且還有我呢。」

  周琅搖頭,知這人若不是看在曲瀲的面子上,根本不會看平陽侯府一眼。然後又想到他昨晚消失的那段時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恐嚇曲家妹妹了,所以今兒才將明方大師的事情拋給他,自個巴巴地去尋人,怕是去解釋什麼吧。

  想到這裡,周琅突然覺得以後要和這人過一生的曲家妹妹挺可憐的,那麼柔弱的姑娘,不知承不承受得住。

  ****

  被周琅可憐的曲瀲趴在炕上,盯著一雙繪著彩色的憨乎乎圓滾滾的不倒翁,時不時地戳上幾下。

  碧秋走進來,難得見她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不禁有些詫異,轉頭看去,見碧春朝她比了個手勢,心裡恍然,原來是未來的姑爺送的,怨不得素來只圍著正事轉的小姐如今有這般小女兒心事來玩這東西。

  她輕咳了一聲,便湊到曲瀲身邊道:「姑娘,今兒你和櫻姑娘出去後,二姑娘也出了莊子,卻不知道去哪裡了。過了半日才回來,之後去駱老夫人那兒伺候了會後,便回來歇下了。」

  曲瀲猛地坐起身來,「姐姐心情不好麼?」怨不得剛才她回來時,詢人一問,說今兒伺候駱老夫人累著了,所以歇下了。這也歇得太早了,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二姑娘看著和平時一樣。」

  曲瀲歪著頭想了會兒,又問道:「大皇子他們走了麼?」

  「走了,只有寧王世子還在客院裡,說是喜歡這兒,多逗留一天。」碧秋如實地道。

  曲瀲支著下巴,想了會兒,仍是想不通姐姐神神祕祕地做什麼,不過想到姐姐是重生的,有自己的祕密,若是她不說,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

  翌日,曲瀲起得很早,正好和曲沁一起用早膳。

  曲瀲觀察了下,看不出姐姐有啥失常的地方,知道她就算是去忙什麼事情,應該也不會是太重大的事情,便放下心來。

  吃過早膳,姐妹倆一起去了正院給駱老夫人請安。

  等她們到時,駱家的姐妹們出陸續到了,正圍坐在駱老夫人身邊說笑。

  曲瀲敏感地發現以往喜歡往駱老夫人身邊湊的駱槿今兒很是文靜地坐在那兒,身上穿著一件大紅柿蒂紋折枝花禙子,身下一條石榴紅綾裙,髮上簪著金鑲百寶的如意簪,整個人透著一股沉靜的富貴之氣,眉眼雖然平和,卻隱隱有些自信驕傲。

  曲瀲想到昨晚所見,如何不知道駱槿此時的心思,怕是覺得勝過了姐姐一次,所以不覺有些自信驕傲了,她自己對能進大皇子府也是很高興的吧。

  只是,聽了紀凜昨晚的話,曲瀲終究覺得不妥。大皇子妃不能生養了,側妃的位置很多人盯著,到時候誰生下第一個男孩,就是大皇子的長子,也是皇長孫,意義非凡,哪個不看著眼熱?

  駱四老爺真的急了一些。

  正想著,就聽到駱林嬌笑道:「槿姐姐今兒沉靜了一些,整個人看著也有些不一樣了。」

  駱槿看過來,唇角一挑,那豔麗的容貌瞬間鮮豔得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讓人驚豔不已,曲瀲便明白為何大皇子會相中她了,這樣的美色,連女子看了都要失神,何況是男人。

  駱槿笑盈盈地道:「林妹妹莫不是說我平時很鬧人,靜不下來?」

  這反擊太過犀利,又是在駱老夫人面前,讓駱林臉色變了變,忙賠笑道:「槿姐姐說哪裡的話,您素來是個嫻靜的,只是妹妹今兒沒怎麼聽您說話,所以才……」說著,她忍不住看向駱櫻。

  誰知駱櫻正和曲瀲湊到一起嘀咕地說話,根本不摻和,頓時氣得心口發疼。平時駱櫻的嘴皮子很是利索,哪個姐妹沒被她埋汰過,怎地關鍵時卻不見她吭聲。

  駱槿笑了下,說道:「都聽你們說了,所以我便不說,省得祖母說我話多吵得她老人家頭疼。」

  駱老夫人笑道:「怎地又扯到我這老婆子身上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喜歡看你們姐妹們一起樂和。」

  駱林見狀,心裡越發的失望了。她不再敢多嘴,扯著手中的帕子,不住地看著駱老夫人和駱槿、曲沁,只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她卻沒撈到分毫的好處。

  等駱櫻又起鬨著姐妹們去莊子裡摘花做香露離開後,只有曲沁已經沒了這些姑娘的玩性,便留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駱老夫人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

  「外祖母,怎麼了?」曲沁柔聲問道。

  駱老夫人看著肖似女兒的外孫女,心裡有些難受,說道:「大皇子看上了槿丫頭,我知道此事是老四一手促成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就怕惹怒了宮裡的鍾貴妃和英國公老夫人……」

  英國公老夫人是駱老太爺嫡親的妹妹,所出的女兒鍾貴妃十分得皇上的寵愛,育有一兒一女,便是三皇子和四公主,英國公府素來與平陽侯府交好,如今平陽侯府卻要塞個女兒到大皇子府上,可不是教鍾貴妃和三皇子著惱麼。

  曲沁沒說話,這事她可安慰不了外祖母,大皇子府的後院儼然是個小後宮,皇上都還沒死呢,人人就自有打算了,卻不想最後事情來了個大反轉。這事情純粹是四舅舅在作死,曲沁不想去計較它,心裡還巴不得四舅舅父子倆被外祖父教訓呢。

  看外祖母憂心忡忡的模樣,曲沁便知道外祖母其實心裡對平陽侯府幾房的心思都明白的,只是她如今老了,兒子們都有自己的心思,管束不住罷了。且慈母多敗兒,外祖母便是個典型的慈母。

  駱老夫人雖然憂慮,可想到丈夫還在,覺得事情沒那麼糟糕,便按捺下來,對孝順地陪在身邊的外孫女道:「沁兒,你看你四表哥如何?」

  曲沁嘴角一抽,很想不客氣地說,不如何,駱承風這種心眼多又薄涼的男人她死都不想要。不過面上卻很是沉靜地道:「外祖母,我自小在您身邊長大,對著幾位表哥們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駱老夫人聽罷,就知道外孫女沒這個心思了,只能嘆息著作罷,心裡想著,等回了京,還是去找老姐妹們吧,總得給外孫女挑個好的。

  正想著,卻見四兒子帶著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過來。

  「老夫人,在您這兒叨擾了兩天,我們該回京了,特地過來和您辭行。」周琅笑著說道。

  紀凜在這兒沒有看到曲瀲,心裡有些失望,面上卻一派溫煦清淡,也笑著感謝了駱家的招待。

  駱老夫人看著這兩個少年,各有千秋,心裡暗暗可惜寧王世子身份太高,外孫女有些配不上,而且寧王妃性子太不好相與,她也捨不得將外孫女嫁過去受罪。因此也沒有動什麼心思,很是和藹地和他們說了會兒話,便讓四兒子送他們出去。

  駱四老爺殷勤地送著兩個少年出去,絲毫不敢待慢,面上笑著道:「兩位賢侄難得有空,怎麼地不多留個幾日?這岐雲山附近還有很多可以遊玩的風景。」

  紀凜微笑道:「出來許多天了,怕家中長輩掛念。」

  周琅笑道:「是啊,大殿下他們都走了,我和暄和兩個人也無聊。」然後彷彿想到什麼,朝著駱四老爺別有深意地笑了下。

  駱四老爺被他笑得心頭有些發虛,不知他是何意,莫不是他發現大皇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岐雲山來的?

  大皇子一連幾日來岐雲山狩獵,自也是有意安排的。正好這時,駱老夫人也帶了家中的孫女們過來,便湊到了一起,加之老天爺都賞臉,一場大雨留住了大皇子的腳步,讓他來平陽侯府的別莊借宿一晚。

  很多巧合湊到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只是卻無人再關心這些罷了。

  周琅見駱四老爺不動聲色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次確定了自己不想和駱家打交道的心思。在經過別莊的花園時,周琅突然問道:「聽說駱家的妹妹們去了花園玩耍?曲家妹妹也在?」

  駱四老爺聽罷,忍不住看了紀凜一眼,笑道:「自是在的。」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駱四老爺當下便決定作個順水人情,叫了個婆子過來,叮囑幾句。

  紀凜在一旁看著,並未出聲。

  等曲瀲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出現在垂花門處,紀凜便走了過去。

  「瀲妹妹。」紀凜走到距離她一丈遠之地,聲音溫柔地道:「我和寧王世子先回京了。」

  曲瀲莫名其妙地被那婆子叫出來,先前還不明白,現在看到紀凜如何不明白了,她瞄了眼遠處駱四老爺和周琅的身影,心裡越發的覺得這舅舅真不靠譜,面上卻謙和地道:「我知道了,紀哥哥慢走。」

  紀凜看著她,有些不捨,又道:「若是有什麼事情,瀲妹妹儘管使人來找我。」

  她能有什麼事情?曲瀲心裡嘀咕著,見他一雙漂亮潤澤的眸子清清澈澈地看過來,簡直要將人要溺斃,面上也不禁微微發紅,低低地應了一聲。

  兩人便這麼面對面地站著,直到遠處的周琅咳嗽一聲,紀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曲瀲站在垂花門處目送他們離開,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了花園。

  ****

  過了幾日,駱老夫人也帶著孫女們浩浩蕩蕩地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後,曲沁告辭了駱老夫人,便帶著妹妹回家。

  回到家裡,曲瀲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懶散,到季氏那兒膩了半天都不肯走。

  季氏見兩個女兒回來,十分歡喜,馬上將燒香拜佛的事情丟到了一邊兒,圍著兩個女兒轉。

  曲瀲看了忍不住好笑道:「娘,你又忘記佛祖他老人家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的胡說什麼?」季氏嗔道:「佛祖就在我心中,我不過是遲些再去給佛祖上支香罷了。」然後又和藹地詢問女兒們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之類的。

  等曲沁回房去洗漱後,季氏便和小女兒咬耳朵,詢問平陽侯府那兒對曲沁的婚事有什麼安排。

  「沒聽說呢。」曲瀲吃著新鮮的葡萄,含糊地道:「外祖母好像還沒有選好,不過應該很快便會有訊息了的,娘你放心吧。」駱槿都有著落了,駱老夫人不會讓曲沁太過尷尬的。

  季氏聽得直皺眉,決定明日還是去常葉巷那邊走走。

  晚上曲湙回來後,見兩個姐姐回來,也十分高興,一家人熱鬧地用完晚膳後,曲湙便告訴她們一個好訊息。

  「我已經通過了丹山書院的考核,大伯讓我過幾日去丹山書院,雖然不是正式的學員,卻可以旁聽,只是少了個名份罷了,待九月份再正式報名便可。」

  聽到這個訊息,曲瀲和曲沁都很是高興。

  曲沁問道:「怎地我昨天回京時,沒聽大伯說這事情?」駱家人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異樣。

  曲湙笑道:「大伯親自去和大舅舅說了,大舅舅也覺得這樣好,應該進丹山書院,所以並未說什麼。」

  聽罷,曲瀲也明白了,有大伯出面,又是進丹山書院,駱府自然不會覺得落面子,所以反應便不大。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曲沁和曲瀲高興的意思雖然不同,但是都共同有一個目標,讓弟弟離駱家的人遠些。

  曲沁還在計較著上輩子弟弟之死,雖說和平陽府無關,但總是有間接原因,今生無論如何,也要讓弟弟遠離平陽侯府一些。而曲瀲在知道平陽侯府裡的幾房不和,又想要在皇子們中左右逢源,便知駱府以後定然有劫數,並不想讓弟弟與駱府走得太近。至於她們這些姑娘們,嫁出去的女兒撥出去的水,所以她也不是很擔心駱櫻。

  等到了七月底,駱老夫人突然讓人請了曲二老夫人和季氏、溫氏等人去駱府。

  曲瀲一看這陣勢,馬上明白了,等隨著長輩們去了平陽侯府給駱老夫人請了安後,她便馬上去竹宣齋尋駱櫻。

  駱櫻此時正在上課,曲瀲不好進去打擾,但心裡又急著知道情況,便在門口晃了晃。

  駱櫻是個不安份的,上課也不認真,總是喜歡開小差,所以很快便看到了竹宣齋外徘徊的曲瀲,眼睛轉了轉,對陳娘子道:「先生,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去淨房。」

  陳娘子頓了下,看向駱櫻的眼神簡直就像看個不屢教不改的熊孩子,嘆了口氣道:「去吧。」

  駱櫻笑嘻嘻地在姐妹們羨慕的目光中走出去,眾人見她一溜煙地跑出去,隨後見到竹宣齋門口處的曲瀲,如何不明白了。若是以往,駱櫻敢幹這種事情,告到駱大夫人面前,駱櫻少不得要受罰,可現在曲瀲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駱大夫人有意讓駱櫻和曲瀲交好,自然是睜隻眼閉隻眼讓兩個姑娘混一起了。

  所以,這也是駱櫻心安理得地跑出去的原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49 PM

第65章

  駱櫻以一種看不出身體哪裡不舒服的動作跑出了竹宣齋,看到曲瀲萬分的高興,讓竹宣齋裡一直關注著她的陳娘子更無奈了。

  這姑娘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藉口,那應該也作出個應有的樣子來啊,這未免也太缺心眼兒了。

  「阿瀲,太好了,我正待得無聊,你終於來找我了。」她一副終於擺脫了麻煩事的放鬆神色,可見每天要去陳娘子那裡上課,對於愛玩的小女孩來說,實在是件討厭的事情。

  曲瀲見狀,對她的性格實在無奈,說道:「阿櫻,我來找你有事……」

  駱櫻先是有些疑惑,很快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駱櫻拉著她到了她們常去玩耍的水榭,就在竹宣齋的附近,倒也不遠。等到了水榭後,丫鬟們上了茶點,駱櫻將她們都揮退到外面守著,便和曲瀲道:「你是來問沁表姐的婚事的吧?」

  曲瀲點頭,水眸蘊著清愁,「外祖母昨日打發人到家裡來,請我娘和叔祖母今兒過來商議事情,我想了想,能教外祖母如此慎重地請叔祖母她們過來,只可能是為了姐姐的婚事了。所以我也仗著年紀小,說來找你玩兒,才跟著她們出門的,我姐姐現在在家裡呢。」

  駱櫻點頭,笑著對她道:「確實如此,外祖母已經為沁表姐選好夫婿了,聽我爹娘說,對方家中的長輩也極是滿意沁表姐,這次沁表姐應該能定下來了。」

  曲瀲精神有些振奮,不過還是先問清楚對方是何人,「你知道對方是誰麼?」

  「這是自然,我答應會幫你盯著的,怎麼可能啥都不知道?」駱櫻有些自得地說,「我聽祖母的意思,祖母給沁表姐挑的是余尚書的族中侄子,聽說是鎮安望族余家的宗子,屆時沁表姐若是嫁過去,便是余家的宗婦了。」

  曲瀲聽後愣了下,沒想到駱老夫人竟然會在文人圈中選,她還以為以駱老夫人的性子,要選也會選勳貴子弟,這樣姐姐便能留在京城了錦繡之巔。

  想了想,曲瀲又道:「和我說說這余家吧,我對鎮安府不太熟悉,這余尚書……」她皺了下眉頭,很快便想明白了,「外祖母和余府老夫人交情如何?」

  「挺好的啊,聽說外祖母的閨閣時和余府老夫人可是手帕交呢,不過是後來各自嫁了人後又各奔東西,漸漸地沒了往來,但這感情還是在的。後來余尚書一步步高昇,進京後,方才將余老夫人接進京來,只是余老夫人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常出門走動罷了。」

  說著,她又支著臉道:「我對余家也不懂,不過那余家在鎮安府一帶也頗有名望,以沁表姐的身份,是不能嫁進余家宗家嫡長子的,還是我爹在這上面使了力。當然,我偷聽我爹說,對方能相中沁表姐,也是因為上回祖母的壽辰時,余老夫人當時也也過來,加上曲家也是常州府名門世家,和余家家勢是極相配的。」

  曲瀲聽罷,便知道這樁婚事使力最多的怕是余老夫人,若是駱老夫人真的和余老夫人交情匪淺,駱老夫人難得請求,余老夫人見過曲沁,覺得曲沁不錯,方才動心思去和余尚書說項。余尚書是個純孝之人,餘老夫人在余家應該也頗有威望,所以才能說動族中的侄子應下這門親事。

  一時間,曲瀲也不知道這樁親事好不好,但無疑在家勢上是極相配的,甚至還是她姐姐佔了便宜。

  在曲瀲和駱櫻嘀咕這事情時,嘉善堂裡,駱老夫人也和曲二老夫人、季氏說這事情。

  「那孩子叫余長昊,今年十八歲,余尚書是他的族中堂伯父,為人純善孝順,品德上佳。近段時間,他進京來給余尚書祝壽,打算留在京城住段時間,到九月份時進丹心書院讀書,聽說學問是不錯的,將來是要走舉科出仕的,是個上進的孩子。我先前去余家瞧了一眼,是個很實在的孩子,沁兒嫁過去,定然不會被欺負。」駱老夫人說道。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相信以駱老夫人對曲沁的疼愛,自然會給她挑個好的,既然她覺得那余長昊好,那就是個好的了。

  當下,曲二老夫人說道:「我們自是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不過還是想去瞧瞧這孩子如何,若是沁兒也滿意,我們自是沒意見。」

  季氏在一旁猛點頭,鎮安余家也是個名門望族,原本以曲沁的身份,余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聘娶為宗子媳婦的,許與家中其他嫡子倒是可以。不過這事情因有駱家、餘老夫人、曲家因素在,余家方才接受。

  若是曲沁能嫁進余家,她自也沒什麼反對的。

  當然,前提是曲沁自己也滿意方行。季氏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長輩,加上曲沁從小太有主意了,她也不敢作主曲沁的婚事,甚至不覺得姑娘家只需要聽長輩的安排,她還是想要聽聽孩子們的意見的。

  所以,現在她先保持沉默。

  駱老夫人笑道:「沒問題,我已經和余老夫人通過氣了,過幾日秋日宴賞菊,請余老夫人過府來吃螃蟹,讓她帶上那余長昊,屆時你們也過來一起看看合不合眼緣。」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在駱家坐了大半天時間,曲二老夫人方帶著季氏、溫氏和曲瀲告辭離開。

  她們先是送曲二老夫人和溫氏回常葉巷,然後母女倆方坐車回雙茶巷仙徊。

  沒了外人後,曲瀲纏著母親問道:「娘,是不是你們在商量姐姐的婚事?外祖母相中了誰?那人如何?好不好?」

  季氏拍拍小女兒,笑道:「家勢上來說是不錯的,人還未見到,還不知道如何。不過你外祖母不會害沁兒,她老人家說不錯,應該是不錯的。」說著,又有些遲疑,「我不知道沁兒如何想。」

  說到這裡,季氏已經糾結起來,若是繼女不喜歡,她到時候要怎麼辦?

  曲瀲見季氏說的和駱櫻差不多,覺得挖不到什麼有用的,便不問了。所以,關鍵還是要看幾天後駱府的秋日宴。

  回到雙茶巷的曲家,曲瀲扶著季氏回到正房時,便見曲沁聞聲而來。

  曲沁看起來很淡然鎮定,一副不知道季氏和妹妹今兒去平陽侯府做什麼的模樣,讓丫鬟端了放在井裡冰鎮的酸梅湯過來給她們解渴。

  雖然快到中秋了,但秋老虎依然不饒人,這白天時候還是有些熱的。

  喝了酸梅湯後,季氏便和曲沁說起今兒她們去平陽侯府的事情,順便也將余家的事情說給她聽。她心裡明白,這事情是不能瞞曲沁的,還不如讓她心裡清楚。

  曲沁平靜地聽完了,說道:「既然是外祖母看中的,應該也是好的,待那日我再看看,若是不錯,就定下來吧。」

  她對余家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她嫁入皇子府,平時打交道的都是京中王孫貴族,對江南那邊的家族並沒有什麼印象,所以也不知道這余家的宗子如何。如果真是個好的,定下來倒是也不錯,省得外祖母和家人為了她的親事操心。

  想到這裡,她心裡嘆了口氣,對於嫁人真的沒什麼感覺,到時候若真嫁進余家,雖說宗婦很風光,但是又要操持一大家子,好像和上輩子差不多吧。只是,為了家中的弟妹,她自是不能一輩子不嫁人,而且也不能讓自己的名聲受損,免得累及家人。

  見曲沁神色平靜地接受了,季氏的心懸得老高,只覺得曲沁這反應不對啊。若是姑娘家聽到這事情,第一反應不是先害羞麼?

  於是被繼女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季氏轉身就去佛祖那兒尋求安慰了,一時間小佛堂裡又煙霧瀰漫的,看得曲瀲好生無語。

  「佛祖真忙啊,世人只要有點什麼事情都要找他,咱們娘特愛找佛祖嘮嗑。」

  姐妹倆掩著鼻子離開正房後,曲瀲感嘆了一聲。

  曲沁聽罷不免覺得好笑,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促狹了!若是讓佛祖聽到,小心他老人家怪罪。」

  曲瀲才不信有佛祖呢,她心裡不相信,卻又害怕鬼這種東西,說來也挺矛盾的。她挽著姐姐的手走在庭院中,故作天真地道:「姐姐,你說余家公子是怎麼樣的呢?姐姐到時候若不滿意,會拒絕麼?」

  曲沁想了下,說道:「應該不會吧。」如果在妹妹的婚事未定下之前,她可能會親眼看過對方如何,然後覺得不滿意會退掉,或想辦法延遲自己嫁人的日子。不過這陣子又經歷了些事情,突然間看明白了,覺得算計來算計去,生活也變不了哪裡去,過得好或不好,也端看個人的願意。

  所以,如果余長昊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這樣也好。

  曲瀲疑惑地看她,發現她坦然得不可思議,心裡有些不解。莫不是她都看透了,對自己將要嫁何人並沒有什麼意見?難道這就是她和姐姐不同之處?

  她上輩子只是個還未歷事的高中生,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不過是父母感情不和,她成了父母之間的累贅,最後在父母又一次吵架時,爸爸狠心地將她這個累贅推下樓慘死。而這輩子,早早地跟著姐姐進駱府歷練了一翻,學會了些小心機手段保護自己,除了長成了個心機婊,對自己要過一輩子的人還是要求挺高的。

  而姐姐的上輩子已經嫁過人,經歷過很多事情,最後病死,雖然年紀並不大,但也經歷過滄桑,所以對男女情感之事從來未抱過什麼幻想。

  想到這裡,她有些莫名的傷感。

  曲瀲也不知道這傷感從何而來,直到第二天,紀凜的小廝常山突然送了一隻鷹來給她。

  曲瀲聽到常山來時,還有些莫名其妙,待她去廳堂一看,見到常山小心翼翼地拎著一個籠子過來,籠子裡站著一隻渾身漆黑的鳥,只有頭頂上一綹金色的毛,十分亮眼。

  曲瀲一開始眼拙,並未看出這是一隻鷹,見它站在籠子裡,十分高傲地看著她,眼神陰冷陰冷的,心裡有些發毛,問道:「這是什麼?」

  「曲姑娘,這是世子養的鷹,世子說送來給你解悶兒。」常山笑得很是殷勤,「這隻鷹已經是訓好了的,只要不招惹它,並不會輕易傷人。」

  聽到是鷹,曲瀲這才驚訝了下,她打量那隻鷹,看模樣還未長大。籠子裡的鷹也回視她,彷彿在打量她一般,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口=!日了狗了,為毛她覺得這隻鷹……很瞧不起她的樣子?

  曲瀲瞧了瞧那鷹,慢吞吞地問道:「這隻鷹,真的是你們世子叫送給我解悶的?世子有說其他麼?」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哪個人格的紀凜讓送過來的。如果是陽光的美少年,她相信確實是送過來給她解悶的,如果是凶殘妖孽的那個——有等商榷。

  常山不知她為何這樣問,如實地答道:「確實是世子讓送過來給姑娘解悶的,而且這隻鷹兒頗通靈性,世子說,姑娘只要安心收下便可。」

  曲瀲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一臉為難地道:「可是……我不會養鷹。」萬一養死了,那多不好啊。

  「曲姑娘不用擔心,這鷹兒十分乖覺,很好養的,只稍每日準備新鮮的肉食給他便可。若是姑娘不理它,它也自己會去找食物。」

  聽起來就像放養一樣,好像真的不用她操心。

  曲瀲心裡嘀咕著,不知道紀凜讓常山送它過來給自己作什麼,只得收下,讓人去給這隻鷹準備住處。

  常山將籠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將籠子開啟,那鷹抬爪子走了出來,然後飛了起來,一翅膀往常山腦袋上扇去,常山被這位祖宗扇得只能抱腦袋,等它飛回籠子上站著,趕緊賠著笑。

  「曲姑娘瞧,它知道是屬下將它塞進籠子裡的,所以頗為生氣,卻也不傷人。」常山為那隻鷹開脫,就怕曲瀲誤會這隻鷹凶殘——雖然它確實很凶殘的。

  曲瀲哦了一聲,只是看著常山,並不說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5-31 11:56 PM

第66章

  常山頭上的髮髻被那隻鷹的翅膀扇得歪了,鬢角邊落下了些髮絲,雖然滿臉堆著笑,但是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碧春和碧夏等人當即忍不住掩嘴笑起來。

  常山臉上一紅,但是也只能厚著臉皮繼續道:「曲姑娘,這鷹兒平時是個乖覺的,只要好生伺候著,它會親近對它存有善意之人。」說著,他偷偷地瞄了眼站在那裡不說話的少女,就生怕她一個姑娘家不喜這等猛禽,讓他拿回去,屆時可要受罪。

  昨兒晚,世子又變臉了,陰森森地吩咐他今兒要將他養的這隻鷹送來給曲姑娘,他自不敢質疑。等到今天白日時,瞧見世子又恢復溫煦和善的模樣,便來詢問了一回,見他也是同意的,便沒有異意地送過來了。

  反覆無常的主子在兩次確認後都讓他送過來,便證明這事只能成功。

  幸好,曲瀲也無意刁難他,問道:「這鷹兒可取了名字?」

  「世子喚它金烏。」

  常山的話剛落,那隻站在籠子上面的鷹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很是低沉,並不嘹亮,似乎只是因為有人喚它的名字而懶洋洋地回了一聲罷了。

  曲瀲忍不住看過去,這隻鷹收攏著翅膀站在那兒,一雙鷹目給人的感覺仍是陰冷陰冷的,但姿勢卻頗為高傲,頭上那綹金毛在一身漆黑的毛髮中尤其明顯,曲瀲突然有些明白紀凜給它取「金烏」這名兒的原因了,那一點金色,在黑色映襯下,可不就像一輪升起的金烏嘛。

  將常山打發後,曲瀲便讓人抱著那籠子回了房。

  那隻鷹站在籠子上面,抱著籠子的婆子有些顫巍巍的,生怕這高傲的畜生突然攻擊自己。不過幸好直到進了後院,將它送到廊廡下的鐵架上,它依然沒有攻擊人的意思,等見到了廊下的鐵架,便展翅飛了上去。

  難得養了隻鷹,曲瀲心裡還是有點小興奮的,讓人去廚房取了生肉過來要餵它。

  只是無論是丫鬟婆子拿了肉去餵它,它都不理,直到曲瀲親自上陣,它才懶洋洋地朝她叫了一聲,伸腦袋去吃。

  「哎呀,它一定是知道姑娘是誰,所以才會吃姑娘餵的肉。」碧春馬上腦補起來,掩著嘴笑道:「這是姑爺養的,莫不是姑爺吩咐它只聽姑娘的話?」

  其他的丫鬟聽後,都覺得有理,忍不住朝曲瀲笑,有些促狹。

  曲瀲臉皮很厚地由著她們笑,嘴上嗔怪道:「笑什麼,這鷹兒看著就是個脾氣壞的,讓人將它當祖宗一樣地伺候,定是瞧著我美貌罷了。」心裡卻也覺得,莫不是紀凜特地訓練出來的?

  她這番自戀的話果然讓丫鬟們笑得不行。

  正笑著,發現那隻鷹朝她看了一眼,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皿=!好想拔了它的毛烤了!

  眾人正對著這隻鷹頗感新鮮地逗樂著,曲沁從書房出來,瞧見那隻鷹,不由道:「聽說常山過來了,可是紀公子讓人送過來給妹妹解悶的?」

  碧春等丫鬟都笑著點頭。

  曲沁不禁啞然失笑,覺得紀凜有心了,兩輩子紀凜都是如此,讓她頗為感嘆,這世間仍是有讓人羨慕的純粹感情,並不摻雜其他。

  「難得紀公子如此有心,你也莫要拘泥於形式,該表現時也要表現。」曲沁給妹妹支招,巴不得這對未婚妻在婚前就培養出深厚的感情,等到婚後,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曲瀲在姐姐的叮囑下,只得木著臉應下,回房後就開始琢磨著給紀凜的回禮。

  就在她站在窗前的實木桌上畫著花樣子,突然啪啦一聲,便見那隻鷹飛到了視窗處,然後很淡定地蹲在那裡看著她。

  曲瀲:「……」

  為毛她此時有種這隻鷹正代替某人盯梢她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曲瀲經歷了一天去哪裡都被這隻鷹跟著後越發的強烈,甚至心裡已經疑神疑鬼起來。

  等到傍晚曲湙回來,姐弟幾個一起聚到季氏那兒用晚膳,那隻鷹也跟著去了,它就落在院子裡的一株玉簪花枝上。

  季氏和曲湙都看到了這隻鷹,等知道是紀凜讓人送過來給曲瀲解悶後,曲瀲也被母親和弟弟促狹了。他們皆感嘆著紀凜是個有心的,那副神色,已然認為紀凜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將來她嫁過去後,定然會夫妻和睦。

  曲瀲瞬間無語,如果她不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也覺得紀凜是個好男人,可是在知道他還有另一個那般凶殘妖孽的人格後,曲瀲已經不確定了。此時再看到這隻緊迫盯人的鷹,曲瀲只能沉默。

  不談這個,到了中秋節前的兩天,平陽侯府的秋日宴,宴請了平陽侯府的一些姻親舊故過來吃螃蟹賞菊花。

  曲家對這次的秋日宴十分看重,甚至連曲大伯都在那天特地請假跟著一起去平陽侯府。

  曲大老爺自從知道弟弟的死因以及自己和二弟是弟弟死後的受惠者後,心裡對三房的幾個侄子侄女頗為愧疚,所以對三房這裡的事情十分上心,知道那天要過去為侄女相看余家宗子,曲大老爺作為曲家的大家長,自是義不容辭了。

  秋日宴的前天晚上,曲家姐弟坐在季氏的房裡說這事情。

  「大伯說,明天會和叔祖母一起過去,到時候他會對余公子考校一番。」曲湙說道,忍不住瞄了眼大姐。

  曲沁很是平淡地坐在那裡,沒有插嘴。

  季氏聽後舒了口氣,笑道:「有他出面最好不過,希望那余公子是個好的。」

  聊了會兒天,大家便散了,決定今天早些歇息,明天才有精神。

  曲瀲回到自己的臥室,剛去淨房梳洗一翻後,便聽到了窗邊傳來的聲音,她抬頭看去,見到那隻鷹不知打哪裡飛過來了,站在窗邊朝她叫了幾聲。

  這隻鷹自從在她家落戶後,白天時候會盯著她,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神出鬼沒的,曲瀲也沒有限制它,由著它自由出入,甚至一度覺得,若是它受不住這裡的格局太小,飛走了可不關她的事情。

  可惜,這隻鷹還真是挺盡職的,來了就淡定地在這兒落居了,並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曲瀲原是不想理它,要上床歇息了,可誰知那隻鷹見她不過去,又叫了幾聲,聲音有些利,怕它吵著人,曲瀲只得走過去。

  等她到視窗前,那隻鷹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抬了抬爪子。

  曲瀲:「……」

  曲瀲沒有養過鷹,甚至以前也從來不關注鷹這種飛禽,所以當初才會認不出它是什麼鳥類,更不知道它有什麼習性了。可如今這種抬起爪子的行為,特麼地會讓她腦補成了一隻信鴿啊。

  所以她忍不住朝鷹的爪子看去,沒想到真的看到它爪子上有東西。

  曲瀲木然著臉,從它爪子上抽出了一張捲起來的小紙條。

  是上好的澄心紙,當她展開後,看到裡面的字跡,眉頭跳了下,頓時又木著臉。

  這算是「鴻雁傳書」麼?準確地說,應該是飛鷹傳書才對。

  小紙條不大,所以上面的字也很少,只有一句:明日,巳時末,平陽侯府,嘉善堂外竹林。

  這是約她去見面的意思麼?

  就在她瞪眼時,那隻鷹又叫了一聲,曲瀲抬頭看它,只見它展翅飛離了窗臺,然後沒入黑暗之中。

  曲瀲沒理它,將這張紙條拿了個匣子裝起來,心裡已經認定了這隻鷹一定是那個凶殘妖孽的紀凜讓送過來的,不僅為了監視她這個未婚妻,還可以隨時和她通訊,簡直就是送了隻探子過來。

  她朝視窗哼了一聲,爬回床上睡覺。

  翌日,曲家人用過早膳後,便出發了。

  曲湙今兒也特地和書院請了一天假陪他們一起去平陽侯府,雖然曲沁讓他不必要因此而請假耽擱他的功課,但曲湙一句話將她打敗了。

  「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自該擔當起責任,今兒事關大姐的終身大事,我須得去瞧瞧的。」曲湙嚴肅地說,稚嫩的臉龐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

  曲沁聽得愣愣的,然後笑著拍拍弟弟的肩膀,像是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就聽湙弟的。」

  曲大老爺倒是很欣慰,覺得曲湙越發的有擔當了,若是無意外,將來三房就要由他來挑起了。所以,今兒這種場合,帶他過去也算是見見世面。

  等和曲二老夫人匯合後,一行人便往平陽侯府而去。

  平陽侯府今兒辦秋日宴,雖說只宴請姻親舊故,但在京城的姻親數量還是很多的,只要家中沒什麼事情的,都會給面子過來。等他們進了平陽侯府後,便看到停在二門處的那眾多車輛,可見今兒亦是十分熱鬧。

  駱大夫人帶著駱大少奶奶過來迎接,很是恭敬地給曲二老夫人見禮,笑道:「老夫人您也來了,快快進來,老夫人在等著你們呢。」笑容十分的熱情。

  一番寒暄後,女眷們往嘉善堂而去,男人被引到外院的廳堂。

  到了嘉善堂,又是一陣熱鬧,曲二老夫人輩份較大,被迎到了駱老夫人下首位置坐著,兩個老太太你來我往地客氣了一翻,氣氛祥和。

  曲瀲看了看嘉善堂裡的人,除了幾個,大部分都是認得的,今兒連駱柯也回來了,打扮得光鮮亮麗,不過眉宇間卻有些疲憊,彷彿未休息好一般,她和旁邊一位夫人說話,笑容疏離客氣。而容貌豔麗的駱槿側坐在她身邊,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在曲家姐妹進來時,瞥了一眼過來。

  曲瀲忍不住又開始腦補了。

  駱槿這是在得意呢。

  駱櫻將曲瀲拉到角落裡去說悄悄話,她先是和曲瀲抱怨了下她不在駱府無人陪她去上課很無聊,然後很快便說到了駱槿身上。

  「你瞧她……」她抬著下巴朝駱槿呶了呶嘴,「那得意勁兒,也不知道一個皇子側妃有什麼好得意的。大皇子現在還不是……將來若是成了,她豈不是要將下巴翹到天上去了?而且她還因此頗為自得,認為終於將沁表姐壓了一頭,心裡高興著呢。」

  然後又嘀嘀咕咕地和她卦起駱府的事情。

  雖然駱槿和大皇子的事情沒有公開,但大皇子應該和平陽侯府有了約定,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公開這事情,然後定個日子,將駱槿擡進大皇子府。

  而這件事情,恰好是駱柯回娘家透露給娘家人知曉的,方才會讓駱四老爺父子給捷足先登謀成了這事情。可偏偏安國公府自己也有心將自家姑娘送過去,不想駱柯這個兒媳婦竟然先念著娘家,回娘家先露透了這事,讓駱四老爺佔了先機,怕是心頭不愉快吧,連駱柯這個兒媳婦都要怨上了。

  這也是駱柯看起來不太好臉色的原因。

  「大姐姐這會兒正被安國公府埋怨呢。」駱櫻說著,有些無奈道:「大姐姐明明是個聰明人,這回怎麼做出這種蠢事來?就算想要讓娘家得益,也不應該這般心急,畢竟以後她是要和大姐夫過一輩子的,應該先和大姐夫商量了才對。」

  曲瀲想了想,說道:「大表姐大概是覺得娘家比較可靠,只有娘家有出息,夫家的人才會尊重她,她才能在夫家立足吧。」

  駱櫻愣了下,然後嘟著嘴道:「你說得沒錯,若是我以後要嫁個看我的家勢才對我好的夫家,我才不要呢。我未來的夫婿,不能看我娘家如何才對我好,而是因為我這個人才行,就算我娘家不好了,他也要護著我、信任我。」

  曲瀲真誠地道:「放心,你娘這般疼你,一定會給你找個這樣的夫婿的。」

  誰知駱櫻卻懨懨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麼精神地道:「再說吧。」

  兩人聊了會兒,曲瀲看看時間,心裡有些發懸,要不要出去,就怕紀凜真的在竹林那兒等她,她若是沒去——如果是萌萌噠的紀凜,那他該多傷心?如果是妖孽凶殘的那個……算了,她不想去了。

  「怎麼了?有事?」駱櫻瞅她,「還是你也想去瞧瞧那余長昊是什麼樣的人?」

  曲瀲點頭道:「如果可以,自是想去瞧瞧的。」

  「那還不簡單,我去尋我七哥,讓他幫忙。」

  「不行!」曲瀲趕緊搖頭,她可不想和駱承風見面,省得讓他念著,繼續放不開。

  駱櫻也想到自己七哥對曲瀲的心思,嘆了口氣,只能作罷。

  等越來越多的客人來了,其中不乏和她們一樣年紀的小姑娘時,駱櫻再也無法躲著偷懶,得和姐妹們一起去招待那些表姐妹們,曲瀲趁機脫身。

  就要到巳時末了,還是去竹林那邊瞧瞧吧。

  曲瀲帶了碧春,出了嘉善堂,往嘉善堂外的竹林行去。

  竹林雖然不大,但卻錯落有致,分成幾個區域,分別種著不同品種的竹子,有青竹、紫竹、斑竹、湘妃竹等,走在其中,能隔絕外面的視線,這也是紀凜選在這兒的原因。

  曲瀲慢慢地踱著步,視線在竹林中搜尋,很快便見到竹林深處,站在紫竹前的身影,讓她頓時止步,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等那人轉過身來,朝她露出清朗如雲的微笑,如春日的明媚陽光,曲瀲心裡歡喜起來,覺得心跳有些快,面上也有些燙。

  「瀲妹妹。」

  紀凜含笑看著她,等她走近時,將手中一隻竹葉編的蜻蜓遞給她,有些赧然道:「先前等你來,無事便編了一個,沒有瀲妹妹你編的好看。」

  曲瀲低頭看著那隻栩栩如生生的蜻蜓,覺得他謙虛了。

  「瀲妹妹近日可好?喜歡金烏麼?」他溫和地看著她,聲音如珠玉的清潤,又有著陽光的溫煦,簡直像個從畫風精美的漫畫走出來的美少年,「金烏破殼而出後便一直是我照顧的,它十分通人性,又乖覺,能看得懂一些簡單的動作,所以我便讓人送過去給你解悶。」

  看著這樣溫暖的美少年,曲瀲沒法說金烏簡直就像在監視著她一樣,怕是奉了另一個人格的命令,絕逼不是這個萌萌噠的溫暖美少年讓它這麼做的。

  可是對上那雙清潤愉悅的墨眸,曲瀲並不忍心實話實說,所以便違心道:「它挺好的,我很喜歡。」

  「是麼,喜歡就好,金烏很好照料的。」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紀凜不好在這裡久待,依依不捨地告辭。

  曲瀲見他要離開,突然想到了余長昊,忙道:「紀哥哥,等一下。」在紀凜回頭看過來後,便將今兒他們曲家人過來的目的同他說了,最後說道:「我不知道那余公子是如何的,想讓紀哥哥幫我去瞧瞧。」

  紀凜知她和姐姐感情好,當下也不推遲,笑道:「放心,這事情交給我就好。」

  等紀凜離開後,曲瀲站在竹林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忍不住又失了一陣神,再次感慨起來:若是沒有雙重人格,這個少年簡直堪稱完美。

  莫不是老天爺見他太完美了,所以便弄了個缺陷給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12:54 PM

第67章

  紀凜穿過竹林,漸漸地離開了嘉善堂。

  秋日的風吹過,掀起壓著玄邊的衣袍,撫過他帶著微微笑意的容顏,此時心情依然十分愉悅,雖然只有短暫片刻的相處很是可惜,但當看到她言不由衷地回答說「金烏很好」時,依然讓他心裡由衷地感覺到高興。

  敏銳如他,如何看不出她當時的言不由衷。可是在她知道自己的祕密時,依然在面對這樣的他時,可以違心說這樣的話,就怕一言不慎讓他難受,這樣的心意,如何不讓他感動欣悅?

  當他穿過迴廊往前院行去時,聽到了一聲叫喚。

  「紀表哥。」

  他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起,那樣如珠玉般美好的容顏,比和煦如淺陽的笑容更加溫暖而富有情感的生動神色,點染著他的眉眼,畫注入了靈魂的丹青筆黑,使他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氣息,教來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紀凜轉頭看去,笑容微斂,禮貌性地頷首道:「席姑娘。」

  那雙墨眸中的笑意漸漸消散,很快只剩下一片清潤明澈,人也變得謙和沉穩,雖說仍是教人賞心悅目,卻覺得少了點什麼,讓人心中悵然若失。

  「席姑娘有什麼事麼?」紀凜詢問了一聲。

  席姿回神,不免有些緊張,努力地鎮定下來,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紀表哥,紀表哥今兒怎麼來了?公主可有來?我好久沒見她老人家了,想去看看她。」

  紀凜禮貌性地等她說完,方道:「今日祖母並未來此,若是席姑娘想念她老人家,自可讓繡表姐帶你去府中探望。我還有事情,先失陪了。」

  「等等。」席姿見他要走,趕緊出聲,拽著帕子的手指捏得緊緊的,「紀公表,我聽三哥說,上回在岐雲山那兒,你們好像有所爭執?」她小心地看著她,想起三哥回來時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說他不知道哪裡得罪紀凜,竟然教他直接磕了個燈籠過來,讓他在眾人面前十分沒面子。

  「席姑娘誤會了,我和燕子並未爭執過,是他多心了。」紀凜說罷,又禮貌地笑了下,便轉身離開,往前院行去。

  席姿好不容易在這兒等到他,正想趁機多說兩句話呢,卻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雖說神色謙和而客氣,卻讓她感覺到一種疏離。這讓她心中有些黯然,又有些氣惱。

  而更讓她氣惱的是,當她沿著紀凜先前來的方向,看到從竹林走出來的曲瀲時,如何不明白先前紀凜來此是見了誰,神色一下子變得冷淡。

  「席姑娘。」曲瀲見席姿迎面而來,禮貌性地叫了聲。

  席姿頗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竹林,然後說道:「曲姑娘今兒真是好雅性。」

  曲瀲微微蹙眉,雖然席姿沒有說什麼,但從她若有所指的語氣中,也感覺到她的些許惡意。曲瀲看向席姿身後竹的地方,想到剛才離開的紀凜,頓時明白了,面上卻一副靦腆羞澀道:「叫席姑娘見笑了,原是要去找阿櫻的,卻不想剛才在竹林裡遇到了紀公子。」

  說著,她微紅著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席姿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方憋著氣轉身走了。

  曲瀲眼睛轉了轉,也跟著她一起離開,對回頭看她的席姿道:「你是去找阿櫻她們麼?一同去吧。」

  席姿淡淡地應了一聲。

  曲瀲彷彿不知道她的冷淡一樣,朝她抿嘴一笑,和她一起往駱家招待小姑娘們玩耍的花廳行去。

  剛拐到院子裡,便看到院子裡擺滿了各種造型的菊花,菊花中又有很多品種,開著顏色不同的花,被花匠巧妙地按著格局擺放,放眼望去,整片花的海洋,顏色錯落有致,分外美妙,可見平陽侯府為了辦這次的秋日宴,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時有幾個小姑娘在院中撲蝶,不遠處的廊廡中,還有一群坐在欄杆前欣賞秋日菊花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歡聲笑語,氣氛喧天。

  「哎呀,是席姐姐來了。」有人認出席姿,笑著叫道。

  「還有曲家妹妹。」這句倒是心情比較複雜了。

  席姿笑著走過來,看了眼廊廡下的幾個姑娘,說:「你們倒是好雅性,在這兒邊賞菊邊說話,既雅且樂。」

  那些姑娘們紛紛起身招呼,叫席姿過去,對曲瀲卻比較冷漠或者謹慎,帶著點慎重的審視。畢竟一個原本依附著侯府的表姑娘一下子變成了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的幸運兒,對這兒原本自持身份的姑娘們都挺衝擊的,再加上曲瀲並不是她們這個圈子中的人,彼此也不算太熟悉,所以自是比不得和席姿的相熟。

  曲瀲很坦然地回視這群小姑娘,她朝她們禮貌性地頷首,往廳堂看去,正欲要找駱家的姐妹們,卻不想駱櫻走了出來。

  「阿瀲。」駱櫻高高興興地朝她招手。

  曲瀲笑著過去,剛走到廊廡,很快便被駱櫻上前挽住手,她看了眼席姿,歪著腦袋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哪裡碰到的?怎地一起過來了?」

  席姿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道甜糯的聲音道:「在嘉善堂的小竹林那裡呢。先前紀公子去給外祖母請安,我正好經過竹林,不想會在那兒見到他,後來紀公子剛走,又遇到了席姑娘,真是巧呢。」

  聽到這話,那些先前還對席姿微笑的小姑娘們忍不住目光掃了過來,先是掃過曲瀲的臉,那張精緻的小臉上帶著柔軟靦腆的笑容,使她看起來嬌甜可愛,再聽她糯糯軟軟的聲音,心裡實在是生不起什麼惡感,甚至有時候覺得,對她產生惡感都是沒必要的。

  當然,這些都是心態比較平和的小姑娘,倒是有幾個和席姿一起出氣的,正神色有些不善地看著她。

  席姿臉色有些僵硬,心中一口氣堵在那裡,氣得手指尖都有些發顫。

  她沒想到這個曲瀲竟然惡人先告狀,定親了卻不避嫌,反咬她一口,暗示眾人,她特地等在那兒見紀凜。此時再看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笑容怯怯的,讓她想到家中的那些在父親面前告狀時的姨娘的作態,差點一口銀牙咬碎。

  可恨極了!

  心裡惱怒不已,席姿此時卻不敢再打主意拿剛才曲瀲和紀凜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面上卻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我也是剛要去嘉善堂罷了,不想那麼巧。」

  「是這樣麼?」曲瀲怯生生地問,見席姿點頭,臉上露出了笑靨,「席姑娘是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和席姑娘一起,我覺得很是親切呢。」

  席姿此時真想一口血噴出來。

  她算是知道這個曲瀲是什麼樣的人物了,恁地刁鑽,卻擺著一副無辜的模樣,怨不得會和駱櫻這樣的貨色混在一起。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亦是覺得曲姑娘是個很雅治的人物,像那畫中走來的仙女似的。」

  曲瀲低首,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看到這一幕,周圍那些姑娘們方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

  等席姿進了花廳,駱櫻也挽著曲瀲到院子裡的菊花叢中逛,邊和她咬耳朵,「你和那討厭的傢伙怎麼對上了?是不是她先前想拿你和紀公子方才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你?哼,我就知道她表面上一副磊落,心裡其實巴不得自己替了你好成為紀公子的未婚妻。我猜啊,如果不是她特地在那兒等紀公子,又怎會看到你們一起?」

  曲瀲沒想到她會這麼敏感,笑著道:「確實像你想的那樣。」

  席姿喜歡紀凜,這是在石景山第一次見時就知道了,所以若她對自己有什麼惡意,並不奇怪。剛才若她不先聲奪人,怕是席姿便要在那些貴女們面說拿這事情來擠兌她,到時候難免會有什麼不好的流言。

  只能說,定親就要避嫌什麼的規矩太不道德了,見面說兩句話都要給人盯著看著。

  她嘆了口氣,「剛才怕是我將她得罪透了,怎麼辦?」她咬著唇,一副憂愁苦惱的模樣,

  駱櫻卻沒怎麼放在心上,「得罪了又如何?你將來又不嫁去她家,她也拿捏不到你。」

  「她大嫂可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曲瀲提醒她道,「我今兒叫她吃了這麼大的虧,她心裡應該很生氣,到時候讓景德侯府的大少奶奶去和鎮國公夫人說兩句……」怕是已經對她不喜歡的鎮國公夫人更加不喜吧。

  駱櫻聽後皺了下眉毛,「應該不至如此吧?那席大奶奶看著人還算不錯的。」

  「誰知道。」

  「沒事,只要紀公子相信你,對你好就行了。」駱櫻滿不在乎地道。

  曲瀲朝她笑了下,便也不糾結這事,和她在院子裡亂逛一通,直到下人過來,告訴她們宴席開始了,一群姑娘方才浩浩蕩蕩地往擺宴的院子行去。

  入座的時候,席姿和幾個駱家姐妹們坐在一起,曲瀲自然也在,她冷淡地看了曲瀲一眼,並未出聲,但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到席姿心裡有些不高興。

  「阿姿,你作甚?」駱櫻喝著菊花酒,很直白地道:「難道還在為先前的事情不高興?你平時可不是這般小氣的人。」

  席姿差點想瞪她,她確實不高興,但若是當眾承認了,不就是說自己是個小心眼的麼?只能違心地道:「怎麼會呢?我不過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駱櫻哦了一聲,又道:「既是如此,今兒就應該大家高高興興的才是。對吧?」她說著,朝附近幾個貴女們微笑。

  「對啊,阿櫻說得對。」承恩伯府的姑娘劉菁第一個附和,朝駱櫻眨了眨大眼睛,很是可愛。

  駱櫻回了表妹一個欣慰的眼神,決定以後有機會,就幫幫菁表妹,說不定還能讓七哥忘了曲瀲,和菁表妹結連理。

  席姿再次鬱悶得不想說話。

  駱林看了看,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也看得出席姿落在下風,便保持沉默,沒有像以往那般出來圓場子。

  於是這一桌的氣氛有些沉悶,唯有駱櫻和劉菁不受影響,等螃蟹上來,讓丫鬟過來幫她們拆螃蟹,兩人邊吃邊拼著螃蟹殼,一片天真爛漫,根本不受什麼影響,教人看得嘆息不已,也讓席姿心裡越發的難受。

  曲瀲很淡定地坐在旁邊,如往常般並不多話,誰看過來,她便回以一個柔和靦腆的微笑,讓那些姑娘們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忙回以笑容。

  等螃蟹宴結束後,小姑娘們對曲瀲終於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果然如傳聞中的美貌,性子也嬌怯靦腆,讓人十分憐惜。

  曲瀲沒太計較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眼瞅著螃蟹宴結束了,眾人不是去花園裡賞菊喝菊花酒,便是在花廳裡抹牌說話,讓她有些心急。

  「阿櫻,咱們去嘉善堂吧。」曲瀲拉著要去打葉子牌的駱櫻,「我還沒見到那位余公子呢。」

  駱櫻猛拍著腦袋,她玩得太愉快了,差點忘了這事兒,想了下說道:「走,咱們先去問問人,看看嘉善堂那邊如何了,若是祖母要見那餘公子,咱們也躲到一旁去偷看。」

  可惜,等她們去嘉善堂後,卻被告知一群老太太們正在抹牌,曲沁和駱槿等人在旁伺候,而余家的公子先前來過了,很快又離開了。駱櫻不好詢問得太詳細,只好和曲瀲先離開,出了嘉善堂後,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有了主意。

  她又找來了個小丫頭,賞了她碎銀子,「去打聽一下幾位少爺們在作什麼。」

  小丫頭得了賞銀,自然很聽話地去了,不到半刻鐘便回來,稟報道:「櫻姑娘,少爺們陪著今兒來府裡的客人在花園南邊的涼亭那兒賞菊作詩呢。」

  「真是好興致。」駱櫻嗤笑了一聲,便拉著曲瀲往花園走去,「走,咱們去花園那兒。」

  兩人又兜轉到了平陽侯府的花園門口,守園的婆子看到她們有些吃驚,忙攔了她們,「哎喲,兩位姑娘,少爺們正和今兒來的公子們在花園裡賞菊作詩呢,你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玩兒吧。」

  駱櫻自是不幹,讓翠屏朝婆子塞銀子讓她通融,那婆子看著很是心動,但想到駱大夫人昨兒就敲打過他們這些下人,若是不小心發生什麼事情,差事丟了不要緊,命沒了才是可怕的,當下仍是搖頭。

  最後婆子架不住駱櫻威脅利誘,問清楚了她們只是進去瞧瞧並不會靠近後,她眼睛轉了轉,給她們出主意,「姑娘可以去閣樓那兒,那兒瞧得清楚。」

  駱櫻問明白了是哪裡的閣樓時,雙眼亮晶晶的,又賞了婆子後,便和曲瀲一起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00 PM

第68章

  等被那守園的婆子帶她們到她所說的閣樓裡後,曲瀲和駱櫻都驚奇了下。

  她們沒想到平陽侯府還有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專門給人偷窺花園的場所。這閣樓便建在一牆之隔外,正好角落裡種了兩株高大濃密的榛樹,將那有些陳舊的閣樓擋住了。

  人站在閣樓二樓中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群正在花園的亭子裡賞菊作詩的男人們,而她們也注意到,比起姑娘們所辦的詩社時的矜持文雅,男人顯得放蕩不羈多了。

  「這裡……」駱櫻扭頭看了看,指著下面的一面牆道:「以前我竟然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你怎麼知道的?」

  那婆子臉上堆著笑道:「回姑娘,老奴時常被夫人派過來守園,自然要多注意了,注意得多了,就發現到了。」

  她未說的是,這裡也是一些僕婦偷懶喝酒賭博時的地方,平常時候,僕婦們躲懶時便來這裡,很多管事都知道這地方,只是瞞上不瞞下,是以主子們都不太關注這裡,她也是看在豐厚的賞銀上才會帶姑娘們過來的。今日因是秋日宴,府裡上下都忙著,所以沒人能偷懶過來,才讓她帶過來。

  駱櫻看向下面的花園,因牆邊長的那兩株高大的榛樹,將這閣樓都擋住了,所以下面的人根本發現不了這地方,這也是為何她長這麼大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的原因。等她們可以將面前的榛樹葉稍稍拔開,就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況,卻不虞擔心下面的人會發現她們。

  真是個偷窺的好去處!

  駱櫻很滿意,讓翠屏打賞了那婆子後,便坐在丫鬟端來的凳子,兩人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下面亭子裡的人。

  今日的平陽侯府簡直就是菊花的世界,四處都擺滿了開得燦爛的菊花,微風拂來,枝頭上微微泛黃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高遠的天空,燦爛的秋陽下,一切都顯得很是美好燦爛。

  「余公子是哪個?」曲瀲扒拉著一枝伸展到窗邊的葉子,努力地盯著下面的那群年輕人。

  共有二十來人,有的坐在亭子裡品茗說話,有的擺上棋盤正在手談,有的站在亭子外的長條桌前揮毫作畫,有的對著那燦爛的秋菊吟詩作賦,還有的……

  曲瀲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站在一面用菊花拼成的花牆前的少年,他背對著她們,身上穿著青蓮色的錦袍,腰間繫著淡紫色絛帶,雖然身形稍顯單薄,卻頗為修長,站在那兒,如一杆秀頎的修竹。

  今兒早上才見了他,自是認得出這人。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駱櫻趴在她身邊看著,很是好奇的模樣,「下面的人我還有好些人不認得的,余公子應該就是那幾個中的吧。」

  先前她們過來時,就打聽到了,今兒來平陽侯府參加秋日宴的各家年輕的子弟都在這裡了,不必說那余長昊應該也在,所以現在要做的是找出哪個是余長昊。

  曲瀲認得的人沒有駱櫻的多,她在駱櫻的指點下,用了排除法,最後排除出三個少年,而余長昊便是這三個少年中的一個。只是下面的人自然不會靜止地站在那兒給她瞧,這三個少年若是背對著她們時,那就看不到了。

  正在她目光灼灼地打量三個少年的模樣長相時,突然站在那面用菊花砌成的花牆前的少年轉過身來,目光往這兒望來。

  曲瀲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現她們了,這榛樹的葉子已經紅中泛著黃色,將世界薰染得煌煌赫赫的,濃密的枝葉是最天然的掩飾,應該沒有人發現她們才對。雖是這麼想,可是見那少年意味深長的目光,曲瀲默默地想要蹲下身來。

  她覺得這應該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紀凜突然走到她正在觀察的三個少年中的一個,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與那少年攀談起來。

  曲瀲的目光不由得放到那少年身上。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併不算得上出色——和紀凜比起來,但也是個斯文的少年,身上有一種世家大族特有的氣質修養,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腰懸荷包和小印,微笑的時候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整體上看來,雖不出色,卻也不遜色。

  曲瀲一直盯著他們,見那少年從一開始紀凜找他說話時的困惑到驚喜到平和,都一一看在眼底,而讓她印象不錯的是,不知道紀凜和他說了什麼,他面上露出的笑容,穩重中帶點憨厚,看著就不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正當她想著時,那少年已經和紀凜結束了談話,朝他客氣地拱手走開了。

  紀凜又朝棒樹這邊看了過來,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煦和愉悅的笑容,陽光下,顯得異常的俊美。

  曲瀲:「……」

  她確定了,紀凜一定是猜到她們在這裡了。

  「阿瀲,你覺得余長昊是哪個?」駱櫻還在糾結,「要不我讓翠屏下去打聽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哪個了。」曲瀲給她提示,「就是那個站在樹下看掛起來的詩文的公子,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的那個。」

  駱櫻很快便找到了目標,看了看,說道:「看起來還不錯,就不知道為人品性如何。」

  曲瀲心裡有些彆扭,閨閣姑娘不輕易見外男,駱櫻能見的也就是在小時候見一些駱府的姻親舊故家的公子,見的男性還沒她見的多呢,所以這余長昊在她眼裡已經不錯了。曲瀲見過江南那些文采雯然的文人,見過祝家、方家等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的世家子,也見過紀凜、周琅之流的王孫貴族,見得多了,眼光便有些高。

  不過她知道這事情不是她能發表意見的,最終還要看姐姐和長輩們的意思,她只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想來親眼見見罷了。

  想罷,她嘆了口氣,對駱櫻道:「阿櫻,咱們走吧。」

  駱櫻趴著看了會兒,也覺得沒什麼可看的了,便和曲瀲一起離開了閣樓。

  直到夕陽將落,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到這時曲瀲也沒有再見紀凜,不過她心裡知道,怕是等晚上,金烏便會給她帶來訊息,所以她並未太過注意紀凜的訊息。

  曲家人同和駱家人告辭後,一行人坐馬車先回了雙茶巷的曲家。

  回到家後,眾人便坐在客廳裡開始商量起來。

  曲瀲穩穩地坐在姐姐身邊,擺出旁聽的模樣,曲湙亦在。原本這種事情,不應該讓小輩在場聽的,這三個小的都應該回房去歇息,長輩們決定就好。可是誰讓三房情況特殊,季氏性子軟弱,拿不了主意,曲湙年紀又小,曲沁更是有主意的,最後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了,畢竟這事關曲沁的婚事,也由三房自己決定比較好。

  「今兒我見了那余公子,還算不錯。」曲大老爺說道,「順便考校了下他的學問,學問十分紮實,從他的言談舉止可知,他是個穩妥之人。」就是缺少了些少年人應有的銳氣。

  曲大老爺覺得余長昊整體是不錯的,可為良婿。但若他將來要當余家的宗子,卻缺乏了些銳意,屆時作妻子的要辛苦一些。他看了眼曲沁,暗忖這侄女自幼是個有主意的,人也好強,有她這個賢內助幫著,余長昊縱使平穩了一些,倒也能守住家業。

  曲二老夫人聽罷,也贊同道:「是個不錯的少年人,聽說極為孝順長輩、友愛兄弟。不過……」她也看了曲沁一眼,遲疑地道:「就是那余夫人略有些強勢。」說得這般直白,讓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歷來女方家相看物件,除了看男方的家勢人品長相外,也會注意對方的家中長輩好不好相處。太過強勢的婆婆,喜歡抓著管家權不放,甚至會拿捏媳婦,那實在是讓人擔心。曲沁自己也是個要強的,兩個都是強勢之人,不知可否相處得來。

  曲二老夫人本就是個好性子之人,對家中的兒媳婦們十分慈愛,從不擺婆婆的款兒。由已度彼,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姑娘嫁一個家中婆婆好相處的,雖說不能像母女那般,但也要有商有量才好。

  季氏聽罷,心裡揪了起來,一時間沒了主意。

  她覺得余長昊是個不錯的物件,可是若是婆婆不好,長女將來嫁過去受苦怎麼辦?若是挑剔婆婆強勢,錯過了這樁親事,怕以後找不到這麼好的了。

  「湙兒、沁兒,你怎麼看。」曲大老爺看向姐弟二人。

  曲湙繃著張臉,他今年才十歲,經歷的事情不多,考慮得也不比大人的周全,所以他委實發不了什麼意見,只道:「大姐姐若是喜歡,我沒意見。」

  然後所有人都看向安靜地坐在那裡的曲沁。

  曲沁的坐姿很端正,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優雅端莊的儀姿,彷彿刻量過一樣,沉浸到骨子裡。她的神色很平和,帶著一種從容的內斂安祥,讓人看著她,便能感覺到一種歲月沉澱的味道,那種與皮相不相符的歲月的痕跡,終究仍是沉澱在她的骨子裡了,只是很少人發現這點罷了。

  曲沁見家人都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垂首輕聲道:「自是由長輩們作主,沁兒沒意見。」

  聽罷,眾人都鬆了口氣,然後很快又高興起來。

  「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給駱老夫人遞話,麻煩她老人家再辛苦一回,去余府一趟。」曲二老夫人笑著道。

  曲大老爺也笑道:「如此甚好,屆時咱們等余家上門來提親,將這親事定下來,至於婚期……」

  「叔祖母、大伯。」曲沁突然開口道,「我想婚期能不能定在兩年後。你們知道的,阿瀲和湙弟年紀還小,如果我出嫁了,我不太放心。」

  「沁兒……」季氏差點飆眼淚了,拽著帕子,自責地道:「都是我沒用,讓你操心這一家子。」

  曲沁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是認同她的話,但面上卻笑道:「瞧母親說的是什麼話?他們是我的弟妹,我自要擔當起長姐的責任。」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明白曲沁的意思,知道她擔心自己出嫁後,弟妹年紀還小,需要她在家裡多幫襯,順便教導妹妹——畢竟曲瀲將來要嫁進鎮國公府的,曲沁覺得自己教給妹妹的東西有很多,怕時間不夠用。

  「這個要和余家商量。」曲大老爺心裡有些為難,怕余家不答應,所以說話也有幾分保留。

  眾人又商量了下,便告辭離開了。

  曲湙和曲大老爺一起將曲二夫人、溫氏送回常葉巷。

  待夜幕降臨,曲瀲從淨房洗漱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裳,拔弄著頭髮時,便聽到了視窗傳來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便見到那隻鷹又飛回來了。

  碧夏邊拿著梳子給曲瀲梳頭髮,邊說道:「今天姑娘你們離開時,金烏也跟著飛走了,一天都沒有回來,想來應該是見姑娘回來了,便也跟著回來。就不知道它今兒是在哪兒覓食,姑娘,可要讓廚房給金烏準備一些吃食?」

  「不用了。」曲瀲知道金烏雖然在她家落戶,但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是飛回鎮國公府的,鎮國公府才是它的出生地,回到那裡不會少了它的吃的。

  「行了,不用弄了,你們先出去。」

  曲瀲將丫鬟們都打發了後,便去視窗那兒。

  金烏依然很驕傲地抬起一隻爪子,讓曲瀲將上面繫著的紙條拿下來。

  這張紙條比昨天的要長,寫的字也多一些,字跡雖然小,卻很有風骨,轉折處筆鋒硬朗,硬朗中又蘊含幾分俊逸,讓曲瀲不免將這字與主人聯絡在一起。

  字如其人。

  可見那少年縱使是謙和溫潤的那一面,也藏有自己的峰芒。

  將字條上的東西看完,曲瀲莫名地有種羞恥感。果然他知道今天她們在閣樓處偷窺,所以那時候方會去尋余長昊說話,讓她看個明白。然後他將自己今天看到的告訴她,覺得余長昊這人的心性品行皆不錯,雖並不是最出色的,卻也是個品德端正之人。

  看來駱老夫人為了曲沁,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余長昊的。

  既然連曲沁都應了這樁親事,事情便已定局,沒什麼好再置疑的了。曲瀲將那張字條放到專門的匣子裡,安心上床睡覺。

  如此過了數日,余家上門來提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07 PM

第69章

  曲沁的親事很順利地定下來了,鎮安余家請了在京城余尚書來提親,曲家並未刁難,很爽快地收下了余家的聘禮。

  不過在兩家商定婚期時,卻有了分歧。

  曲沁因不放心家中的弟妹,想要推遲兩年時間再成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余家那邊卻想要儘快舉辦婚禮,原因是余長昊是余家的宗子,傳宗接代乃是大事,余家的老爺和余夫人都希望看到長子儘快成親,好誕下子嗣,如此余長昊在余家的宗子地位也更穩固。

  作為鎮安府的名門望族,自然是人丁興旺的一個家族,無論是嫡支旁支,人口估計都和祝家的差不多。人多了,是非也多,爭權奪利之事不會少,看祝家就知道了。余長昊雖然是余家宗子,卻只是因為他是余家長房的嫡長子罷了,身份上佔了優勢,至於能力上,若是他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人信服,怕是以後麻煩不少。

  余老爺夫妻自然想要給兒子掃平障礙,等兒子接手余家時沒有那麼多波折。

  所以先給兒子娶個媳婦回來生娃也是一件大事,特別是余長昊今年十八歲了,早就該娶媳婦了,若非余夫人心中有計較,怕早就定下親事了。自來婚事的準備之事很瑣碎,但有個半年時間已經可以準備妥當,余家便希望婚期定在明年的春天,屆時便將曲沁娶進門來。

  為了這事情,曲二老太爺兩老並著曲大老爺一起和余家商量。

  最後,余家和曲家各退了一步,決定將婚期定在後年的春天,也就是還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

  「姐姐,你覺得這婚期如何?」曲瀲抱著個大迎枕,賴在炕上,看著坐在那兒看賬本的曲沁。

  「挺好的。」曲沁抬頭對她笑道:「雖然我想到後年的秋天再出閣,但是也不能太為難余家,所以就這樣吧。」說著,她伸手戳了下妹妹的臉,「所以,在這段時間,我要儘量多教你一些,你可要認真地學,別憊懶。」

  曲瀲馬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倒在炕上,將大迎枕抓來壓在臉上。

  她這副耍賴的模樣絲毫沒讓曲沁心軟,只是眼裡有著縱容的神色,她摸摸妹妹柔順的頭髮,心裡嘆了口氣,既有些滿足的放鬆,又有些說不清意味的複雜。

  不過,這樣的日子平和美好得讓她放鬆。

  所以,她不會再想上輩子那些事情了,這輩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就好。

  曲瀲很快發現,自從姐姐定親後,她更忙碌了。

  她原就是有些懶散的性子,在常州府的曲家時,平時也不過是陪母親燒香拜佛、蒔花弄草、練字做針線,一個很合格的大家閨秀。可這會兒,姐姐巴不得將她腦子裡所有懂的東西都塞到她腦子裡,讓她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

  禮儀規矩、女紅針黹、主持中饋、管家理事……曲瀲覺得自己每天忙得像條狗。

  幸好,中秋過後,曲大太太帶著兩個兒子進京了。

  不僅曲大夫人進京,祝家的人也進京了,其中祝家的雙胞胎姐妹倆也跟著家中的長輩一起進京,並且兩家是結伴進京的。

  聽說曲大太太進京,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去了榆林衚衕的曲家。

  曲大太太未進京之前,榆林衚衕只有曲大老爺一人住在這兒,府裡並沒有個女主人當家,所以很多女眷都不方便過去拜訪。如今曲大太太來了,京中的姻親自然紛紛過來。所以曲大太太剛進京,榆林衚衕便熱鬧起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過來時,曲大太太正在招待客人,客人便是曲大太太娘家人。

  「你們也來了,快進來。」曲大太太見到季氏和兩個侄女,十分高興的模樣,親自將她們迎進來。

  「大嫂,澤哥兒和浩哥兒呢?」季氏笑問道。

  說到兩個兒子,曲大太太笑道:「他們和老爺一早就出門訪友去了。」說著,又恭喜了季氏兩個女兒定親之事,一臉喜悅地道:「想當初三弟去了時,她們年紀那麼小,我還有些擔心,卻不想如今兩個丫頭都定親了,你也了了一樁心事,以後就放寬心來,等著湙哥兒出息了,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當個老安人了。」

  季氏被她說得心花怒放,面上卻有些克制道:「你說得對,如今她們都定親了,我也放心許多。這還要感謝孩子他大伯,兩樁親事能定得這般順利,還是他大伯幫著打理的。」

  曲大太太嘴裡客氣幾聲,她帶兩個兒子進京後,從丈夫那裡得知當年曲瀲定親的原因,也知道曲三老爺之死成就了丈夫和二叔的仕途,讓丈夫一路走得更平順一些。丈夫是個厚道人,因這事情心裡對三房很是愧疚,叮囑她對三房這邊多幫襯一下。

  幸好以前她便看在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對三房素來照顧,並不剋扣三房,與三房的交情還算是不錯的。如今三房的兩個姑娘都有了好歸宿,特別是曲瀲,將來還是鎮國公世子夫人,她更要與之打好關係。

  所以今兒的曲大太太對季氏也比以往更熱情了幾分。

  到了客廳,便見幾個夫人坐在那兒,還有兩個少女,曲大太太少不得給她們互相介紹。其中兩位年紀比曲大太太大些的是曲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其中一名花信少婦是方家二房的媳婦,剩下兩個少女是方家的姑娘。

  互相見禮、給了小輩見面禮後,方大太太笑著道:「你們曲家的姑娘生得真是俊俏,聽說都定親了?」

  曲大太太笑道:「都定親了,瀲丫頭定的是鎮國公世子,沁丫頭定的是鎮安余家的大公子。」

  聽罷,方家兩位太太的眼裡都露出些許羨慕,不得不說,這兩樁親事都很好,而且還是曲家高攀了的。她們也是這段時間方才進京來的,當初只聽說曲家女兒定親,卻因為路途遠,不知道定的是哪戶家人的公子。

  不過再羨慕也知道曲家三房這兩樁親事都定得巧妙,曲瀲的親事是曲三老爺在去逝之前給小女兒定下的,而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有平陽侯府出面,余家自然不會推遲。

  「大姐姐還好吧?什麼時候進京來?」曲沁詢問方大太太,方大太太是曲涵的婆婆。

  方大太太笑道:「涵兒已經有了身孕,不好長途跋涉,等她生下孩子便會進京來。」

  聽罷,曲沁曲瀲都非常高興,就是早已經知情的曲大太太也喜上眉稍。

  寒暄會兒後,曲大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去隔壁的花廳說話去了。

  方家的兩個姑娘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十四歲的方雅娥嫻靜端莊,模樣長得像方大太太,五官並不出眾,顯得有些平庸,勝在膚色較白、氣質不錯。十二歲的方雅嬌也肖似其母方二太太,明眸皓齒,一身書卷氣,略有些清高。

  方雅嬌見曲瀲和她同年齡,又生得這般貌美,很容易便讓人產生好感,有心和她親近,所以和她搭起話來:「以前聽說過兩位姐姐,但是一直沒機會見面,如今見到,覺得兩位姐姐都是天仙似的人物。瀲姐姐平時在家裡做些什麼?有什麼愛好?會下棋麼?我祖父喜愛下棋,我也跟著學了……」

  方家姐妹倆的祖父便是如今的內閣大學士方閣老,堂姐妹倆都是家中的天之嬌女,所以在和曲家姐妹交往時,舉止也頗為大方,就是聒噪了點兒。

  曲瀲細聲細氣地答道:「平時在家就是跟著母親禮佛或者是做些針線活,也沒什麼感興趣的,棋藝不太精通。」

  聽罷,方雅嬌有些失望,她看曲瀲的模樣是頂尖的,卻不想是個草包美人。想罷,熱情度大大地減少了一些,生不起再搭話的念頭。

  曲瀲見方雅嬌沒再纏自己,面上也沒露出什麼焦急遺憾的神色,依然很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像姐姐身後的小跟班。

  等方家人離開曲家,回去的路上,方大太太和方二太太詢問女兒對曲家姐妹倆的印象。

  方雅娥道:「沁姐姐是個端靜人,談吐不俗,禮儀規矩樣樣出挑。瀲妹妹也是個溫柔可人的,精通女紅。」

  方雅嬌道:「沁姐姐看著有些死板無趣,瀲姐姐看著也是個沒什麼才氣的,和她們說幾句話就搭不上了。」她有些失望地道:「真是沒勁兒。」

  方二太太聽罷,直接拍了女兒一下,佯裝生氣道:「胡扯什麼,曲家兩個姑娘可是駱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樣樣出挑,你可要跟她們多學學。」然後又對方大太太道:「大嫂,我觀曲家那兩個孩子都是好的,咱們家姑娘應和她們多親近方是。」

  方大太太笑了下,對方雅娥姐妹倆道:「你們年齡相近,應該多走動走動。」

  方雅娥乖巧地應了一聲,方雅嬌不以為意,她自幼聰敏好學,通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皆有涉獵,說是個才女也使得。而才女素來不走尋常閨秀的路線,只喜愛詩書,並不喜歡女紅之事,所以曲瀲在她心中儼然成了個草包美人。

  聰明人素來不喜歡和草包太過親近。

  方二太太如何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只得嘆氣。曲三老爺雖然去得早,但誰想到曲家姐妹的親事卻比曲家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好,也讓她們羨慕,姻親之間自是該多走動,只是女兒這樣子,讓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回到家,方二太太對女兒道:「咱們家雖不是那等見識短淺的,可是女孩子家除了念些詩書裝點門面外,針黹女紅也不能太差,你如今年紀還小,我也不多教你中饋之事,但這女紅你是必要學的。」

  「娘,怎麼說這種話?我不愛聽。」方雅嬌不高興地說道,她喜愛讀書,痛恨女紅,覺得家裡有專門的繡娘,她們根本不需要懂這些。

  「你懂個什麼?」方二太太戳著她的腦袋,「你瞧那曲家四姑娘的針線多好,先前我看了她做的荷包,繡工十分精湛,若是你有她的三分,我都高興得唸佛了。所以先前便和你姑母說了,改日打算將你送過去,好和曲家四姑娘學學女紅。」

  方雅嬌正欲拒絕,見母親拉下臉,只得嘟嚷道:「學就學。」至於學得好不好,可不關她的事情。

  方二太太這才露出笑臉。

  她也不是特別地想逼女兒,但是那曲家姑娘自幼在平陽侯府長大,聽聞和平陽侯府的姑娘感情十分要好,如今又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這是多好的人脈關係,這傻女兒怎麼就不懂和她打好關係呢?與這樣身份的人關好,將來定會受用無窮。

  ****

  曲瀲不知道方家二太太對她的看好,過了兩天,她們姐妹便接到了祝家姐妹的帖子,請她們過去玩。

  祝家在京中也有宅子,距離雙茶衚衕不遠的隆福衚衕那邊,坐轎子去也就兩刻鐘左右。

  曲瀲姐妹欣然前往。

  祝家的宅子比曲家的大多了,而這裡住的人也多,祝家姐妹如今進京來,只是隨長輩們過來參加一位兄長的婚禮的,順便也讓她們來京城見見世面。

  「阿沁、瀲妹妹。」祝蒹笑著撲過來,一手一個攬住了曲家姐妹。

  祝葭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

  喜悅的重逢後,四人才坐下來說話。

  祝蒹有很多話要說,拉著曲沁道:「我沒想到才進京就聽說你定親的訊息,真是太嚇人了,一點風聲都沒有。還有瀲妹妹更誇張,竟然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了親,真是一點兒訊息都沒透露,害得那些對瀲妹妹有些心思的公子們都失望不已。」

  「哪些公子?」曲瀲好奇地道,一點也不害臊。

  祝蒹掩著嘴咯咯地笑道:「很多啊,我家那幾個見過瀲妹妹後就驚為天人的兄弟們,還有常州府的年輕公子。原本都以為你年紀小,還不急,等你再大些就上門提親,誰知道人家鎮國公府早就下手了,你定親的訊息傳回常州府後,很多公子都成了失意人。」

  「姐,別胡說。」祝葭嗔怪一聲。

  祝蒹怕妹妹生氣,忙道:「行行行,我不胡說了。」她不再調侃曲瀲,不過仍是興致勃勃地催著她們快點說。

  *****

  就在曲家姐妹倆和祝家姐妹歡聚一堂說話時,寧王府中,周琅也得知了祝家姐妹進京的訊息。

  他心中狂喜,沒想到祝家姐妹竟然會進京,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來人,給本世子更衣。」

  伺候他的大丫鬟茗香有些奇怪地問道:「世子這是怎麼了,可是有急事?」

  周琅此時心情高興,眉眼俱是濃濃的笑意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急切,說道:「自是有事,我要去鎮國公府尋紀暄和。」

  茗香聽罷,並未再多話,忙伺候他更衣。

  等將周琅送走後,茗香覺得世子今兒很不對勁,心裡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去正院尋寧王妃,將這事情告訴王妃。

  她是王妃特地派過來伺候世子的,雖說是世子身邊的大丫鬟,但是世子對內宅之事素來不在意,只有王妃抬舉她,她才能保住自己如今世子身邊大丫鬟的位置。而她也知道王妃對世子的事情極是關心,王妃將她派到世子身邊也有讓她盯著世子之意,所以並不敢隱瞞。

  周琅風風火火地出了寧王府,馬上往鎮國公府行去。

  到了鎮國公府,他馬上詢問門人:「你們世子可在家?」

  「周公子,很抱歉,我們世子不在府裡。」

  「那他去哪裡了,你可知道?」

  「不知,世子並未說。」

  周琅很是失望,但是此時他有些心急,又不想走開,便決定在鎮國公府等紀凜回來。

  他先是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見到他來,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高興,笑道:「你今兒怎地突然過來看我這老婆子了?」

  周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撓著頭道:「姑祖母,我雖然是來找暄和的,但也是來探望您的。」說著,他有些心虛地看著她,就怕精明的姑祖母看出什麼來。

  淑宜大長公主自是看得出他的心虛,不由好笑,這孩子自幼就是個活沷開朗的,當年孫子那種情況下,也是這傻孩子頻頻過來尋孫子玩,可以說周琅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他十分縱容。

  「姑祖母,您知道暄和去哪兒了麼?我尋他有事。」周琅巴巴地問道。

  「這我可不知道了。」淑宜大長公主笑道:「若是你有急事,可以先回去,等暄和回來,我再派人通知你一聲。」

  「呃……不用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周琅此時哪裡還能幹別的事情,心思都不在上面了。

  幸好,他等了大半個時辰,便聽說紀凜回來了,當下忙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去尋他。

  只是,當他看到迎面走來的少年,對上那雙狹長妖美的眸子,頓時縮了縮脖子,覺得今天來找他的時機大大地不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12 PM

第70章

  雖然時機不對,但周琅想跑也來不及了,何況他也不是那麼想跑。

  「你來做什麼?嗯?」

  對方淡淡地掃了一眼過來,還用那麼嫌棄的語氣,讓周琅的自尊心有些受傷,萬分地懷念沒有變臉時的紀凜。那時的紀凜多謙和文雅的人啊,就算嫌棄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簡直就是個大好人,不像現在變臉後,什麼凶殘事都幹得出來,更是不念兄弟情。

  「找你有事。」周琅邊說著邊往常山那兒看去,似乎在詢問常山,今兒這人受了什麼刺激,怎地在大白天時變臉了?

  常山低頭裝死,他可不敢在變臉後脾氣很壞的主子面前和周琅眉來眼去,這是找死。

  「什麼事?如果無關緊要的,不要來找我。」紀凜說得很不客氣,拂了拂衣袖,邁步便往暄風院行去。

  周琅厚著臉皮跟上了,說道:「這事還真是非你不可,你應該還記得當初在岐山雲的平陽侯府別莊答應我的事情吧?若是我有求於你,你定會盡力幫我。」

  紀凜回想了下,好像倒是有這樣的事情,他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走進暄風院。

  宮心聞聲過來,發現主子冷著臉,眸子微微瞇著,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頓時低眉斂目地過去伺候,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紀凜換了身常服出來,頭上束著的頭髮也披散而下,垂落腰股之間,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蕭瑟的秋風吹進來,室內絲絛搖曳,吹起那如黑霧般的長髮,添了一種莫名詭異的氣氛,讓一直等著他的周琅莫名打了個哆嗦。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情。」紀凜手中端著盞熱茶,用茶蓋颳去上面的浮葉,臉上是一種不耐煩的神色,很明顯地告訴旁人,他心情不好,少來惹他,識相就滾。

  周琅自然不會滾了。

  「暄、暄和。」周琅硬著頭皮道,「祝家長房的那位三姑娘進京了。」說到這裡,他突然精神抖擻起來,十分激動地說:「她既然進京,證明我們還是有緣的,我想娶她為妻。」

  紀凜見他雙眼炯炯有神地看過來,沒想到他竟然還惦記著當初在祝家有一面之緣的祝家姑娘,突然問道:「寧王妃那兒有什麼安排?」

  周琅的氣勢一下子沒了,有些無奈地道:「她自然是希望我娶舅舅家的表妹。」

  「你可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為……表妹素來和母妃親近,若是我娶了表妹,母妃在府裡便有人幫襯,婆媳自會一條心,如此府裡我父王的那些側妃姨娘也無法再搞什麼小手段吧。」說罷,他深深嘆了口氣。

  他的母妃一輩子的心思都放在鬥後院的那些女人身上了,讓他頗為煩悶。

  「你倒是看得明白。」紀凜挑起眉,不知道是讚揚還是嘲諷,不過配上那神色,讓人覺得應該是嘲諷。

  周琅很沒好聲氣地道:「能不明白麼?這是前陣子我母妃親口對我說的,她想讓我同意娶舅舅家的表妹。我自是不同意的,她沒轍,所以只好和我示弱,說了很多她的無奈。」說著,他嘆了口氣,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生平第一次難得如此喜歡一個姑娘,只想與她相守百年,並不想輕易放棄堅持。

  紀凜沒說話,而是看著他,若有所思。

  「暄和,你幫不幫?」周琅又問道,雙目灼灼地看著他。

  紀凜漫不經心地道:「幫你也可以……」

  「真的?」周琅真是又驚又喜,頓時要感動極了,扒著桌子——不敢靠近此時變臉的好兄弟,說道:「暄和,還是你最好了!」

  紀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還未說完,幫你是可以,但是我不保證事成後寧王妃會不會生氣。若是她生氣,怕是你娶回祝家姑娘寧王妃不會喜歡,婆媳間的問題也會讓你為難,屆時你夾在她們中間要如何辦?」

  周琅頓時愣住。

  作為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自然不會太過將視線關注內宅之事上,所以有時候難免會天真一些,甚至考慮不了那麼遠的事情。而他還真未想過,若是娶了心儀的女子回來,母親卻不喜歡她怎麼辦?

  「這……」周琅猶豫了下,忍不住看向紀凜,虛心問道:「你說怎麼辦?」

  然後他被紀凜一腳踹飛了。

  「我管你去死!」他突然冷冰冰地道,滿臉陰鷙,彷彿剛才周琅不小心犯到他的禁忌。

  周琅很狼狽地差點摔到地上,幸好他知道這個變臉後的紀凜不好惹,反應也迅速,在落地之前,險險地抓住了一條從承塵垂落下來的絲絛穩住了身體,只是他的腳不小心勾住一張太師椅,硬是將它拽得倒在地上,連帶著太師椅旁的案几也倒了,桌面上的茶盞掉到地上。

  一時間屋子裡咣咣噹噹的聲音連續響起,讓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懸了起來,以為寧王世子又犯蠢然後被他們家世子揍了。

  站在臺階下的常山和宮心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寧王世子在鎮國公府裡受了傷回去,怕是寧王妃又要生氣過來質問,到時候他們夫人自然也不會給寧王妃面子,兩人難免會意氣用事。

  突然,常山眼尖地看到天空中飛過的影子,很快便見到落在院子一株海堂樹上的鷹兒,頓時驚喜不已,忙小步走到海棠樹下,朝樹上的鷹兒叫道:「金烏,你又回來了?今兒有帶什麼東西麼?」

  他一臉期盼地看著金烏,可惜驕傲的鷹不理他,叫了一聲,又往室內飛了過去。

  屋子裡,穩住身體的周琅苦笑連連,不知道自己又犯著紀凜哪裡了,爬起身後,突然腦袋被什麼東西蹬了下,抬頭看去,便見紀凜養的那隻鷹飛了進來,落到紀凜身邊的桌子上。

  這隻鷹他倒是有印象,畢竟腦袋上還有一綹金毛的鷹也挺奇特的,當初見紀凜養時,他還想要過去養,被紀凜拒絕了。過了不久再來看,發現這隻鷹已經被紀凜養得頗為乖覺,所以現在不僅它的主人欺負他,連隻扁生畜生都敢在他腦袋踩一爪子。

  只見紀凜看著那隻鷹,然後從它爪子下抽出一張紙條,慢條斯理地開啟來看了,看完後,他的臉色緩和了很多,臉上那凶狠戾氣的神色也淡了,讓他心癢癢的很想知道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麼,又是誰寫給他的,能讓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好。

  「咳,暄和。」周琅厚著臉皮蹭過去,「你知道我是個笨人,就幫我這一回吧。」

  「知道了,幫你是可以,不過你須得聽我的,而且你必須要奈下心來,不準輕舉妄動。」紀凜盯著他。

  「可以可以。」周琅自然十分的歡喜,忙不迭地點頭應著。

  等周琅被紀凜趕出暄風院時,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未向紀凜討教先前的問題呢。雖說紀凜和自己一樣是個大男人,但紀凜素來是個聰明的,考慮事情又周全,他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證明他自己也曾考慮過了,應該找他討教才是。

  想罷,又轉身往暄風院而去,可惜被常山攔下來了。

  「周世子,您還是改日再來吧。」常山提醒道,「今兒您過去也討不了好。」

  周琅:=__=!他說得太對了,竟無言以對。

  周琅洩氣地走了,剛離開暄風院不久,便見到被丫鬟僕婦們簇擁而來的鎮國公夫人,他的目光落在被鎮國公夫人牽著的那個約莫八、九歲的孩子身上,他長得唇紅齒白,頗為漂亮,有七分像鎮國公,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看著就是個小心思多的機靈孩子。

  「是琅兒啊,今兒怎麼過來了?」鎮國公夫人冷淡地問道。

  「周表哥。」那小孩也乖巧地上前來行禮問候。

  周琅臉上的笑容微斂,頗為客氣地道:「來找暄和說有些事情。」

  鎮國公夫人聽後,冷冷地看向他,看得周琅有些不自在,他發現自家娘親難纏是難纏了點兒,就算很多時候不顧他的願意,拿他來當籌碼,但還是愛護他這個兒子的。不像鎮國公夫人,對紀凜這親生的兒子,還比不過姨娘生的庶子,他和紀凜認識這麼久,鎮國公夫人一直都是這般冷冰冰的,連對兒子都不假辭色。

  雖說天下無不是父母,可是這話套在鎮國公夫人身上卻極不合適的。

  「周表哥,衝兒最近在學射箭,你哪天有空可以來指點一下衝兒麼?」那小孩朝周琅笑得天真無瑕。

  周琅笑道:「你問錯人了,你大哥的騎射功夫才好,你應該請教他才對,我的射騎功夫還沒他的精湛呢,每回皇上考核,都是他奪得第一。」

  「周表哥謙虛了,你的騎射也很不錯的。而且大哥很忙,衝兒也不好去打擾他。」紀衝朝周琅笑著,仰頭又看向鎮國公夫人,「母親,你說讓周表哥教衝兒騎射好不好?」

  鎮國公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對周琅道:「琅兒若是有空,也來指點衝兒一二。」

  周琅面上笑著應了,心裡卻想著這事得推遲了才好,省得兩邊討不好。紀衝是鎮國公的姨娘所出,因生得像鎮國公,方才被鎮國公夫人抱養在身邊,據聞視他如已出。只是庶出的就算抱到嫡母那兒養,依然改變不了身份,周琅素來是個驕傲之人,如何看得上一個庶出的?特別是鎮國公夫人不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反而去疼一個庶出的,周琅都為紀凜不值,更看不上紀衝了。

  見沒什麼事情,周琅便告辭離開。

  出了鎮國公府後,周琅並不算笨的腦子突然將事情聯絡起來,也明白了紀凜先前為何會說那翻話了。

  以鎮國公夫人的性子,怕是以後曲家姑娘進門也討不了好,莫不是紀凜要為了媳婦不敬母親?

  *****

  過了中秋後,京城的天氣便開始轉冷了。

  在曲沁的親事定下來後不久,京城傳出了大皇子將要納平陽侯府的姑娘為側妃的事情。對這事情,京中的勳貴反應不一。

  在京城的第一場雪降的時候,曲瀲和姐姐再次去平陽侯府小住時,便聽駱櫻和她嘀咕起這的事情來。

  「聽說安國公卻是氣惱得緊,對大姐姐更不待見了。」駱櫻有些擔心大姐姐,「幸好大姐夫對大姐姐還是有些情義的,在這事情上護著大姐姐,提議將家中的一個庶妹也送到大皇子府。」

  曲瀲捻著一塊紅豆糕吃,聽罷問道:「大皇子也收了?」

  「自然。」駱櫻鄙夷地道:「為何不收?安國公府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納了自家表妹,不是親上加親麼?何況聽說那個庶女也是個好容貌的,坐享齊人之福哪個男人不喜歡?」

  曲瀲見她憤憤不平,拍拍她的手,又問道:「宮裡有什麼反應?就是鍾貴妃和三皇子……」平陽侯府做這事情真是不地道,出不怕鍾貴妃和三皇子不待見。

  「沒聽說什麼風聲。」駱櫻支著下巴道:「我爹看著挺平靜的,沒有什麼焦慮。」

  曲瀲想了想,想到京城雖然不大,但是王公貴族之間通婚,七拐八彎都是親戚,若要究根到底,腦袋都要被繞暈。恐怕在那些男人眼裡,就算是納了人家的女兒也沒什麼,用得上時便是聯姻,用不上時自是可以棄了,所以納了個側室真心不是事兒。

  「算了,不說這個了,怪沒意思的。」駱櫻揮了揮手,爾後想到什麼,又高興起來,「過幾日,祖母要去枯潭寺還願,祖母要帶我去,你去麼?」

  曲瀲笑道:「外祖母若是叫我,我便去。」

  「又來了,你的膽子怎麼這麼小?算了,我去和祖母說。」駱櫻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覺得曲瀲就是膽子小,總是不敢爭取。

  曲瀲笑盈盈地看著她,爭取什麼的,有人幫她爭取,她才不出這個頭呢。只有真正愛護關心自己的人,去爭取了才有用,不是真心愛護的,去爭取只會讓人覺得這姑娘是個爭強好勝的,免不了要給人輕賤。

  駱櫻去和駱老夫人說了,駱老夫人笑道:「本就是要帶你們姐妹幾個去的,瀲丫頭自也去。」然後又戳著孫女的鼻子,「就你這小丫頭生怕瀲丫頭吃虧,巴巴地跑過來。」

  駱櫻理直氣壯地道:「我和阿瀲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自然要幫著她。」

  駱老夫人好笑不已,很是歡喜她們小姑娘之間的情誼,拍著她的手道:「行行行,你們姐妹倆感情好,祖母已經知道了。」

  曲瀲得知自己也一起去枯潭寺時,心裡很平靜,根本沒什麼感覺,對這種在駱櫻眼裡難得的出行機會卻是對她這宅女而言,著實沒意義。

  到了出行那日,曲瀲看了看,發現跟著駱老夫人去的人中有駱槿、駱櫻、駱林,還有她們姐妹倆。駱大夫人和駱大奶奶隨行一起伺候駱老夫人,隊伍看起來倒是浩浩蕩蕩的。

  駱櫻和駱林都有些興奮。

  「聽說靖遠侯夫人每月都要來枯潭寺禮佛,也不知道屆時會不會碰到她老人家。」駱林笑道:「上回和祖母來時,我們還遇到靖遠侯夫人和靖遠侯府的世子,兩人看著都是和善人。」

  駱櫻看了她一眼,「林姐姐的訊息總是這般靈通。」

  駱林有些羞惱,沉著臉道:「櫻妹妹上回不也見到了?」

  「我只見到靖遠侯夫人,未見靖遠侯世子。」駱櫻慢悠悠地說,「聽說那位世子自幼身子不好,靖遠侯夫人每月來禮佛,也是為兒子祈福的。」

  「確實如此,瞧,櫻妹妹的訊息也比我靈通。」駱林諷刺道。

  「我是聽大姐姐說的。」

  「……」

  曲瀲將身子縮在溫暖的灰鼠皮鬥蓬中,由著她們姐妹鬥嘴,心思已經飄得遠了,漸漸地產生了睡意。

  直到枯潭寺時,她被駱櫻叫醒,然後見駱櫻興奮地撲到她身上,挨著她小聲地道:「阿瀲,我剛才見到紀暄和了,他今兒也來枯潭寺。」

  曲瀲瞬間清醒,狐疑地看她,「真的?」

  「真的,我絕對不會看錯的。」駱櫻笑嘻嘻地道:「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駱林,見她此時偷偷掀著車簾子往外看,沒有聽到她們說話。再看駱櫻吃吃地笑著,曲瀲無奈地拍拍她,讓她別再促狹了,她的臉皮很厚,真的不會為這點小事臉紅的。

  不過,如果紀凜也來了枯潭寺,曲瀲覺得今天應該會和他遇見的。

  這麼一想,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24 PM

第71章

  下車的時候,駱林狐疑地看著她們,問道:「瀲表妹似乎很高興?」

  曲瀲被駱櫻挽著,朝她抿嘴一笑道:「難得和外祖母來上香,自然極是高興的。」

  駱林心裡根本不信,剛才出門可沒見她有多高興,上了馬車後一副想睡覺的模樣,實在是看不出她哪裡高興了,倒不如說,定是駱櫻又和她說什麼,或者兩人正在計劃著幹什麼了。

  想到這裡,駱林決定稍會要盯緊她們。

  一行人隨著駱老夫人一起進了枯潭寺,自有知客僧過來迎接。

  添了香油錢,又去拜了佛後,姑娘們便被迎進了歇息的廂房喝茶吃素齋點心,而駱老夫人則帶著駱大夫人、駱大少奶奶去禪室聽經。

  枯潭寺的素齋和點心都做得不錯,這也是很多官家女眷喜歡來這兒的原因之一。曲瀲覺得這裡的素點心很合自己的胃口,無論吃幾次都不膩,難得來,便坐在視窗的位置,捧著一碟點心歡快地吃起來。

  曲沁和駱槿相對而坐,兩人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都顯得心平氣和,也不像駱櫻和駱林那般還有些少女的跳脫,加之兩人心裡都揣著心事,根本坐不住。

  駱櫻和駱林這姐妹倆轉頭看曲瀲,見她捧著一碟素齋點心啃得不亦樂乎,都有些無語。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太有默契了,都愣了下,然後駱櫻又很快轉過了視線。

  「阿瀲,你先前答應過我,咱們一起去逛逛枯潭寺的。」駱櫻將曲瀲拉起來,朝她使眼色。

  曲瀲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是這會兒,她又不太想去尋紀凜了。主要是她不知道稍會見到的是哪個人格的紀凜,若是謙和文雅的那個,自然是高興歡喜,若是妖孽凶殘的那個,就要哭了。

  因為不確定,所以一時間她也有些裹足不前,並沒有先前知道紀凜也來枯潭寺的歡喜。

  不過在駱櫻的瞪視下,曲瀲還是跟著她起身了。

  「沁表姐、槿姐姐,你們去不去?若是不去,我和阿瀲一起去了。」

  曲沁和駱槿皆笑著拒絕了,兩人打算在廂房裡歇息會兒,稍會去禪室找駱老夫人,怕她們走開沒人伺候,就不陪她們去逛了。曲沁少不得又叮囑兩人小心一些,讓丫鬟們跟著,別跑到枯潭寺後山那兒,那裡沒有看守的僧人,容易出事。

  兩人皆答應了。

  「我坐著也有些無聊,不如和你們一起去吧。」駱林也起身,笑著對她們說。

  駱櫻眼睛轉了轉,說道:「那好吧,林姐姐也一起來,人多才熱鬧。」

  三人告別了曲沁和駱槿,然後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出了廂房,帶著一群丫鬟僕婦去逛枯潭寺了。

  枯潭寺作為京城的名寺之一,所佔的面積極大,還分了前殿和後殿的範圍,其中還有專門給來禮佛吃齋的香客們準備的廂房院子,光是前殿就足夠她們遛噠了。只是三人似乎都有些百無聊賴,只是隨便地在枯潭寺遛來遛去,並沒有多少歡喜。

  逛了兩刻鐘左右,駱林終於忍不住了,「我想要去前面的鼓樓看看,瀲表妹和櫻妹妹你們呢?」她心裡覺得駱櫻和曲瀲定然是有什麼目的,所以雙目緊緊地盯著兩人。

  駱櫻心中歡喜,覺得駱林今兒真是識趣,笑道:「我和阿瀲要去放生池那邊瞧瞧。」

  彼此說完,都覺得很很稱自己心意,於是互相笑著道別了。

  等駱林帶著丫鬟走遠,駱櫻挽著曲瀲往放生池那兒走,朝她道:「林姐姐一定是想去見靖遠侯夫人,如果能給她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了。我聽說靖遠侯世子自幼身體病弱,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但是婚事一直不順利,沒有哪家願意將女兒嫁過去受罪,就怕將來不僅要守寡,還要幫別人養孩子。可林姐姐卻有自己的計較,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不值?」

  駱林從來不是個認命的人,就算是庶出,想要比姐妹們爬得更高。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得比長房的駱柯和駱櫻好,除非情況特殊,像靖遠侯府的情況就是特殊情況,讓她心裡惦記著,總想去試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曲瀲不會多評價,說道:「林表姐喜歡就好。」

  駱櫻皺眉,覺得駱林的行為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明知道以後要守寡的,難道還想要湊上去?

  搖了搖頭,她不再想這事情,和曲瀲往放生池行去。

  到了放生池那邊,曲瀲卻見到兩個熟人,竟然是祝家的雙胞胎姐妹。

  「蒹姐姐、葭姐姐,你們怎麼在這裡?」曲瀲拉著駱櫻過去,又給她們互相介紹。

  駱櫻見到長得幾乎一樣的姐妹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稀奇的模樣。她和駱承風雖也是雙胞胎,但是長得並不像,不像這對雙生姐妹花,初見之下根本分不清,姐妹倆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很是吸人眼球。

  駱櫻和她們見禮,一雙眼睛看個不停,似要將她們姐妹倆分個究竟。

  祝家姐妹倆和曲瀲相熟,得知駱櫻的身份後,看在曲沁的面子上,自是不介意她好奇的探視,祝葭朝她溫柔地笑了下,反而笑得駱櫻有些不好意思了。

  祝蒹見到曲瀲十分高興,說道:「我們陪長輩過來禮佛的,不耐煩在殿中聽經,就和妹妹出來逛逛。你在這兒,是不是阿沁也在?」

  「在廂房裡歇息,你們要去找她麼?」

  「這是自然。」祝蒹點了點曲瀲的額頭,笑瞇瞇地道:「我們先去找阿沁了,你們繼續自己玩。」

  祝家姐妹年紀和曲沁相仿,自是和曲沁有話聊,曲瀲在她們心中就是個需要愛護的小妹妹,所以知道曲沁在這兒,都去找好朋友了。

  「她們長得一樣的哎。」駱櫻驚歎著說。

  「因為她們是雙胞胎嘛。」

  「但我和七哥也是雙胞胎,就不像啊。」

  那是因為你們是異卵雙胞胎,自然不像了。曲瀲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這事,所以就由著她驚歎個不停了,站在放生池前看著池中的游魚,見不遠處有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在那兒,招手叫他過來,讓他去取些魚食過來。

  「女施主,還不到餵魚的時間,寺裡沒有準備魚食。」小沙彌憨憨地道。

  曲瀲很快明白其中關鍵,頓時啼笑皆非,沒為難小沙彌,讓碧春去取了兩塊素齋點心過來,裝在荷包裡,她將點心碾碎了餵魚。

  駱櫻跑去找小沙彌嘀咕起來,小沙彌先是緊張,然後很快又搖頭了,曲瀲看罷,也走過去詢問怎麼回事。

  「我正在問他紀暄和在哪裡呢。」駱櫻小聲地和她咬耳朵,「難得你們都在這裡,難道不想見見他?」

  曲瀲一時間很是為難,她想見那個溫潤陽光的好少年,就怕來的是那個凶殘妖孽的……話說,他的人格是怎麼轉變的?有什麼契機?被嚇過幾回,曲瀲也鬧不清楚那兩個人格是怎麼變化的,所以每次見到紀凜時,都要讓她遲疑一下。

  駱櫻當她是不好意思,繼續再接再厲。

  「施主,小僧也不知道您口中的施主在何處,請您別為難小僧。」小沙彌很是糾結。

  駱櫻見他真是不知,只得作罷。

  兩人離開放生池,往枯潭寺有名的碑林行去,那裡有著前朝書法大家留下的碑帖,曲瀲想去瞧瞧。卻不想,剛走到碑林前,便看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慣常穿的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遠遠地走來,恍似明月清風,氣質清雅淡然,容貌俊麗,不過神色卻有些凝重,皺眉不語,神色端凝,使得他身後跟著的隨從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只能沉默地跟著。

  只是,當那少年擡頭,看到站在碑林前的兩名少女,凝重的神色換成了一種喜悅,如月光走過樹稍頭,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瀲妹妹,駱姑娘。」紀凜走過來,含笑地看著兩個少女,「你們今兒是隨駱老夫人來枯潭寺上香?」

  駱櫻朝他抿嘴一笑,說道:「是啊,紀公子怎麼來了?你是陪公主來的?」

  紀凜淡淡一笑,「不是,只是來這兒尋明方大師。」

  駱櫻瞪大了眼睛,吃驚地道:「是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他幾時進京了?怎麼會在枯潭寺?」然後想到若是京中的人知道明方大師來了京城,怕是枯潭寺的大門都要給那些女眷擠破了。

  「是啊,所以駱姑娘請別將他在這兒的事情說出去。」紀凜的聲音依然溫和。

  駱櫻是個講義氣的,拍著胸脯道:「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說著,她看了眼曲瀲,然後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明顯是要給兩人留下說話的空間,同時也將那些僕婦都一併帶走。

  駱櫻一走,兩人間的氣氛便瀰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兩人都莫名地有些臉紅。

  曲瀲雖然平時臉皮厚,但是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未婚夫也相當於男朋友了,而且心裡還有些喜歡這個人,自然也免不了在他面前有些緊張。特別是當他也紅著臉看她時,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半晌,紀凜溫和地問:「上回送給瀲妹妹的香墨可喜歡?」

  曲瀲誠實地點頭,朝他抿嘴笑道:「那墨有桂花的香息,極是清雅,我很喜歡。」

  如今兩人在長輩們睜隻眼閉隻眼中,時常互贈東西,特別是紀凜,送得極是殷勤,所送的東西頗廣,從珍奇古玩到不值幾文錢的新奇小玩意,隔個幾天就送,這香墨也是他送來的東西之一。曲瀲收得壓力山大,每次都得攪盡腦汁地想著回送什麼。

  被個美少年這般殷勤地討好,很容易被滿足虛榮心,心腸再硬的人也會軟化,這也是曲瀲明知道他是個雙重人格,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他的原因。不過目前她喜歡的是這個溫潤美好的少年,而不是另一個凶殘的人格,只希望面對的是這個人格才好。

  「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再送些來給你。」他溫和地說著,一雙眼睛流溢著脈脈的溫柔,十分醉人。

  曲瀲有些赧然地點頭,正要說什麼,見他突然皺眉,神色又變得有些不好,頓時心中一緊,忙問道:「紀哥哥,你怎麼了?」

  「頭疼。」紀凜扶住旁邊的一塊石碑,臉色變得蒼白。

  曲瀲驚了下,忙過去扶住他,被他緊緊地抓住手,似乎極為難受。

  她心裡十分擔心,左右看了下,便扶著他到碑林旁的一個小亭子坐下,看他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卻額頭佈滿了冷汗,漂亮的嘴唇都變白了,心裡十分緊張,不知他怎麼會突然頭疼。

  「世子。」避到遠處的常山發現他們的異樣,忙走了過來,只稍一眼便知道紀凜的頭疼之疾又犯了,忙將隨身攜帶的藥拿出來。

  曲瀲看著常山拿出一個白玉瓶子,倒出藥丸餵他,不禁有些迷惑,幸好過了會兒,他的神色看起來沒有那麼痛苦,臉色也恢復了一些紅潤。

  「這是什麼藥?」曲瀲不禁問道。

  常山看了眼紀凜,見他閉著眼睛不說話,輕聲道:「是明方大師開給世子的藥丸,讓世子頭疼了就吃一丸。」

  「紀哥哥經常頭疼麼?」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子,曲瀲心裡有些慌張,深怕他是得了什麼絕症。才十四歲的少年,平時看起來那般健康,應該不會得什麼絕症吧?

  常山猶豫了下,點點頭。

  等常山退下,曲瀲坐在紀凜面前看他,眉頭擰起,有些心不在蔫。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子。」紀凜睜開眼睛,朝她歉意地道,眸心深處滑過異樣的眸色。

  曲瀲正在想東西,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擡頭看去,見他已經睜開眼睛了,不禁道:「沒事,我又不會嫌棄。」等說完了,見他臉紅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雖然她覺得這程度根本不值一提,但在這個含蓄為美的世界,她這舉動是頗為大膽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28 PM

第72章

  曲瀲反省了下自己的不矜持,很快便將它拋到天邊去了,反而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臉紅中顯得萌萌噠的少年。

  「頭還疼麼?」曲瀲坐在他面前,觀察了下中間隔著的石桌,心裡有些扼腕,她要不要大著膽子繞過去,坐到他身邊呢?光想想心跳就有些快。

  聽到她關心的話,紀凜的神色很溫柔,「你不用擔心,我好多了。」

  這種溫柔浮現在他玉般俊俏的臉龐上,讓這個人如同一塊瑰麗的寶玉,讓人看得心都要酥了。曲瀲差點雙目發直,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溫煦謙和一面的紀凜,那已經足夠優秀到讓女性傾心,卻不想當他真正釋放自己的溫柔時,會是這般的模樣。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怕自己真的克制不住,會不矜持地坐到他身邊——這裡是枯潭寺的碑林,雖然由於天氣冷,今兒來上香的香客不多,可是也不保證不會有人來。所以她要矜持一點!

  紀凜見她移開目光,頓時眼神微黯,笑容也淡了一些,很快在發現她的異樣時,他抿起唇,將那縷笑意按捺下來,但是聲音卻越發的柔和了,直到對面的少女開始面紅耳赤,雙眸染上了笑意。

  「你以前一直這樣?不難受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頭疼的?」

  「好像是三歲吧,記不太清楚了,那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後來就開始頭疼了。當時看了很多大夫,一直沒見好,直到祖母心急如焚,終於請來明方大師,吃了他開的藥,才緩解了頭痛之疾,只可惜卻一直未能根治。明方大師說,讓我先試著吃藥,許是慢慢地就能好了。」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好。

  「那你今天來是……」曲瀲想起他剛才說的話,「莫不是特地來找明方大師看病的?」

  「對。」紀凜倒不瞞她,「難得明方大師回京,我隔段日子便會過來尋他看病。」

  「他怎麼說?」曲瀲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紀凜溫和地道:「你放心,已經比小時候好多了,我相信以後會好的。」

  曲瀲聽他未給正面的回答,就知道不樂觀了,心裡不禁有些憂心,無論是誰看到他先前痛苦的模樣,都會為此而揪心。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生的是什麼病,竟然會落下頭痛之疾,問他也不清楚,或許可以問淑宜大長公主。不過也不能冒然去問,若是不小心碰觸到淑宜大長公主心中的忌諱可不好,這事得從長計議。

  一陣冷風吹來,曲瀲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露天的亭子裡坐了那般久,手腳也有些發冷。

  紀凜很快便意識到此時的情況,心裡有些懊惱,因著貪心和她相處的時間,竟然忘記了她是姑娘家,身子嬌弱,可不能吹太久的冷風。當下他便站起身來,將她拉了起來,趁機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冰冰的,忙將它裹住。

  「冷麼?」紀凜低頭,聲音很溫柔,「我送你回去吧。」

  曲瀲手勾了下,被那縈繞在耳邊好聽的聲音勾得蠢蠢欲動,怕自己做出不矜持的事情,她收回手,用力地握了下自己的手,抬頭朝他一笑,說道:「不冷。」

  她不知道自己說不冷的時候,鼻子已經被冷風凍得發紅,配上那張柔美的臉,像隻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樣,簡直是暴心一擊,讓對面的少年喉嚨有些發緊,差點維持不住溫和模樣。

  縱使他智計百出,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且只是個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年。所以也會耍手段,想讓她更喜歡自己,喜歡到不介意他的病情,不介意他反覆無常的性格,不介意他另一面的殘忍冷酷。

  看她臉紅的模樣,他知道她喜歡自己這樣子,所以他要更溫柔。

  可惜他們還未成親,能相處的時間太少,他又不敢放任自己,怕自己又克制不住變得冷酷暴躁時與她相處,那只會加深她的害怕。

  他暗暗地深吸了口氣,給她理了下鬥蓬上的兜帽,溫和地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曲瀲朝他微笑,然後乖乖地跟著他離開亭子。

  只是剛出碑林,便見迎面走來一個灰袍僧人,那僧人埋著頭疾步往前行,差點撞到了曲瀲,眼疾手快的紀凜一把將未婚妻拉到懷裡,然後旋身一踢,將那僧人踢飛了。

  曲瀲雖然長得嬌弱了點兒,但是她常年跟著母親爬山禮佛,身體倍兒棒,連生病都少,反應能力也不錯,當時還有心情扭頭看一眼,正好看到在她心目中溫煦謙雅的少年一腳將人殘暴地踢飛的事情,頓時囧了。

  不過接下來的神轉折讓她顧不得再囧,那僧人就要撞到一塊石碑時,卻見他一手撐住了碑面,然後一個後空翻穩穩地落了地,回身就凶猛地撲了過來,手中握住一把短劍刺來,眼中一片猙獰的殺意。

  曲瀲被人推開時還愣愣的,直到見到紀凜藉著石碑的力身體再次躍起,雙腿往那僧人胸口狠狠地蹬去,將他踹了出去,撞上了其中一塊石碑,發出訇然聲響。而踹人的那人輕袂飄飄地落地,修長的身影風姿颯爽。

  「你不是枯潭寺的僧人,是何人?」紀凜聲音冷冽。

  曲瀲下意識地望過去,見他面容冷酷,神色陰鷙,頓時心裡咯噔了下。

  那僧人並不回答,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擦去嘴上的血,轉身就跑。紀凜冷笑一聲,手一翻,從袖子裡滑落一把短匕,在他手中靈活地旋轉幾圈,然後疾射而去,刺入了那逃跑的僧人的背部,那僧人一個踉蹌,便倒在地上。

  紀凜施施然地走了過去,抬腳踩到他的背上,那僧人咳嗽了一聲,血噴了出來。而那腿繼續在插在那僧人背上的匕首上踢了下,讓那僧人慘叫出聲,血頓時染紅了那灰色的僧袍。

  曲瀲雙目發直,臉色蒼白。

  雖然進京的那晚也見過殺戮,可是那時候在船上,夜色遮掩了最血腥冷酷的一幕,美化了殺戮,讓她雖然害怕,但卻沒有現在直接目睹那般刺激。而更讓她刺激的是,此時行為殘忍的少年,他一腳踩在短匕上,那短匕深深地貫入僧人的背後。

  剛才那種溫柔和煦、清澈如美玉的模樣不復存在,只剩下冷酷的殘忍,及對生命的輕視。更讓她顫抖的是,當他看過來時,那沒有感情的眼神,冰冷的微笑,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紀凜,又不是紀凜。

  「世子。」常山從遠處奔過來,這一切發生太快了,他為了避閒,離他們遠些,卻不想這個僧人竟然有問題。而世子出手太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今天這一幕嚇壞未來的世子夫人了。

  紀凜虐待夠了地上的人,方高抬貴腳,冷淡地道:「將他送去明方大師那兒,告訴他,他惹的麻煩自己收拾,若再有下次,別我怪我狠辣無情掀了他的屋子。」

  「是。」

  常山不敢看向站在遠處的少女,低眉斂目地將那半死不活的假僧人拎起來,飛快地走了。這種時候就不要留在這兒了,反正有世子頂著,至於還會不會再有刺客,他倒是不擔心,畢竟以現在世子的武力,自可應付。

  常山走後,世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穿過碑林的風聲呼呼地吹過,讓也曲瀲感覺到一種刻骨的寒意。

  兩輩子她都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幾乎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這樣血腥的事情。

  等到那神色殘忍的少年走近來,她竟然忍不住後退一步,心中有些慌張時,便被人捏住了下巴,迫得她抬起臉,對上那張不復溫柔和善的面孔,甚至十分的冷酷,眼裡無一絲感情,彷彿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怕了?」

  曲瀲沒說話,只有盯著他的臉。

  「你要習慣。」他慢慢地笑起來,捏著她的下頜的手指輕輕地揉弄了下,「就算怕,也不準表現出來,我會生氣的。我一生氣……就會殺人。」

  曲瀲打了個哆嗦,剛才萌得她心肝都顫得想要靠近的少年,此時讓她恨不得遠遠逃離。如此前後不一,巨大的變化,讓她有些崩潰,覺得自己也快要精分了。

  似乎見她太可憐了,他放開手,摸了摸她被凍得紅通通的臉蛋,輕聲道:「乖,別怕,至少我不會殺你。你小時候揍我那般厲害,我都未想過殺你,是不是很榮幸?」

  不,一點也不榮幸!她想不起小時候幾時揍過他!而且她揍過的熊孩子可多了,但是那時候應該沒那機會來揍鎮國公世子,除非他小時候沒有透露身份惹到她,被她當成熊孩子揍了。

  曲瀲開始想著小時候自己揍的那些熊孩子中是不是真的有他了。

  「你……」

  「我怎麼了?」他笑著問道,笑容很虛偽,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洩妖異的神色,不復先前的清澈如玉。

  「你能不能先變回來。」她很狗膽地提道,還是想要面對體貼又溫柔的紀凜。

  果然,聽到她這般狗膽的話,他臉上虛偽的笑容沒了,冷漠地看著她,抽動的下頜讓她知道他很生氣,雙眼翻滾著異樣的情緒,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得她呼痛一聲。

  「別挑釁我的忍耐性。」他低首,用自己的唇輕輕地碰了下她冰冷的手背,雙目像毒蛇般盯著她的面容,「阿瀲,我雖然答應過不再對你做那些事情,但不保證你讓我不高興時我不做,畢竟,你是我的未婚妻。」

  這一刻,曲瀲有種迫切想要解除婚約的念頭。

  臥槽,黑化得太可怕了,她很害怕啊>__<。。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01:37 PM

第73章

  曲瀲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很快便決定好女不吃眼前虧,當下低眉斂目,乖乖巧巧的,不再挑釁他的忍耐力。

  這個人格的脾氣很糟糕很壞,只能順毛摸,和他硬碰硬只會自己吃虧,她才不幹這種傻事。

  而她這副嬌嬌怯怯的模樣,看在對方眼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真乖。」他滿意地捏著她柔若無骨的手,力道放輕了許多,「你果然很識趣。」

  「謝謝誇獎。」曲瀲憋了一句,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小聲地道:「我出來很久了,應該回去了,不然長輩們會擔心的。」她隱晦地提醒他,該放人了。

  他當作聽不懂,拉著她的手道:「不急,難得來,陪我逛逛。」

  曲瀲力氣沒他大如果她現在有力氣,她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揍人,只能被他拖走了,陪他去逛枯潭寺,而且他特地挑了些沒人的地方,開始毛手毛腳,十分放肆。與剛才那個恪守禮儀規矩動輒臉紅的少年截然相反。

  對她的抗拒,他理直氣壯:「你是我的未婚妻,難不成你希望我去碰別的女人。」說著,陰著臉看她,彷彿她敢點頭,直接擰斷她的脖子。

  鬼扯!曲瀲心裡勃然大怒,敢去碰別的女人,她剁了他的狗爪子。

  見她雙眼亮得灼人,少年滿意地將手輕輕地按放在她的眼角旁,眉稍眼角染上笑意,「這樣就對了,明明不是小白免,就不用擺出這副柔弱的樣子。」

  曲瀲心說她自己就長這副模樣,旁人誤會了關她什麼事情?

  她一臉委屈地看著他,然後被他嘆著氣強勢攬進懷裡,讓她瞬間又僵硬了。

  「既然你這麼委屈,我就勉為其難地安慰你一下好了。乖,別太感激我,誰讓你是我未婚妻呢,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邪惡少年將她強硬地按在懷裡。

  曲瀲被嚇得再也不敢故作委屈去噁心他,忙一臉正直得不行的神情,等他放開自己後,悄悄地往旁挪了挪。

  不知逛到了什麼地方,曲瀲初時有些迷惘,只覺得這裡十分空曠,周圍沒有見到一個僧人,附近的屋宇都顯得有些陳舊古僕,直到其中一間房門被人從裡面開啟,走出一個光頭帥哥。錯了,是光頭和尚,而且還是她認識的和尚。

  出塵脫俗,慈悲為懷。

  「明方大師。」曲瀲低叫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將被紀凜拉著的手收回來。

  在佛門清淨之地動手動腳什麼的,太不尊重佛祖了,就算佛祖不怪罪,在一位得道高僧面前談情說愛,更那啥。反正,曲瀲這一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侷促地將自己悄悄往紀凜身後挪。

  在曲瀲沒看到的時候,站在廊上的明方大師意味深長地看著昂首回視他的少年,聲音是低沉的男中音,聽在耳裡,像薰染著枷南香的味道,帶著一種慈悲,還有些許的飄逸。

  「兩位施主可是為何事而來?」

  「隨便逛逛。」紀凜回答得很輕鬆,看著站在廊下滿臉慈悲的明方大師,臉上露出惡意的神色,「先前的事情,還望明方大師決斷,只望明方大師以後莫要再如此率性,下次再遇著,我可不客氣了。」

  「阿彌陀佛。」明方大師雙手合什唸了聲佛,說道:「世間之事一切各有緣法,這緣字貧僧不才,還未悟透,所以還望施主若是得閒,略幫一二,貧僧感激不盡。」

  「行啊,我直接去找住持,反正這枯潭寺也不是我的地盤,出了什麼事情我可不管。」

  「切切不可。」

  「不若大師隨我去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定奉大師為上賓,為大師修繕一間佛堂讓大師安心潛修。」

  「阿彌陀佛。」

  「那大師看著辦吧。」

  曲瀲悄悄探頭,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可瞧著好像為了先前那個灰衣僧人的事情。而這位明方大師,看著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慈悲為懷,反而和紀凜你一言我一語地比著誰無恥一樣,和當初在常州府的濟明寺時的感覺根本不同。

  不過她很快又想起,那時候的紀凜是個三觀正常的少年,沒有衝突,而明方大師既然負責紀凜的病情,應該知道紀凜的情況,所以對此也改變了策略?

  就在她探頭時,明方大師目光看了過來,然後朝她露出一個滿懷慈悲的笑容。

  紀凜一巴掌糊了過來,將她的腦袋摁了回去,明擺著不給她看和尚。

  兩人又打了會兒啞謎,然後紀凜很滿意地離開了,明方大師站在廊上目送他們。

  曲瀲忍不住又回頭偷看一眼,見站在有些陳舊的古寺中的青年帥和尚看著依然出塵脫俗,彷彿一陣風就能讓他羽化登仙,滿目慈悲,看著就讓人心中生起一種尊重感。

  「別看了,那和尚是個六根不淨的,最會唬人的。」紀凜將她的臉板了回來,「別看他是個出家人,他這些年走南闖北,說是去化緣,其實惹的麻煩可不少,剛才那灰衣僧人就是他惹的麻煩之一,和他離得太近,會被他連累的。」頓了下,又道:「我就是因為受他所累,幫他收拾了不少麻煩。」

  曲瀲一臉震驚地道:「你別亂說,他是得道高僧。」

  紀凜嗤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臉,「騙你作甚?那是個六根不淨的大和尚,都是唬弄世人的。」

  曲瀲還是不信,她娘對明方大師可是推崇備致,這才是個真正無心無慾的出家人,且佛法精深,醫卜星算無不精通,簡直就是個全能型人才。

  「不過他對佛理的研究倒是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可惜卻是個六根不淨的,佛門不幸。」紀凜繼續摧毀她的三觀,「所以別太信那些大和尚。」

  你在人家寺裡這樣說人家的和尚,真的大丈夫麼?曲瀲好想糊他一臉。

  因著這事情,她突然又有些不怕他了,只覺得他從一個三觀正值的好少年變成了個沒三觀的無恥之徒,讓她心好累。

  等終於和駱櫻會和後,曲瀲依然不想說話。

  「紀公子,我和阿瀲走了。」駱櫻拉著曲瀲的手,朝紀凜笑得意味深長。

  少年憋了眼兩個小姑娘握在一起的手,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多謝駱姑娘了。」對上曲瀲震驚的目光,他又瞇起了眼睛,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雖然比不得另一個人格的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但依然可以將不熟悉他的人矇混過去。

  曲瀲:=口=!她終於知道為何沒有人知道他有病了。

  這也太會裝了。

  果然,駱櫻根本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和紀凜客氣兩聲,便挽著曲瀲開開心心地離開了。等走到無人處,駱櫻還和她咬耳朵,「怎麼樣?玩得開心麼?紀暄和是不是很溫柔的人?我可是幫你擋了很多人呢,就怕過去妨礙了你們。」

  飽受驚嚇的曲瀲:>_<。。不,一點也不溫柔,反而很凶殘!姑娘你為什麼總是貼心不到重點呢?

  曲瀲有苦說不出,只能故作害羞地低下頭不說話。

  兩人回到了先前的廂房,見廂房裡沒有人,詢問了留在那兒的婆子,得知眾人皆在禪室,兩人又往禪室行去。

  進了駱老夫人她們聽經的禪室,曲瀲很意外地發現人都聚到了這裡,而且不僅如此,這裡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婦人,和駱大夫人相妨的年紀,白晳清秀的臉龐,雖然上了年紀,神色很是溫和,看起來十分親切。

  那婦人身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姑娘,身上穿著品紅色鑲綠色芽邊的棉禙子,立領上攥著三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釦子,身下繫著一條豆綠色百花穿蝶的馬面裙,微笑著坐在那兒,一派大家閨秀的嫻靜溫雅模樣。

  曲瀲不禁看了她一眼,見到駱林很是淑女地坐在那兒,一副認真傾聽那婦人說話的模樣,心裡微動,怕是這位模樣可親的婦人應該就是靖遠侯夫人了,而她身邊的少女就是和襄夷長公主交情不錯的靖遠侯府的小姐袁佳。

  「你們兩個猴子怎地回來了?」駱老夫人見兩人回來,很是高興,將她們叫到身邊,然後對靖遠侯夫人道:「這是我兩個孫女,這個大的閨名櫻,小些的閨名瀲,是和鎮國公世子定了親的那個孩子。」

  靖遠侯夫人多看了曲瀲一眼,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身邊的孫女們個個都是好的,看著就讓人喜歡。」然後分別給了見面禮。

  曲瀲和駱櫻含笑感謝,與袁佳見了禮後,坐到曲沁和駱槿身邊。

  曲瀲剛坐下,便見袁佳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有好奇和揣測,曲瀲朝她靦腆地笑了下,她也回了個柔和的笑容,微微垂下眼瞼。

  「沁表姐,靖遠侯夫人怎麼在這裡?」駱櫻是個嘴巴閒不住的,偷偷地和曲沁咬耳朵。

  曲沁抿嘴笑道:「靖遠侯夫人也是來聽經的,不過是湊巧罷了。」

  「哦。」駱櫻眨巴了下眼睛,「林姐姐是和靖遠侯夫人一起過來的麼?」

  「是啊,林表妹比你們先過來,恰好在寺裡遇到的。」

  駱櫻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於是不再問了,不過瞅著駱林的眼神別有深意。

  大人們在一起閒話家常,話完家常後,又討論起佛法來,一派和樂融融。等時間差不多了,自有知客僧引她們去廂房裡用素齋。

  吃完素齋,姑娘們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袁佳也跟著一起落坐,駱林坐在她身邊陪著,言語裡有著些許的討好,可惜袁佳看著淡淡的,有些客氣疏離。

  「林姐姐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也不嫌害臊。」駱櫻有些不高興地說。

  曲瀲拍拍她,讓她別太毛躁。

  「這袁佳是靖遠侯府庶出的姑娘,靖遠侯府人丁不旺,素來一脈單傳,這一代除了靖遠侯夫人所出的袁朗外,也只有一個姨娘生了袁佳。靖遠侯夫人倒是好性子,將袁佳當成嫡出的一樣教養,比京中那些勳貴的嫡女還要錦繡光鮮。」說到這裡,駱櫻壓低了聲音和曲瀲道:「我聽說啊,靖遠侯夫人之所以對庶女這般好,是怕將來兒子體弱撐不過去,就讓袁佳招婿上門,生下的孩子過繼到兒子名下供奉香火,將來讓孫子承爵。」

  曲瀲恍然大悟,頓時明白了袁佳為何對一心討好的駱林冷冷淡淡的了。

  除了駱林,其他人都是已經定親的,未定親的駱櫻素來是個天之嬌女,也沒那個心思,所以一時間廂房裡的姑娘還算是相處愉快的,等歇息得差不多了,方才打道回府。

  直到出了枯潭寺,都未再見到紀凜,曲瀲心裡隱約明白,怕是那人格還未轉換回來,所以他不耐煩再過來了,若是過來,少不得要給長輩請安,怕是沒這個心。

  不過才幾次見面,她好像已經能將紀凜的兩個人格的行事方式區分開來了,明白兩個人格行事是截然相反的。

  曲瀲掀起車簾往枯潭寺看去,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簾子。

  從枯潭寺回來後,生活又恢復了平靜,而這時的京城也越發的冷了。

  在駱府住了幾日,姐妹倆便回家了。

  回到雙茶衚衕的曲家後,因為天氣變冷,曲瀲便不愛出門,幾乎巴不得整天都窩在暖暖的大炕上,所以看可憐的弟弟每天天未亮就要頂著寒風起床去書院讀書,十分心疼,特地給他做了個狐皮圍脖和狐皮手套等保暖之物。

  這個世界的圍脖並不鮮見,倒是手套這東西,還是第一回見,等知道它的用法後,曲湙十分喜歡那對狐皮手套,在外面時,套著毛茸茸的狐皮手套,能避免手被凍傷。

  曲瀲見他喜歡,興致也來了,回想著上輩子的幾種手套,又試著做了露半截手指的手套,這樣手指更靈活,可以寫字。曲瀲套著半截手套試著寫了會兒字,覺得可以,便給弟弟做了。

  可惜曲湙嫌棄戴著手套寫字不方便,也達不到練字的目的,便棄之不用,但曲瀲仍是給家人都做了,曲沁倒是喜歡那半截的手套,拔算盤和拿筆記賬時都很方便。

  就在曲瀲興致勃勃地給親朋好友都做手套時,時間一晃便進入了臘月。

  雖然曲瀲姐妹都定了親,但是三房沒有回常州府,原因莫過於都是為了幾個兒女,曲瀲將來要嫁在京城的,也不過是幾年的功夫,而曲湙留在丹山書院讀書也比在族學中好。所以想了想,季氏便決定還是帶著兒女在京城落居。

  臘節的時候,鎮國公府打發人送來了臘粥。

  算算時間,自從上回在枯潭寺見過紀凜後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未見他了,中途時淑宜大長公主也打發人過來請她去鎮國公府玩,不過被她找藉口推辭了,淑宜大長公主見天氣變冷,便也沒有堅持接她過來,方才讓她避開了。

  曲瀲不僅沒有見過紀凜,連金烏送來的紙條也沒有看,都是拿下來就鎖到匣子裡,看都沒看,安安份份地窩在家裡。

  送臘粥來的是常山,常山還捧了一匣子的香墨給她,說道:「這是世子親自做的,知道曲姑娘您喜歡,所以趁著天氣好時多做了一些,只要您用完了,打發個人過來,屬下再給您送過來。」

  曲瀲哦了一聲,讓人接了。

  常山見她收得爽快,一時間也弄不懂她的意思了。原本他以為那日在枯潭寺世子凶殘的行為嚇到她,所以她對世子也跟著疏遠,可是世子送東西來,她收得很爽快,卻沒有什麼答覆,讓他有些懵。

  姑娘家的心思好難猜!

  「行了,沒什麼事你可以回去了。」曲瀲下逐客令。

  常山硬著頭皮道:「不知曲姑娘有沒有……」饒是他一心為主,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但是若不說得明顯直白一些,又擔心被這姑娘唬弄,前幾次就是被她故作無知地唬弄走了,害得他回去被晚上變臉的世子揍了頓。

  曲瀲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到底沒再為難他,讓碧春將一個用錦緞包著的東西拿過來。

  常山雖不知道錦緞布裡包著的是什麼,但摸那觸感左不過是些曲姑娘自己做的針線之類的,心裡十分高興,總算能交差了,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曲瀲沒太放在心上,她做了那麼多手套,本也給紀凜做了的,先前因為拉不下臉,所以一直沒有送,如今常山過來,就做個順水人情。

  所以她也不知道,紀凜收到她做的手套時十分高興,以為她不介意枯潭寺的事情了,按捺不住地又給她寫信教金烏送過來,可他巴巴地等了幾天,金烏都是兩爪子空空地回來,沒有絲毫的音信,讓他臉上的笑容又沒了。

  常山夾在中間,差點裡外不是人。

  他突然有種預感,這種日子怕是擺脫不了了,只要世子一變臉去嚇曲姑娘,曲姑娘就不理人,到時候就是他這做下人的兩邊跑兩邊受氣。

  過了臘不久,小年之前,京城裡傳出了寧王世子定親的訊息。

  這訊息是曲大太太過來串門子時給季氏曲家姐妹說的。

  「你們絕對想不到,寧王世子定親的姑娘是誰。」曲大太太有些激動,她臉龐有些紅,一副比她們還要意外的神色,意外中又有點兒莫名的不甘,形成一種很古怪的神色。

  「是誰啊?」季氏純粹是外行人,對這種事情只當卦來聽聽。

  「是祝家的蒹姑娘。」曲大太太說道,嘴裡有些發鹹。

  曲瀲和季氏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季氏道:「哎呀,這可不得了,沒想到阿蒹那孩子竟然有這等造化。」

  曲瀲也笑道:「這下子祝大伯母也安下一顆心了,蒹姐姐的親事有了著落,葭姐姐的也很快了。」而且周琅和紀凜感情好,周琅娶了祝蒹,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後也能互相幫助。

  所以曲瀲對這個訊息很是開心。

  曲沁低頭喝了口茶,看母親和妹妹兩個呆貨樂呵呵的樣子,再看曲大太太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心裡也好笑。

  她在上輩子就知道祝大太太有心將祝蒹嫁入曲家,相中的便是長房的曲澤,可惜大伯對曲澤的親事自有計較,大伯母也想挑個能幫襯兒子的兒媳婦,所以並未同意。祝大太太只能遺憾地作罷,後來卻不想發生了那些事情,大女兒憋屈地被送入寧王府為寧王世子側室,英年早逝。

  這輩子,她提前在常州府時就讓周琅見了祝蒹一面,果然兩輩子周琅都對祝蒹一見鍾情,所以這輩子並未同意寧王妃定給他的親事,祝家姐妹進京來時,周琅不像上輩子那般已經定親,只要他有心,自然是水到渠成。

  覺得又一樁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曲沁心情愉悅,見曲大太太不是滋味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伯母的心態她也懂,原本瞧不上祝家的姑娘,所以沒有同意這樁親事,卻不想人家姑娘轉身就成了王府世子妃,這種心態的落差,正常人都不是滋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11:29 PM

第74章

  等曲大太太離開後,母女三人便商量著等寧王府去祝家下聘時的禮物,這事自然最後還是交給曲沁來拿主意。

  「到時候咱們也一起過去看看阿蒹,順便恭喜她。」曲沁笑盈盈地對妹妹說道。

  曲瀲自從得知祝蒹和寧王世子周琅定親時便開始不著痕跡地觀察姐姐了,自然發現她臉上細微的變化,很快便確定了心中的猜測。怕是這事在常州府時姐姐就計劃著了,所以當時才會在祝老太君的壽辰中,硬是促成了祝蒹和周琅的第一次相見。

  她想,怕是祝蒹和周琅上輩子沒有好結果——或者是結果一定很慘烈,才讓她惦記著,所以姐姐這輩子才會提前著手準備。現在這個結果,應該是讓姐姐很滿意,能從她眉稍眼角溢位的笑容中可窺探出來。

  曲瀲當下故作欣喜地點頭道,「這是應該的,蒹姐姐的好日子,怎麼能不去?」

  曲沁見她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她粉嫩的臉蛋,笑道:「紀公子和寧王世子自幼認識,兩家是親戚,交情不比常人,等你嫁過去後,兩家自然更親厚,阿蒹定能和你一條心,你們都在京城,以後有個什麼事情可以去找阿蒹幫忙,如此我也放心了。」

  曲瀲撇嘴道:「姐姐你不要說這種話,我聽說寧王妃不是個好相與的,我還擔心蒹姐姐以後嫁過去寧王妃不喜歡她呢,到時候蒹姐姐在寧王府受委屈怎麼辦?」

  「沒事,既然寧王府能上門提親,證明寧王府對這門親事都認定了的,寧王妃自不能說什麼。且祝家也不是看著自家姑娘受苦無動於衷之人,寧王妃也會顧忌著祝家幾分。」曲沁分析道,她雖然不知道周琅是用了什麼法子讓寧王同意這門親事,但是顯然周琅也是有點兒本事的。

  等寧王府去祝家下聘的那日,曲家姐妹倆都去了。

  季氏因為青年守寡,不好參加這種喜事,便留在了家裡燒香拜佛。

  姐妹倆坐馬車出發,才到祝家所在的隆福衚衕前,便看到衚衕裡那一排的馬車,雖然天氣很冷,但是隆福衚衕卻是熱熱鬧鬧的,地上還有沾著雪水的紅色炮紙,有一群小孩子撒著歡兒尋找未燃完的小炮竹玩。

  曲家的車輛從側門進入,到了二門前停下來。

  等她們被祝家的婆子引進二門後,便見祝葭迎了過來。

  曲家姐妹倆和祝家姐妹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看久了,很容易便能區分開這對雙胞胎姐妹的不同,所以等到祝葭走近面前,已經認出她是雙胞胎中的妹妹了。祝蒹神彩飛揚,祝葭溫柔似水,只要熟悉姐妹倆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區分她們。

  周琅喜歡的,便是祝蒹身上的那種鮮活的神彩,彷彿全世界都鮮亮起來。

  「葭姐姐。」

  「阿葭。」

  曲家姐妹倆對著祝葭笑盈盈地喚道。

  祝葭走得有些急,雖然天氣冷,但是臉蛋卻染上了絲紅暈,她笑著喘了口氣,說道:「姐姐聽說你們來,就催著我過來接你們了,她今天不能隨便出房門,這事就由我代勞。」

  「今天是阿蒹的好日子,她不出來是對的。」曲沁一隻手拉著妹妹,一隻手挽著她,美麗的臉龐上笑盈盈的,「對了,我還不知道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呢。」

  「說來也巧,寧王府請了欽天監算的日子,婚期定在後年四月,就比你的婚期遲一個月。」祝葭答道。

  曲沁微微蹙起眉,「怎麼這麼遲?」

  「欽天監拿了寧王世子和姐姐的八字合算的日子,說是很吉利的。」

  聽罷,曲沁臉色有些晦澀,聰敏如她,再聯合上輩子的些許蛛絲馬跡,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怕是寧王妃心裡慪氣,不喜歡祝蒹這個媳婦兒,所以便讓欽天監將婚期押後一些,心裡奢望著還有轉還餘地吧。

  曲沁上輩子沒少和皇親國戚打交道,也知道寧王妃這人是什麼性子的,眼睛只盯著內宅三分地,嫉妒成性,和丈夫磕了半輩子,仍是沒磕出個什麼東西來,連兒子的婚姻都成了她和丈夫鬥氣賭氣的工具,方才導致了周琅上輩子的悲劇。

  很快便到了祝蒹的臥室,只見她今兒身上穿著嶄新的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下面是一條石榴紅綾裙,頭上簪著一對赤金玉簪花簪子,耳朵上墜著鑲蓮子米大南珠的赤金墜子,整個人打扮得光鮮亮麗,明媚動人。

  見到她們進來,祝蒹笑著起身迎了過來。

  「阿沁、瀲妹妹,你們終於來了,快點坐。」然後又吩咐丫鬟們上茶果點心。

  等四個少女坐下後,祝蒹將伺候的丫鬟們都轟出去,便拉著曲沁道:「阿沁,我沒想到寧王府竟然會上門來提親,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我也只見過那寧王世子兩回,印象並不深,他們家怎麼會突然上門來提親呢?」

  曲沁見她有些激動,笑著按住她的肩膀,看了祝葭一眼,見祝葭對她無奈地笑了下。

  「這有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是一種緣份。」曲沁微笑道。

  祝蒹本就不是愛糾結的性子,聽罷就道:「緣份什麼的先不說,我聽家中的堂姐說,當時寧王府竟然派人來我們家提親時,你不知道很多人都傻了,也不知道寧王府怎麼會瞧上我們祝家,曾祖母雖說身份貴重,很得人敬重,可是她老人家常年在常州府,又不進京來,寧王府可不會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結親。我覺得有古怪。」她一臉篤定的神色。

  「你想多了!」

  這句話是曲沁和祝葭一起說的。

  祝蒹愣了下,見好姐妹和同胞妹妹異口同聲,忍不住看向曲瀲。

  曲瀲笑盈盈地道:「蒹姐姐確實想多了。」

  祝蒹被三人的話弄得有些遲疑,真的是她想多了麼?幸好她為人素來豁達,既然今兒都要親定了,糾結太多已沒必要,又興致勃勃地拉著曲沁說起自己的婚期來。

  「到時候我還能先看阿沁你出閣了,再到我自己,想想就覺得這婚期定得不錯。還有葭兒的婚事,我的婚事定了,葭兒那邊就不必拖了,我可是知道安陽文家很是滿意葭兒,想盡快將葭兒的婚事定下來,最好明年就娶過門。」祝蒹嘿嘿地笑著,打趣胞妹。

  「姐!」祝葭被姐姐被她說得臉上微紅,羞赧不已,「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怎麼說到我身上了?而且你是姐姐,自是要等你出閣後的。」

  祝蒹不以為意地道:「這有什麼?咱們是雙胞胎,相差時間不過半個時辰,差別也不大,且若是文家等不及,那也可以酌情處理,禮法不外乎人情,沒事。」

  祝葭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哪裡說得過她,羞得滿臉通紅。

  「哎,葭姐姐的婚事也要定了?」曲瀲好奇地問道,偷偷瞄了眼曲沁,發現她很淡定,便知道祝葭上輩子的婚事應該是不錯的。

  「是啊!」祝蒹大咧咧地將妹妹的事情托出,「前陣子堂哥成親那會,文家夫人過府來喝喜酒,見到葭妹妹時十分喜歡,私底下便和祖母說,想要為家中的嫡幼子聘娶葭兒。」然後她又嘿嘿地笑兩聲,同她們八卦道:「其實那天文公子也來了,他見到葭妹妹時便起了心思,還託我們堂哥幫忙呢。」

  祝葭已經羞得要掩面奔走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看來祝家姐妹這趟京城之行還不錯的,一下子便解決了終身大事。

  接著四個姑娘又閒聊了下,得知祝蒹姐妹倆定親後便不回常州府了,留在京城待嫁,祝大太太則等過年後,便進京來,料理女兒們的親事。

  對於祝家姐妹倆的親事都有了著落,曲瀲、曲瀲都為她們高興。

  等祝蒹的親事定下後,年也漸漸地近了。

  很快便到了年底。

  今年是曲瀲他們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感覺有些新鮮,也義意不凡。

  季氏覺得這個年會有個好兆頭,兩個女兒都順利地定親了,而且定的親事都不錯,兒子在丹山書院學習,功課也很不錯,多次受到書院的先生表揚,連曲大老爺私底下也多次讚賞這侄子是個讀書的料,和他爹當年一樣之類的,每次季氏都聽得很是開心。

  到了除夕那日,三房一早便去榆林衚衕,依著每年的慣例祭祖,雖然並不在常州府的祖宅,但是榆林衚衕這兒也算是曲家嫡支在京中的主宅,這裡設了祠堂。因祠堂在這兒,每年常葉衚衕那邊的曲二老太爺一家都會過來,吃過團圓飯後才會回去。

  雖然不在常州府,這個年過得還是很熱鬧。

  等到了年初二,便是走親戚的時候,曲家三房去了平陽侯府拜年。

  平陽侯府的年初二素來熱鬧,出嫁的姑奶奶們都帶著夫婿一起回娘家拜年,曲瀲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收到了一筆不菲的紅包和長輩們打賞的金銀錁子。

  給長輩們拜了年後,駱櫻便拉著曲瀲去角落裡說話了。

  「你近來都不找我,在家忙什麼?」駱櫻掐著曲瀲的臉,嗔怪著。

  「和我姐學著管家算賬的事情呢,你娘應該也教你了吧?」曲瀲誠實地說,輕易地打消了她的怒氣。駱櫻過了年就十四歲了,明年要及笄,駱大夫人哪裡還放小女兒悠閒?

  駱櫻趴在炕桌上,懨懨地道:「是啊,每天下午,我娘都抓著我在身邊說這說那,不像以前那麼自在了。」抱怨了一通後,很快又振作起來,和曲瀲嘀咕道:「哎,和你說啊,很多人都沒想到寧王府竟然會給寧王世子定下常州府祝家的姑娘,大家都很驚訝呢。」

  曲瀲笑瞇瞇的,沒有說這事情是她那重生的姐姐一手推動的。

  「你知道的,京城中很多勳貴都盯著寧王世子呢,想要將女兒嫁過去當世子妃的可不少,卻沒想到寧王府一點風聲也沒漏,就給寧王世子定親了,連林姐姐她們都有些不可思議,很是難接受哩。」

  「哦,確實如此。」曲瀲虛應著。

  駱櫻嘰嘰喳喳地和她交流了下京中的八卦,接著又道:「等過了二月,槿姐姐就要進大皇子府了。」說到這事,駱櫻眉頭擰了起來,「我還偷聽到我爹說的話,說到時安國公府的那庶女會和槿姐姐一起進門,這不是羞辱人麼?」

  安國公府被駱四老爺父子刷了一把,很是惱怒,最後也挑了家中一個長相不俗的庶女塞到大皇子府中,而且竟然還讓大皇子同意了讓兩人一起進門,都是側妃。這便算了,可是駱槿怎麼說都是嫡出,身份比那安家的姑娘尊貴一些,卻沒想到要和個庶女一起並例,也不知道怎麼憋屈呢。

  「四叔和四哥當時聽說這事後,氣得臉都青了。」駱櫻撇著嘴,「算計來算計去,也不知道最後能算計出個什麼來。」

  曲瀲沒發表意見,聽著她嘮叨。

  在駱府聽了一耳朵的八卦後,回到家時,曲家接到了鎮國公府的帖子,邀請他們年初五去鎮國公府拜年喝年酒。

  正是新年之際,各家的酒宴不絕,一天可以吃好幾趟年酒,鎮國公府的年酒也不少。

  接到鎮國公府的帖子,季氏頓時有些緊張,幾百年沒有好好打扮的女人這會兒也想要打扮得體一些,就怕到時候給小女兒丟臉。而她也特地叮囑了曲沁,務必要將小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曲沁得了母親的話,便將萌萌噠的妹妹給抓走了。

  等到了年初五那日,曲瀲被姐姐打扮得粉嫩嫩的去亮相了。

  過了年,她便十三歲了,加之她本就是江南女子嬌美的長相,發育又遲緩一些,所以現在還是個蘿莉的年紀,打扮蘿莉,自然是粉色系的最能讓人產生共鳴,曲沁有上輩子的經歷,眼光也不俗,年前便讓自家開的一家首飾店送來了今年春天時將要新推出的首飾,市面上還沒有賣呢,就想要頗個新穎。

  曲沁去年來京時想為家裡開源,除了給徐山一筆銀子在京城置辦莊子田地外,還讓徐山去開了家首飾店,取名為「流芳齋」,裡面的首飾都是曲沁根據上輩子的印象設計出來的,還有曲瀲這個受過後世資訊大爆炸時代轟炸過的人也出了些意見,設計出來的首飾款式新穎,很是受女性的歡迎。

  等「流芳閣」的名聲再打出去後,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年底盤點收益時,半年的收入超乎想像。

  當時徐山捧著賬本激動的樣子,曲瀲心裡根本不意外,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女人和孩子的錢是最好賺了,而且京城裡的有錢人真心不少,特別是那些貴女們的首飾換得最是勤快了,只要看到滿意的,一擲千金都捨得。

  曲沁也很淡定,上輩子主持一個皇子府的中饋,賬本都是抓在自己手裡的,那些銀子不過就是個寫在賬本上的數目罷了,心裡產生不了真實感。

  不過,銀子賺到手了,也讓曲沁覺得開始給妹妹攢嫁妝了,到時候絕對讓妹妹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地嫁進鎮國公府。

  嫁妝豐厚腰板才挺得直!曲沁覺得,到時候鎮國公夫人再敢挑剔妹妹的嫁妝,讓妹妹拿銀子砸到她臉上。

  曲瀲身上戴著自家店裡的師傅新打的頭飾,穿著粉嫩嫩的衣服,跟著母親姐姐和弟弟一起去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今天很熱鬧,一反過去冷冷清清的模樣。

  主要是淑宜大長公主素來喜淨,閉門不出,登門拜訪的都是姻親,比起旁人家,確實冷清多了。不過今年,鎮國公府竟然辦起了年宴,得到訊息的自然都來捧場,也有心人猜測,指不定是因為鎮國公世子定親了,淑宜大長公主心情好,所以今年才會大辦年宴,熱鬧一些。

  到了鎮國公府,曲瀲隨著母親和姐姐一起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拜年請安時,發現周圍的視線都落到自己身上,讓她心裡有些緊張,心知這種情況只是因為自己是紀凜的未婚妻罷了,並不是因為自己這個人。

  季氏帶著三個兒女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萬分高興,賞了曲家姐弟三人很豐厚的紅包,裡面都是金錁子。

  「哎呀,瀲丫頭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看著就鮮活可愛,小姑娘家就應該這樣,旁人看著也舒服。」淑宜大長公主拉著曲瀲的手看著,笑意從眉稍眼角溢位來,讓人感覺到她此時心裡是高興的。

  曲瀲赧然地低下頭,輕聲道:「公主喜歡就好,姐姐特地給我打扮的,就是為了讓公主看著高興。」

  淑宜大長公主噴笑,戳著她的額頭道:「你這孩子又來逗我了,我是看得很高興,不過也是你自個長得好,旁人看著才能賞心悅目。」

  曲瀲朝她呵呵地笑著,笑得有些傻氣。

  等曲瀲被淑宜大長公主留在身邊坐著以示寵愛時,她敏感地發現周圍的人看她的視線又變了。

  她挺了挺剛發育的胸,坐得更端莊了。

  就在這時,又有下人來報,襄夷公主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11:39 PM

第75章

  聽到丫鬟來報襄夷公主來了,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

  襄夷公主是中宮所出的公主,身份尊貴,又深得皇上寵愛,一般時候不會輕易出宮。雖說今天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襄夷公主再親近淑宜大長公主,那也是隔了兩輩的,並不需要她特地為此出宮。

  所以,眾人聽說襄夷公主突然來了時,心裡都有些不解,有些聽過傳聞的,都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去瞄著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

  很快便見到鎮國公夫人滿臉笑容地陪著一名身上披著玫瑰紅雲錦鬥蓬的妍麗少女進來,那少女正是曲瀲在宮裡有過一面之緣的襄夷公主,此時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神色矜持,通身氣派高貴凜然,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來。

  眾人看到素來冷淡的鎮國公夫人此時言笑晏晏,與襄夷公主親暱的模樣,皆有些恍然大悟。

  京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對鎮國公世子十分喜愛,還曾說如珠玉在側,讓他心喜之,曾想招他為駙馬,只可惜被淑宜大長公主當時岔開了這話。雖然並沒有後續,但宮裡的公主傾心鎮國公世子的訊息仍是有些走漏出來,暗中傳得很是形象,莫不是傾心鎮國公世子的便是襄夷公主?

  很快眾人又想起襄夷公主自幼便親近淑宜大長公玉,與鎮國公世子算是青梅竹馬長大,鎮國公世子那樣的人物,襄夷公主傾心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這裡,有些人看向曲瀲的目光有些幸災樂禍。

  曲瀲也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發現她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和剛才進門時見到她時那微微蹙眉的模樣截然相反。

  曲瀲至今仍是不太明白鎮國公夫人為何不喜歡自己,而且表現得這般明顯。若說是因為自己家勢配不上,那也是父輩定下來的,與她無關,要惱也惱鎮國公才對。想不出原因,她只好歸於鎮國公夫人心裡有自己的兒媳婦人選,現在看鎮國公夫人因為襄夷公主的到來這般高興的模樣,讓曲瀲心裡又忍不住腦補了。

  「姑祖母,襄夷來看你了。」襄夷長公主上前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攜了她的手,笑著道:「你這孩子,這大冷天的特地出宮來一趟,要教你父皇母后心疼了。」

  襄夷公主含笑看她,「襄夷很久未見姑祖母了,甚是想念,走這麼丁點路罷了,又無甚要緊。而且襄夷出宮時,皇祖母和父皇還叮囑我,讓我多陪姑祖母。」

  「你有心了。」淑宜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神色和藹。

  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後,襄夷公主的目光轉到陪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那雙明媚的眼睛彎起,含笑道:「曲家妹妹,好久不見了。」

  曲瀲起身曲膝行禮,細聲細氣地道:「難為公主還記得臣女。」

  「哪裡不記得,像曲家妹妹這般俊俏的姑娘可難見,連宮裡的姐妹們也沒有曲妹妹這般的好顏色。」她笑著說,上前攜了曲瀲的手,對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姑祖母,我來你這兒好幾次,就只有這次能見到曲家妹妹。我心裡很是喜歡曲家妹妹,今兒可得讓曲家妹妹陪我說說話才行。」

  淑宜大長公主自然樂意看著她們感情好,笑呵呵地應了。

  鎮國公夫人原本還有些欣然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僵硬,嘴角也耷拉下來,顯然被襄夷公主的態度給弄得很鬧心。

  室內的人被襄夷公主弄的這一齣又搞得有些懵了,好像事情不像想像中的那樣子啊,並沒有兩女撕x的事情出現。

  曲沁坐在母親身邊,將室內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不免有些好笑。這些人都是看戲不嫌熱鬧,都等著看襄夷公主發難呢,卻不想襄夷公主竟然和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親親熱熱的。

  隨著來的人越來越多時,紀二夫人便領著一些年輕的婦人去隔壁院子的花廳裡喝茶打牌,只留了些和淑宜大長公主同輩份的老夫人在這兒。

  曲湙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完後,便被帶到外院去了。曲沁隨著長輩們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伴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妹妹,見她正好也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便跟著母親出去了。

  今昔不同往日,她相信有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妹妹很快便能在鎮國公府立住的。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有心培養曲瀲,所以將曲瀲留下,讓她和自己一起見那些客人,眾人知道曲瀲的身份,見淑宜大長公主又一副擡舉她的模樣,皆十分給面子,讓曲瀲認了很多鎮國公府的姻親及這京中的勳貴。

  除了曲瀲外,襄夷公主也在。

  襄夷公主雖說是客,但是卻是個身份貴重的客人,恐怕連宮中那些皇子們的身份也沒她尊貴,這種尊貴不僅表現在她為皇后嫡出的公主,還因為皇上對她的寵愛。

  能在她面前從容坦然的,也只有作為長輩的淑宜大長公主,連鎮國公夫人也不好在襄夷公主面前託大。

  鎮國公夫人好幾次多看了襄夷公主幾眼,神色晦澀。

  時間差不多時,襄夷公主突然道:「姑祖母,一直坐著有些無聊,讓曲妹妹陪我去走走吧。」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戳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是不是宮裡待得膩了,才惦記著我這裡?去吧去吧,你們兩個小姑娘留在這裡聽我們這些老婆子說話,也難為你們了。」說著,她拍拍曲瀲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有心了,今兒就陪襄夷公主好好玩。」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拉著曲瀲起身,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姑祖母你放心,我對鎮國公府熟悉得很,我帶曲家妹妹去逛逛,讓她熟悉一下未來的夫家。」說著,掩嘴一笑,十分促狹。

  淑宜大長公主被她逗得笑了,叫來明珠,讓明珠小心地伺候著。

  曲瀲便被襄夷公主挽回著出去了。

  出了門,一陣帶著寒意的春風吹面而來,曲瀲不禁打了個哆嗦。

  襄夷公主也打了個噴嚏,她旁邊的宮女趕緊拿了個掐絲琺琅的手爐過來,塞進她手裡。

  「給曲妹妹吧,她看著嬌嬌弱弱的,不比我身子底子好。」說著,她朝曲瀲笑道:「我自幼跟著皇兄們也學了些騎射功夫,身體好著。」

  那宮女看了曲瀲一眼,不敢違背公主的命令,便將那手爐遞給了曲瀲。

  曲瀲瞅著襄夷公主,一臉為難:「這樣不好吧?」她正想說什麼,又被戳斷了。

  「沒什麼好不好的,是我讓你陪我的出來,咱們去走走。」她說著,不由分說地將曲瀲拉走了。

  曲瀲手中揣著那個手爐,很想對跟著的那宮女道,讓明珠再去取個手爐過來就行了,如今還是春寒料峭之時,鎮國公府的暖手爐都備著的,又不是沒有,何必如此謙讓?可是襄夷公主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副她不需要那玩意兒的模樣。

  早上剛下過一場春雨,天空陰沉沉的,地面上的積水並未乾,整個世界變得陰冷陰冷的。

  曲瀲吹著寒冷的春風,很快便感覺到身體的寒意,這種下雨的季節,她向來不喜歡在外面走動,可惜襄夷公主興致很好,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我記得暄風院那邊種了一棵很大的杏花樹,京城的杏花一向開得比桃花、梨花都要早,每到春天,萬物剛抽芽時,它已經開出一片兩片的粉白,那花從枝頭上落下來,可好看了。」襄夷長公主對鎮國公府如數家珍,對曲瀲介紹著。

  曲瀲心裡有種古怪的感覺,彷彿襄夷公主才是女主人,而她是客人一樣。這讓她想到先前鎮國公夫人見到襄夷公主歡喜的模樣,心裡不禁有幾分猜測。

  果然,很快便見到院牆中探出的那幾簇粉白的色澤,杏花已經開了,雖然並不茂盛,卻迎來了早春的氣息。

  「我小時候很喜歡來鎮國公府玩,所以對這裡很熟悉。」襄夷公主朝她解釋道,似乎讓她別多想。

  曲瀲也朝她笑了笑,真的很難不多想,特別是她總喜歡腦補。

  她們一起進了那生長著杏花的院子。

  有兩名守園的婆子在那裡,見到襄夷公主時,忙過來請安。

  「你們世子呢?可在這裡?」襄夷公主問道,神色矜傲。

  「回公主,世子剛回來……」

  襄夷公主聽罷,便拉著曲瀲進來了,她太過自然的態度,讓曲瀲心頭有些懸。

  按理說,今兒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紀凜這世子怎麼著也應該在前院去陪客人,卻不想他竟然會在自己院裡。

  進了院子,曲瀲便看向不遠處的那棵杏樹,枝幹很粗壯,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輪了,剛到開花的時候,枝頭上的花並不濃密,但卻給這個早春時節添了一抹春日的氣息。

  曲瀲正打量著暄風院的環境時,突然聽到襄夷公主很開心地叫了一聲「表哥」。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到不遠處迴廊中的兩個少年,其中一人是披著寶藍色織祥雲斗蓬的紀凜,神色溫煦謙雅。另一個是披著玄色貂毛斗篷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但是看起來很瘦弱,而且臉色也很蒼白,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唯有一雙眉眼濃黑如墨,初得那膚色越發的慘白。

  兩人循聲望來,見到她們時,紀凜的雙眼微微發亮,目光便絞在了曲瀲身上,讓她臉上有些赧然。另一個瘦弱少年神色清淡冷漠,站在那兒淡淡地看著她們,無動於衷。

  襄夷公主將曲瀲拋了,往那兩人走去,然後站在臺階下看著他們。

  這時,紀凜身邊那個披著玄色貂毛鬥蓬的少年微微頷首道:「公主。」目光看向曲瀲時,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不是很贊同她們的行為。

  曲瀲面上有些尷尬,她看出這少年是誤會了,以為她恬不知恥地跟著襄夷公主跑進人家主人的院子裡。或許這種事情發生過,所以他才會露出這般明顯的神色。

  「阿朗,這是我的未婚妻。」紀凜出聲道,然後朝曲瀲微微一笑,「瀲妹妹,這位是靖遠侯世子袁朗。」

  曲瀲沒想到這位會是駱林心心念念地惦記著的靖遠侯世子,忙朝他福了福身子,喚了聲「袁公子」。

  袁朗神色微霽,正要說什麼,一陣風吹來,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忙拿帕子掩住嘴。

  曲瀲見他咳個不停,真擔心他就要咳得要斷氣了。見了真人後,她才知道外界傳聞靖遠侯世子體弱多病是真的,他和紀凜站在一起,明明比紀凜還年長三歲,但是除了身高比紀凜高上許多,卻瘦得可憐,那隻拿著帕子的手背上可以看到蒼白的面板,還有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表哥,天氣冷,你快點進房去歇著。」襄夷公主催促道。

  紀凜忙架著那仍在咳嗽的少年進了一間暖閣,襄夷公主關心則亂,拎著裙子跟進去了,跟著襄夷公主的宮女也跟了上去,留下曲瀲一人傻呆呆地在院子裡站著,直到又一陣寒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哆嗦,抱緊了懷裡的手爐。

  正當她不知道要跟上去還是先離開時,紀凜從暖閣裡出來。

  「瀲妹妹。」

  曲瀲一眼便看出他今天的狀態,是那個謙和溫煦的少年,朝他抿嘴一笑,說道:「紀哥哥,打擾了。」有心想要解釋是襄夷公主拉著她過來的,但看他笑盈盈的模樣,又覺得不需要解釋了。

  「天氣冷,瀲妹妹也進來坐坐,喝杯熱茶暖身子。」紀凜很體貼地說道。

  「那就打擾了。」曲瀲客氣地道,跟著他進了暖閣。

  剛進暖閣,曲瀲便感覺到一股帶著清雅花香的暖意撲面而來,撥出的氣成了白霧,眼睫都有些溼潤,等她看清楚室內的情況時,曲瀲頓時覺得自己眼睛要被閃瞎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11:48 PM

第76章

  暖閣裡,先前咳得快要斷氣的靖遠侯世子此時虛弱地坐在暖炕上,仍在時不時地捂著嘴咳嗽著,讓人看著就覺得很辛苦,蒼白的臉龐浮現一種不健康的青色。

  襄夷公主站在他面前,拿著手帕給他擦額頭上的汗。不過卻被咳嗽中的少年揮開她的手,只是襄夷公主根本沒放在心上,一把抓住了他反抗的手,硬壓了上去,仔仔細細地幫他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

  曲瀲瞬間囧了。

  她木然地看著先前還十分矜傲高貴的公主此時沒有絲毫規矩地趴在個男人懷裡給他擦汗,再看看室內的那宮女,她肅手站在那兒垂著頭,當作沒看到,只是在她進來時,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落下了。

  「表哥,這麼冷的天氣,你不應該出門的,瞧又咳嗽了吧?」襄夷公主邊嘮叨著,邊摸他的臉。

  「知道了,襄夷,你先放開我……」袁朗聲音很虛弱,但語氣卻不容質疑:「你是姑娘家,別靠太近,成何體統?」

  「哦。」襄夷公主應了一聲,卻沒有放開的意思,差點挨進他懷裡了。

  曲瀲:=__=!秀恩愛什麼的,狗眼都要被閃瞎了。

  「瀲妹妹,過來坐。」

  她木然地轉過頭,然後被紀凜牽著到一旁坐下,紀凜親自挽袖子給她斟了杯熱茶遞到她手裡,細心地道:「茶還有些燙,瀲妹妹小心一些。」

  曲瀲隨意地應了一聲,依然拿著眼睛去窺著臨窗的暖炕上的那一男一女,覺得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尺度最大的一幕了——想想就悲催,這麼純潔的一幕,卻成了她在這世界上看到的男女之間最露骨的一幕,並且還要被人說成沒規矩。

  等一隻手給她擦著嘴角的茶漬時,曲瀲方回過神來,然後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我自己來。」她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好再看那邊。

  紀凜盯著她櫻色的唇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爾後方才紅著臉移開了視線,見她一直偷偷瞄著襄夷公主那邊,輕聲道:「你別見怪,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曲瀲哦了一聲,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袁朗先前咳嗽得太厲害,身體依然使不出力氣來,只能虛弱地挨坐在炕上,臉色有些發青,襄夷公主端了杯溫水湊過去喂他,臉上露出一種很溫柔的神色,彷彿眼前的少年就是她的世界,與先前在寒山雅居時看到的那個矜傲的公主大相徑庭。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襄夷公主才不是對她一見如故,而是因為她是紀凜的未婚妻,所以才特地親近她的,方才有藉口做自己的事情。無疑襄夷公主知道今天靖遠侯世子會過來,所以早早地就將她撈出來,有她在,也方便她行事,不會有人懷疑。

  看她恨不得就黏在那病秧子身上,曲瀲的心情很微妙。

  好不容易袁朗終於緩過來,伸手將湊過來的少女推離一些,板著臉道:「公主,你身為姑娘家,以後莫要如此,成何體統。」

  「有什麼關係?你都病成這樣了。」襄夷公主不以為意地道。

  袁朗臉色又青了下,顯然被這話氣到了。

  曲瀲也覺得襄夷公主的話太衝了,那袁朗明顯很惱自己的身體殘破成這樣,還有被打擊。

  襄夷公主見狀,忙拍拍他的胸口,聲音變軟,輕聲道:「表哥,你別生襄夷的氣,你知道我口無遮攔的,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她又委屈地低下頭,絞弄著有些發紅的手。

  袁朗是個心細之人,正好看到那白玉般的手指被凍得紅通通的,伸手碰了下,有些不悅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襄夷公主瞅了他一眼,「沒事,剛才出來時,玉翅忘記給我準備手爐了,我也不好搶了曲妹妹的手爐,若是讓她凍壞了,紀暄和會和我拼命的。」說著,她又瞅了他一眼,那雙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袁朗的目光頓時落在了那個先前給襄夷公主準備手爐的宮女身上,宮女忙跪下來請罪,「都怪奴婢粗心,請公主責罰。」

  「這樣粗心的宮人,不要也罷,讓皇后娘娘換過一個。」袁朗聲音有些沙啞,冷冷地道。

  襄夷公主忙道:「可我用慣玉翅了,她除了粗心點兒,平時還是很好的。就罰她半年的月例好了。」說著,忙給玉翅使眼色。

  玉翅很是利索地道:「謝謝公主。」然後不給袁朗開口,忙爬了起來,站到一旁繼續充當背景色。

  袁朗看得又皺了下眉頭,顯然被這一唱一和的主僕倆弄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曲瀲目瞪口呆。

  她終於明白了先前為何襄夷公主將那個手爐塞給她,並且在她要開口時幾次三翻地打岔,分明就是有預謀的。再看那袁朗,雖然神色冷淡,對襄夷公主不假辭色,可是看她凍得雙手發紅,還是將自己手中抱著的那手爐遞給她。

  袁朗的神色很淡漠,分明是識破了襄夷公主的計謀,但是卻不好說什麼,然後看向坐在不遠處的紀凜的曲瀲二人。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袁朗說道,聲音沙啞。

  襄夷公主坐在他身邊,朝兩人抿嘴一笑,然後視線又落到他身上。

  曲瀲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朝他笑了下,忍不住暗中打量他。

  可能因為自幼體弱多病之故,袁朗的身體很單薄,甚至連那張臉也因為太過削瘦,並不見得多好看,堪堪只可稱為清俊,比起美少年紀凜來,更是天差地別。但是他的神色很淡,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太過淡漠,又給他添了一種無形的魅力,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不過看他對襄夷公主不假辭色的態度,顯然是個很古板的男人,將規矩放在口中。

  紀凜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地道:「沒關係,你知道我已經習慣了。」他輕咳一聲,看了曲瀲一眼,又道:「只要公主在皇上面前別說漏了嘴就好,不然我可是難辭其咎。」

  袁朗眉頭又擰了起來,說道:「你放心,我和襄夷沒……」

  「放心,父皇不會為難你的。」襄夷公主截斷了袁朗的話,笑得頗為真誠,「你都有未婚妻啦,父皇早就打消主意了。」

  袁朗聽罷,臉上卻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再看到和紀凜並排而坐的曲瀲,很快便將那遺憾的神色收了起來。

  曲瀲看得分明,心裡忍不住琢磨起來,很快便拼湊出一則狗血的事情。

  襄夷公主心儀袁朗,可惜袁朗身體不好,想將襄夷公主推給紀凜,襄夷公主為了袁朗,便利用紀凜,利用多了,連皇上也誤會他們兩小無猜感情好,卻不想她這個程咬金殺出來,成了紀凜的未婚妻,讓皇上和袁朗都十分的遺憾,此舉卻正中襄夷公主下懷,所以襄夷公主才會對她這般熱情。

  現在看來,袁朗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是不可能尚公主的,特別這位公主還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所以他處處恪守本份,與襄夷公主保持距離,可惜有心無力,襄夷公主仗著自己力氣大,將他的反抗鎮壓了,就差沒霸女硬上弓了。

  在曲瀲腦補時,紀凜再次為他們正式介紹一番。

  「恭喜你們了。」袁朗真誠地道了一聲喜,又對曲瀲道:「我知道今兒是襄夷又調皮了,請你莫要見怪。」

  曲瀲忙道:「公主很好,幫了我很多。」說著,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見他蹙著眉頭,心裡嘖了一聲,嘴裡說著不要,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明明都下意識地為襄夷公主開脫,卻又嚴厲拒絕她——只是襄夷公主臉皮很厚地無視了他的拒絕就是了。

  襄夷公主笑盈盈地道:「表哥你瞧,曲妹妹真是個好人呢,我和她一見如故,看到她就很歡喜呢。」

  「莫要欺負人。」袁朗不贊同地道,「小心暄和生氣。」

  襄夷公主正要說紀暄和脾氣那麼好,才不會生氣呢,可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看過去,終於閉了嘴。

  襄夷公主轉移了話題,「是不是表哥你身體又不舒服了,所以到紀暄和這裡來歇息?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然後看向紀凜,「請大夫了麼?」

  「原是要去請的,但阿朗說不用了。」紀凜回答道,關心地看著袁朗,「阿朗,你現在身體如何?」

  「不礙事。」

  紀凜見他的臉色漸漸地恢復了些,便起身道:「既是如此,你便在這裡好生歇息,稍晚一些,我再讓人送你回府。」

  「好啊,到時候我和表哥一起走。」襄夷公主接話道。

  袁朗想說什麼,見襄夷公笑盈盈地看過來,到嘴的話便嚥下了,只是眉頭又擰起來了,眉宇間有一道明顯的印子,一定是平時十分愛皺眉。

  「行了,這裡沒什麼事情了。」襄夷公主開始趕人。

  紀凜微微一笑,便識地地拉著曲瀲出門。

  剛出門時,寒風拂面,紀凜細心地給曲瀲繫好斗蓬的扣子,拉著她的手去了隔壁花廳歇息,溫聲對她道:「我不知道公主會帶你來這兒,你便先在這兒歇息吧,等會再和公主一起回祖母那兒。」

  曲瀲見他神色溫和,就像那三月的暖陽般,一舉一動無不讓人暖心,跟著笑道:「不礙事的,我先前就覺得公主很奇怪,現在倒是明白了。」

  紀凜拉著她到了花廳的暖炕坐下,待丫鬟上了茶點後,方道:「襄夷公主和袁朗是表兄妹,自幼便親近,有一次襄夷公主不小心落了水,阿朗不顧自己安危將她救上來,這事讓阿朗差點死掉,也因為這件事情,襄夷公主對阿朗極為上心,沒想到等她長大一些,便生起了要嫁袁朗之心。」

  曲瀲聽得津津有味,問道:「是不是皇上皇后不同意?」

  「自然。」紀凜點頭,「靖遠侯府素來一脈單傳,當年靖遠侯夫人生袁朗時不小心早產,讓袁朗的身體自幼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弱冠之齡,皇上自是不捨得將愛女下嫁,免得她將來年紀輕輕的便守寡。襄夷公主是個有主意的,總是藉口出宮,偷偷地去找袁朗。」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曲瀲一臉莫名。

  「你別信外面的傳言。」紀凜聲音有些急,「襄夷公主之所以常來鎮國公府,也不過是想要讓我幫她掩飾。以前她的脾氣很不好,帝后寵愛過甚,十分嬌縱任性,後來還是袁朗說了,才讓她改成這模樣,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太后娘娘和皇上還以為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改了她的脾氣,曾經想過要將襄夷公主嫁給我……只是我已有未婚妻了,自是不成的。」

  聽了他的解釋,曲瀲方將很多事情弄明白了,再看紀凜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模樣,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她先前並沒有多想,就算腦補得歡,也只是腦補罷了,沒能影響她的心情呢。

  只是,就在她這麼想著,紀凜的聲音又響起:「瀲妹妹,你還在生氣麼?」

  「啊?」曲瀲看向他,神色有些茫然。

  「在枯潭寺時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他說著,神色有些黯然,「當時我感覺到危險,便有些控制不住脾氣,方才會變成那樣。」

  聽他這麼一說,曲瀲方才記起在枯潭寺時被他又嚇又氣的,導至回到家後很長一段日子都不理他。只是她的脾氣素來是這樣,不會放在心上太過,過了一兩個月早就消了,只是兩人又沒機會見面,往來也被長輩們看著,自是沒機會再說什麼話了。

  如今,她根本不生氣了,特別是看到剛才他因為自己的出現那麼驚喜的模樣,更讓她氣不起來。

  當下,她便道:「我已經不氣了。」

  紀凜頓時欣喜萬分,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瀲妹妹,謝謝你。」然後又笑嘆了口氣,聲音裡滿是愉悅,「以前還有些嫌棄襄夷公主總愛強人所難,沒想到這回倒是讓她給我帶了個驚喜。」

  曲瀲朝他抿嘴一笑。

  兩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曲瀲不由問道:「今兒那麼忙,你不用出去麼?」

  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心心念念的姑娘竟然來到自己的地盤,就在充滿了他氣息的地方,想想都開心,他怎麼可能走?便道:「沒事,有我爹和二叔在,我去不去都不要緊,他們不會介意的。」

  曲瀲沒有聽出他的言意這外,見他不多說,便也沒再問。

  難得只有兩個人的空間,曲瀲初時還有些緊張,但她很快發現這第一人格的紀凜簡直就是個正人君子,除了忍不住拉拉小手外,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對她十分敬重,很快便放開了。

  等她收到紀凜精心為她準備的法帖時,更開心了,和他討論起書法來。

  開心的時光總是走得很快,出來了一個時辰,她們得回去了。

  紀凜生怕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那兒留下壞印象,自是不敢一直留著她,當下便去叫了襄夷公主,讓她們回寒山雅居。

  「等會兒我再讓人去喚你,讓你和阿朗一起回府。」

  紀凜一句話,輕易地讓襄夷公主露出笑容。

  襄夷公主挽著曲瀲,對紀凜道:「行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會有人欺負曲妹妹的。」

  紀凜朝她拱手,道了聲謝。

  襄夷公主高高興興地和曲瀲出了暄風院,在附近逛了下,便和她一起往寒山雅居行去。

  路上,襄夷公主已經恢復了矜傲凜然的公主範兒,彷彿先前那個大膽的姑娘不是她一般,她看著曲瀲,平靜地道:「紀暄和同你說了吧?」

  曲瀲不知道她說的是哪樣,含糊地點頭。

  襄夷公主鬆了口氣,輕聲道:「等明年我及笄了,我便會嫁給表哥,到時候……」她咬了下唇,很坦然地道:「到時候一定會給表哥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讓他高興。」

  曲瀲一臉木然地看著她。

  就在她木然時,襄夷公主抓住她,盯著她道:「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曲瀲:「……公主請說,我盡力而為。」

  「我知道寧王世子的婚事是紀暄和促成的,那傢伙素來就是個心黑的,這次竟然耍了寧王妃,讓人偽造了個把柄拿捏住寧王妃,促成了寧王世子和祝家的婚事。」她此時就是個精明的公主,雙目灼灼地盯著她,「所以這回,我也要讓紀暄和幫我,讓我能順利地嫁給表哥。」

  曲瀲又愣住了,她沒想到寧王世子和祝蒹的婚事紀凜還插了一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1 11:54 PM

第77章

  寧王世子周琅和祝蒹定親之事很是突然,曲瀲知道最開始出手的是她姐姐,祝蒹是曲沁的好友,所以曲沁想讓他們這輩子有個好結果,便在最初時給讓他們提前認識了。而讓這樁婚事塵埃落定的,沒想到會是紀凜。

  此時聽襄夷公主的意思,似乎是紀凜耍了卑鄙手段讓寧王妃不得不應了這樁親事,這讓她心裡有些糾結,糾結著這是紀凜的哪個人格幹的事情。若是周琅和祝蒹兩相情悅,就算使了卑鄙手段促成他們的婚事也沒什麼,反正他們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行為更未出格,所以她糾結的是當時是紀凜哪個人格出手干預的呢?不會是那個凶殘妖孽的吧?

  剛剛才被陽光般的美少年治癒心靈的曲瀲很是糾結。

  襄夷公主可不知道她的糾結,繼續在曲瀲耳邊說著:「表哥一直不肯答應娶我,他怕自己活不過弱冠之齡,不想耽擱我的終身,所以曾經還想將我和紀暄和湊到一起,可惜紀暄和原來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妻。不過,就算紀暄和有了未婚妻,他怕也會找別人和我湊和。」說到這裡,她皺起眉,顯然對袁朗的死腦筋十分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曲瀲覺得袁朗真是愛她愛得深沉,都忍心將尊貴的公主推出去,而且還費心要給她找最好的男人來配她,就怕委屈了她。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襄夷公主握緊拳頭。

  曲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就見這位公主握住她的手道:「曲妹妹,我看得出來,紀暄和對你很不一樣,他定然十分看重你,不然……」以那人六親不認的黑心程度,是不可能接受曲瀲這未婚妻的,定然會找機會破壞了這樁親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幫我去和他說情,讓他幫我和表哥順利結成連理。」

  曲瀲:「……」

  曲瀲有些受不住襄夷公主那灼熱的目光,低聲道:「公主,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襄夷公主不以為然地道:「我有種感覺,只要你開口,他定然會答應的。」說到這裡,她神色又有些惱,「你別看我和他自幼就認識了,可是他一變臉時根本不將我當姑娘家看,而且有一次他竟然還將我從馬上踹下來,若不是表哥當時接住我,我差點被他摔死……咳。」

  曲瀲看著她,見她突然閉嘴,咳嗽一聲,似乎有難言之隱。

  很快曲瀲便意識到,襄夷公主應該也是知道紀凜的情況,她以為自己不知道,所以怕說漏了嘴,方不敢多說,免得讓她誤會。

  可是,從這幾句話也可以知道,襄夷公主、靖遠侯世子都是知道紀凜的身體情況的,怕也是因為知道,才會和紀凜這般要好,使喚起人來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

  這是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若非今兒襄夷公主透露出來,曲瀲也和旁人一樣,以為襄夷公主特地親近淑宜大長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也莫怪先前鎮國公夫人因為襄夷公主過來時那般高興,怕是希望借襄夷公主的手來教訓她吧。

  「公主,這事兒……還是你和紀公子說吧?我和紀公子雖是未婚夫妻,但是……」

  曲瀲說著,低下頭,很是為難的模樣。她和襄夷公主才見兩次面,有些交淺言深了,不好趟這淌渾水。而且她和紀凜只是定了親,但若說感情有多深,卻是不實的,還達不到讓她能只顧自己意願插手讓對方幫忙的地步,若是由此讓紀凜為難怎麼辦?

  襄夷公主見曲瀲為難,不由說道:「你也小瞧自己了。」

  她見曲瀲實在為難,不禁有些掃興,不再勉強她,不過並不代表她放棄了。

  所以,等喝完年酒要打道回宮時,襄夷公主便趁著去找袁朗的機會,讓人將紀凜叫了過來。

  他們站在那株杏樹下,雖然吹著初春的寒風,襄夷公主卻並不覺得冷,反而神態怡然。

  「公主有什麼事?」紀凜微微笑問道。

  襄夷公主朝他嫣然一笑,說道:「剛才我請曲妹妹幫忙,讓曲妹妹開口求你,幫我和表哥促成好事。只要你肯幫忙,我和表哥定會少些波折,事情也順利一些。」

  紀凜只是挑了下眉頭,溫和地道:「公主對我倒是有信心。」

  「這是自然,如果對你都沒信心,我不覺得這天下還有誰能讓我有信心了。怎麼樣?你幫不幫?」

  「不幫。」紀凜很乾脆地道:「阿朗已經警告過我了,若是我敢出手,他定會不高興。」

  「就算曲妹妹求你也不幫?」襄夷公主挑眉,精明地問道。

  紀凜笑而不語。

  襄夷公主看他半晌,爾後冷笑道:「紀暄和,遲早有一天,我讓你求著幫我!」

  紀凜只是微笑,伸手將落到肩膀上的杏花拂去,對她道:「公主,阿朗要回府了,你……」

  襄夷公主冷著臉走了,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問道:「你就不怕我將你的祕密告訴曲家妹妹?畢竟你們都定親了,等她嫁過來後,她遲早會知道你的情況的。」

  紀凜臉色微凝,很快又放鬆下來。

  襄夷公主有些狐疑,難道是她看錯了,紀凜其實並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妻?

  紀凜目送襄夷公主離去,靠著那株杏樹,心說曲瀲早就知道他的祕密了,甚至並未因此而遠離他,反而很快便便接受了。今天曲瀲走的這一趟,更是讓他確認了曲瀲的心思,所以對襄夷公主的威脅,他並不在意。

  襄夷公主懷著一肚子氣上了馬車。

  馬車裡一片暖意融融的,剛進去便感覺到渾身都暖洋洋的,讓她的臉色稍霽。

  「怎麼了?」

  聽到沙啞的男聲,襄夷公主看過去,見坐在馬車裡身上被著厚毯子的少年,撅著嘴道:「表哥,紀暄和又惹我生氣了。」

  袁朗直覺不信,「今天暄和的脾氣極好,定然不會與人為難,莫不是你又去為難他了?」說到這裡,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別去招惹他,若是見他情緒不對,趕緊走開為妙,省得又像當年那樣。」

  襄夷公主一臉委屈地道:「我哪裡知道他那時候真的要殺我?明明平時他脾氣那麼好……」一副受了欺騙的模樣,差點就要掉眼淚了,「我還是公主呢,父皇母后都從沒對我那麼凶,可他一變臉,就六親不認,事後反而讓父皇還對他讚賞有嘉,心黑得很。」

  袁朗沉默了下,拍拍她的手道:「你別怪他,當年之事,也是你不對在先。」

  襄夷公主心裡越發的委屈,這人竟然不安慰她,反而也認為當年是她的不對。那時候她不是年紀還小嘛,任性了點兒,如今不是都改了麼?

  袁朗見她委屈,遲疑了下,拍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坐。」

  等見到她眉開眼笑地撲過來,伸手摟著他的一條胳膊,像個小女孩兒一般依著自己,袁朗心裡又有些後悔,最後只能嘆了口氣由著她了。

  「我覺得紀暄和一定很中意曲家妹妹,不然他那脾氣是不可能和曲家定親的,就算平時他性子好,可他一變臉時,六親不認,想讓他答應根本不可能。只說明一個問題,他打從心裡是滿意這門親事的。」襄夷公主分析道,「可是他剛才竟然死不承認,簡直令人髮指。」

  袁朗聽著她抱怨,並未附和,直到襄夷公主搖著他的手,讓他說兩句時,方道:「你剛才找暄和做什麼?」

  見他突然變得犀利的眼神,襄夷公主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沒什麼啊,就和他說幾句話。」

  「是麼?」

  「自然。他那麼黑心的人,我可不敢再仗勢欺他的。」襄夷公主就差豎起手表明自己有多無辜了。

  袁朗看她一會兒,方移開視線,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見她要伸手給自己順氣時,忙將咳嗽嚥下,說道:「我沒事,你別擔心。等回宮了,沒事別輕易出宮,宮外不安全。」

  「哦。」

  見她不以為然的模樣,袁朗無奈道:「你還是聽皇后姑母的話吧。」

  襄夷公主朝他笑了下,嗔道:「表哥說什麼呢,我最聽話了,母后曾經叮囑過我,讓我好生照顧你。」

  聽她厚臉皮地扭曲皇后的話,袁朗突然有些頭疼。

  他比襄夷公主年長四歲,雖說是表兄妹,但是襄夷公主是皇女,與他不同,並未真敢以表兄妹相稱。可不知道襄夷公主何時起便喜歡追著他跑,等她十歲後,甚至語不驚人死不休,立誓要嫁給他,讓他著實無奈。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自是不願意耽擱她,甚至未曾奢想過自己這樣的身體能配一個美麗健康的女子。她健康妍麗、鮮活肆意,不應該被他這樣的人拖累。而他最喜歡看的,還是她神彩飛揚的樣子,就算平時端著架子欺負人,也是她生動的一面。

  等馬車快到皇宮前,袁朗突然說道:「襄夷,我娘要給我定親了,以後你莫要再出宮了。」

  襄夷正要下車,聽罷抬頭呆呆地看著他。

  袁朗將身體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不忍看她臉上的神色。

  「表哥……」

  過了一會兒,馬車緩緩駛離,袁朗睜開眼睛,懷裡抱著手爐,卻覺得依然渾身發冷。

  ****

  從鎮國公府回來後,曲瀲思索再三,決定去尋姐姐打探訊息了。

  所謂打探訊息,打探的自然是上輩子的訊息,關於襄夷公主的。

  襄夷公主說讓她幫個忙,她最終因為有所顧慮,不好答應她,當時看她那麼失望的模樣,又讓她心裡有些不好受。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先探探襄夷公主上輩子的命運如何吧。

  曲沁回房換了身衣服出來,見妹妹過來,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有些奇怪地道:「阿瀲,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莫不是先前在鎮國公府被人欺負了?

  曲瀲遲疑了下,便將先前在鎮國公府的事情告訴她,並未隱瞞襄夷公主的事情。她邊說著,邊仔細觀察姐姐的神色,見她從開始的驚訝挑眉,到最後的瞭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難道上輩子襄夷公主真的和靖遠侯世子成了夫妻?

  「這事情你不用多理會。」曲沁以為妹妹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對她道:「讓紀公子自己看著辦吧,若是他覺得襄夷公主需要他幫忙,他自會幫的,你不用特地去和他說,省得冒然插手,讓紀公子對你的印象不好。」

  反正,以襄夷公主的為人,若是不達目的,也不會罷休的。

  上輩子的襄夷公主自然是嫁了靖遠侯世子,這樁婚事雖說有些波折,不過因為襄夷公主拿了靖遠侯世子的救命之恩說事,帝后無法,方才依了她。後來兩人婚後確實十分恩愛,而襄夷公主也為了給靖遠侯世子生個孩子,做了很多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襄夷公主為了靖遠侯世子,並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反而活得很坦蕩。

  可見男女之間的感情,雖然有欺騙之情,卻也有真摯感人的。

  從曲沁這兒確認了襄夷公主以後會嫁給鎮遠侯世子時,曲瀲便丟開了件事情,所以在二月份的花朝節時,皇后在宮中宴請宗室女眷,她隨淑宜大長公主進宮與宴,見到襄夷公主時,十分坦然。

  不過曲瀲卻敏感地發現襄夷公主情緒有些低落。

  襄夷公主雖然仍是端莊矜傲、高貴凜然,比在坐的其他的公主們都要光鮮亮麗,可是從她沉著的神色中可觀出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曲瀲被那名叫玉翅的宮女請了過去,然後被安排在公主中坐著,讓她頭皮都要炸了。

  除了襄夷公主外,宮裡還有四位公主,襄夷公主在公主中排行第二,前面的大公主十五歲、三公主十三歲,四公主七歲。

  大公主的神色很冷淡,見曲瀲被襄夷公主叫過來時,只是看了兩眼,便不關心了。三公主則是偏首盯著她看了會兒,目光晦澀,讓曲瀲有某種不太好的預感。只有七歲的四公主拿那張圓圓的包子臉仰著看她好一會兒,一派天真爛漫。

  襄夷公主叫了曲瀲過來,可不是和她坐在一起看戲的,而是打探訊息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01:48 PM

第78章

  今日花朝節,皇后在宮中宴請宗室女眷,因今兒是個好天氣,便擺宴在御花園中,那兒還搭了個戲台,宮中有大司樂專門培養出來供宮中貴人們平時消遣的戲班子,唱腔優美動聽,比之外面那些戲劇班子的功底更強一些,極得京中婦人們的喜愛。

  曲瀲完全是託了淑宜大長公主的福,才能進宮與宴。不過進了皇宮後,淑宜大長公主便去陪太后嘮磕去了,原本她只是乖乖地安坐在那群未出閣的宗室姑娘中,只要今天當個大家閨秀就好,卻不想襄夷公主迫不及待地讓人將她叫了過去。

  曲瀲被玉翅過去後,便低眉斂目,做足了一個大家閨秀的範兒,對旁邊那些斜射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等她落坐,襄夷公主與她寒暄時,曲瀲嬌嬌怯怯地應了。

  看到她這副樣子,大公主和三公主的神色都有些輕蔑,覺得她上不得檯面,若非鎮國公年輕時糊塗,她也不可能仗著便宜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四公主天真爛漫,笑嘻嘻地和曲瀲打招呼,見襄夷公主對曲瀲有些不同,眼睛轉了轉,對曲瀲的態度客氣了一些。

  曲瀲發現四公主的態度轉變,心裡有些奇怪,將幾位公主的反應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面上絲毫不顯,該笑時也不吝嗇笑容。

  「小四,坐過去點兒,我要和曲妹妹說幾句體已話。」襄夷公主對小妹妹道。

  四公主很乖巧地應了,便往旁邊挪了個位置。

  大公主和三公主看得眉頭微擰,心裡極不喜襄夷公主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可誰讓她們的身份都比不過她,爭寵也爭不過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得忍氣吞聲,看著她和曲瀲低首輕語,心裡不禁猜測著兩人在說什麼。

  三公主心裡隱約有個猜測,覺得自己這位二姐或許還在惦記著紀暄和呢,若是她心有不甘,在眾人面前將曲瀲教訓一頓,那就有趣了。

  襄夷公主不理會周圍人的視線,低聲對曲瀲道:「我近來不能出宮,宮外有什麼訊息?」

  曲瀲眨了下眼睛,故作疑惑道:「公主想知道什麼?」

  「自然是靖遠侯府的事情。」襄夷公主手中端著一杯茶盅,手指無意識地摸著茶盅上的牡丹花,冷聲道:「靖遠侯府可透露出什麼訊息?」

  曲瀲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過近來她都在雙茶衚衕的曲家,許久不去平陽侯府了,對京中勳貴府的事情還真是沒有什麼準確的訊息,當下便道:「臣女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門,對靖遠侯府的事情並不知。」見她臉色沉沉地望過來,曲瀲不慌不忙地補充道:「公主是知道的,靖遠侯府行事素來低調,就算有什麼事情,外面也難打聽到。」

  襄夷公主的臉色方緩和一些,但仍是有些陰沉。

  曲瀲沒被她的臉色嚇到,一副溫順柔和的模樣兒,看在旁人眼裡,不禁對她高看了幾眼。

  襄夷公主自幼深得皇上寵愛,那脾氣格外嬌縱,特別是小時候,一個不高興打罵宮人的事情不少,連皇子們都在她手上吃過虧。直到年紀漸長,太后對她嚴格管教一番,這脾氣才收斂起來。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真惹毛了她,脾氣上來,襄夷公主可不管什麼,惹到她的人就得遭殃。

  所以,見曲瀲依然坐得安安穩穩的,並未因為襄夷公主臉色不好而有所畏懼,周圍那些暗地裡觀察她的公主和宗室女對她不免另眼相待。

  過了會兒,便又聽到襄夷公主道:「曲妹妹,今兒出宮,麻煩你去幫我向紀暄和遞句話,讓他幫我探探靖遠侯府的訊息,最好探清楚靖遠侯府是不是打算給表哥定親,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曲瀲有些驚訝,難道靖遠侯府打算為袁朗定親了?想來袁朗今年也十八了,放在這時代,若是沒什麼意外,十八歲的男子大半都已經成親或者當爹了,袁朗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他的身體之故。

  先前因為襄夷公主之故,曲瀲特地和駱櫻打聽了下靖遠侯府的事情,知道太醫曾直言過袁朗的身體太弱,可能活不過弱冠之齡,就算饒幸能活過,怕也要卡在而立這個階段——總而言之,就是一副短命相,活不長的意思,這在京中並不是祕密。

  如今他已經十八歲,聽說靖遠侯夫妻對他的婚事十分焦急,畢竟靖遠侯府素來一脈單傳,怎麼著都想在兒子若是真撐不過弱冠,在他去世之前留個孩子好續香火,所以決定不再由他任性,今年怎麼著也得給他娶個媳婦回來。

  這是曲瀲從駱櫻、駱林那兒聽說來的,畢竟駱林對靖遠侯世子十分有興趣,很想撿個便宜,成為侯府夫人。至於守寡什麼的,駱林好像並不在意,想要的是侯府夫人這個身份,就算將來守寡,只要她是靖遠侯世子夫人的一天,撫養著靖遠侯府的嗣子,就不會有人短了她的。

  駱林的追求並不在一樁好姻緣,而是在其身份。

  不過自從知道襄夷公主和靖遠侯世子的事情後,曲瀲覺得駱林哪邊涼快哪邊待,是沒她的份兒了。若是駱林知道,世人眼中活不過弱冠之齡的病秧子世子已經有位尊貴的公主盯上了,恐怕心裡也會鬱悶吧。

  「曲妹妹,這事情你應該能幫我吧?」襄夷公主盯著曲瀲,一副不接受拒絕的模樣。

  曲瀲見好就收,並不想得罪襄夷公主,當下溫聲道:「自是可以。」

  襄夷公主這才露出笑容,含笑道:「我希望能儘快聽到靖遠侯府的訊息,這次就麻煩瀲妹妹了。」

  「您客氣了。」曲瀲謙遜地道。

  襄夷公主對她這次的識趣很是滿意,等宮宴散了後,特地賞了她禮物。

  捧著禮物過來的是玉翅,她對和曲瀲一起的淑宜大長公主曲膝行禮,在淑宜大長公主詢問時,回答道:「公主十分喜歡曲姑娘,先前和曲姑娘聊了些衣服首飾的東西,便讓奴婢送份禮過來給曲姑娘。」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多想,笑道:「襄夷這孩子幾時這般客氣了?」

  「公主今兒高興,曲姑娘不要推拒才好。」玉翅回答道。

  「既是如此,那瀲兒便收了罷。」淑宜大長公主轉頭對曲瀲道。

  曲瀲面上恭敬地應了,心裡卻明白,這是襄夷公主賄賂她呢,有讓她儘快辦好她吩咐的事情的意思。

  等曲瀲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出宮後,曲瀲決定速戰速決,便厚著臉皮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去了鎮國公府,名義是伺候淑宜大長公主,不然她不放心。

  淑宜大長公主對曲瀲愛屋及烏,甚是喜愛,特別喜歡她偶爾的小俏皮,總能逗她樂一樂,所以每當曲瀲故意做出一些俏皮的事情時,總能讓她特別地高興,並不想拘著她的性情。

  曲瀲雖然和淑宜大長公主相處不多,但她有感於淑宜大長公主的愛護,對淑宜大長公主也拿出了幾分真心,很快便將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摸得個大概,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表現,以至於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這兒越來越吃香,深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喜歡。

  當然,相比在淑宜大長公主這兒一帆風順,曲瀲在鎮國公夫人那兒卻是沒有半點進展,鎮國公夫人依然是一副冷淡中夾雜著些許厭惡的樣子,讓她有些氣餒。

  等曲瀲登堂入室,伺候淑宜大長公主歇息下後,趁著離開之前,特地詢問了明珠,得知紀凜今日不在鎮國公府時,非常的失望,最後只能失望地走了。

  雖然沒有在鎮國公府見到紀凜,但曲瀲並不氣餒,回到家中後又生了一計,那便是金烏。

  曲瀲應付完了母親和姐姐的關心後,便撲進了書房,讓碧香鋪紙研墨,刷刷兩下便寫了張字條,將之捲起繫到金烏腳下。

  「行了,這次將它送到你主人那兒去。」曲瀲餵金烏吃了兩塊生肉,摸摸它腦袋上的那綹金毛,「別將信弄丟了啊。」

  金烏朝她叫了一聲,似乎在鄙視她一般,展翅飛起,很快便消失了。

  曲瀲目送著金烏離開,心裡琢磨了下,覺得這樣應該可以了吧?她原是想寫封信讓金烏帶去的,但是金烏每回只能帶著些小紙條,只好作罷,儘量地將要表達的內容寫在一張小紙條上,希望紀凜能這個幫忙,她可不想讓襄夷公主惱上自己。

  原以為將任務完成了,曲瀲很放心地回房去洗漱歇息,卻沒想到,她剛躺下,金烏便回來了,站在窗臺前撓著窗櫺叫著。

  曲瀲忙起身去開窗,金烏見她出來,朝她抬起爪子。

  將金烏爪子上的紙條抽下來,曲瀲摸摸它的腦袋,被它用翅膀扇了下手後,由著它飛走了。

  曲瀲回到房裡,湊到桌上的羊角宮燈前,將那張紙條展開,當看到紙條上的字時,她臉色僵硬了。

  半晌,她面無表情地將那紙條燒上,然後氣哼哼地上床。

  剛才紀凜在紙條上的回覆,約她明日在石景山附近的同福客棧裡相見,若她不去,他便當沒這回事,態度很是強硬。看這滿滿的威脅惡意,不必說便知道是那個凶殘妖孽的第二人格幹的,陽光美少年才不會幹這種事情。

  總是這樣,每次她都要原諒第二個人格幹的事情了,他又會跑出來惹她生氣,然後放出第一人格來安慰她,讓她不好再生氣下去,如此迴圈往復,簡直就像隻老狐狸一樣在耍著她玩兒,偏偏她明知道是耍著自己,卻也不好置之不理。

  曲瀲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也得給紀凜弄得精分了。

  唯今之計,只有兩個法子能解決這種狀態,一是解除婚約,二是自己發揮強悍的小強神經,在被對方弄得精分之前,先適應下來。

  只是,想也知道解除婚約什麼的,怕是不現實。首先紀凜絕對不肯——她也有點捨不得第一人格的紀凜,而看好紀凜的姐姐更是不可能答應,說不定會先抽她一頓,畢竟在重生的姐姐眼裡,紀凜那就是個絕世好男人,上輩子他們便是夫妻,怎麼可能解除婚約?

  所以解除婚約這條不現實,只能自己努力地適應,在精分之前用強悍的小強神經適應下來。想想都覺得悲催。QAQ

  曲瀲將被子抱在懷裡,苦惱得只能在填漆床上滾來滾去。

  翌日,曲瀲起床時精神有些不好,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去給季氏請安時,曲沁關心地道:「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昨天進宮累著了沒有歇息好?」

  曲瀲不好解釋,只得含糊地應了。

  等去給季氏請安後,曲瀲拒絕了和母親去小佛堂做功課,蹭在姐姐身邊,試探性地問道:「姐,你覺得紀公子他……如何?」

  曲沁沒回答她,而是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問這個做甚?難道聽到外面有什麼流言了?流言止於智者,信不得,你要相信紀公子的人品方是。」

  曲瀲不過才問一句,卻不想姐姐劈哩叭啦地說了一堆,讓她愣愣的。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怕是上輩子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姐姐擔心她多想,現在給她打預防針呢。

  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見姐姐這麼幫紀凜說話,曲瀲就知道若是自己敢表達出一點想要解除婚約的跡象,姐姐絕對會抽她。於是她弱弱地道:「姐,我沒有亂想,只是昨日進宮時,宮裡的三公主看我的眼神很是怪異,讓我覺得……她對我存有敵意。」

  「不必理她。」曲沁很乾脆地道,「縱是她有什麼心思,有些事情已定局,她又能如何?」

  曲瀲:=__=!原來真的是有個什麼的嗎?怎麼她覺得好像很多人都在惦記著她的未婚夫的樣子。

  「那你覺得紀公子如何?」曲瀲又問道。

  曲沁進了書房,見妹妹鍥而不捨,便笑道:「我覺得他是個極好的,當為良人。不過,他如何與我無關,只要你覺得好便可,畢竟將來他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說著,曲沁忍不住又笑起來,恍然間想起,似乎上輩子妹妹也曾如此追問過她,當時她也在滿心幻想著未來的良人,對紀凜自然讚譽有嘉。

  曲瀲聽得洩氣,果然紀凜這一年來,已經將她家人的好感度刷得滿滿的,不僅是她家人,世人的好感度都被他刷得滿滿的,以至於提到他的人,都認為那是個好男人。可是卻鮮有人知道,這個好男人是個雙重人格,第二個人格還特別地凶殘蛇精病。

  她想,如果不是姐姐重生了,知道在未來她會和紀凜成親生包子,怕是她會受不住想要找時機將這婚約解除了。如今卻因為姐姐是重生的,讓她提前知道一些未來的事情,讓她糾結起來。

  糾結了一翻後,曲瀲方道:「姐,我今天想去石景山一趟,去買幾盆蘭花回來。」

  曲沁忍不住又笑了,「你又把花養死了?」

  曲瀲鼓起腮幫子,「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就是不小心多澆了些水,根就壞死了……」她有些想淚奔,真的是手抖了下澆多了,但也不過是幾次罷了,卻未想又養死了一盆花,證實了碧春眼中她是個辣手摧花的。

  曲沁見她鬱悶的模樣,安慰地摸摸她嫩嫩的臉,便吩咐下人去套車了。

  曲瀲見狀,不禁高興起來,果然還是在自家方便,只要和姐姐說清楚要去哪裡,帶足了人,姐姐並不會因為什麼規矩而拘著她在家。不過今天她可不是去挑花的,而是去見紀凜,這讓她有些心虛。

  雖然心虛,等出門時,曲瀲還是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

  到了石景山附近,曲瀲偷偷掀開簾子往外看,等看到同福客棧時,便讓人停車。

  「姑娘怎麼了?」碧春問道。

  「渴了,先去尋個地方歇歇。」曲瀲面不改色地道。

  碧春和碧秋聽罷沒多問,等馬車停穩後,便扶了她下車。

  可誰知剛下馬車,便見常山迎面而來,讓兩個丫鬟面面相覷,隨行的婆子也眼睛瞄了過來。

  常山一副偶遇的模樣,笑道:「沒想到在這兒見到曲姑娘,我們家世子在上面,請曲姑娘上去略坐。」

  曲瀲矜持地應了一聲,帶著兩個丫鬟往酒樓二樓的雅廂行去。

  常山親自開啟雅廂的門,作出請的動作。

  曲瀲微微遲疑了下,很快便抬步進去。反正都來到這兒了,怎麼著也得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慫,慫貨只會讓人欺負。

  而且,她心裡還抱著期望,希望今天來的是第一人格的紀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10 PM

第79章

  等看到雅廂裡的少年時,曲瀲還是慫了。

  雅廂的窗戶開著,窗外是兩岸綠柳青青的內城河,連著遠處的荷花洵大湖,波光粼粼,春江水暖,明媚的春光從視窗洩進來,滿室亮堂,讓人的心中也跟著亮堂起來。這樣明媚的春光下,連坐在窗臺前那張黑漆鏍鈿矮榻上的少年也彷彿鍍上了一層柔光般俊麗。

  只可惜,對上那雙妖美的眼睛,曲瀲心肝顫了下。

  也不知道為何,當這個少年的人格發生變化時,表現得最明顯的便是他的氣質,其次是那雙眼睛也會發生變化,原本潤澤如玉的清澈眼眸,會變得詭譎,微微瞇起時,流溢位一種妖異的色澤,瞬間變得與眾不同。

  此時,這無疑是第二人格又跑出來作祟了。

  曲瀲瞬間邁不開腳,站在門口處僵著,而在這時,身後的門被常山給體貼地掩上了,彷彿也將她逃跑的路給阻斷了一樣,讓她實在想要淚奔。

  「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矮榻上的少年招她招手。

  他斜坐在矮榻上,背後靠著一個猩猩紅漳絨大迎枕,一條手臂搭在矮榻的扶手上,一隻手端著一個酒杯,長髮披散下來,姿態十分肆意,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地妖孽放肆,那種貴族的驕奢淫逸的風氣撲面而來,典型的一個萬惡的享受階層,讓人特別地想要詬病的那種。

  曲瀲木然,她還是比較能接受另一個紀凜的端正清雅之姿,面對這個驕奢淫逸的貨,實在是……心臟負荷不住。

  #未婚夫每次見面都在精分腫麼辦?#

  「阿瀲,過來。」他又輕輕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曲瀲覺得自己就算慫了,也不能表現太明顯,於是深吸了口氣,走過去,坐到距離他最遠的一張黑漆椅子上,自己摸著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微溫的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她讓自己冷靜時,她可以感覺到坐在榻上的那少年正肆無忌憚地掃射著她,不放過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感覺裸.露在衣服外的面板都起了細密的小疙瘩,差點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種赤裸裸的眼神真心讓人受不住。

  「你都長了一歲了,你怎麼看起來還是這麼……甘扁瘦弱?」他慢吞吞地說。

  曲瀲很忍耐才沒有對他怒目而視,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女人對自己的身材這般介意了,被個男人用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評論,都會想打人。她爹娘都是江南人士,自有江南的特色,比京城的貴女們長得嬌小一些也不為過,而且她現在年紀還小並未發育,就不允許才十三歲的她當個平胸蘿莉麼?

  曲瀲決定不和他囉嗦,直奔主題:「襄夷公主讓我給你遞句話,你已經知道了吧?」明明襄夷公主只是讓她給他轉達下她的意思,根本和她無關,讓她不明白的是,為毛她要受他威脅跑出來見他?

  曲瀲自省了下,很快便明白自己若不出來,這人真的撂手不幹,襄夷公主最後埋怨的人怕是會成了自己。和一位受寵的公主交惡是件愚蠢的事情,如果可以,曲瀲自然是想贏得襄夷公主的好感,這是一種政治資本,對她以後只有好處。

  這麼一想,對於今天出來的事情也坦然了幾分。

  「難得你出來,卻說這種事怪沒意思的。」他一臉嫌棄的樣子。

  曲瀲對他著實無語,「不是你叫我出來的麼?」

  「我叫你出來,又不是為了說這事情。」他很是理直氣壯,「過來坐,別讓我動手。」他拍拍身邊的位置。

  曲瀲覺得自己不能放棄治療,好歹要掙扎一下,免得讓他太過容易得手,以為她好欺負。

  所以她起身後,直接往門口走去。

  「既然話已傳到,我也要走了。」

  只是手才摸到門框,身後便覆來了一具身軀,攬著她的腰入懷,將她拖走了。

  就聽到那道帶著笑的男聲在她耳邊道:「才剛來,急什麼?今兒難得春光明媚,瀲妹妹不想陪我一起賞這大好的春色麼?」

  「不想……」

  她誠實的結果是被一隻手捏住了下巴,迫得她側著臉擡頭,對上那張俯視而來的白玉般俊秀的臉龐,才十五歲的少年,臉龐的輪廓很柔和,透著一種屬於少年人的昳麗清澈,也讓他看起來如明珠寶石般綻放著他的光芒,教人移不開眼睛。可是貼著她的後背的身體,卻讓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已經是個快要發育成熟的男性,甚至懂得了男女之間的不同與奇妙。

  「阿瀲,乖乖的,別惹我生氣。」他覆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那略顯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彷彿刺穿了柔軟的耳膜,讓她身體抖了下,頭皮都炸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聲音也是一種利器,竟然讓她……曲瀲的臉瞬間不受控制地變得紅通通的。

  就在她難得羞憤時,被人拉著到了窗邊的矮榻上坐下,然後手中被人塞了一塊點心。

  曲瀲:「……」

  接著,便見那少年盤腿坐在榻上,一隻手支頭腦袋望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讓她一時間有些怔住了。

  她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先不說昨晚他竟然威脅她今天出來,沒想到今天出來的人仍是第二個人格。如果是第一人格的紀凜,她有自信能和他和平相處,甚至不經意間掌控住他的心思。可是這第二個人格,總讓她摸不透,甚至隱隱有些忌憚。

  明知道兩個人格都是同一個人所擁有,可是仍是讓她明顯地將兩個人格區分開來。

  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你到底怎麼了?」

  聽到她的話,他雙目微凝,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比起先前的邪肆,變得溫和了許多,這一刻,曲瀲又覺得他變成了平時那個如同春日暖陽般溫和的紀凜,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在她心中因為他的笑容而放鬆時,突然他一把將她摟住,將臉蹭到她頸間。

  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嘆了口氣,摸著她纖細的背脊,嘆著氣道:「為何你長得這麼慢呢?快點長大,等你及笄了就能娶你過門。」

  曲瀲被那呵在頸邊的熱氣弄得寒毛直豎,竟然一把將他推開了。

  被推開後,他卻也不惱,笑盈盈地看著她,像個無賴一般拉著她的手把玩,笑著道:「你好像不怕我了?」

  曲瀲嘴硬道:「我從來沒怕過。」

  「又騙人了。」他笑著掐了把她的臉,「總愛口是心非,小心自己吃苦頭。」

  曲瀲膽子很肥地揮開他的手,發現他現在十分好說話,心中一喜,今天早上產生的那種糾結略淡了一些。她想,只要順著他的毛摸,這個人格還是挺好說話的,也不是不能攻略的,雖然她是喜歡第一個人格的紀凜,但這個也同樣是紀凜,當他性格比較反覆無常就好了。

  兩人拉扯了下,曲瀲很快便確定了心中所想,對他也沒有那麼生硬了。

  「襄夷公主要我轉遞給你的話,你怎麼辦?」曲瀲好奇地問道。

  「理她作甚?」他說得很是隨意。

  曲瀲默然,這種霸道總裁的任性範兒撲面而來,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好吧,她是公主……」曲瀲若有所指地說道,「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麼?交情不比一般,是不是該幫幫她?」

  「誰和她一起長大的?」紀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道:「若非袁朗居中調和,當年我早就殺了她了。」

  曲瀲驚恐地看著他,心說難道這第二人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殺人犯?連得寵的公主都敢說殺就殺,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敢的?這樣的性格……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惹出什麼事情來,可真是奇蹟。

  「你為何要殺她?」曲瀲瞬間腦補了很多可怕的畫面,抖著嗓子,小聲地問道。

  紀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曲瀲被他看得肝顫,覺得剛才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又沒了,她又開始有點怕他了。

  幸好,紀凜雖然喜歡嚇她,但是難得能見一面,倒也沒有再將她嚇跑,投餵了她幾塊點心後,拉著她起身:「走,今天帶你去逛逛,你想去哪裡玩?」

  曲瀲再次給這位爺跪了。

  第一人格的時候,是個多恪守規矩的好少年啊,等第二人格一出來,那就是霸道總裁範兒,行事隨心所欲,甚至連殺人犯法的事情也理所當然,整就是個沒三觀的貨色,讓曲瀲壓力山大。

  所以,她再次狗膽地道:「你能不能……恢復過來?」

  他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很危險:「你不喜歡我這樣?」

  當然不喜歡了!能喜歡才有鬼!

  他比她高出一個腦袋,也不知道他吃什麼長的,過了一個年,身高噌噌噌地往上長,反而是她長得挺緩慢的,站在他面前,被他俯視得很有壓力,只能寄希望過兩年身高也能多長點。

  曲瀲沒敢吭聲,她知道自己若說不喜歡,他一定得要變臉,然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所以,最後只能乖乖地給他拉了出去。

  常山和碧春等丫鬟守在門前,見兩人出來,而且行止親密,碧春兩個丫鬟眉頭微蹙,覺得有些不合規矩,常山卻當作沒有看到,很識趣地去給他們準備轎子。

  紀凜沒有說帶她去哪裡玩,而是直接拉著她上了轎子。

  跟著曲瀲而來的婆子們已經被碧春安排去守車了,沒有在跟前,所以也不用擔心她們看到什麼回去和曲沁報告。曲瀲見碧春的安排,很是滿意,覺得碧春年紀越大,行事也變得穩妥了,讓人放心。

  最後紀凜帶曲瀲去了上林苑那兒,教她騎馬。

  曲瀲:=口=!

  「別趴著,坐直身體,不會讓你摔的。」

  曲瀲眼淚都要飆出來了,趴伏在馬上,雙手緊緊地摟著馬的脖子,雙眼緊閉,眼角溼漉漉的,腦袋一片暈沉。

  紀凜給她選的是一匹很溫順的母馬,比平常的馬還矮一些。可是對她而言,仍是高到讓她心生恐怖。

  她有恐高症。

  這種恐高症緣於上輩子被爸爸推到樓下摔死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平時就算站得高一些,都會讓她頭暈眼花,更不用說現在坐在馬上,那種感覺太鮮明瞭,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又要從高高的樓上摔下來……

  紀凜見她並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的嚇得臉都白了,忙將她從馬上抱下來。

  「好了好了,不學了,別怕。」

  他拍著她的背,見她像個小動物一般瑟瑟發抖地縮在自己懷裡,頓時得寸進尺地將她整個人都摟到懷裡,被她像個依賴大人的小孩子一般雙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脖子,整個人都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時,雙眼晶亮。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曲瀲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將才那種恐懼感壓下,等她恢復過來時,甚至已經沒心思理會剛才自己失態的行為,整個人都變得懨懨的。

  「我想回家……」她輕輕地道。

  紀凜低首審視她的臉,若有所思,然後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怕什麼?」

  「沒有。」

  見她嘴硬地不肯承認,紀凜沒有剜根究底,只是將她這次的失態記在心裡,以為她害怕騎馬,當下便道:「算了,反正你平時也不用騎馬……」

  他一臉無趣的模樣,帶著她離開了上林苑,親自將她送回雙茶衚衕的曲家。

  直到馬車到雙茶衚衕,曲瀲的精神才恢復一些,下了車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雖然沒有回頭,但她能感覺到坐在馬車裡的少年正掀著簾子看她,那道視線讓她背脊泛起密密匝匝的寒意,頭皮都有些發麻。

  等她進了家,發現母親和曲沁正在接待客人。

  「誰來了?」曲瀲叫住一名小丫頭詢問道。

  「是余家來人了,來的是余夫人身邊的嬤嬤,專門過來給二小姐請安的。」

  曲瀲聽罷,不免來了精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25 PM

第80章

  自從余家和曲家定親後,兩家便開始了正常的往來,逢年過節都有互贈節禮,雖說不能很親熱,卻已將對方當成親家來走動了。

  余家的根在鎮安,所以在京中的除了余尚書這一脈外,余者皆是在外地。不過自從余長昊和曲沁定親後,余長昊便在京中的丹山書院潛心讀書,為來年的科舉作準備,為此,余夫人也時常打發身邊的下人進京來探望長子。

  余夫人的身邊伺候的嬤嬤特地過府來給曲沁請安,雖不知道是誰的意思,但從中也看出來余家對曲沁的看重,這種看重自然讓曲家很滿意。

  曲瀲臉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心裡很是為姐姐高興。

  雖然她看得出來姐姐對婚約並不如何期待,會答應這樁婚事,不過是不想讓長輩們為難,可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還是希望她以後能過得好。

  等余家的嬤嬤離開後,曲瀲方才去廳堂見母親和姐姐。

  「回來啦。」季氏臉上的笑容還未消失,可見對余家的行為很是滿意,見小女兒回來,笑著道:「都是定親的人了,可不許到底亂跑了,姑娘家應以貞靜為要,在家裡多和你姐姐學學才是。」因為心情好,數落起來也不太嚴厲。

  曲瀲將她的話當耳偏風,聽過就好,並未放在心上。

  略略說幾句話,等季氏回房後,曲沁過來,發現妹妹情緒有些不高,問道:「怎麼了?沒買到喜歡的花?」

  曲瀲雖然緩過勁兒來了,可人仍是懨懨的,聽到姐姐的話,才記起今日是藉口出門買花的,沒想到最後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不過她可不敢實話實說,便道:「其實我沒去看花,路上遇到紀公子了……」

  曲沁見妹妹邊說著邊拿眼睛瞅著自己,不禁失笑,說道:「那以後再去便看便是了。」見她精神實在不好,以為她累著了,便讓她回去歇息。

  曲瀲也實在是累得緊,並非身體累,而是心累,便也不推遲,回房去歇息了。

  可能是白天時騎馬被嚇著了,所以等到睡覺時,曲瀲睡得並不安穩,甚至作起了噩夢,夢到上輩子從高高的樓上掉下來慘死的那一幕,然後又夢到這輩子的父親臨死前和鎮國公結兒女親的事情,前世今生的事情交錯著,幾乎讓她的腦子攪成了一團糊,最後冒著冷汗醒來。

  醒來時,天色還是黑的。

  她捂著腦袋坐了會兒,才掀開簾子下床,冷空氣瞬間灌進來,讓她打了個哆嗦。她也沒在意,就著黑暗摸索著去倒了杯冷茶喝了,終於讓渾混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心跳慢慢地平復下來。

  黑暗中,她站了好一會兒,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才爬回床上捂著被子繼續睡覺。

  可能是白天驚嚇過度,晚上又折騰了一回,等第二天時,曲瀲便病了。

  季氏和曲沁知道她生病時,都急得不行,急忙讓管事去請大夫。

  大夫很快被請來了,診脈後,只道是風邪入體造成的風寒,有些發熱,喝副藥發發汗就好了,並不嚴重,很快便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

  季氏見小女兒虛弱地躺在床上,平時紅潤的小臉慘白慘白的,心疼得直掉眼淚,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了呢?是不是丫頭們沒伺候好?」

  曲瀲被她哭得沒轍,有氣無力地說道:「娘,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的?我一年到頭也就病這麼一兩回,就當排毒好了。」

  「呸呸呸,你胡說些什麼?哪有人將生病當排毒的?」季氏呸著女兒,然後又雙手合什唸了聲佛號,讓佛祖他老人家莫怪,小姑娘口無遮攔,保佑她快快好之類的。

  曲瀲聽得無力,等見到母親果然因為她生病之事特地去燒香拜佛時,覺得佛祖他老人家果然忙得很,有什麼事情都要找他。

  曲沁沒有季氏那般緊張,雖然見妹妹虛弱地窩在床上也挺心疼的,但是妹妹素來身體健康,聽說上輩子生完孩子後還能精神抖擻地擼起袖子和鎮國公夫人罵架對掐,想來這麼彪悍的姑娘,哪可能被個小風寒打倒?

  所以她很淡定,讓人去抓藥後,便守在床前,拿著帕子給妹妹擦汗,對她道:「你若是覺得累,就先閉眼睡會兒,等藥煎好了,我再叫你。」

  曲瀲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瞇起眼睛。

  躺了會兒,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被人叫醒了,睜開眼看罷,見是姐姐端了一碗藥坐在床前,頓時苦了臉。

  那黑褐色的藥汁,光是聞那味道就覺得難喝了,可是現在正生病中,若是不喝怕是姐姐不幹,母親也會噴淚,只得捏著鼻子灌了。只是剛喝兩口,還是忍不住噁心地吐了。

  平時健康得很少喝藥的人,自然受不住這味道的衝擊,加之生病中,脾胃虛弱,容易起反應,自然受不住吐了。季氏見狀,忙給她塞了顆蜜餞,然後仍是堅定地繼續灌,並沒有因為她吐得難受就讓她逃避喝藥。

  曲瀲見逃不過,只能淚眼汪汪地喝了,一碗藥喝了一刻鐘都沒喝完,最後還剩碗底那一圈的藥汁都冷了,曲沁見她實在辛苦,只得作罷。

  季氏實在心疼得不行,拿帕子給小女兒擦嘴邊的藥汁,憂心地道:「這可不行,還是得將藥喝了才好得快。」

  曲沁怕她急上火,安撫道:「母親不必擔心,阿瀲的身體一向很好,喝幾副藥就能好了。」

  「是啊,娘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呢。」曲瀲打起精神安慰道,就怕她娘真的噴淚。

  季氏沒好聲氣瞪了她一眼,想起小女兒因為生病,早膳還沒吃,忙起身去廚房瞧瞧,讓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過來。

  折騰了一通,曲瀲略略吃了半碗白粥後,又被迫躺下了。

  曲沁坐在床前,見妹妹精神略好一些,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笑嗔道:「這回知道厲害了吧?以後注意著點,別再生病了,不然有得你苦的。先睡吧,等午時我再叫你起床喝藥。」

  曲瀲苦著臉,又不是她想生病的。對於自己會病倒,其實她也不意外,昨晚一個晚上渾渾噩噩的,發了一身汗,起床時還穿著單薄的寢衣站著發了好一會兒呆,可能就是那時候風邪入體,才會生病了。

  平時難得生病,病起來還真是難受。

  曲沁又叮囑她好生歇息,等她迷迷糊糊地睡下,方才起身出去。

  雖然曲瀲只是感染風寒,不過季氏和曲沁都將之當成大事來看,時不時便過來探望,見她只是有點兒發熱,像大夫說的那般沒有大礙,方才放下心來。

  臨近午時,曲沁坐在床前邊守著妹妹邊做針線時,突然見紅蕊踮著腳進來。

  「姑娘,紀公子來了。」紅蕊小聲地在曲沁身邊說道。

  曲沁驚訝地看著她,見床上的妹妹還未醒,便將手中的針線放下,起身走到外室,方蹙眉道:「紀公子怎麼來了?」

  「他聽說四姑娘病了,過來瞧瞧。」紅蕊解釋道:「聽紀公子身邊的常山說,是先前常山在街上見到咱們府裡的管事去請大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問明白了是四姑娘生病,便回去告訴紀公子,紀公子憂心不已,便過來了。」

  聽罷,曲沁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她先回房去換了身衣服,親自去見經凜。

  到了廳堂,便見穿著一襲青蓮色錦袍的少年站在那裡,那張白玉般的面容竟然有陰鬱,讓她有些驚訝。當見到她出現,他忙上前幾步,朝她施了一禮,開口道:「曲二姑娘,聽說瀲妹妹生病了,現在如何了?」

  曲沁暗暗打量他,見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笑著道:「大夫說只是小感風寒,喝幾帖藥便沒事了。」

  紀凜這才放心幾分,不過並未展顏,想了想,遲疑地問道:「曲二姑娘,我……我十分擔心瀲妹妹,不知能否進去看看她?」他知道這個請求有些荒唐,可是沒看到人,心裡實在不放心。

  幸好,曲沁兩世為人,歷經的事情多了,已不是當初那個恪守規矩的姑娘,甚至有些視規矩如無物,見他情真意切,想到上輩子紀凜和妹妹成親後所做之事,不禁心中一軟,說道:「自是可以,不過還望紀公子莫要待太久。」

  紀凜喜出望外,忙作了一揖,保證道:「您請放心。」

  曲沁知他行事周密,此時見他有些方寸大亂的模樣,心裡不禁好笑,親自帶他去了妹妹的臥房,然後她站在門前,對他道:「你進去吧。」意思是要在這兒盯著了。

  紀凜朝她拱手,便進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曲瀲的閨房,若是平時,早就激動得臉紅了,可是現下他完全無心多看,腦海裡不斷地回憶著昨天的事情,然後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知道前天晚上,因著母親來尋他說的事情,讓他的脾氣有些克制不住,導致他情緒不穩,讓另一個自己一直佔據他的思緒,甚至強勢地約了曲瀲出來。昨天的事情他完全知情,原本也很高興能和心儀的姑娘一起出門遊玩,可是當發現曲瀲在馬上的異樣時,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不知道她會這麼怕馬。

  果然,今天便從盯著曲家的下人那裡知道曲瀲生病的事情,讓他心裡止不住地後悔,後悔自己再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另一個自己出來肆意行事。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身上,見她一張小臉在丁香色的錦被的映襯下顯得再小巧,似乎自己一個巴掌便可以蓋住了,看起來特別地脆弱,心裡浮上一種密密匝匝的難受,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面容。

  「瀲妹妹……」

  因為生病中,曲瀲睡得並不踏實,等發現有人在床前叫她,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當看清楚床前的人時,頓時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就要起身,沒想到一下子起得太猛,反而讓她頭暈腦脹,差點又癱回床上挺屍。

  「小心。」紀凜眼疾手快,忙伸手托住她的背。

  曲瀲坐正後,忍不住看向出現在房的少年,對上那雙溫潤如墨玉般的眼睛,便知道他此時是第一人格的少年,而這個人格的少年,也特別地讓她沒轍,因為她此時能感覺到他的痛苦難受,彷彿只要她想,就能掌控住他的喜怒哀樂。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想要掌探一個人談何容易。但是當一個人能輕易地掌控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證明她在那個人心中的份量。此時曲瀲絲毫不懷疑自己在紀凜心中的份量,因為他表現得太明顯了,甚至並沒有什麼掩飾。

  原本這應該是能讓人感覺驕傲的事情,但當她發現他身上那種因她而起的難以言喻的憂傷時,反而心裡跟著難受。

  就因為聽說她生病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這樣的純粹的心意,無法不讓她感動。

  「我沒事,你別擔心。」腦子反應之前,她已經下意識地開口安慰他了。

  紀凜勉強朝她笑了下,然後執起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將臉埋在彼此交握的手上,悶悶的聲音傳來:「瀲妹妹,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你生病了……」

  曲瀲沉默了下,抽回了手。

  紀凜一下子僵硬了,他有些狼狽地抬頭看她,連笑容也擠不出來,雙眼悲傷得就像她要拋棄他一樣。

  曲瀲很想扶額。

  然後她做了一件很衝動的事情,掀開被子起身,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反正都被他親過抱過了,她回抱一下也不吃虧。

  「我沒怪你,真的。」她很淡定地退開,若無其事地說。

  她確實沒怪他,雖然昨天紀凜另一個比較凶殘的人格跑出來作祟,可她也知道他只是單純地想教她騎馬罷了,並沒有惡意。他不知道她有恐高症,是她自己的原因,這是她的心病。

  等看到少年變得紅通通的臉,害羞地看著自己,曲瀲突然覺得就算生病也沒那麼難受了。

  原來她比想像中更喜歡他,所以見不得他那般自責難過,縱使他是個雙重人格患者,另一個人格時不時地來刷存在感,可是她最初接受的便是這個溫暖純粹得如同三月陽光般的少年,因為接受他,所以對他另一個人格並未像想像中那般厭惡。

  戀愛中的人果然包容性很強麼?

  「瀲妹妹,對不起。」紀凜紅著臉,垂下了眼瞼,「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嚇著了。」

  曲瀲不知道他作了什麼決定,不過見他事事依著自己,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朝他微笑。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咳嗽聲。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床前的少年依依不捨地起身,朝她道:「瀲妹妹,我該走了,你好生歇息。」

  曲瀲下意識地點頭,目送他離開,見他走兩步便轉頭看自己一眼,不禁又有些好笑,直到他出了門,終於忍不住拉起被子掩住臉上的笑。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她卻覺得很開心。

  過了會兒,又聽到一聲咳嗽聲響起,曲瀲擡頭,見姐姐不知何時進來了,正盯著自己看,她馬上露出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曲沁不禁搖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說什麼。

  可能是因為紀凜的到來心情變好,等到下午時,曲瀲覺得身體沒有那麼難受了,已經可以坐到窗前的大炕上,和姐姐一起說話聊天,十分悠閒。

  等晚上曲湙回來的時候,捧了個檀木匣子過來給她。

  「二姐,你的身體怎麼樣?好些了麼?」曲湙先是關心地詢問了姐姐的身體狀況,然後將那檀木匣子遞過去給她,「這是紀公子託我交給你的,說是明方大師親自制的藥丸,有治療風寒之效,一天吃三丸。若是吃不完,也可以收著,以後得了風寒,可以服用,不用直接吃那苦藥汁。」

  這不就是相當於感冒藥了?曲瀲默然。

  曲沁聽後十分高興,上輩子她就聽說明方大師的醫術高超,只是他的身份神祕,又是得道高僧,能請動他去治病的人不多,當初明方大師能去給她治病,還是因為紀凜的原因。她倒是沒想到因為妹妹一個小風寒,紀凜竟然特地去求了明方大師制的藥,可見他對此有多上心。

  兩輩子,紀凜都未曾讓她失望。

  這讓曲沁再次認定紀凜的難得,笑著對妹妹道:「紀公子對你這般好,你可要快快好起來。」

  曲瀲在姐姐和弟弟打趣的目光中,臉皮很厚地抗住了,開啟那檀木匣子,一陣並不刺鼻的藥香撲面而來,比之先前喝的可怕的藥汁好多了。

  曲瀲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般有才,心裡更高興紀凜的心意,對昨天的事情很快便釋然了。

  果然每次總會被陽光少年輕易治癒心靈,覺得就算是雙重人格,也不是那麼難接受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30 PM

第81章

  吃了明方大師制的藥丸,曲瀲不過兩天便活蹦亂跳了,一點也沒有生病的後遺症,讓曲家人頗為欣喜,也讓習慣了看這裡的人生個病就要延遲個十天半月才好的曲瀲心裡對明方大師極為敬佩。

  她覺得,也許就是因為明方大師的醫術這般好,才會讓淑宜大長公主特地請他專門給紀凜治病的吧。她總覺得紀凜的頭疼症狀和他人格分裂之事有關,只可惜她不知道當年紀凜為何生病,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的生活怎麼樣,雙重人格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一切都不能下定論。

  這次生病,究根到底,還是因為當時坐在馬上時被嚇的,後來紀凜的行為,也讓她頗為感動。感動之餘,她開始思索著以後如何面對紀凜。

  誠然紀凜的雙重人格一開始讓她害怕,但是不管是哪個人格,都未曾對她有過實質性的傷害,反而已經儘量剋制自己,曲瀲也不是感覺不到他的真心。就是因為他太真心了,讓她開始反省自己。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也知道少年時期的感情大多數最真誠、最不講究利益得失,因此並沒有懷疑他的心意。就是因為不懷疑,所以她有時候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有什麼好,竟然能讓他如此真心?

  就在曲瀲認真地考慮自己和紀凜之間的感情問題時,天氣漸漸地轉暖了,等到了三月份,草長鶯飛,整個京城沐浴在一片融融春光中。

  在這樣的日子裡,駱槿和安國公府的庶女被一頂轎子迎進了大皇子府,成為大皇子的側妃。

  雖然側妃比不得皇子妃的規格,但皇子側妃與平常勳貴的側室自是不同,大皇子府還地辦了酒席宴客。

  在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後第三天,曲瀲和姐姐一起去了平陽侯府,恰好遇到三朝回門的駱槿,而且陪她回門的還有大皇子。

  側妃雖有個妃字,但那也是小老婆,根本沒有回門之說。但是駱槿進了皇子府的第三天,大皇子竟然陪她回了一趟平陽侯府,雖然大家都沒將它當成回門來看,可大皇子的舉動也表明了他的態度,證明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後,很得大皇子的歡心,這也是大皇子對駱府的看中。

  當日駱槿和安國公府的庶女同一天進門,大皇子卻獨陪駱槿回平陽侯府,裡面已經說明了一切。至於安國公府那邊會不會因此而惱怒,這些就看大皇子怎麼做了,平陽侯府也只有駱大夫人暗暗惱怒,擔心嫁入安國公府的女兒。

  「你剛才沒看到,瞧我四嬸那得意勁兒。」駱櫻一副不屑的樣子,「就算大皇子再怎麼寵愛槿姐姐,當初還不是讓駱姐姐和那安側妃一起進門?側妃再好,好得過正妻麼?別忘記了上面還有一個皇子妃壓著呢。」

  曲瀲偏首問道:「你先前有見到大皇子麼?大皇子對槿表姐如何?」

  「大皇子殿下親自扶她下車,看著還挺體貼的。」駱櫻邊想邊回答道,然後又蹙起眉頭,「而且槿姐姐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太過奢華張揚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的意思,還是大皇子妃的意思。」

  曲瀲見她竟然能由駱槿身上衣服首飾看出其他的不對勁兒,對駱櫻刮目相看,看來駱櫻平時是傻白甜了點兒,也不是沒有心機的,只是並不需要她如何展現罷了。

  「不管是大皇子妃的意思,還是大皇子的意思,證明槿表姐在大皇子府裡還算得寵的,日子不會太壞。」曲瀲泛泛地安慰道。

  「就怕是棒殺呢。」駱櫻嘟嚷道,別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是棒殺,她娘親對家中的幾個姨娘便是棒殺,都不用娘如何出手,那些愛出風頭的姨娘最後總會因恃寵而嬌,不是被父親厭棄,就是被祖母厭惡。

  駱櫻看得多了,也不是沒想法的。何況自古以來,嫡出的子女對那些和他們爭奪資源的庶出的兄弟姐妹們,總是很難產生什麼血脈之情,就算有,也應該在一個有長輩們引導的良好的環境中才能產生。

  反正,駱櫻現階段對姨娘通房和庶姐妹們完全沒有什麼親近的想法,當然,她對自己娘親的行為也不置可否。

  若是以前,駱櫻說不定還會被她娘養成了像大姐姐一樣的性子。而她現在能這般平和,對它理智看待,曲瀲的功勞不可沒,在小孩子三觀正在成長的階段,她便和曲瀲混在一起玩,曲瀲這個芯子是大人、早就形成自己三觀的人不知不覺影響了她。

  兩人聊了會兒,便見丫鬟過來,說駱槿想要見見姐妹們,兩人方才出了水榭,一起去嘉善堂。

  嘉善堂裡,駱槿如未出閣前一般,依著駱老夫人而坐。駱家的幾位夫人坐在下首位置,然後是駱家那些姑娘們。因為大皇子為了駱槿興師動眾,得到訊息的駱家出閣的姑奶奶們都特地回了趟娘家。

  等她們進來時,發現嘉善堂熱熱鬧鬧的,穿著一身嶄新的大紅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的駱槿含笑地看著家人,那張豔麗的臉龐越發的嬌豔美麗,雙目洋溢著自信的神彩,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已婚女人才有的韻味,儼然一個新嫁娘一般。

  「櫻妹妹和瀲表妹又去哪兒玩了?快過來。」駱槿見到兩人,朝她們笑著說道。

  曲瀲和駱櫻來到她面前,給她行了禮後,駱槿讓貼身丫鬟將今兒回家特地帶給姐妹們的禮物呈上來,分別賞給妹妹們。

  駱櫻和曲瀲笑盈盈地接了,又感謝了一番。

  「以後你們倆有空,也可以去大皇子府裡坐坐。」駱槿拉著兩人的手,很是親熱,「大皇子妃是個心善的,已經允了。」

  駱櫻和曲瀲再次笑盈盈地應了,兩人心裡都沒將之當一回事。

  就是沒當一回事,所以過些日子駱槿真的打發人過來請家中的姐妹們去大皇子府作客時,兩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駱槿在大皇子府裡這般自由,而且大皇子妃這也太賢良了,竟然對丈夫的側妃這般大方,總讓她們覺得不可思議。

  曲瀲自然是不會去的。

  等大皇子府的嬤嬤走後,曲瀲回房將這事情告訴姐姐,想看看她有什麼意見。

  曲沁皺眉,冷聲道:「她不過是個側妃罷了,現在越是得意,將來摔得越慘。你不必理會,若是下次她再請你,你直接推了。」

  曲瀲琢磨著姐姐的語氣,總覺得她並不怎麼待見大皇子府,莫不是上輩子大皇子府的人害過她?對了,她還不知道上輩子姐姐是嫁了哪個皇子,而又是誰陷害她的,總覺得這其中牽涉的太多了,所以姐姐重生的這一年,除了事關親近的幾人外,並未做過什麼大動作。

  見妹妹沉思,曲沁想了想,對她道:「你以後是鎮國公世子夫人,往來的會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們,縱使槿表姐是外家的親戚,可如今也不過是個皇子府的側妃,身份不對等,若是往來太頻繁,反而徒惹是非,甚至兩頭不討好。」

  見她有些懵懂的模樣,曲沁決定,這皇親國戚之間的關係人脈,也得仔細和她分析分析,省得以後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

  駱槿自從進了大皇子府後,大皇子對她的百般疼愛、大皇子妃對她的忍讓、安側妃對她的退避,皆讓她有幾分飄飄然。

  不過她卻沒有因此而昏了頭,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都大皇子給她的,因為大皇子對她另眼相待,才讓大皇子府的人對她一個側妃如此恭敬。大皇子妃是個賢良人,自不會和她計較,反而很是大方地對她諸多忍讓。

  可也不能因此而放肆,犯了大皇子的忌諱。

  進了大皇子府後,駱槿才發現這女人嫁了人和未嫁人時是不同的,甚至生活方式、行事方式也大有不同。

  在請姐妹們過府來玩耍時,駱槿見曲家姐妹們並沒有來,心裡雖然有些惱怒,但想到以往曲沁的行事方式,也明白幾分。只是明白歸明白,卻也仍是有些不愉快。

  等晚上大皇子回來,她伺候大皇子更衣時,便和他說起今兒請家中姐妹們來大皇子府中玩的事情。

  「姐妹們難得出門,都十分高興,這也是大皇子妃心善,讓妾身能將姐妹們請來一起玩,就像仍在家中一樣。只是……」她嘆了口氣,「曲家兩位表妹因有事情來不了,多少有些遺憾。」

  大皇子伸開手,讓她解開腰帶上的搭扣,聽到她的話,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駱槿貼著他,為他更衣,他身上那股屬於男性的醇厚氣息撲面而來,讓她的臉蛋微微發紅,垂下的眼睫微顫,覆住那雙明媚的眼睛。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兩位侄女?我記得曲家三房的那位二小姐是紀暄和的未婚妻吧?」大皇子開口道,聲音是屬於男子的低沉。

  「正是這位表妹,她平時和家中的櫻妹妹感情最好,兩人自小一起玩大的,都是性子極好的姑娘。」駱槿笑著說道。

  「那紀暄和倒是有福氣了。」大皇子笑了下,又道:「我聽宮裡的皇妹說,這位曲小姐和襄夷的感情也頗好,可有這回事?」

  駱槿有些驚訝,「這妾身就不知道了。」心裡卻有些皺眉,她可不知道曲瀲竟然還和襄夷公主有交情,難不得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聽說襄夷公主自幼極親近淑宜大長公主,與鎮國公世子青梅竹馬長大,襄夷公主不是應該和曲瀲不對付才對麼?

  駱槿一時間搞不清楚其中內情,自然不好冒然開口。

  等換上一身寬鬆的暗紅色團花紋的直裰,大皇子接過丫鬟呈來的茶抿了一口,又對駱槿道:「襄夷是母后唯一的女兒,又深得父皇寵愛,性子有些嬌縱,不過並無大礙,她是個直爽脾氣的,和誰好或不好都會明確表現出來,斷不會委屈自己。」

  駱槿恭維了幾句,想著他是什麼意思。

  果然,很快便聽他將話題轉到了當今皇后的娘家靖遠侯府上。

  中宮皇后無子,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人,這讓諸位皇子們難免起了心思。大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母妃是安妃,母族是安國公府,又是最年長的皇子,比下面的兄弟們都有優勢。當然,只是有優勢罷了,卻也不一定有十分把握,大皇子不介意讓七分的把握變成十分的把握,決定從皇后那兒找突破口。

  皇后雖無子,但是皇帝對她並沒有惱怒,皇后的地位也是穩固的。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除了無子這項,她心裡最憂心的便是娘家靖遠侯的子嗣,靖遠侯世子那身體,真是讓人擔心他能不能給袁家留下血脈。

  「聽說靖遠侯打算給世子定親。」

  駱槿吃了一驚,她沒聽說過這事情,再看大皇子平靜的模樣,暗忖這應該是靖遠侯府自己商議的事情,外面還不知道的。如今大皇子提它……莫不是心裡對靖遠侯府有什麼想法不成?

  等發現大皇子只是隨口地提了一句,便不再提它了,駱槿一時間弄不懂他的意思,心裡有些忐忑。

  等被大皇子摟著上床就寢之時,駱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忙道:「殿下,今兒我聽家中的妹妹說,三月下旬是祖父的壽辰,祖父屆時會回京城,家中的長輩們想給祖父熱鬧地辦一次生辰。」

  大皇子怔了下,輕輕地撫著她豔麗的面容,「真的?」

  「自是真的。」駱槿自信地笑著,「怕是過幾日,便會有訊息了。」

  大皇子心中微動,便對駱槿道:「我也很久未見駱老侯爺了,屆時可要去討杯酒喝。」

  「殿下能去,祖父自然是極高興的。」駱槿笑容可掬。

  兩人自去歇息不提。

  雙茶衚衕那邊,曲家人也從平陽侯府派來的嬤嬤口中得知了駱老太爺將從西陵苑回京之事。

  曲沁初聽之下,平靜的雙眸頓時滑過激烈的情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43 PM

第82章

  大周朝建朝至今未及百年,邊境素來不太平,駱老太爺早年在軍中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就算當今皇上說起他來,也給予幾分敬重。

  可能是戰場上受傷頻繁,大多時候又因戰事緊張,受傷沒能及時處理,等年紀大了,便留下了後遺症,身體有些熬不住。等從戰場上退下來後,覺得留在京城中吵鬧,便帶著貼身伺候的忠僕,搬到了西陵苑去靜養了。

  西陵苑距離京城約有三百里路,那兒山清水秀、風景優美,達官貴人在那兒專門建造了一片園林,連成一片形成了一處避暑休養之地,駱家便有一處莊子在那兒。

  這幾年來,因為駱老太爺的身體不好之故,除了逢年過節駱大老爺會帶兄弟兒子去探望外,其他時候也不敢去打擾,生怕擾了老太爺修養。

  如今聽聞駱老太爺突然要回京時,季氏等人都吃了一驚。

  「老太爺的身子可是好了?」季氏詢問道。

  今天過來的嬤嬤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古嬤嬤,自然不是平陽侯府裡的其他嬤嬤能比的,說話也實在一些,當下便嘆了口氣:「哪能是好了,不過是熬著罷了。聽大老爺的意思,老太爺在西陵苑那邊靜養了幾年,甚是想念家中的子孫,方才回京住些日子,許是過了壽辰又要回西陵苑那邊去的。」

  季氏聽罷,訥訥地道:「原來是這樣,不知老太爺的壽辰是什麼時候?府裡打算怎麼辦?」

  古嬤嬤笑道:「也不遠,就是這個月的二十六日,大老爺等幾位老爺是孝順的,說老太爺難得回京一趟,恰逢老太爺的生辰,自然想要給老太爺大辦一場,屆時請上一些親朋好友過來熱鬧熱鬧。」

  「這是應該的,屆時我們也要去沾沾老太爺的福氣才好。」季氏客氣地道,嘴皮子終於比以往順溜了許多。

  季氏如今雖然仍是個社交障礙廢,但來到京城以後,因著兩個女兒連續定親,要她出面的事情多了,時常往常葉衚衕和榆林衚衕走動,曲二老夫人也有心拉她一把,帶她在身邊指點,終於讓季氏沒有像以前那般木訥了。

  所以聽到季氏的話,古嬤嬤臉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覺得這位繼夫人終於會說話了,沒去年進京時那般讓人鬧心。

  在季氏和古嬤嬤寒暄時,曲沁和曲瀲姐妹倆也坐在一旁傾聽,不過曲瀲卻是一心二用,一邊聽著古嬤嬤說話,一邊觀察她姐的神情,很快便發現她姐似乎反應很是激烈。

  至少,她看到姐姐的眼神有些不穩定,甚至擱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捏緊手中的帕子,那條繡著翠竹的帕子都被她捏皺了,可見她心裡不平靜。

  曲瀲不禁又琢磨起來。

  難道是因為駱老太爺要回京的原因?或者是上輩子姐姐的命運的轉折點便是由駱老太爺回京伊始?

  曲瀲從未見過駱老太爺,小時候她隨姐姐一起進平陽侯府時,駱老太爺在戰場上。等駱老太爺因病之故回京時,她也來不及見,駱老太爺很快又去了西陵苑養病,所以她也不知道駱老太爺的為人如何。

  古嬤嬤和季氏說了會兒話,又笑盈盈地看向曲沁。

  此時,曲沁似乎已恢復平靜,笑著說道:「我也好久未見外祖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了。外祖父的生辰,我們也得好生準備一下,多謝嬤嬤今兒特地走一趟,等外祖父回京時,我再去拜見他老人家。」

  古嬤嬤笑著點頭道:「奴婢就知道沁姑娘是個孝順的,若是老太爺見到您,定然十分開心。」

  古嬤嬤又說了會兒話,終於告辭離開了。

  等將客人送走,季氏便對兩個女兒道:「沁兒的外祖父回京,可是大事一樁,你們可千萬要記著,到時候別失了禮數。」

  曲瀲沒說話,曲沁笑道:「娘您放心,我們省得。」

  然後季氏又和她們商量著駱老太爺壽辰時曲家要送什麼禮物去孝敬好,曲沁和曲瀲作為未出閣的姑娘,自然可以送自己做的針線活,這個倒是方便。

  說了會兒話,季氏便讓兩個女兒回房去了。

  距離老太爺的生辰也不過十來天左右,雖然不算太緊,可是若要做得精細些的針錢活時間也不夠,曲瀲計算著若是要做孝敬長輩的衣服鞋襪等物,怎麼著也得去平陽侯府尋人要駱老太爺的尺寸才行。

  回到房,曲瀲邊吩咐丫鬟們去開庫房取適合做衣服鞋襪的布,邊瞅著有些沉默的曲沁,忍不住道:「姐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妹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只小動物一般瞅過來,讓人很想欺負一番。她此時心情不太好,便也伸手捏了捏,平淡地說道:「沒什麼,只是在想給外祖父做些什麼才好。」

  見她不肯說,曲瀲也不意外,沒有揮開她捏在臉上的手,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反而是曲沁訕訕的,給她揉了揉臉,不好意思再捏下去。

  等碧春她們將幾樣適合的布取過來,曲瀲姐妹倆便坐到一起挑選布料,又討論花樣子。

  等曲瀲畫好花樣子後,曲沁便以精神不濟為由,先回房去歇息了。

  曲瀲見她心不在蔫的,不好多問,由著她回房去歇息。

  接下來的兩天,曲瀲旁敲側擊,都沒能從曲沁那兒挖出什麼內幕來時,便明白上輩子駱老太爺回京這事,或者是駱老太爺回京後發生的什麼事情,怕是在她心裡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所以才讓她這般沉默,不肯像以前那樣透露絲毫,省得再揭開血淋淋的傷疤。

  曲瀲是個體貼之人,見她難受,便決定不主動去問,除了變著法子轉移她的注意力外,也吩咐碧秋盯緊了姐姐那兒的動靜。雖然她不知道上輩子姐姐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也能根據一些細節來推測個大概,以此來避開,就算避不開,也要將傷害值減至最低。

  等曲瀲去了一趟平陽侯府尋駱櫻要駱老太爺的尺寸時,和駱櫻一度話,很快便能肯定了一件事情:駱老太爺的壽辰定會發生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對曲沁的傷害十分巨大,甚至是讓她上輩子落得那般下場的原因。

  曲瀲去平陽侯府尋駱櫻時,駱櫻也被駱大夫人押著做針線,想讓駱櫻在老太爺面前露露臉,好生表現。

  駱櫻的女紅只在及格水平,做出來的東西能看,但是卻不精細。她都對自己的女紅放棄了,可偏偏母親卻押著她,讓她做幾樣針線孝敬老太爺,心裡對此十分的不以為然。

  所以見到曲瀲來時,她便和曲瀲抱怨上了,「就算我現在開始努力,白天黑夜地做瞎眼睛,幾天的時間也不可能進步到你和林姐姐的水平,我娘就是愛操心,事事想爭第一。若是大姐姐,定能滿足她的要求,給她臉上爭光,至於我……算了吧。」

  駱櫻說著,懶散地歪在榻上,一副沒骨頭的模樣。

  曲瀲見她這副懨懨的模樣,覺得挺難得的,不禁笑道:「你還是努力表現吧,若是大舅母見到你這樣子,又要生氣了。」

  「我就是個沒出息的,能怎麼著?」駱櫻哼哼地說,讓翠屏去將祖父尺寸寫下來拿過來給曲瀲,「你和林姐姐都捨得在女紅上用心,女紅自然好了,我再努力,也比不過你們,還不如不去丟人現眼了。」

  「不能這麼說,總是心意。」曲瀲勸道。

  駱老太爺雖然避居在西陵苑,可他在平陽侯府仍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若能得他喜歡,只要有他老人家一句話,將來受用無窮。沒看到駱林等幾人都在努力地策劃著在駱老太爺生辰那天好好表現麼?

  駱櫻嘆了口氣,只得繼續拿起針邊做邊和曲瀲聊天,聊的自然是家裡為準備駱老太爺生辰的事情。

  「雖說只是宴請親朋好友,不過我覺得我爹娘那陣勢,那天來的人定然會有很多,說不定連皇子都會來呢。」駱櫻拿著針在布上劃拉著,「那天我們姐妹幾個去皇子府看槿姐姐時,槿姐姐還特地問了我祖父的事情,看槿姐姐那樣子,必定會告訴大皇子,又有得熱鬧了……」

  曲瀲聽著她絮叨,漸漸地擰起眉頭,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可能駱櫻還不能明白她今日抱怨的這通話背後隱藏的東西,曲瀲卻在瞭解了駱老太爺以前的事情時,隱約明白了那些皇子們對平陽侯府的態度,想要拉攏的應該不是平陽侯府,而是駱老太爺這個人,目標應該是想要駱老太爺留在軍中的人脈。

  如果她猜得不錯,大皇子之所以冒著得罪鍾貴妃和三皇子的危險納駱槿為側妃、並且給駱槿這般大的面子,便是為了向駱老太爺表態吧。

  駱老太爺回來,恐怕會讓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告別了駱櫻後,曲瀲很嚴肅地回府,等見到和季氏坐在一起做針線的曲沁,曲瀲看著她,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位姐姐的上輩子純粹就是那些人較量下的犧牲品,就不知道最後是誰將她推出去給了她致命一擊。

  「瀲兒回來了,怎麼樣?拿到老太爺的尺寸了麼?」季氏笑著問道。

  曲瀲將心思放在心裡,面上不露分毫,笑瞇瞇地道:「自然拿到了,阿櫻她們也要做些拿手活兒孝敬外祖父,手上都有外祖父的尺寸。」說著便將那張寫了駱老太爺尺寸的紙拿出來。

  曲瀲坐著陪母親和姐姐說了會兒話,便藉口回房了。

  回到房,她手中拿著個玉如意,無意識地在屋子裡轉圈圈,消化自己分析的東西,直到轉得一旁伺候的碧春、碧夏兩個丫鬟頭都暈了後,她才道:「碧春,去給我鋪紙磨墨。對了,金烏在麼?」

  碧春去小書房準備了,碧夏回答道:「自是在的,今兒它還沒吃東西呢,姑娘回來就好,去餵它吧。」

  金烏是隻有脾氣的鷹,它只吃曲瀲和紀凜餵的食物,其他人遞的,根本不看一眼,寧願每天在雙巷衚衕和鎮國公府兩邊飛來飛去找吃的,也不吃旁人餵的。若是兩人都沒空理它,那它也會自己去覓食,很是傲嬌。

  曲瀲從視窗探頭,果然看到站在架子上的金烏,它很醒覺,見她探頭時,便朝她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金烏過來,給你吃的。」曲瀲朝它朝手。

  金烏直接給了她一個屁股。

  曲瀲:「……」

  曲瀲覺得和個扁毛畜生生氣太掉份了,便大人有大量沒生它的氣,親自拿了下人準備好的乾淨肉條去餵它。等餵完它後,又拿工具給它梳理羽毛,清洗爪子,讓它做一隻乾淨整潔的鷹。

  將鷹大爺伺候好後,曲瀲便回房去寫信,然後將寫好的小紙條捲起,繫到金烏爪子上,拍拍它屁股的毛,讓它去尋它的主人去了。

  晚上歇息時,曲瀲收到了金烏帶回來的信。

  今兒的信很是正常,沒有威脅她如何,很老實地將她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她也沒問什麼,只問了駱老太爺如今在軍中留下的人脈,沒想到紀凜竟然能查到,還這般快速地回覆,可見紀凜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對這些事情也是瞭然於心的。

  不過想想也能明白,當年老鎮國公去世之前,也是先帝身邊的一員猛將,在軍中的威望比駱老太爺還盛,只可惜他戰死,如今的鎮國公又是個錦繡鄉養出來的,無法子承父業,鎮國公留下的人脈都由淑宜大長公主作主交給了皇帝,方才讓皇帝對鎮國公府如此看重。

  看完了那張沒幾句話的小紙條後,曲瀲將之揉搓成一團,放到火上燒了。

  她對即將到來的駱老太爺的壽辰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就在曲瀲也跟著心不在蔫時,三月下旬時,駱老太爺終於回京了。

  駱老太爺回京的第二日,曲瀲隨著姐姐一起去了平陽侯府給名義上的外祖父請安磕頭。

  駱老太爺身體不好,精神也差,雖回到京城,但並不太見人,能見他的也只有一些親近的子女,餘者皆被拒之門外,幸好京中的人都知道他的情況,也沒有太過在意。曲沁母親是平駱老太爺的嫡女,駱老太爺對這嫡女還是疼惜的,對女兒留下的外孫女也願意見一見,曲瀲沾了姐姐的光,當姐姐的跟屁蟲一起過來了。

  駱老太爺今年不過六旬左右,但看起來卻一副老翁的模樣,頭髮都花白了,臉上的皺紋很深,臉膛黑紅色,看起就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一般,唯有那雙偶爾滑過精光的眼睛讓人知道,他心裡還是明白的。

  「這是和鎮國公世子定親的瀲丫頭?」駱老太爺指著曲瀲問道。

  駱老夫人坐在他身邊,笑著回道:「正是這孩子。」

  駱老太爺又看了曲瀲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說什麼,甚至對曲沁這親外孫女,也只是詢問了兩句話罷了,未有什麼表示。

  曲瀲暗暗觀察了一翻,發現姐姐表現得很平靜,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等來拜見的孫子孫女和兒媳婦們都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駱老夫人和駱家幾位老爺,除了駱老夫人和駱老太爺坐著,其他人都一溜地站著。

  就在這時,一隻茶杯朝著駱大老爺的頭砸去。

  駱大老爺生生地受了,額頭很快便紅了一塊。

  其餘幾位駱家的老爺吭都不敢吭一聲,在駱老太爺砸人時只能縮著腦袋,等著老爺子發難。很快,第二隻茶杯又砸向了駱四老爺,砸得駱四老爺滿臉的茶漬。

  駱四老爺很是委屈地叫了一聲爹,拿袖子擦去臉上的茶漬。

  「蠢貨!」駱老太爺罵道:「我怎麼有你們這群蠢兒子?若非你們實在是蠢不可耐,讓我無人可繼,也不會……」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

  「老爺,您別氣壞身子。」駱老夫人生怕兒子再被打,忙勸道。

  這時,駱大老爺也忙跪下來,說道:「爹,請您別生氣,免得氣壞了身子。」

  其他幾位老爺此時也顧不得嘲笑駱大老爺的狼狽樣,都紛紛跪下來,生怕老爺子氣壞了本來就不好的身體。

  駱老太爺看著這群兒子,想到京中的局勢,失望地別開了眼,覺得沒一個能頂用的,淡淡地道:「行了,我還沒死呢,別跪來跪去的。」然後不耐煩看到這群蠢兒子,揮手讓他們離開了,也不管他們這副落魄的模樣會不會出去教人笑話。

  等駱家幾位老爺離開後,駱老太爺看著一旁忐忑的老妻,又忍不住嘆氣。

  「你當初怎麼不勸一勸?」他有些怨上老妻的貪享富貴,不理事。

  駱老夫人嘴中泛苦,「我也不知道老四會腦子不清地幹這種事情,哪能想到大皇子也是特地在旁等著的,還以為槿丫頭的事情是老四故意設計的。」

  駱老太爺聽罷,搖了搖頭,嘆氣道:「罷了罷了,我這次回來也不是為這已發生的事情。你吩咐下去,既然要辦我的壽宴,就辦得隆重些,我倒是要瞧瞧到時候有哪些人上門來。」

  駱老夫人心裡有些不安,見丈夫沉著的臉色,只能無奈地去吩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48 PM

第83章

  到了駱老太爺壽辰那日,曲瀲隨著家人一起去了平陽侯府。

  他們雖然已經來得挺早的了,可是等到平陽侯府前的那條街道前,仍是被那絡繹不絕的車輛給阻了路,可見今日駱老太爺的壽辰,京中大多數人還是重視的,而這種重視還有皇帝、寧王府等給的面子的原因。

  怎麼說駱老太爺都為大周立過汗馬功勞,如今退居幕後落得一身病,天下人的眼睛盯著,皇上也不會做出寒了功臣之心的事情來,反而該給的面子一樣都不會少,也因為如此,對平陽侯府多有恩寵。

  有時候,皇帝的態度也代表了一個家族的榮華富貴,京中眾人的行事,也多看皇帝的眼色。如此上行下效,其他人自然也會給駱老太爺這個面子。

  曲瀲坐在馬車裡,無聊之中,掀開馬車往外看了眼,見一時半會可能進不去後,便放下簾子,開始觀察起馬車裡的家人來。

  她娘自然是很貞靜地坐著,弟弟也是個乖巧聽話的,兩人正低頭檢查著稍會要給駱老太爺的壽禮。唯有姐姐似乎情緒有些不穩定,雖然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和平時差不多,但手中那條帕子又被她絞成皺巴巴的了,看著在傾聽季氏說話,其實心思根本不在上頭。

  曲瀲留了個心眼,她決定今天無論如何,都要仔細盯著姐姐,萬萬不能教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了大概一刻鐘,馬車終於從側門進去。

  曲瀲和曲沁扶著季氏下車時,一眼便看到正在二門處迎客的駱家幾位夫人。

  「哎喲,曲三太太、沁兒、瀲兒,你們來啦。」駱四夫人笑盈盈地迎了過來,她臉上的笑容比平時燦爛了許多,看著曲沁的神色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得意,「自從沁兒定親好,也不像以前那般過來了,瀲兒也是,不管如何說,這裡是你們的外祖家,平時該多親近才對。對了,今兒槿兒也會回來,屆時你們姐妹幾個可以好好聚聚。」

  曲家姐妹倆自然恭順地應了,根本將她的話當耳偏風。

  駱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瞧四弟妹說的是什麼話,這兩個孩子可是定親的大姑娘了,定了親和未親定是不一樣的,要學的東西也更多,自是不能像以往那般了,你也該體諒兩個孩子才是。」

  駱四夫人被她一頓搶白,臉色僵硬了下,訕笑道:「大嫂說得是,瀲兒可是鎮國公府未來的世子夫人,自是不一般。」

  兩人雖然笑盈盈的,但是話裡各藏機鋒,都拿姐妹倆的親事及態度說項,讓原本心緒不寧的曲沁當即冷了臉,淡淡地道:「兩位舅母若是忙的話,恕我們先失陪了。娘,我們先進去給外祖母請安。」

  駱大夫人和駱四夫人都被曲沁這生硬的態度弄得微微皺起眉頭來,還是駱大奶奶機警,忙過來相陪帶她們進去,順便叫了個婆子將曲湙引到外院的花廳去。

  「沁表妹可別見怪,今兒是祖父的生辰,婆婆和四嬸心裡高興,所以就多說了幾句。」駱四奶奶解釋道。

  曲沁此時心情不好,自不耐煩應付人,當下敷衍地道:「是麼?我還以為兩位舅母是因為大表姐的事情不太開心呢。」說著,她朝神色不自然的駱大奶奶掩嘴一笑。

  駱大奶奶訕笑著,心裡也不知道曲沁知道多少,當下不好再說什麼。

  說來,自從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大皇子為了她將安側妃給冷落了後,安國公府越發的不待見平陽侯府了,連嫁過去的駱柯也被埋怨。若非駱柯當初回娘家說道,讓駱四老爺搶先動手將駱槿推出去,他們安國公府的姑娘何至於被冷落如此?

  這種時候,兩家怪的並不是大皇子的反覆薄情,怪對方給自己下絆子,反而將自家姑娘們在大皇子府以後會如何都給忽略了。

  駱大奶奶這些天常聽婆婆為了駱柯在安國公府受待慢一事指桑罵槐,對四房滿腹怨氣,與駱四夫人見面後,這對妯娌面上雖然仍親熱,但是言語間總會刺對方兩句,讓她這當晚輩的頗為鬧心,不知怎麼辦好,唯有聽丈夫的,避著點了。

  在駱大奶奶引著曲家人去嘉善堂時,平陽侯府門前也來了兩輛朱輪華蓋馬車,一看到馬車旁邊騎在馬上的少年,門前迎客的駱大老爺忙帶著長子迎了上去。

  蓋因伴著馬車騎馬而行的是寧王世子周琅和鎮國公世子紀凜,不用說也知道那兩輛馬車裡定然是這兩府的長輩。

  果然,馬車停下來後,周琅和紀凜分別翻身下馬,兩人皆站到馬車車廂前肅手而立。

  等馬車車門開啟,便見第一輛馬車裡,寧王攜著寧王妃下了馬車。後面那輛馬車,也見鎮國公走下來,鎮國公夫人因為今日身體不適,倒是沒有陪丈夫兒子過來。

  「王爺、鎮國公,可真是巧,你們一起結伴過來了。」駱大老爺笑呵呵地迎上前,同他們見禮,笑著寒暄。

  寧王是個性情爽朗的,當下笑道:「在路口那邊見著了,便一起過來了。老侯爺如今身體如何了?他老人家還好吧?知道他難得回京,本王可是一直都盼著來見見他,誰知道他卻都推了,連本王也不見。」

  駱大老爺忙解釋道:「家父身體一直未見起色,這次回京也是因為思念家中的孩子,方回來住些日子,父親不耐煩待得太久,過段日子又要回西陵院的。」

  寧王聽罷,不禁搖了搖頭,嘆著氣說道:「那西陵苑環境美則美矣,卻過於冷清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駱大老爺又忙和鎮國公打招呼,不敢冷落他。這位可是當今皇帝的表弟,皇帝平時也抬舉他,自然不敢待慢了。

  鎮國公對駱大老爺的示好只是略略地點個頭,並未如何親近,很快便隨著寧王一起進門,寧王妃則被趕過來的駱大夫人迎去了後院駱老夫人那兒,留著男人們在前院。

  長輩們走在前頭,周琅和紀凜走在其後。

  「暄和。」周琅走近一步,低聲笑道:「沒想到你今兒也過來,聽說宮裡的幾位皇子今天都會過來。」

  紀凜淡淡地道:「皇上抬舉駱老侯爺,他們自然不會待慢了。」

  「駱家好大的面子。」周琅不以為然地道。

  「這面子總有耗完的時候。」

  周琅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很快便沒再放在心上了。他知道父王和駱老太爺早年在軍中交情不錯,所以父王願意給駱老太爺這個面子。但駱家除了駱老太爺外,下面的子孫都讓他不怎麼看得上眼,久而久之,他也不太和駱家往來了。

  今兒若不是駱老侯爺的壽辰之故,他也不會被父王拎過來。

  兩人跟著長輩到了一處花廳時,當看清楚花廳裡的人時,周琅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花廳裡,駱老太爺像個客人一般坐在下首位置,陪著坐在上首位置的大皇子,大皇子另一邊也坐著二皇子、三皇子,這三位宮裡最年長的皇子都來了,而且還來得這般早。再看此時眾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模樣,雖然氣氛還不錯,可是總讓人覺得有些與眾不同。

  又是一翻寒暄後,周琅和紀凜與幾位皇子聊了幾句,便起身去逛平陽侯府的外花園。

  這時,三皇子也起身對他們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罷,坐久了身體也有些僵硬了,正好去走走。」

  大皇子看向紀凜和周琅,突然笑道:「三弟倒是好興致。」

  二皇子手端著一杯茶,來回看了兄長和弟弟一眼,並未開口。

  「大哥若是有興趣,也一起來,聽說平陽侯府的花園建得不錯。」三皇子說著,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哎呀一聲,說道:「差點忘記了,大哥府裡的駱側妃也是平陽侯府的姑娘,大哥先前陪駱側妃回門時,也是看過了的,並不稀罕。」

  聽到三皇子棉裡藏針的話,在場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駱家陪在一旁的幾位老爺悶不吭聲,也不敢看向神色平淡的老爺子,寧王和鎮國公一副世不關已的樣子,神色都未變化,其他陪在一旁的人倒是小心翼翼地瞄著大皇子,心裡已經肯定了三皇子怕是極為介意駱家女兒進了大皇子府的事情。

  一個側妃罷了,哪有什麼回門之說?三皇子如此不客氣,將大皇子和平陽侯府都一起諷刺了。

  就在大家都等著看大皇子的反應時,便見大皇子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三弟想去便去,何必說這些兒話?為兄今兒是來給老侯爺祝壽的,自該多陪陪老侯爺。」說著,他看向駱老太爺。

  駱老太爺笑了笑,拱手道:「老臣多謝大殿下的賞臉。承嗣,還不陪三殿下?」

  站在一旁的駱承嗣忙上前來,躬身應了一聲。

  三皇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駱家的人,然後笑著抬步走了,周琅和紀凜有些無所謂地跟上,唯有駱承嗣壓力極大,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未想見出了院子,正準備往東路的花園行去時,便見駱四老爺陪著四皇子、五皇子來了。

  「三哥!」兩位皇子正對著駱家指指點點,見到三皇子等人忙過來,然後又朝紀凜他們打招呼,「暄和、阿琅,你們也都在啊,這是要去做什麼?」

  「難得暄和、琅弟有興趣,和他們一起逛花園。」三皇子笑著回答。

  五皇子眼珠子往紀凜身上轉了下,點頭道:「好啊好啊,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三皇子輕笑了一聲,便邁步走了,兩位皇子忙跟在他身後,繼續對著平陽侯府的環境指點。

  紀凜和周琅見那三兄弟已經自己走開了,他和周琅反倒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頭,一點也不急的樣子,反而是駱承嗣,對著這幾位皇子,頭都要疼了,覺得此時壓力很大,胃都有點兒吃不消了。

  他總覺得,今兒要發生點什麼可怕的事情。

  「你怎麼了?」周琅見駱承嗣神色凝重,好心地問了一句。

  駱承嗣搖了搖頭,轉頭看見紀凜時,雙眼微亮,爾後想到什麼,又不由得心裡嘆了口氣。

  這位也不是好相與的。

  等駱承嗣前去追著幾位皇子後,周琅疑心道:「暄和,這四皇子、五皇子怎麼也來了?」他扯了一片葉子捏碎,皺著眉道:「這五皇子仗著皇上寵愛,最會來事。」心裡到底有些擔心。

  紀凜看著遠處,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這時,已經走進平陽侯府東路花園的三皇子已經站在那兒等他們了,兩人忙走過去。

  ****

  曲瀲隨母親和姐姐到了嘉善堂時,發現嘉善堂中已經坐了很多各府的夫人,有平陽侯府的姻親,也有和平陽侯府交情不錯的,反正只要數得上名號的都過來了。

  而且讓曲瀲驚訝的是,祝蒹竟然也隨家中的長輩過來了,見曲瀲看過來,還俏皮地同她們眨了下眼睛。

  曲瀲回了個微笑,等給駱老夫人請了安後,便隨著姐姐一起出去,到隔壁的花廳去喝茶,那裡都是和她一樣未出閣的各府的姑娘在,正是讓這些姑娘們發展人脈的機會。

  她們出去時,祝蒹後腳也跟著出來了。

  祝蒹開心地過來拉著曲沁的手道:「幸好你們也來了,我在這裡都不認識那些姑娘,也不知道和誰說話,只好坐在那裡等你們。」

  「既然如此,你怎麼跟你祖母來了?葭姐姐就沒來?」曲瀲打趣地問道。

  祝蒹難得有些羞澀了,「聽說今兒寧王妃也會過來,況且我以後要嫁進寧王府,總要見人的……」

  這便是祝老夫人今日為何會帶祝蒹過來的原因,祝葭以後不嫁在京城,倒是沒所謂。

  曲瀲表示理解,曲沁看著祝蒹難得羞澀的模樣,心情卻有些複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54 PM

第84章

  雖然很多事情變了,可是兜來兜去,大體的事情卻依然往一個固定的方向發展。

  就如祝蒹,上輩子她現在不是寧王世子的未婚妻,因為寧王世子的未婚妻已另有其人,是寧王妃在去年給寧王世子定的,定的是她娘家的侄女,當時周琅與祝蒹並不相識,所以也沒有理由反對,只得無奈地由著母親安排。

  祝蒹來到京城後不久,祝家也已經給她定親了,定的是祝家的一位門生,祝老夫人今日也同樣將她帶來了,因為她定親的物件的長輩們今兒也會來。

  雖然細節不一樣,但是大體事情卻太相似了,相似得讓曲沁有些心驚肉跳,生怕上輩子的慘劇又再一次重演,她和祝蒹都在這裡被人毀了。

  祝蒹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慘劇,純粹是受到周琅連累的,因為周琅對她另有心思,上輩子周琅遇到祝蒹太遲,遲得他們本是有緣無份。縱使如此,周琅仍然對她一見鍾情,依然很關心她,就是因為這份關心,讓人有機可趁。

  而她呢?她本本份份地伺候著外祖母,並未想過奪了誰的榮耀,將誰踩在腳下,只想等以後她出嫁了,妹妹出閣了,弟弟有出息,他們一家都會好的。可是最後為何卻是她被人推了出去?

  想到這裡,她眼中浮現幾許怨恨。

  不是不怨不恨,而是重來一次,身邊值得她珍惜的人太多了,她並不想讓怨恨主宰了自己的生活。之前也不是好好的麼?只要過了今天,一切都會不同了……

  曲瀲正和祝蒹說笑著,其實目光並未離開她姐,突然發現曲沁有些蒼白的臉色,忙道:「姐姐,你不舒服麼?」

  祝蒹嚇了一跳,忙扶住她的手,「若你不舒服,就叫個丫鬟帶你去客房歇息,可別逞強。」說著,突然發現曲沁拽著自己的手腕的勁兒很大,讓她有些詫異。

  曲沁見兩人關心的模樣,深吸了口氣,說道:「沒什麼不舒服的,只是先前人太多,空氣有些不好,現在出來了就好多了。」然後又捏捏祝蒹的手,笑道:「既然阿蒹你對這兒不熟悉,今日就別離開我們姐妹身邊才好。」

  祝蒹笑盈盈地應著,一副開心的模樣。

  曲瀲也抿嘴一笑,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這是要將她們兩人拘在她身邊看著了,曲瀲覺得這剛好合了自己的心意,她很樂意如此。

  說說笑笑間,便到了隔壁院子的花廳,那兒坐著今日隨長輩過來給駱老太爺拜壽的各府姑娘,一群穿著各色春裝的小姑娘們湊到一起很是熱鬧,除了喝茶說話外,花廳裡還設了牌桌,小姑娘們坐在一起抹牌,聲音清脆的響著,就是花廳外的院子裡,也有一起撲蝶的小姑娘。

  三人的進來並未引起什麼特別的注意,作為今日主人的駱櫻、駱杪、駱林等駱家姑娘見她們進來,忙迎了過去。

  「沁表姐、阿瀲,你們來啦。」駱櫻笑道,「是不是剛從祖母那兒過來的,先過來坐,這裡有很多姐妹們呢。這位是……」她看著祝蒹,有些疑惑。

  「這是祝蒹。」曲沁介紹道。

  聽罷,駱家姐妹們都一臉恍然大悟。她們知道寧王世子定親的物件是祝家姑娘,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見。

  駱林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很是客氣地朝祝蒹打招呼,「這位是祝姐姐吧,聽說祝姐姐和寧王世子定親了,可惜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和祝姐姐無緣得見,今日一見,祝姐姐果然是個美人兒。」

  祝蒹雖然被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仍是大大方方地和她們打招呼。

  駱林的話在場的人都聽見了,知道祝蒹竟然是寧王世子的未婚妻,都忍不住轉頭望過來。

  祝蒹終於體驗了一把當初曲瀲和紀凜定親時那種萬眾矚目,不過她也不知道她是天生遲鈍還是真的大方開朗,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仍是大大方方地朝眾人微笑,讓那些打量她的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駱櫻很是盡職,將三人給那些貴女介紹,讓彼此都認識一番。祝蒹也很認真地和那些姑娘們見禮打招呼,曲瀲和曲沁和這些各府的小姐以前也見過了,紛紛和她們笑著打招呼。

  「聽說祝姑娘是常州府人,那不就是和曲姑娘是同鄉了?」一名芙蓉臉蛋的姑娘好奇地問道,她是英國公府的姑娘,閨名龐墨蘭。

  曲沁笑道:「是同鄉,而且我們兩家距離很近,自幼便認識了。」

  龐墨蘭哎呀了一聲,笑道:「那可真是有緣。」

  她這聲不知是恭維或者是平常的調笑,引得周圍的其他姑娘不以為意,暗暗地撇著嘴。對於出身京城勳貴府的貴女來說,常州府哪裡比得上京城的錦繡繁華?那就是個鄉下地方,兩個鄉下來的姑娘偏偏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將兩個身份尊貴的少年叼走了,真讓人氣悶。

  與眾人都打了聲招呼後,三人在駱櫻、駱林的安排下入座。

  駱櫻也坐在曲瀲身邊,正想要和她說幾句話時,突然她表妹劉菁風風火火地過來拉住她,「阿櫻,你前些天答應我的事情,現在可以了吧?快點,不然七表哥他……」她咬下了菱唇,一副焦急的模樣。

  駱櫻抽回手時順便推了她一下,不以為然地道:「你急什麼?今兒來的人多,咱們就不要亂躥了,省得發生什麼事情,我娘又要怪我沒照顧好你了。」

  劉菁沒想到駱櫻翻臉不認人,頓時氣得直跺腳,恨恨地道:「我算是看清你了,你真討厭。」然後氣呼呼地跑了。

  其他人知道劉菁的脾氣,況且她姑姑是駱大夫人,和駱櫻是嫡親的表姐妹,時常吵吵鬧鬧的,並未在意,只有祝蒹不認得這些人的身份,不免多看了幾眼。

  「你又怎麼了?」曲瀲捏了顆果子吃,問道:「看菁表妹很是生氣的模樣,你是不是又忽悠她什麼了。」

  駱櫻不以為意地道:「忽悠她又怎麼樣?她是個任性的,想到的事情就要去做,我自然要比她更任性了。」說到這裡,她有些不高興地道,盯著曲瀲道:「還不是為了我那七哥?」

  曲瀲很坦然地迎著她的目光,笑盈盈地道:「那你確實應該看牢一些了,省得發生什麼事情你娘生氣。」

  駱櫻見她沒有絲毫的異樣,放下心來,只是想到痴心一片的同胞兄長,又覺得頭疼。她真不知道,原來她七哥竟然是如此痴情的人,曲瀲都定親了,他還走不出來,心裡著實無奈。更無奈的是,劉菁這表妹,對七哥死纏爛打,但她娘卻不太滿意表妹的模樣,總讓她多攔著劉菁。

  兩人正說著,曲沁突然開口道:「阿櫻,今兒人多眼雜,還是派個人去看看,別讓菁表妹生氣之下到處亂跑。」

  駱櫻雖然不覺得劉菁能發生什麼事情,可見是曲沁開口,不好說什麼,便叫了個丫鬟去將劉菁找回來。

  說了會兒話後,又有人過來了。

  曲瀲正低頭捏著一顆櫻桃,突然被駱櫻扯了下衣袖,抬頭望去,正好看到被幾個貴女簇擁進來的席姿,她也正好看過來,雙眸盯著自己,曲瀲很自然地回了一個笑容,席姿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席姿被駱林恭維著坐到臨窗的一張榻上坐下,心情十分抑鬱,特別是見到曲瀲竟然還能笑得那般坦然,讓她心裡堵了口氣不上不下的。她還記得去年平陽侯府的秋日宴,曲瀲給她的羞辱,兩人算是結下樑子了,可是這人卻彷彿並不在意一樣,見面了還能笑得這般自然。

  簡直就是個城府極深的可怕之人,這樣可怕的女人,一點也不配那樣美好的紀暄和。

  席姿心裡擔著事兒,臉色有些陰沉,也讓那些上前來打招呼的貴女們有些詫異,紛紛圍著她坐問她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這春日天氣薰得人泛懶。」席姿用袖子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有些抱歉地朝她們笑道:「再坐下去我就要發睏了,還是到外面走走,你們可要去?」

  那些姑娘看了看外面的陽光,紛紛搖頭,擔心這陽光會曬黑皮膚,所以都拒絕了。

  席姿見她們拒絕,心裡有些沉,面上卻笑盈盈地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帶著丫鬟出去了。

  席姿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駱櫻更不在意,和曲瀲說了會兒話後,見又有其他的姑娘過來了,便起身去安排了。

  駱櫻走後,祝蒹也覺得坐得無聊,便提議道:「咱們也到外面逛逛吧,可不能辜負這般好的春光。」

  曲沁笑著應了一聲,便和她起身,順便將妹妹拽過來,擺明了今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將妹妹和祝蒹拉著,不讓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

  曲瀲很是乖順地跟著她們。

  直到宴席開始,都好像沒什麼事情,曲瀲跟著姐姐去了擺宴席的花園。

  今兒來的人很多,平時擺宴的花廳放不下,所以便將宴席擺放在花園中的一處空地上,那裡支了遮陽的棚子,周圍豎著山水屏風,還有由花築起的花牆,清風徐來,花香溢滿襟懷,吃的是一種享受。

  很多小姑娘都挺喜歡的樣子。

  駱櫻很是自豪地說,「你們瞧,這些花牆還是我建議我娘讓人擺的呢,這樣邊吃飯邊賞花,是不是很有野趣?」

  曲瀲笑著點頭。

  男女席離得不遠,用花牆隔開來,雖然看不到男席那邊的情況,不過可以聽到聲音。

  入席的時候,席姿有些心不在蔫地過來了,坐到了曲瀲她們這一桌,不知怎麼地,盯著曲瀲的神色有些陰沉。

  「喂,你做什麼?」駱櫻像護崽子的母雞一樣,「阿瀲得罪你啦?」

  席姿被她弄得有些無奈,「沒有,你這麼激動做甚?」

  「既然沒有,你做什麼這般看她?」然後想到了什麼,不禁湊到她面前,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阿姿,我以為你是聰明人,別讓我瞧不起你。」

  席姿心中一凜,沉著臉道:「你說什麼?」

  駱櫻笑著看她,繼續道:「別裝笨,我和你自幼認識了,你是什麼心思我不知道麼?原本以為你大哥娶了淮安郡王府的大小姐,你便能和鎮國公府走近一些,卻沒想到鎮國公早早地就給紀暄和定了親,而且定親的人……」說著,她掩嘴一笑,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席姿雙目含怒,咬牙道:「我就不信你沒這個心思。」

  「我是有啊!」駱櫻很是大方地承認道:「不過那又如何?並不影響和我阿瀲的情份,況且我現在已經沒心思了。」然後她拍拍席姿的肩膀,「阿姿,不屬於我們的,強求也沒用,別將自己陷進去,以咱們的身份,還有父母的寵愛,以後還怕找不到個好的麼?」

  席姿沉著臉不說話。

  她想,那些人再好,能好得過紀暄和麼?紀暄和是她這輩子所見過的最美好的人了。

  駱櫻見她這模樣,知道她一時半會沒法轉過彎來,便不再相勸,坐回了原處。

  曲瀲見她回來,叫旁邊伺候的丫鬟給她呈了一碗營養湯,笑道:「喝碗湯吧。」

  駱櫻拿著調羹劃弄著碗中的湯,嘆著氣對曲瀲道:「阿瀲,有些人太死腦筋怎麼辦?她死腦筋就罷了,我擔心她傷人傷已。」畢竟是從小認識的,雖然總是吵吵鬧鬧,卻也不想見她出了什麼事。

  曲瀲知道她說的是誰,嚴肅地道:「那就派人看著她,千萬別讓她在今天發生什麼事情。」

  「沒必要吧?」駱櫻狐疑地道,「你好像很緊張?」

  曲瀲哪能不緊張,現在一切還好好的,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大事發生。

  正想著,突然聽到男席那邊響起了一陣喧譁,在坐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可惜隔著一面花牆,自然看不到什麼。

  陪坐在英國公夫人身邊的駱大夫人見狀,忙打發人過去檢視。

  很快去檢視的嬤嬤回來了,笑著答道:「幾位殿下正給老太爺敬酒呢,只是老太爺身體不便喝酒,便讓幾位少爺去喝了,剛才正喝得熱鬧,七少爺年紀小不勝酒力,便摔了,幸好旁邊的四殿下拉了七少爺一把,只是不小心將酒席給碰倒了。」

  聽罷,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駱大夫人也嗔怪一聲:「那孩子真是的,不能喝酒就別逞強,在幾位殿下面前出醜了吧。」

  其他人善意地笑了下,對駱大夫人的話不以為意,有多少勳貴家的弟子想湊到皇子們面前喝酒還沒這機會呢。今日若非是藉著駱老太爺的壽辰,這些皇子們哪裡會出面?倒是讓駱家的人撿了個大便宜。

  駱大夫人將話說給了駱老夫人聽,讓她老人家放心,然後又去檢視情況,讓人再準備桌酒席過去。

  唯有曲沁,聽說駱承風喝醉了,臉色又有些難看,緊緊地拉住妹妹的手。

  「姐姐,你怎麼了?」曲瀲微微側身,擋住了曲沁的身體,不教人看出她的異樣。

  她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曲沁的涵養素來極高,定力也非同常人,可是今天頻頻失態,可見上輩子的事情對她的影響有多深,讓她在這樣的日子裡,難以安心。

  曲沁深吸了口氣,勉強扯了個笑容,說道:「我沒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2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6-2 11:59 PM 編輯

第85章

  等宴席結束後,楓林院那邊的戲臺和戲班子都已經準備好,眾人移駕到楓林院看戲。

  若是不想去看戲,也可以留在花廳裡打牌,或者去逛花園。平陽侯府佔地面積頗廣,有幾處花園子,其中東路的花園是外院的花園,其他的幾個姑娘們皆可以去逛逛賞風景,或者是在花園裡辦詩社。

  曲瀲安安份份地跟在姐姐身邊,然後被拎去楓林院聽戲了。

  曲瀲:=口=!她不喜歡聽戲,寧願去打牌將那些小姑娘信殺得連肚兜都輸給她。

  只是沒辦法,只好乖乖地跟著去了。曲瀲也特地看了下,發現來看戲的姑娘不多,多的都是性子比較文靜的或者是愛聽戲的,陪在長輩身邊,其他的姑娘應該是去逛花園或抹牌去了。

  駱櫻拉著曲瀲,「你不是向來不喜歡聽戲麼?不如和我一起去花園逛逛。」

  曲瀲扭頭看向已經走向觀戲的閣樓的曲沁和祝蒹,朝她搖了搖頭,「今天可不行,我先前已經答應了姐姐,今天要陪在她身邊哪兒都不去的。你若是無聊,便叫菁表妹陪你去吧,不過多帶些人。」

  駱櫻頓時一臉無趣的模樣,悻悻然地道:「你幾時變得這麼愛黏姐姐了?以前不都是和我一起的麼?」不免有幾分委屈指控。

  「突然覺得我姐美若天仙,心甚悅之,我離不開她。」曲瀲一本正經地胡扯道。
  
  駱櫻噗的一聲噴了,然後扭身離開,決定不再理會曲瀲這貨。

  駱櫻離開後,曲瀲便回了樓閣,等坐下時,曲沁轉過頭來看她,「阿櫻找你做甚?」

  「她不想待這兒看戲,讓我陪她去玩,不過我拒絕了。」曲瀲說著,回頭朝她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曲沁怔了下,眼神變得柔軟,摸摸妹妹的腦袋。

  很快戲開鑼了,大家便開始轉頭看戲。

  曲瀲對這古代的戲劇沒興趣,但是又答應了姐姐不離開,只得百無聊賴地拿著帕子折起小青蛙,時不時地轉頭和祝蒹湊一起說話。

  祝蒹那活沷的性子也不是個能定下來看戲的,她如今能坐在這兒,也不過是做給閣樓上二樓處坐著的寧王妃看的。所以也只能無聊地陪坐在一旁,幸好有曲瀲陪她一起說話,不然她只能呆呆地在這兒坐上半天,非要悶死不可。

  因今兒是駱老太爺的壽辰,平陽侯府請了京中兩大戲班子過來唱戲,分了男女席,大家都可以看戲。又由著駱老夫人等輩份大的點了幾摺子帶有喜慶意義的戲,估計可以唱到天黑才休。

  曲瀲打了個哈欠,用袖子掩著臉,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生理眼淚。果然她不是個懂欣賞的,看了會兒就忍不住想要睡了。

  這時,古嬤嬤從樓上下來,朝曲瀲她們這兒走來。

  「古嬤嬤。」曲沁見古嬤嬤來到他們面前,詢問道:「怎麼了?可是祖母那兒需要伺候?」說著,她便要起身。

  古嬤嬤給三個姑娘請安後,笑道:「沁姑娘說哪兒的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多著,不少姑娘一個。是寧王妃,說想見見祝姑娘,老夫人讓您和祝姑娘上去呢。」

  知道是長輩叫喚,兩人不敢推辭,忙起身跟著古嬤嬤去了。

  曲瀲自不用上去,也不想上去坐在一群長輩眼皮子底下,便繼續懶洋洋地坐在一樓看戲,看得昏昏欲睡時,被碧春推醒了。

  「怎麼了?戲結束了麼?」曲瀲下意識地問道。

  碧春差點瞪眼睛,說道:「沒呢,是二姑娘還沒有回來,剛才駱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說駱老夫人留了二姑娘和蒹小姐在上面,問您要不要上去?」

  「不要。」曲瀲想也不想地道:「我就在這兒好了,不會亂走的。」上面有那麼多長輩盯著,連分心都不行,她才不去受這苦,反正今兒她只要留在這兒,直到壽宴結束就行了。

  就在曲瀲這麼想時,沒想到駱櫻風風火火地過來了,拉著她就跑。

  「怎麼了?」走出了楓林院後,曲瀲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駱櫻急得臉都紅了,急聲道:「阿瀲,怎麼辦?阿姿不見了。」

  「啊?不見了?什麼不見了?她回家了麼?」曲瀲還有些懵懵的。

  駱櫻急得直跺腳,「才不是回家了,她若是回家了,她的丫鬟不會跑過來和我哭,讓我幫忙去找她。」說著,指著跟在她身後的一個穿著焦布比甲的丫鬟。

  那丫鬟紅著眼睛,不斷地抹著淚道:「曲姑娘,是真的,我家姑娘確實不見了。」

  曲瀲因為睡意還有些懵懂的腦袋瞬間清醒了,忙拉住駱櫻道:「阿櫻,你確定席姑娘不見了?在哪裡不見的,什麼時候的事情?阿櫻,你要說清楚。」說著,曲瀲又想起了今天可是上輩子她姐姐命運轉折的時間,莫不是她姐姐避開了,席姿倒楣地撞上了?

  「聽秋照說,阿姿就在半個時辰前不見的。」

  秋照就是這個正在哭的丫鬟,邊抹著眼淚邊期盼地看著曲瀲。

  「先前明明說好去逛花園的,可是進了花園不久,秋照說她突然就被人敲暈了,等醒來後,阿姿不見了,她也嚇壞了。我派了人去找,可是卻不知道從哪兒找,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你說怎麼辦?」駱櫻急得團團轉,就怕席姿在自家出了什麼事情。

  今兒是她祖父的壽辰,來的人很多,駱櫻也不知道來了誰,但是能在自己家裡將人敲暈弄不見了席姿,讓她直覺不安。除了擔心席姿的安危外,也擔心有人是不是要藉今天來陷害平陽侯府。

  「阿瀲,你說怎麼辦?」駱櫻擔心地道:「我要不要去找我娘說一聲?」

  曲瀲皺眉,「你確定?如果找大舅母,大舅母讓人去找,這興師動眾的,遲早會驚動客人,若是其中有什麼事情,怕要壞了席姑娘的名聲。只是若不找……」時間拖得久了,誰知道席姿會出什麼事?

  駱櫻被這事情弄得頭都大了,這也是她擔心的,覺得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急得滿頭是汗。她平時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深得父母長輩們喜愛,很少會面對這種突發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好,所以才會直接跑過來找曲瀲。

  曲瀲比她冷靜一些,她心裡一直掛念著她姐上輩子在今天會經歷什麼可怕的事情,所以在駱櫻說席姿不見了時,馬上警惕起來。

  想了想,她道:「你等會兒,我去找我姐來,問問她。」

  駱櫻聽罷,雙眼發亮,「沁表姐為人穩重,是個有主意的,找沁表姐來說不定能給個主意。」便催著曲瀲快去叫人了。

  曲瀲雖然有些擔心會不會揭了曲沁的傷疤,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看著席姿在平陽候府出事,當下便回了楓林院去閣樓那兒,小心地往二樓走去。

  到了閣樓的二樓,曲瀲往裡面張望,很快便看到那些坐在閣樓處看戲的夫人們,祝蒹和她姐就坐在駱老夫人下首位置。曲瀲看了看,叫了門口的一個嬤嬤幫她去叫人。

  曲沁原本正在看戲,被個嬤嬤喚住後,轉頭便看到站在樓梯處的妹妹,見她有些焦急地朝自己看來,心知有什麼事情,便朝她點了下頭,讓她安心。

  曲瀲見狀,便下了樓等。

  曲沁很快便下來了,見到妹妹站在閣樓外,笑著迎過去,問道:「阿瀲,怎麼了?你不喜歡今日的戲麼?再忍耐一下,等稍晚一些,咱們便可以回家了。」曲沁安慰道。

  「不是啦,是阿櫻那兒有事。」曲瀲說著,拉著她出了楓林院。

  等見了駱櫻和席姿的丫鬟秋照,聽完駱櫻的話,饒是曲沁上輩子經歷過一回,現下也被駱櫻說的事情弄得膽顫心驚,手腳發涼。

  這輩子因為她和祝蒹避開了,所以便成了景德侯府的席姿麼?還是席姿恰好出現在那兒,被守在那兒的人給弄到客院去了?不管是她還是席姿,兩輩子的事情都讓她知道,今兒的事情,是早有預謀的,就看倒楣的會是誰了。

  「這件事情你們莫管。」曲沁當機立斷地道,她的臉色很凝重,對她們道:「阿櫻,你和阿瀲去尋大表嫂,叫她去麗景院一趟,記得,要悄悄地叫,別讓人看見。」

  之所以找駱大少奶奶,是因為上輩子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時,只有這位大表嫂沒有露出嫌棄的模樣,甚至事後好心地過來探望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大表嫂和幾位舅母不同,還心存仁善。

  曲瀲和駱櫻愣愣地點頭,被曲沁那瞬間張揚的氣場壓住,下意識地只能聽話。

  曲沁交待了兩人,將兩人支開後,沉默地看了眼前院的方向,轉身又回了楓林院。

  等她再從楓林院出來,身後跟著尚嬤嬤,尚嬤嬤雖然面上帶著笑,但是眼裡卻透著緊張,看著走在前面大步而行的少女,眼裡有著揮之不去的困惑。

  曲瀲和駱櫻走了會兒後,曲瀲這才回過味兒來。

  她姐是特地將她和駱櫻支開的,顯然是不管今天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想讓她們接觸到,這讓她心裡有些無奈。再看駱櫻,因為不知情,所以並沒有多想,一心趕過去尋駱大奶奶。

  駱大少奶奶並沒有陪那些夫人在楓林院聽戲,作為平陽侯府的大少奶奶,她今天的事情很多,都是一些索事。等她們尋到駱大少奶奶時,她正在聽外院的管事嬤嬤的回話,她的臉色很嚴肅。

  「大嫂!」

  「大表嫂!」

  駱櫻和曲瀲分別叫道。

  駱大少奶奶見兩人過來,有些意外,揮手讓那管事嬤嬤下去,笑著道:「你們怎麼過來了?沒在楓林院陪祖母看戲?」

  「你知道我從來不愛這種,才不看呢。」駱櫻走過來,便挽住駱大少奶奶的手,將她拉到一旁,便和她將先前的事情說了遍,又將曲沁的吩咐告訴她。

  駱大少奶奶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從席姿的失蹤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尋常,若是一個落不好,他們平陽侯府就要得罪了景德侯府不說,甚至連今兒來的客人也要得罪好一些,還有那幾位來意不善的皇子。

  「我知道了。」駱大少奶奶沉著臉,決定去麗景院一趟。

  不過她走了幾步,見兩個姑娘要跟來的樣子,嚴肅地道:「你們不要跟過來,那裡是外院,不是你們未出閣的姑娘去的地方。」

  駱櫻想說什麼,卻被曲瀲拽住了袖子,阻止了她的話。兩人便眼巴巴地看著駱大少奶奶帶著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

  「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現在阿姿如何,就在這裡等著?」駱櫻有些煩躁地問道。

  曲瀲沒回答她,而是看著駱大少奶奶的背影。以前她對這位大表嫂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覺得她在駱大夫人身邊總是一副笑臉模樣,待誰都是一樣的,不卑不亢,將自己的本份事情做好。如今出了這事情,她姐吩咐她們第一個來找駱大少奶奶,再看駱大少奶奶帶著人去了,隱約覺得這才是當家的大夫人。

  曲瀲見她皺著眉頭緊張難安的模樣,便道:「那就去看看,不過不能給人瞧見。」

  駱櫻馬上高興起來,拉著曲瀲的手,就遠遠地跟在了駱大少奶奶身後。

  等走了一段路後,駱櫻便道:「為什麼去麗景院呢?難道現在麗景院有誰?」說著,她心裡越發的不安了。

  麗景院是給來平陽侯府作客的客人歇息之處,想來應該是今日有人喝醉了,在那兒歇息。

  曲瀲也想到了這一層,頓時目光發冷。

  她終於將事情拼湊完了,知道上輩子她姐姐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等,有人來了。」

  駱櫻眼疾手快,拉著曲瀲便躲到了一旁的拐角處,然後兩人探頭看去,沒想到會見到周琅和紀凜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此時兩人的神色有些不對,不說周琅不像平時那般爽朗帶笑的模樣,就是紀凜,也不復平日的溫和,那張俊麗的臉龐上的神色有些冷峻。

  就在駱櫻遲疑著要不要叫人時,曲瀲已經走出來了。

  「紀哥哥、周公子。」曲瀲朝已經走過的人喚道。

  那兩人轉過身,沒想到會見到她們從拐角處走出來,頓時都愣了下。周琅很快便用揶揄的目光打趣著紀凜,紀凜原本有些冷峻的臉色也變得緩和。

  「瀲妹妹、駱姑娘,你們怎麼在這裡。」紀凜上前問道。

  駱櫻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告訴他們,她們兩人是要去外院的客院。曲瀲倒是沒那顧忌,她看著兩人,先是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周琅正要說話,被紀凜用眼神制止了。

  他溫和地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喝醉了,正在客院中歇息,我們去看看他們。」他邊說著,邊打量兩人,見駱櫻仍有些懵懂,而曲瀲的雙眼頓時浮現憤怒的神色時,不禁心中一沉。

  「瀲妹妹……」他伸手想要拉住她,但想到周琅他們也在,只好收回手,輕聲道:「瀲妹妹,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我們先走一步。」

  曲瀲沉著臉,朝他們點頭。

  紀凜有些不放心地再看她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下,說道:「沒事,有我。」

  曲瀲垂下眼,然後又抬頭朝他甜甜一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17 PM

第86章

  目送周琅和紀凜離開後,駱櫻忍不住問道:「阿瀲,現在怎麼辦?」

  曲瀲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兩個少年,心裡猜測著他們的目的,直到他們離開後,方收回目光,無奈地看著她,「能怎麼辦?自然是回去了。」

  如果先前她還抱著些幻想,那麼現在看到紀凜和周琅來了,便知道不管麗景院此時發生什麼事情,都已經瞞不住了,這種時候她們怎麼可能還過去?還是乖乖地回去等著吧,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她們該出面的。

  駱櫻有些煩躁,「可是阿姿她……」

  「走了。」曲瀲用力地拉住她,不容質疑。

  駱櫻一時間有些失魂落魄,只能乖乖地讓她拉走了。

  直到去了楓林院,走過迴廊時,卻見祝蒹迎面走來。

  見到她們,祝蒹十分高興,笑道:「你們這是去哪兒玩了?可看到阿沁了?先前她不知道和駱老夫人說了什麼,帶著個嬤嬤走了,現在還不見她回來。」

  曲瀲面色如常地笑道:「我也不知道,許是有事情吧。蒹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祝蒹看了眼駱櫻,忍住了想說的話,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愛看戲,阿沁又不在,沒人陪我說話,很是無聊,便尋了個藉口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去給寧王妃請安時,發現寧王妃面上雖然帶著親切的笑容,但一雙眼睛卻冷冰冰的,似乎頗不喜歡她的樣子。祝蒹也不是笨蛋,坐在那兒好一會兒,見寧王妃愛搭不理的樣子,心裡已然肯定了。

  所以,在曲沁走後,她也覺得待得不是滋味,藉口要更衣,便出來了。

  說了幾句話後,曲瀲便道:「既然如此,蒹姐姐不如陪我們到前面的水榭稍坐吧,咱們去那兒等姐姐回來。」不管現在事情如何,曲瀲都決定將祝蒹拘在身邊再說,省得她姐又要操心。

  祝蒹欣然應允。

  到了她們常玩耍的水榭,吩咐一聲下去,自有丫鬟備上茶水點心等物。只是除了祝蒹,曲瀲和駱櫻都有些心不在蔫,只捧著茶喝了口,駱櫻便頻頻地看向水榭外面,根本沒心思說話。

  「你們這是怎麼了?」祝蒹很快便感覺到兩人的心不在蔫。

  曲瀲笑道:「也沒什麼,是阿櫻的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情,阿櫻不放心,所以正在等訊息。」

  祝蒹若有所思,很快便聯想到曲沁的離開,難不成是為了這種事情。今天能來平陽侯府給駱老太爺賀壽的姑娘的家勢都是不低的,若是讓客人在平陽侯府出事,不僅平陽侯府的名聲有礙,怕是也要連累得駱老太爺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怕是以前的恩寵都要打折扣。

  想明白這點後,祝蒹便知道駱櫻此時為何如此了,頗為體諒。

  她們坐了大半個時辰左右,便見駱櫻的丫鬟翠屏回來了。

  駱櫻倏地站起身來,忙迎過去,拉住翠屏,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翠屏看到一眼祝蒹,低聲道:「姑娘,奴婢打聽到了,似乎先前有人看到,席姑娘她就在麗景院……」

  駱櫻頓時臉色發白,手腳發冷。

  她想起剛才遇到紀凜時,聽他們說,二皇子和三皇子喝醉了,正在麗景院歇息。兩位皇子在那裡,席姿此時出現在那邊,不用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管怎麼說,席姿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在那種地方,只會是她吃虧。

  就在她拎著裙子要跑出去時,被人拉住了。

  「阿櫻,冷靜點。」

  她回頭,看到曲瀲平靜的面容,一時間忍不住眼眶發紅,哽咽道:「阿瀲,阿姿那人挺討厭的,但是她再討厭,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讓她發生什麼不名譽的事情。如果大嫂和沁表姐她們趕不及……」

  曲瀲拍拍她的手,柔聲安慰道:「放心,不會的。」硬是將她拖回了水榭,又對翠屏道:「你再去前面瞧瞧,如果見到我姐姐,告訴她,我和蒹姐姐在這兒等她。」

  翠屏應了一聲便去了。

  回到水榭,氣氛有些壓抑,祝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可見駱櫻這主人的狀態不對,秉著非禮勿聽,並沒有冒然詢問,而是看向曲瀲,見曲瀲朝她搖搖頭,便不再多想,沉默地坐在那兒吃點心。

  此時,曲瀲其實在想著曲沁兩輩子的事情,想從中尋找出契合點。

  現在在麗景院裡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已經娶了皇子妃,三皇子雖然沒有娶妃,但是已在兩年前定下了皇子妃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能改變的。所以,如果上輩子她姐姐發生這種事情,身敗名裂,對於重視名節高於一切的姑娘家來說,只有死亡一途。

  當然,也可以猜測,駱老太爺不忍心犧牲外孫女,將這事情壓下去了,然後用自己手中的軍中人脈為她爭取一番,如此也可以將她送進皇子府當個側妃。可是她在姐姐重生之際聽她的意思,似乎並不是側妃,而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正妃,甚至可以主持一個皇子府中饋,只可惜她身體不好,最後病逝的莊子裡。

  那麼問題又來了,二皇子已娶正妃,那麼那裡只有三皇子了,難道是三皇子後來悔婚娶了她姐姐為正妃?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啊,皇家既然已經定下皇子妃了,就算沒有娶進門,也不會輕易地更改人選,除非那位皇子妃未進門時就發生什麼意外。

  那到底事情是如何的?

  曲瀲得承認,自己的腦子又糊了,猜來猜去都猜不中其中的事情。

  ****

  就在曲瀲發散思緒猜測事情的經過時,麗景院那兒的事情也已經結束了。

  被妻子通知後,匆匆忙忙趕過來的駱承嗣目瞪口呆地看著床上人,一半的床幔放下來,只能看到擁著被子縮到裡面的一個纖細的人影——看樣子是個姑娘,另一個是坐在床上神色陰沉的少年,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

  「哎呀,五弟今天真是好興致。」

  一道薄涼的聲音響起,駱承嗣看過去,卻見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過來了,兩人臉上還有潮些紅,顯然酒氣還沒有散,但看那清明的目光,可見他們並沒有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而此時,三皇子滿臉譏諷地看著室內,聲音薄涼。

  「五弟,你這是……」二皇子神色有些不贊同,皆竟這裡是平陽侯府,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有失德行。

  五皇子冷著臉看過來,氣道:「三哥胡說什麼?弟弟可是什麼也沒做,更不明白怎麼一醒來就在這張床上了?」說著,那張俊秀的臉龐變得猙獰,雙目緊緊地盯著出現的兩位兄長。

  從他醒來看到躺在身邊的人時,他便知道自己先前所做的事情被人識破了,反而讓自己著了道。現在,就不知道反將他一軍的人是誰了。

  想到這裡,五皇子心裡恨得想殺人。

  三皇子毫不客氣地諷刺道:「都躺一張床上了,怎麼可能沒做什麼?五弟也別說了,哥哥都知道,想來是五弟先前喝醉了酒,一時把持不住,不過這也沒什麼,年輕人嘛。你放心,等回宮後,哥哥自會稟明父皇,讓父皇給你作主。」

  二皇子識趣地沒吭聲,他的生母只是個宮女,沒有母族支援,不像其他的兄弟那般生母出生太高,顯得有些強勢,這種時候,最好保持沉默。雖然他不知道是誰設計了老五,可是心裡卻有些懷疑,以老五平時那種作風,怕是今天他想要設計人不成,反被人給設計了。

  正想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很快便看到大皇子帶著一群人過來了,就站在門口處。

  「怎麼回事?」大皇子威嚴地問道。

  五皇子看到這一幕,氣得臉色都青了,瞇著眼睛瞥向床內的那少女,雙目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五弟,為兄知道你素來愛胡鬧,可也不能……」大皇子十分無奈的樣子,「裡面的那位姑娘是誰?你既然做出這種事情,就算是你皇子,也該給她一個交待。」

  大皇子身後的那群人也紛紛看進來,沉默地聽著,心知五皇子今日之事,不管是自己酒後失德還是被人設計的,這種事情傳出去終究對名聲有礙,甚至會遭到宮裡的皇帝的厭棄。而在平陽侯府出了這種事情,不管平陽侯府是不是無辜的,怕也要名聲受損,駱老太爺晚年名節不保。

  人群中,紀凜冷淡地看著,神色冷峻。

  周琅探著頭,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這時,大皇子走進房裡,來到床前,笑著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我們知道是五弟一時喝醉了,不過這也不礙事,回宮後自會在父皇面前為你說道一二。好了,讓這位姑娘下來,我們也想瞧瞧未來的五弟妹是誰。」

  三皇子聽罷,也笑著道:「大哥可不能這麼說,皇子妃一般是要由父皇、母后過目了才能定下的。」

  大皇子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三弟言重了,我自是知道這道理,不過也不能由著五弟在別人家裡胡來,若是這事傳出去,豈不是要寒了臣子的心麼?」

  既然怕寒了人的心,為何要將這群人帶過來,一副嫌不夠熱鬧的樣子?家醜不外揚的道理都不懂,這般激進的心性也想當太子?三皇子也冷笑一聲,別以為他不知道收到訊息時,這位大哥縱使隱藏得再好,也在瞬間露出驚喜的神色,怕是對他來說,下面的兄弟無論是弄倒哪一個,都對他有利的。

  眼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就要將事情鬧大,駱承嗣冷汗直流,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將床幔遮實了。他著實害怕床裡的那位姑娘會是今天來平陽侯府祝壽的哪家姑娘,若真是如此,平陽侯府脫不了干係,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他焦急中,大皇子身後的侍從上前,一把掀開了床幔,躲在裡面的那姑娘也露出來。

  「咦,這是哪家的丫鬟?」三皇子狐疑地道,一眼便看出裡面的少女的打扮,可不是什麼勳貴府的小姐。

  駱承嗣眼睛都瞪出來了,下意識地道:「這好像是……」聲音有些澀然,「是舍弟身邊伺候的丫鬟。」

  聞言,在場的幾位皇子都面面相覷,連此時作為受害者的五皇子臉色都變了幾變,目光銳利地射向大皇子和三皇子。

  按他的計劃,本應該是趁著三皇子喝醉了,去那邊花園裡隨便弄個貴女過來的,到時候只要讓人瞧見兩人躺在床上,三皇子有嘴也說不清了。可誰知道他被人將了一軍,反而喝得迷迷糊糊之際,被人悄悄地弄過來了。能做到這一步的,他可以相信定是今日來的幾位兄長之一,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二皇子沒那膽量,四皇子素來和他交好,不會害他。

  不過,聽到駱承嗣的回答,五皇子鬆了口氣,只是個丫鬟那就簡單了。當下他站了起來,一把將那驚恐的丫鬟拖了下來,然後一腳踹過去。

  那丫鬟身體撞到了房裡的一張八仙桌上,哇的吐了口血,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駱承嗣被五皇子狠辣的舉動弄得頭皮發麻。

  其他幾位皇子冷漠地看著。

  門口邊上那些隨大皇子過來的人忙縮起腦袋,不敢招惹這群皇子,果然是一群煞星。

  就在這時,麗景院門口傳來了聲音,原來是寧王和駱老太爺來了,眾人心中一凜,忙迎過去。

  紀凜站在人群中,目光滑過室內那幾位皇子的臉龐,然後又看向寧王等人,微微垂下眼睫。

  ****

  曲沁從麗景院旁的一處假山洞裡拐出來,轉身道:「大表嫂,人已經走了,快出來。」

  駱大少奶奶走了出來,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那兩個丫鬟扶著一個穿著桃紅色的比甲、比甲上鑲著葡萄纏枝紋錦襴邊的少女,那少女雖然醒著,但是渾身虛弱,連站立也做不到,只得軟綿綿地由著兩個丫鬟扶著。

  她抬頭看向曲沁,又看向駱大少奶奶,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卻發不出哭泣的聲音。

  駱大少奶奶和曲沁都沒有空顧及她,她們看了眼熱鬧起來的麗景院,趁著人都被吸引過去時,忙帶著那虛弱的少女走了。

  「先將人安排到我和妹妹住的院子吧。」曲沁說道,她和曲瀲常來駱家小住,所以有專門的院子,在她們未出閣之前,都會一直保留,這也是外祖母對她的一種寵愛。

  駱大少奶奶也知道此時沒好去處,便點頭,匆匆忙忙地帶著她們走了。

  等到了地方,駱大少奶奶對曲沁道:「沁兒,席姑娘身上可能被人下了藥,也不知道對身體有無害處,我看得找個大夫過來瞧瞧。」

  曲沁面色有些沉,心裡冷笑連連,怎麼會沒有害處?若是沒有害處,她上輩子就不會年紀輕輕地就去了。那些人好狠毒的心腸,自己要陷害人,卻拿她們這些無辜的女子來陷害,就算是皇子,酒後失德也是頗重的一個罪名,況且失德的物件還是勳貴府的姑娘。

  「先去請一個吧,悄悄地請。」曲沁說道,若是再不及時請個大夫來,席姿這輩子也要毀了,如她上輩子那樣。

  駱大少奶奶這會兒對曲沁有些刮目相看,特別是剛才在麗景院曲沁沉著的表現,將席姿救出來時乾脆利索的舉動,都讓她覺得這位表妹不簡單。

  等駱大少奶奶去安排時,曲沁便坐在床前,看著床上虛弱地流淚的席姿,心頭有些輕鬆,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終於避過去了上輩子的災難,也救下了要替代自己的另一個無辜的姑娘,心頭的大石落地,讓她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可是心裡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憑什麼那些人如此狠毒,最後卻仍是逍遙自在,什麼事情都沒有,反而是她們受苦?

  上輩子,她事後才知道,原來五皇子是要設計大皇子和三皇子,讓他們在平陽侯府做出酒後失德之事,如此可一箭三雕,毀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和名聲,也給喜歡上躥下跳、左右逢源的平陽侯府一個教訓。

  卻不想大皇子早有準備,反將了一軍,因為她恰巧經過那個花園,被人當場弄暈捉過去,然後下了藥,和同樣被下藥的五皇子成了好事。

  五皇子清醒後憤怒不已,將氣發洩在她身上,對著她當胸踹了一個心窩子,讓她當場吐血,加之那藥物沉澱在身體裡,生生地折了她的壽,讓她只能活到二十歲便夭折。

  因為種事情發生在平陽侯府,極為不光彩,外祖母當場暈厥過去,幾位舅舅為了平陽侯府的名聲,想要將這件事情壓下,做出她不堪受辱自盡的模樣。最後卻是外祖父制止了幾位舅舅,他親自進宮請罪,不知道外祖父和皇帝談了什麼,皇帝最後給她和五皇子賜婚,讓她成了五皇子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25 PM

第87章

  在等大夫來時,曲沁想了很多。

  當時發生那些事情時,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當時被人下了藥弄進麗景院,被異性侵犯,這對她的傷害無疑是刻骨的。後來她便被留在了平陽侯府,關在她和妹妹居住的這處院子裡,那時候妹妹已經和紀凜定親了,因為這件事情,他們硬生生地將妹妹送回了曲家,生怕她和妹妹透露了什麼,毀了平陽侯府的名聲和當時隱瞞下來的事情。

  為了那幾位皇子的名聲,眾人對此閉口不言,卻將所有的傷害都轉移到她身上,認為她才是該死的,她應該不堪受辱而死,或者是畏罪而死才對。

  最後,還是妹妹在駱櫻的幫助下,想方設法地過來看望她,然後幫她弄清楚當時的事情,以及眾人的打算。

  當知道舅舅們的打算,她幾乎崩潰。

  比起作為男人的五皇子,世人對他尚有幾分寬容,對她則是一副她應該以死謝罪的姿態。當時寧王也來了,寧王不管對錯,第一時間將這事情鎮壓下來,沒有並未像今天那樣來了那麼多人,可是她當時依然覺得生不如死,被那些男人用那種像看下賤女人的眼神輕視,後來嫁進五皇子府後,被丈夫羞辱、被知情的妯娌瞧不起……

  可是憑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就應該去死?五皇子厭惡她,認為是她的出現壞了他的計劃,認為她娘家式微,又被平陽侯府放棄的棄子,對他沒有絲毫的助益,甚至想逼著她到莊子去養病,將五皇子妃的位子騰出來。

  當時對五皇子的逼迫,她很冷靜地答應了,轉身卻進宮去尋皇后作主,然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穩穩地把持住五皇子府,讓五皇子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輕易對她動手。

  可是最後她仍是輸了,破敗的身體不堪負重,被五皇子趁機強行送到了莊子裡,並且不讓任何人去探望她。不僅她輸了,連弟弟的命也輸了,若非當時妹妹已經和紀凜定親,有紀凜護著,怕妹妹的命也保不住。

  他們對她可真是夠絕情的,明知道她是受害者,竟然要趕盡殺絕,就因為她是當時恰好被人陷害進了圈套,成為五皇子身上的汙點。平陽侯府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對她被送去莊子之事沒有任何反應。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後來,是妹妹想方設法找到她,而在她在病情加重時,是紀凜想辦法請求明方大師出手,才讓她多活了一年。

  「啊啊……」

  她抬頭,看到床上依然在默默地流淚的少女,此時她竟然連哭出聲也做不到,只能發出模糊的泣音,和那時的她如此的相似,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因為藥物的原因,甚至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而他們明明知道她的不對勁,卻沒一個人想到要給她找大夫,讓她為自己辯護一聲。

  說到底,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並不需要她辯解什麼,只要肯定是五皇子酒後失德,能給五皇子添個麻煩,教訓平陽侯府就夠了。甚至也不能讓她辯解,免得扯出其他皇子,壞了他們的名聲。

  所以,就因為她是女子,活該她受這些罪。

  她恨的不僅有罪魁禍首的五皇子,也恨促成這件事情的大皇子,還有冷眼旁觀、順水推舟的三皇子。他們都不是好東西,不過是仗著投個好胎、有個好身份罷了。

  想到這裡,她又冷笑一聲,投了好胎又如何?上輩子她死前,聽說皇上終於封了太子,那些皇子爭了幾年,卻只能為他人作嫁衣罷了。還有她留給紀凜的東西,讓紀凜輔佐太子、拿捏那些皇子足以。

  半晌,她拿帕子擦了擦臉,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在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後,她便不打算再摻和皇家之事,守護好自己的家人便可。

  將自己收拾妥當,她看向床上的少女,拿帕子給她擦乾臉上的淚,見她直勾勾地看過來,輕聲道:「你別怕,都過去了。」

  席姿愣愣地看著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依然發不出聲音,不禁急得滿頭大汗,可是身體依然軟綿綿的動彈不得。

  「別急,等大夫來了,很快便會好的。」她繼續柔聲安慰道。

  就在她說著時,大夫過來了,駱大少奶奶親自將人領了過來。

  曲沁坐到房裡的屏風後頭,丫鬟將帳幔放下,只露出席姿的一隻手腕。她坐在屏風後,聽到駱大少奶奶和大夫說的話,那大夫顯然是知道大戶人家一些陰私之事的,這一診脈,臉色變了變,面對駱大少奶奶的詢問,頓時有些吱唔。

  駱大少奶奶心知有異,不好當著席姿的面詢問,便將人叫到外頭。

  曲沁也走到門後,湊著耳朵傾聽。

  「大少奶奶,那位姑娘被人下了一種……咳,是助興用的藥,能使女子通體無力發軟,由人擺佈,男子吃了無甚大礙,發了邪火就行了,只是這藥對姑娘家而言,極傷身子……」

  駱大少奶奶聽後又羞又急,見大夫低著頭,知他此時也是極為尷尬的,忙讓丫鬟陪大夫去隔壁寫方子開藥。

  曲沁走出來,神色平淡,無視了駱大少奶奶臉上的異樣,問道:「大表嫂,大夫可靠麼?」

  駱大少奶奶知道她為何這樣問,忙道:「你放心吧,這位李大夫常進府來給府中的僕婦丫鬟治病,我今兒是藉口府中丫鬟生了病讓人請進來的,不會有人發現的。」說著,她忍不住又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低聲道:「沁兒,老實和我說吧,若是咱們不過去,席姑娘……」

  「大表嫂心裡已經明白了,何必讓我說?」曲沁冷淡地道。

  駱大少奶奶有些尷尬,勉強地道:「今兒的事情多虧你了,如果席姑娘真的在咱們府中出事……」

  景德侯府定然不罷休,雖然他們無法怪罪那幾位皇子,可是會遷怒平陽侯府,若是兩家交惡,幾輩子的交情就這麼沒了,對平陽侯府的影響極大,更不用說讓人可以拿著這件事情來要脅平陽侯府,指不定連老太爺手中的軍中人脈最後也只能乖乖地奉上去,屆時無論哪位皇子得了,駱老太爺都會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駱大少奶奶心裡倒抽了口氣,覺得設計今天這事情的人恁地歹毒,就不知道是出於哪位皇子之手。

  「大表嫂,席姑娘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外祖母那兒,省得她老人家擔心。」曲沁說道。

  駱大少奶奶還沉浸在先前的推斷中,一時間有些愣怔,聽罷朝她點點頭。

  曲沁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用她來擔心了,那是平陽侯府的事。

  所以曲沁走得很乾脆。

  駱大少奶奶知道席姿的身份,不敢讓席姿在平陽侯府出什麼意外,便著丫鬟去和婆婆說一聲,吩咐道:「你去和大夫人說,我身子不適,不能去伺候了,讓她老人家見諒。」

  丫鬟應聲而去。

  駱大少奶奶除了吩咐丫鬟去駱大夫人那兒,也讓人去將駱櫻找過來。今兒景德侯夫人也在,席姿發生這些事情,如何都瞞不過去的,她得先作好安排,將景德侯府的怒氣壓至最低才行。

  在她一一安排時,便見丈夫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

  「相公,那邊怎麼樣了?」駱大少奶奶緊張地問道。

  駱承嗣喘了口氣,說道:「寧王過來了,祖父也在,就看他們怎麼商量這事情了。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是怎麼發現當時的事情的?」他被妻子讓人叫過去時,並不知道麗景院中發生的事情。

  駱大少奶奶遲疑了下,仍是決定將駱櫻叫她過去,然後和曲沁如何進了麗景院,趁人不注意時讓麗景院中伺候的粗使婆子幫忙將人弄出來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完,果然見丈夫一臉震驚的模樣。

  「他們難道是想要將席姑娘……」駱承嗣臉色漲得通紅,滿臉憤怒。比起妻子,他當時見到幾位皇子的表現,更明白他們的打算,一時間對那些天家皇子充滿了憤怒。

  若是今天這事情設計成功,席姿便是犧牲品,不管景德侯府願不願意,都要被扣一個教女無方的罪名,平陽侯府不僅要和景德侯府交惡,甚至老太爺為了平息這件事情,不得不做出讓步,最後不管誰得了好處去,平陽侯府就是那個損失最慘重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丁點的損失。

  「相公……」

  駱承嗣按捺住怒意,對妻子道:「這事情你做得對,阿櫻和席姑娘平時玩得好,先讓她過來幫襯一下,等會兒母親過來,和母親商量一下怎麼應付景德侯夫人的怒氣吧。」想到後續的一堆事情,駱承嗣十分頭疼。

  又匆匆地交待了妻子幾句,駱承嗣再次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前院那邊的事情還不知道如何,他是因為事前得了妻子的吩咐,才會過來看看,沒想到會知道這些。

  駱承嗣離開不久,駱櫻也過來了。

  駱櫻帶著席姿的丫鬟秋照一起過來。

  當她看到席姿時,眼淚掉了下來,恨恨地打了她肩膀一下,罵道:「你怎麼這麼笨?那紀暄和就這麼好,讓你不顧危險地跑過去?這下子被人設計了吧?」

  席姿雙眼紅紅的,啊了一聲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秋照看到自家小姐這樣子,也開始抹起淚來。

  *****

  看到駱櫻被駱大少奶奶派來的人叫走後,曲瀲心中不禁一鬆。

  應該事情有什麼眉目了,就不知道席姿現在如何。

  雖然不知道席姿現在如何了,但曲瀲知道自己現在在平陽侯府是客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能不湊就不湊,所以和祝蒹很安份地坐在原地,等她姐過來領人。

  駱櫻走後,過了兩刻鐘左右,果然看到曲沁過來了。

  「姐姐!」

  「阿沁!」

  曲瀲和祝蒹此時十分熱情,馬上迎過去,一人一邊拉住她。若是平時,曲沁會覺得好笑,剛才卻是回想了上輩子很多事情,有些力不從心,笑容也有些勉強。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祝蒹關心地問道。

  曲瀲沒說話,而是瞅著她,等著她開口。

  曲沁看著兩人,然後伸手摟了摟妹妹嬌小柔軟的身子,笑道:「我沒什麼,見到你們真高興。」然後又摸摸妹妹的臉,誇獎她今天很乖,沒有亂跑,甚至將祝蒹一起拘在這兒,沒讓她亂跑。

  曲瀲滿頭黑線,她覺得曲沁今兒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然不會表現得這般感性,連習慣她那種內斂從容的祝蒹都被嚇了一跳。

  因有祝蒹在,曲瀲也不好問先前的事情,只得陪她們坐在水榭裡。

  等時間差不多時,今兒來拜壽的客人紛紛告辭歸家了。

  季氏親自過來尋她們,有些憂心地道:「先前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老夫人中途離席,後來尚嬤嬤過來說老夫人身體不適,就一直沒有出來。沁兒,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老夫人?」

  曲沁心道,祖母此時應該在席姿那裡,陪景德侯府的人周旋呢,自然沒空過來了。若是她過去,就算是親外孫女,怕也不好的。

  當下便笑道:「母親,不用了,既然外祖母不舒服,我改日再過來也使得。」

  見季氏還有些不放心,曲沁忙給妹妹使了個眼色,讓小白花的妹妹去對付同樣小白花的繼母。

  果然曲瀲出馬,一個頂倆,很快便將季氏哄得暈頭轉相,手挽著手準備回府了。

  祝蒹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說道:「我可是領教過伯母的纏人功夫,怎地瀲妹妹幾時這般厲害了?」

  曲沁瞥了她一眼,心說她妹妹厲害的地方你還沒看過呢,上輩子她被送去莊子養病時,妹妹為了見她,又被人阻止在莊子外時,竟然還去爬莊子的牆,要不是紀凜趕過來,都要給她爬牆成功了。

  當時她臥病在床,看到妹妹衣服上的髒汙痕跡和聽完了紀凜輕描淡寫的複述時,當場說不出話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32 PM

第88章

  曲瀲也不知道麗景院的事情最後是怎麼結束的,直到她跟著姐姐和母親離開平陽侯府,來送客人離開的駱大夫人幾個看著都挺正常的,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

  駱老夫人年紀大了,並且輩份較高,今兒來的女眷中輩份少有和她齊平的,所以並不需要她親自出來送客,駱家幾位夫人完全可以了。此時駱大夫人帶著幾位夫人站在二門處送客,笑語盈盈,看不出什麼異樣。

  她又隱晦地觀察了那些與駱大夫人道別的客人,也同樣笑盈盈的。

  等她們要離去時,駱大夫人還笑著對她們道:「老夫人年紀大了,喜歡孫子孫女們承歡膝下,和和睦睦的,沁兒和瀲兒有空便過來住個幾日,陪陪她老人家。」

  曲沁和曲瀲溫順地應了。

  辭別駱府的人,曲瀲和曲沁扶著季氏上了馬車,然後去接了曲湙,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平陽侯府。

  上了馬車後,曲瀲瞅了瞅,然後便去蹭她弟。

  「阿湙。」曲瀲拉著弟弟看著還算嫩嫩的手,一副好姐姐的模樣笑著道:「今兒過得怎麼樣?結識了什麼朋友麼?」

  「能結識誰?今天一起說話的都是以前在駱家族學認識的那些。」曲湙見她笑成這樣,心裡有些發毛,說道:「我年紀還小,現在又沒功名在身,能瞧上得我的人不多,幸好有未來二姐夫領著,倒是見了一些文彩不錯的公子。」說著,忍不住抿嘴笑起來,一副對紀凜崇拜感激的模樣。

  季氏笑盈盈地看著這對兒女,曲沁見妹妹憋不住去鬧小弟,面上含笑,沒有插嘴。

  曲瀲笑了下,一點也沒有因為那句「二姐夫」而臉紅,繼續道:「那你今天有遇到什麼事情麼?」

  曲湙納悶地看著她,能遇到什麼事情?不過……「二姐,今兒外祖父的生辰,大皇子和幾位皇子都來了,我當時因為跟在紀大哥身邊,還見到了四皇子、五皇子,和他們說了幾句話。」說到這裡,他微微蹙了下眉頭。

  雖然得以見到皇子是件榮幸之事,可是當那些皇子們並未將你看在眼裡,那就尷尬了。曲湙也知道自己的家勢和年齡擺在那兒,根本不可能讓皇子們垂青,後來還是聽說他是紀凜的妻弟,才看他一眼,旁的就沒有了。

  曲湙年紀雖小,但也感覺得出來這些皇子們貌似不合,面上兄友弟恭,私下卻互有爭鬥,讓他有些敬而遠之。對此,他頗為佩服紀凜,竟然能在這群不好相與的皇子們中游刃有餘,不負他的名聲才華。

  曲瀲有些緊張地問道:「沒發生什麼事情吧?」邊說著,邊瞄向曲沁。

  曲沁這時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也看了過來,抿緊了嘴。

  她可是記得上輩子弟弟的死,就是五皇子弄的手腳。五皇子恨她,恨她壞了他的事,也恨她霸著五皇子妃的位子,把持著五皇子府,連他後院的女人都控制,在她主持五皇子府的中饋時,導致五皇子一個孩子都沒有,讓他極為羞惱,所有能讓她痛苦的事情,他都幹得出來。

  若非上輩子死前已經報復過他,這輩子也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曲沁甚至不介意再一次讓他吃個虧。

  所以,這輩子斷斷是不能再讓他對家人起什麼歹毒心事的。

  「能發生什麼事情?」曲湙忍不住納悶,覺得二姐今天挺怪的,「除了七表哥在席宴上喝醉了外,我一直待在外院中,和駱家族學的那些人一起品賞詩詞,很是輕鬆呢。」

  聽罷,曲瀲明白了,想來她弟弟年紀太小,不夠資格往駱老太爺身邊湊,所以今兒都是和駱家族學裡的那些學子們湊到一起談詩論詞,這倒也符合他們的年紀。如此,他們倒是幸運地避開了麗景院的事情,以他們的身份,知道得越少越好。

  想明白這點後,曲瀲便安心了。

  她想到紀凜,既然紀凜知道麗景院的事情,怎麼著也不會讓她弟弟去那裡,她就是有這個自信。所以,無論如何,當時紀凜都會找個人絆住弟弟,不會讓他闖進麗景院去,這也是當時知道席姿可能發生意外時,她並不怎麼擔心弟弟的原因。雖然她們女眷和男人並不在一個地方,但無疑有紀凜在,弟弟在外院也會安全無事的。

  回到雙茶衚衕後,因為累了一天,眾人草草地解決了晚膳,季氏便讓他們去歇息了,曲湙也回了自己的院子裡繼續讀書。

  曲瀲沒有回房歇息,而是跟著曲沁進了她的房間。

  曲沁似乎並不意外,她也知道這個妹妹只是看起來柔弱,該強悍的時候她也會強悍,該用心思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心機婊,只是因為是自己妹妹,她總會不由自主地被她柔弱的模樣欺騙,忍不住想要護著她。

  今兒發生的事情,想必她也想弄明白。

  「坐吧。」曲沁在臨窗的大炕坐下,指著身邊的位置,讓丫鬟上了壺茶。

  曲瀲很順從地坐下,等丫鬟退到門口守著後,方才問道:「姐姐,今天的事情……席姑娘還好吧?」

  「應該還好。」曲沁說著,又望了眼妹妹,因妹妹還未出閣,讓她對席姿身上被下的藥物有點難以啟齒,怕汙了她的耳朵,當下便含糊地提了幾句。

  席姿身上被下的藥在民間不常見,但卻是宮中害人的一種祕藥,當年她成了五皇子妃後,戰戰兢兢,為了對付五皇子,隔三岔五地進宮給太后和皇后請安,有了皇后和太后撐腰,又在五皇子的生母郭妃面前擺出孝順媳婦的款兒,伏小作低,讓五皇子對她無可奈何。也因為進出宮廷多了,加上她有心探查自己當時身上被人下的藥,很快便知道這東西的來源,也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

  這種汙糟的東西,她如何好說給未出閣的妹妹聽?

  可她不知道她這個心機婊的妹妹非常人,聽了她含糊的話,竟然擺出一副妙懂的神情,讓曲沁有些心塞。

  曲瀲見她有些心塞的樣子,怕她多想,又追問麗景院的事情,順便將紀凜拎來當擋箭牌,「當時遇到紀哥哥和周公子,和他們說了幾句話,所以就……」說著,又瞅著她。

  果然,聽到是紀凜,她這姐姐很快便鬆了蹙起的眉頭,還以為紀凜已經和妹妹透露過什麼了,當下覺得也無需隱瞞,便將在麗景院的事情說了。

  「……雖然不知道這事情是誰設計的,但左不過是那幾位皇子罷了。」說到這裡,曲沁的神色很是輕蔑,「用這種下作手段,縱使鬥贏了又能如何?皇上現在還年輕,日子還長著,他們卻只盯著跟前的兄弟,使著手段打壓,只會讓皇上心寒,早晚會失了聖寵,皇家雖然不殺兒子,但也有得是法子折騰。」

  然後又開始教育她:「這次的事情,怕也是有心人給平陽侯府一點教訓,讓幾位舅舅別像牆頭草一樣,想要左右逢源,大皇子和槿表姐的事情,怕是惹惱了三皇子,祖父又是那個態度,手裡又有在軍中的人脈,雖然不多,但對於現在那些手中無權的皇子來說,極為吸引人的。」

  「你要記住,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事情牽一動百,要仔細思考他們的目的。不過,他們鬥他們的,和你一個內宅姑娘無關,以後你若是進了鎮國公府,也勸著紀公子一點兒,別摻和進那些皇子們的事情中……」

  曲瀲一臉很認真的表情,期間點頭點頭再點頭,至於最後的話聽沒聽進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

  在曲瀲瞭解事情的經過時,紀凜也在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說白天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手中捻著佛珠,神色肅穆,安靜地聽著孫子的話,一直到孫子說完,都沒有開口。

  紀凜說完後,若無其事地端起烏嬤嬤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然後才看向神色嚴肅的祖母。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周家的天下……」到底有些傷心的模樣。

  紀凜見她傷心,忙安撫道:「祖母莫要如此,二皇子和四皇子並未摻和其中,兩人還是明白人的。」

  淑宜大長公主搖頭道:「他們不過是宮女所生,母族不得力,才會收斂,若是母族也像其他幾個皇子那般,怕也會有不少的心思。雖然大周建國不到百年,但是歷史讀得不少,哪裡不知道他們的心思?」

  說到這裡,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怔怔地發起呆來。

  「祖母……」紀凜輕輕地喚了一聲。

  淑宜大長公主回神,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這種時候,這位驕傲凜然的公主才有幾分年老的無奈柔弱,不知道想到了哪裡,輕聲感嘆道:「太祖皇帝和你舅爺爺都是短命的,若非……」

  紀凜見她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奇怪。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過是經歷了四代的皇帝,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後不久便因病去世了,傳位於兒子,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祖父——太祖皇帝,這位是個短命的,不過三十便去了,便傳位於高宗皇帝,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父皇。

  高宗皇帝的壽命倒是比較長,可惜兒女緣不行,兒子連續夭折,好不容易養大的太子,卻也是個身體孱弱的,讓他愁白了頭髮。最後為了讓太子早日登基,他甚至提早退位,做了太上皇。

  可惜就算他退位當太上皇,登基的瑞和帝卻仍是身子虛弱挺不過去,留下兩個年幼的皇子後便駕崩了,可憐的太上皇不得不扶持孫子登基,即是當今的皇帝——慶煦帝,而太上皇也成了無上皇。高宗皇帝活得比前面幾個皇帝都要久一些,在第二個曾孫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出生後不久,終於熬不住殯天了。

  每次聽到祖母說那位曾外祖父,紀凜都覺得這位曾外祖父挺可憐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忍住誘惑,早早地退位讓賢,可是兒子仍是活不過他,最後只能扶持孫子登基,幸好孫子終於熬過了他,而且不僅長壽,子女緣也比他好多了。

  淑宜大長公主感嘆了會兒,方才道:「如今我和皇上隔了一輩,就算他再敬重我這姑母,但有些事情卻不是我能摻和的。他一輩子沒有經歷過皇子傾軋之事,以為兒子生得多,就不會像你曾外祖父那樣晚年淒涼,卻不想皇子們大了,各有心思……算啦,我是管不著了,你以後也離他們遠一些,別摻和進去。」

  紀凜溫和地道:「祖母放心,孫兒省得的。」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他的手,突然道:「我好久沒見瀲丫頭啦,改日要喚她過來說說話。」心裡琢磨著,該是將曲瀲和平陽侯府分開一些了,省得曲瀲在駱府受累。

  紀凜聽罷,雙目發亮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面上卻帶著矜持和煦的笑意。

  淑宜大長公主哪裡看不出孫子的意思,當下唬著臉道:「到時候你可不許欺負你媳婦兒,她看著怯生生的,若是被你欺負跑了,看你以後去哪裡尋。」

  紀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時臉龐暴紅,喚了一聲「祖母」。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輕輕地彈了下他的額頭,如同孫子小時候一般,拍了下他,說道:「還不回去洗漱歇息了?」

  紀凜笑著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

  駱老太爺壽辰過後的第二日開始,曲瀲便關注平陽侯府,想看看還有什麼後續事情。

  相比曲瀲的上心,曲沁彷彿對此漠不關心——或者說她已經放下了一樁心事,並不願意再回憶上輩子的事情,整個人變得越發的從容安祥,甚至寧願將時間花在陪季氏去枯潭寺禮佛,也不願意去關注那些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的事情。

  曲瀲自然願意她如此,無論上輩子她經歷了什麼,過去便過去了,這輩子已經不同,不必放在心上影響了這輩子的生活。而她之所以關注,除了想知道後續情況外,也有些擔心駱櫻。

  可惜她雖然關心,但她到底是個生活在閨閣中的姑娘,能得到外界的訊息不多,甚至沒有打聽的渠道,這讓她有些氣悶,不由自主地便和紀凜通訊時,在紙條上抱怨了兩句。

  如今金烏已經成了兩人間的信使,雖說金烏送信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可是比起人工送信來說,快捷方便多了,也不那麼引人注目——因為兩人都是在夜裡通訊。

  她只是下意識地抱怨兩句,卻沒想到紀凜也回了她兩條訊息:一是五皇子等人被皇帝訓斥;二是駱太爺進宮與皇帝表忠心,交還手裡的兵權。

  曲瀲嚇了一跳,沒想到駱老太爺手中還留有這東西,莫怪皇帝對駱老太爺格外地縱容,如今駱老太爺藉著這事情將兵權交還,也絕了那群皇子們算計的心思,更在皇帝心裡得了個好印象,倒是落得個輕鬆。

  曲瀲覺得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她這麼覺得時,其他人卻不這麼認為,平陽侯府的幾位老爺覺得老太爺簡直是老糊塗了,差點沒抱著老太爺的腿大哭,讓他三思而行,這是他們家的最後底牌了,不可如此輕率地拋出去。他們家可不像鎮國公府,鎮國公死後,兵權交還皇帝手中,便成了光棍一條,鎮國公府之所以仍是榮寵不衰,那是因為有位讓皇帝敬重的淑宜大長公主。

  高宗皇帝雖然是個長壽的皇帝,但無子女緣,淑宜大長公主是皇帝在世不多的長輩之一,自然深得皇帝敬重了。他們平陽侯府可比不得鎮國公府,手裡要留些底牌才好。

  這些是駱櫻告訴她的。

  過了幾日,曲沁琢磨著事情差不多塵埃落定了,便藉口去探望駱老夫人,帶著妹妹去了平陽侯府。

  再見駱櫻時,曲瀲被駱櫻那副沉靜的模樣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曲瀲摸摸她的腦袋,覺得她好像轉性了,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貞靜嫻淑了?

  幸好很快駱櫻一巴掌拍過來,恢復了一些生氣,「別鬧了,我現在心情不好。」她坐在紅木嵌螺鈿花鳥的羅漢床上,悠悠地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好多,我爹娘整天躲在房裡說這說哪,讓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說著,她看向曲瀲,欲言又止,「那天……」

  「過去了。」曲瀲輕描淡寫地道。

  駱櫻抿著嘴,半晌方道:「阿姿已經沒事了,不過景德侯府還是和我家生了怨,怕是以後不再往來了。」

  曲瀲沒吭聲,卻想起了那晚姐姐和她分析的事情,知道皇帝不會樂見下面的臣子和手中有軍權的勳貴們抱成團的,這倒是預料中的事情。

  說了會兒話後,曲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對了,那天在麗景院時,被五皇子踹了一腳的那丫鬟呢?聽說是你七哥身邊伺候的,她……」

  駱櫻柳眉一豎,說道:「說她作甚?這種背主的東西……哼,死了也活該。」

  曲瀲頓時一怔,和她姐說的不符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37 PM

第89章

  可能是駱老太爺壽辰那天的事情讓駱老夫人累著了,曲家姐妹過來探望她時,她並沒有像平時那樣,留外孫女在平陽侯府小住,而是當天午時便讓她們歸家去了。

  和姐姐離開平陽侯府時,曲瀲的神色有些不好。

  「阿瀲,這是怎麼了?」曲沁柔聲問道,以為妹妹剛才在平陽侯府受氣了。想罷,她便想到先前從駱大奶奶那兒得到的訊息,疑心妹妹也知道了。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有駱櫻在,平陽侯府有什麼動靜,根本瞞不住妹妹。

  果然,便聽妹妹道:「我剛才聽阿櫻說,那天在麗景院時還有一個在那兒伺候的丫鬟,她是七表哥房裡的大丫鬟思蓮,她原是因為七表哥喝醉了被叫到麗景院來伺候的,在你和大表嫂救席姑娘時也幫了你們一個忙,原以為她是個好的,誰知道竟然會起了不該有的念頭,自己竟然去了五皇子那兒,然後爬上……咳,後來被五皇子遷怒,踹得吐血了。」

  曲沁只是看著她。

  曲瀲板著臉,又道:「阿櫻說,後來寧王要審那丫鬟,大皇子他們也同意,外祖父沒辦法,只得讓人拿那丫鬟下去審問,誰知她竟然說當時是你和大表嫂讓她去做的。」說到這裡,曲瀲也很氣憤,莫怪駱櫻氣極,她也十分憤怒。

  原本那丫鬟幫了曲沁她們一起將人救出來,是個識大體的,卻沒想到她竟然起了貪念,見五皇子喝醉了酒,人事不醒,竟自作主張去爬了五皇子的床,想搏一個沷天的富貴。

  若是這事情在曲沁她們將席姿救下來後就結束,那麼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會有那麼多後續的麻煩。縱使她起了貪念,被人審問時,一口咬定是五皇子欺辱她便是了,相必事情也不會這麼麻煩。偏偏她生了不該有的念頭,事後不成,卻因為害怕將曲沁和駱大少奶奶救人的事情供了出來。

  就算當時駱家有心維護,可憑那些皇子多疑的性格,怕早已認定這事情就是曲沁和駱大少奶奶做的,破壞了他們的佈局。雖說也因為他們自己理虧,表面上是不會找茬,也不會計較,可也不能保證背後不生氣遷怒報復。

  想必現在,她姐姐已經成了那些皇子眼中的壞事者。

  這也是駱老夫人難受的原因,原本外孫女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平陽侯府好,不想疼愛的孫子身邊的丫鬟竟然因為一念之差,竟害了外孫女。

  曲瀲拉住姐姐的手,輕聲道:「姐姐,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五皇子,行事都有些不甚光明磊落,我們定要小心。」她有些害怕那些皇子們的小肚雞腸,會來報復曲沁,甚至他們曲家。

  所以,她心裡也有些生氣的,甚至遷怒起駱承風,若非他喝醉了,被人送到麗景院稍作歇息,讓個心比天高的丫鬟伺候,貪生怕死,才會暴露了她姐姐和駱大少奶奶。

  曲沁見她憤憤不平,突然笑起來,拍拍她的手道:「沒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我處理得不夠周祥,算漏了人心,若是……那也是我該受的。」她嘆了口氣,雖不知道未來會如此,但不會比上輩子差了。

  不過,在五皇子他們動手報復之前,她得做點什麼才行。

  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她不知道會不會遷怒於她,但是五皇子定會心有不甘,遲早會動手的。在這之前,她可以先下手為強。上輩子那般困難的情況下,她都鬥得過他,這輩子提前掌握了他的弱點,不信還能讓他得逞。

  看她淡定的模樣,曲瀲不禁有些心急,按她的猜測,五皇子應該就是上輩子姐姐嫁的人了,而且還是間接導致姐姐早亡之人,一定不是個好相與的,再觀那天的事情,簡直就是個沒有三觀道德的陰險之輩,怎麼著也不能讓他因此仇恨姐姐。

  「好了,阿瀲,這事情你不必擔心。」曲沁安撫道:「剛才我見了外祖父,外祖父和我說了些事情,那幾位皇子因這事情,被皇上斥責,短時間內是沒空關注外面的事情了。你放心,外祖父心裡有數,不會放任的。」

  這和紀凜告訴她的不謀而合,但也不代表將來沒有危險,她總是有些擔心。

  曲沁怕她多想,忙轉移了話題,突然有些悵然地道:「外祖母雖然看著身子硬朗,可是這回的事情倒是讓她老人家十分傷心,看著都老了幾歲。」

  其實比起上輩子,那時外祖母因為她的事情而氣得暈厥,後來身體每況愈下,在她臨死之前,聽說外祖母身體已經不行了,如今只是因為景德侯府的事情而鬧得有些難受,其實比上輩子好多了。

  只是,她就這麼一個外祖母,雖然外祖母總是強勢地將她認為好的給她,卻也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關心她的長輩之一,自然希望外祖母的身體健健康康的才好。

  「外祖母會沒事的。」曲瀲忙安慰道,「她現在只是有些沒精神,過段日子就會好了。只要姐姐好好的,外祖母也會好的。」寬慰了她幾句後,曲瀲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剛才我聽阿櫻說,外祖父似乎精神也有些不好,打算過幾日便要回西陵苑去了。若是祖父不在,那……」

  想想,就覺得他們曲家還是不安全啊。

  曲瀲到底不是駱家的親外孫女兒,長輩沒招喚,她一般不會往前去湊,很是識趣。所以,她也不知道駱老太爺如今身體是什麼樣的,他將駱家最後的底牌交上去後,駱家以後會變得怎麼樣,根本預測不到。

  曲沁淡聲道:「外祖父的身體不好,京城紛紛擾擾,去西陵苑也好,十分安靜。不過你放心,外祖父人老心不老,很多事情他老人家心裡明白的。」說著,她心裡忍不住又嘆氣。

  對外祖父,她的感情有些複雜,誠然外祖父上輩子用手中最後的一點權利厚著臉皮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讓她不至於因為那些事情而陷入死局。可是她卻仍是不願意體諒,外祖父想讓她當皇子妃,也不過是賭一把,最後是賭輸了。

  這個世界,能不計目地對她好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而外祖父,卻是有目的地對她好,讓她敬也不是、怨也不是,或者依然敬多過怨一些。如今,沒了她摻和進去,外祖父又瞧不上駱槿皇子側妃的身份,這輩子怕是沒有上輩子那麼多的思量了。

  這樣也好,外祖父沒有那麼多思量,也能安心養病,盯著幾位舅舅,讓他們別再上躥下跳,摻和進那群皇子中,徒惹是非,給駱家招禍端。

  曲瀲還是沒覺得被安慰到,懷著憂慮的心,她們回到雙茶衚衕的曲家。

  季氏見她們沒被駱老夫人留在平陽侯府小住,頓時有些意外,忙詢問駱老夫人的身體情況,得知她只是因為年紀大了,精神有些差,方才鬆了口氣,雙手合什,念著菩薩保佑什麼的。

  曲沁見到季氏這副誠心誠意高興的模樣,心裡暗暗搖頭,這個世界上像季氏這般心懷寬廣到不計個人得失的人十分稀少,也因為太過稀少了,雖然她有些行為並不認同,卻在心裡漸漸地拿她當成母親看待——只是這位母親有些不爭氣,偶爾需要兒女們照顧。

  晚上曲湙回來,見兩個姐姐今兒都在,不禁有些吃驚,等聽說是駱老夫人身體不適才沒有留她們,心裡頓時瞭然。

  駱老夫人的身體素來很好,昨兒晚他回家途中遇到駱承風,還和也聊了下,自是知道駱府的一些情況。此時駱老夫人這麼做,他認為是平陽侯府有意疏遠他們,心裡倒也沒什麼不舒服,只怕兩個姐姐多想。

  誰知他看了會兒,發現兩人和平常差不多,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得了,別看了,我們很好。」曲瀲掐了下弟弟的嫩臉,讓他年紀輕輕的,別像小老頭兒一樣愛操心。

  曲湙不喜和姑娘家動手動腳,就算是親姐姐,如今長大了,也有些赧然,忙退後幾步,嘟嚷道:「二姐又掐我,我已經長大了,可不是小時候那樣了,我是一家之主,你要尊重我。」

  「是是是,知道了。」曲瀲沒啥誠意地說。

  一家人說說笑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不過曲沁和曲瀲都心裡揣著事情,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有些沉靜。

  不過比起曲瀲的憂心忡忡,曲沁很快便恢復自然,每日除了處理家中的事務,教導妹妹管家理事外,偶爾得空了,還會陪季氏一起去枯潭寺禮佛,將以前曲瀲的工作攬過去了。而季氏也是個凡事只看表面,對萬事不經心的,見繼女和她好,心裡喜得跟什麼似的,天天都笑意盈盈的。

  曲瀲原本只是因為孝順才會由著母親去折騰,陪她禮佛什麼都是孝舉,如今曲沁接替了她的工作,又見母親那般高興,她自然樂得輕鬆,宅在家中不出門。

  就在曲瀲琢磨著該怎麼杜絕五皇子等人的事後報復時,淑宜大長公主讓人過來遞話,叫她去鎮國公府作客。

  曲瀲聽了十分高興,並不是因為能去鎮國公府陪淑宜大長公主,而是方便她找紀凜。看來看去,她發現能幫自己的人很少,自然就想到了紀凜,決定將那日的事情與紀凜說一說,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曲瀲就怕那些皇子喪心病狂,連一個女人也不放過。從席姿的事情來看,她覺得那些皇子根本不拿女人當人看,要弄死一個侯府的外孫女更是輕而易舉。

  將自己打扮好後,等鎮國公府的馬車過來接她,曲瀲和家人告別後,便高高興興地去了鎮國公府。

  到了鎮國公府,又是明珠來迎她。

  跟著明珠去寒山雅居的路上,曲瀲笑著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情況,又問候了鎮國公、鎮國公夫人的身體情況,將鎮國公府大大小小的都關心了一遍。等明珠一一答後,她又問道:「不知公主那兒現下有什麼人?我今兒來得匆忙,也不知道會不會失禮。」

  她說著,微微低頭,一副靦腆羞澀的模樣。

  長得好看的蘿莉妹子總會輕易地獲得旁人的好感,加之明珠也有心和曲瀲交好,便笑道:「這會兒夫人和二夫人、語小姐都在公主身邊伺候呢。」

  知道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也在,曲瀲馬上打起精神。

  等進了寒山雅居,曲瀲笑得憨憨的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然後又規規矩矩地給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請安,然後是二房的嫡女紀語上前來給她請安。

  「一陣子不見,曲姑娘長得越發的俊俏了,還是母親會挑人。」紀二夫人笑盈盈地奉承著,很低階的奉承,但是卻讓人聽了心裡舒泰。

  鎮國公夫人卻道:「她小孩子家的,模樣兒還沒長開,弟妹莫要過於誇讚,小孩子家的可承受不住。」說著,她的目光在溫馴地微笑的少女臉上轉了一圈,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紀二夫人忙嗔怪道:「母親,您瞧大嫂,自個有這般俊俏的兒媳婦,卻怕我們嫉妒似的,定要謙虛一番,俗不知越是謙虛,指不定心裡越是高興呢。」

  鎮國公夫人被紀二夫人嗔得臉色微僵。

  淑宜大長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拉著曲瀲的手道:「你伯母就是這樣的性子,最愛謙虛了,你也別放在心上。」

  曲瀲順從地道:「我知道了。」然後抬頭朝臉色僵硬的鎮國公夫人微微一笑。

  鎮國公夫人:「……」

  眾人彷彿沒有看鎮國公夫人心塞的模樣,繼續聊得和樂融融。

  曲瀲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聽著紀二夫人笑語如珠,幾乎句句都能戳中人的癢意,忍不住要被她逗笑,是一個和駱四夫人一般能說會道的婦人,這種人一般長袖善舞,活得十分瀟灑自在。

  說了會兒話後,淑宜大長公主便對孫女道:「阿語,今兒天氣好,帶你家曲姐姐去外面院子裡逛逛。」

  紀語起身,笑盈盈地應了一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42 PM

第90章

  紀語是鎮國公府二房的嫡女,因為鎮國公府現在還沒有分家,所以也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在鎮國公府的地位不一般,很得長輩們喜歡。她的容貌肖似紀二夫人,但是性子較為內斂,沒有紀二夫人那般能說會道,看著就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

  得了祖母的吩咐,她便以主人的身份,很盡職地帶曲瀲到院子裡逛,和曲瀲介紹周圍的環境。

  紀語比曲瀲小一歲,兩人也算得上是年齡相近了,很容易便能湊到一起,有共同話題。曲瀲再次發揮了哄小姑娘的技能,很快便將紀妹子哄得對她一聊如故,不過半個時辰時間,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人看待。

  曲瀲知道淑宜大長公主讓紀語陪她的原因,是想讓她和未來的小姑子打好交道,曲瀲知道這種事情以後是躲不過的,所謂嫁人,可不只嫁一個男人,是兩個家庭的聯合,還要顧及丈夫的家庭。她自然很樂意提前和小姑們打好關係,方便以後她稱霸鎮國公府後院的行動。

  曲瀲會哄人,紀語也有心交好,所以兩人的感情很快便好得沒話說。

  在紀凜定親時,紀語便得了母親的叮囑,不管大堂兄將來的媳婦是什麼模樣的,都要交好她。畢竟二房將來是要分出去的,若是分家了,紀語便不再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倚仗的還是鎮國公府。紀凜是長房長子,若是沒什麼意外,將來會繼承鎮國公府,自然要交好他。

  所以,紀語早就聽從母親的意思,和未來大堂嫂打好關係。幾次見面,她覺得這未來的大堂嫂美貌自不必說,性子似乎也頗為溫柔嫻淑,看著也不難相處,心裡鬆了口氣。今天她來作客,難得有機會和她相處,發現這位未來的大嫂,似乎很會哄人開心?

  現在已經暮春時節,陽光已經帶上了熱意,逛了會兒,兩人便到院子裡的涼亭去吹風,自有丫鬟婆子鋪好錦緞面的坐墊,桌上擺上了茶果點心。

  「曲姐姐嚐嚐這釀果子,是家裡的廚娘做的,是用去年還未成熟的山楂果洗淨後,取山間的清泉煮沸,添了雪糖一起釀,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紀語笑著介紹道。

  曲瀲朝她微笑,「那我要嚐嚐了。」

  兩人正就著桌上的茶果說話時,突然見到遠處抄手遊廊走來的人,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唇紅齒白,很是漂亮,不過那樣貌卻和鎮國公有幾分相似。只稍一眼,曲瀲便認出這是紀凜的庶出弟弟紀衝。

  紀衝看到坐在亭子裡的她們,便走過來,對紀語叫了一聲「大姐姐」,又對曲瀲道:「我就說今兒祖母這兒怎麼熱鬧起來了,原來是曲姐姐來了,曲姐姐難得來一趟,可見到我大哥了麼?」說著,臉上露出揶揄的神色。

  曲瀲起身,朝他抿嘴微笑,細聲細氣地道:「承蒙公主不棄,特地邀我過來作客,並未見到紀公子。」

  紀衝見她規規矩矩的,眼裡有些黯沉,仗著年紀小,打趣道:「怕是今天曲姐姐見不到了,我聽管家說,大哥今兒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真可惜呢。」他像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朝曲瀲眨了下眼睛,「曲姐姐你放心,大哥若是回來,我會讓人過來告訴你一聲的。」

  曲瀲低下頭,一副害羞得說不出話來的侷促模樣。

  紀語有些不悅地道:「衝弟,你怎麼能這麼打趣人?小心我告訴大伯母。」

  紀衝笑嘻嘻地道:「大姐姐你又愛唬人了,母親可喜歡曲姐姐了,巴不得曲姐姐快快及笄好娶進門來,母親聽到我這麼說,一定不會生氣的。」

  曲瀲心裡咧了咧嘴,真是睜眼說瞎話,鎮國公夫人對她的不喜,凡是見過的人都知道了。

  紀語戳著他湊過來的臉,嗔怪道:「你就愛胡說,怎麼不在大哥面前胡說?」

  紀衝趕緊縮了縮脖子,嘟嚷道:「我可不敢……」

  說了會兒話,紀語知道紀衝是過來給祖母請安的,便趕他道:「快去快去,稍會祖母要歇息了。」
 
  紀衝朝曲瀲笑了下,便起身離開了。

  等紀衝離開後,曲瀲這才抬起頭,看了眼紀衝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不置可否。

  紀衝是鎮國公的庶子,卻養在鎮國公夫人身邊,以嫡子規格來教養的,比之紀凜這嫡長子都不差。她雖然不知道鎮國公夫人在想什麼,已經有了親生兒子,還要將庶子抱養在身邊,這種舉動,只會養大一個人的心。

  紀語似乎也不太想談紀衝的事,等他一離開,便又和曲瀲扯到了別的事情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午時,便擺膳在寒山雅居,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和紀語等都在寒山雅居陪淑宜大長公主一起用膳,難得寒山雅居如此熱鬧,讓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高興。

  紀二夫人便湊趣道:「今兒我們都是託了曲姑娘的福了,多虧了曲姑娘,咱們才能來母親這兒蹭頓飯,母親以後可要多叫曲姑娘來作客才好。」

  紀二夫人這般說也是有原因的,淑宜大長公主喜靜,平常時候連兒子都不太樂意見,兒媳婦們晨昏定省的規矩都免了,很少能來這兒,能過來的,也只有自幼被淑宜大長公主養大的紀凜罷了。

  「瀲兒就是不來,我這兒也沒少你一頓飯。」淑宜大長公主笑嗔道。

  「可是不一樣,曲姑娘一來,多了個人,吃飯也更香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婆媳相得,倒是顯得鎮國公夫人一個人坐在那兒端的冷豔高貴,十分不合群。可是淑宜大長公主彷彿沒瞧見一樣,紀二夫人倒是有心多說幾句,奈何鎮國公夫人不給面子,只得作罷。

  雖然看著不和諧,但是卻莫名地又有一種默契的和諧,讓曲瀲心裡感覺到十分怪異。

  曲瀲和紀語坐在一起,兩人微笑傾聽長輩們說話,長輩詢問到時,方才開口回話。

  午膳過後,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散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曲瀲這次同樣被安排在寒山雅居隔壁的客院歇息。

  曲瀲躺在床上,想起去年和紀凜定親後不久,隨淑宜大長公主進宮給太后請安回來後,也是在這間客房歇息,然後因為那事,才懷疑起紀凜是雙重人格。那時候紀凜對她做的事情簡直邪惡之極,讓她惱怒不已。

  時間果然能沖淡很多事情,也讓人不斷地向前看,如今再舊地重遊,她已不再惱怒了,反而在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後,明白紀凜的為人,漸漸地開始了接受那個人是雙重人格的事情。只是思索了很久,她現在仍是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他的兩個性格。

  畢竟,她沒有什麼機會和他相處,沒辦法針對他的兩面性做出確切反應。

  就在她思索著今天能不能再見到紀凜,若是見到紀凜時會是他的哪個人格時,外面響起了壓低的說話聲,曲瀲打了個機靈,連忙坐起身來。

  剛坐起身來,便見通往外室的門口的青色細布簾子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了,然後是一個少年走進來。

  曲瀲:「……」

  那人走進來,見床上的少女衣服穿得整齊頭髮都沒亂的模樣,不禁笑起來,用一種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自信的口吻道:「你這剛要歇息呢,還是特地等著我來?」

  曲瀲木著臉看他,竟然無法否認他自戀的語氣。

  她就是怕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情,所以衣服未換頭髮未散,不管誰闖進來,都不會讓人見到她狼狽的一面。可是這種正裝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好像也有特地等他來的感覺一樣,讓她有些心塞。

  紀凜見她並未睡著,便走到窗邊的大炕上,拍拍身邊的位置,朝她道:「過來,陪我坐會兒。」

  見他這麼禮貌,曲瀲此時有求於他,也不好太計較,起身趿了鞋子,便也坐到炕上,不過和他隔了一個炕幾,距離他有些遠。

  「不給我倒杯茶麼?」他含笑看著她,眸色深沉,「我剛從外面回來,聽說你來了,便過來了。」

  曲瀲琢磨不透他此時的語氣是不是在博取同情,還是想要削減她的防備,不過仍是下了炕,去了外室。見外室裡候著的碧春和宮心,曲瀲絲毫不意外,碧春有些忐忑的樣子,宮心倒是很淡然。

  「姑娘。」碧春見她出來,馬上起身喚了一聲,有些擔心地看向通往內室的門口。她總覺得這不合規矩,生怕被人知道。

  曲瀲朝她安撫地笑了下,對宮心道:「宮心,你送壺茶過來。」

  等宮心沏了茶過來,曲瀲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紀凜慢慢地喝了半盞茶,方才笑望著她,說道:「說吧,今天有什麼要問我的?」

  聞言,曲瀲有些驚訝的模樣,又聽他道:「若是沒事,你今天可不會對我這般客氣討好。」他端著茶盞,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高深莫測地盯著她,那種目光,讓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覺得自己瞬間被他壓得死死的。

  不過曲瀲今兒過來確實是找他有事,這才是她對他這般客氣討好的原因。雖然不是第一人格的溫和的紀凜,但她知道他兩個人格是互相知道對方的,和他說也一樣。

  當下,曲瀲便將上回駱老太爺壽宴時自己姐姐做的事情告訴他,又說了那個丫鬟後來反咬一口的事情,有些不安地道:「我不知道幾位皇子的性子如何,可是五皇子吃了這麼大的虧,怕要恨死我姐姐了,我有些擔心……」

  紀凜安靜地聽完她的話,等她拿那雙美眸瞅著自己,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說道:「你擔心什麼?」

  曲瀲扁了扁嘴,說道:「他們是天家皇子,我擔心的可多了。」見他什麼都不說,曲瀲有些洩氣,果然是第一個人格比較好相處,這種時候,怕他早就安慰她了,同她細細地分析了。

  「過來,給我抱一下,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他朝她笑瞇瞇地說道。

  曲瀲木著臉,定定地看著他,心裡將他一陣臭罵。

  他好整以瑕地看著她,似乎等著她作選擇。

  曲瀲橫權了下,很爽快地跳下炕,然後撲進他懷裡。她安慰自己,反正自己臉皮厚,抱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她也喜歡紀凜,雖然這個人格很惡劣,但是這也是紀凜,還是她賺了。

  這麼安慰自己的時候,聞到他身上那種有些清爽的安神香的味道時,雖然這種香料自己也在用,可是總覺得在他身上的味道比較清爽,讓她仍是有些不自在。然後就感覺到腰間被人攬住了。

  「你為了你姐姐,可真捨得犧牲。」他低首在她耳邊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個戀姐的。」

  曲瀲突然有些發寒,聽出他話裡森森的寒意,怕他思想不純潔想歪了,開始胡扯道:「我們姐妹相依為命,自幼姐姐護我極多,我自是敬重她,知道她有危險,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就像公主若有危險,你也不會無動於衷一樣。」

  她特地拿淑宜大長公主來說項,猜測著淑宜大長公主應該知道他的祕密的,而在知道孫子是個雙面人後,淑宜大長公主仍這般愛護他,想來在他心中也佔據著頗重的地位,不管哪個人性,就算天生殘暴,在來自長輩無私的關愛中,也有柔軟的一面吧。

  等聽到他哼了一聲,曲瀲便發現自己猜對了。

  「你果然是個慣會耍心機的。」他狠狠地在她腰間掐了下。

  曲瀲差點彈跳起來,卻被他狠狠地按住,臉上有些紅,就想要掙開,可惜力氣沒他大,被他制止了。

  被他抱了會兒,曲瀲有些不自在地道:「可以了吧?」

  他沒放開她,而是親親熱熱地抱著她入懷,輕輕地撫著她的頭髮,說道:「這事你不用擔心,你姐姐聰明著,難道你沒有發現她近來頻頻出府?」

  「她不過是陪我娘去枯潭寺禮佛。」曲瀲下意識地回答道。

  「這就對了。」

  什麼意思?曲瀲有些懵。

  然後又聽他說道:「駱老侯爺是個聰明的,他能做出犧牲,將這件事情壓下,讓皇上對他感覺到愧疚,這比將那些皇子們的行為揭露出來更得皇上的心。你放心,皇上這次私下發了話,不管哪個皇子,都不會冒然出手的,若是你姐姐出了什麼事情,不說駱老侯爺會藉此事來生事,皇上也會難堪。」

  最後,他對她道:「這些不是你該去煩惱的事情,你不要小瞧駱老侯爺,他是老了,但卻是個老狐狸,若是哪位皇子再敢對駱家和你姐姐出手,後果可不會太美妙。明白了麼?」

  曲瀲呆滯地看著他低下來的臉。

  他在她臉上摸了摸,笑道:「那你仔細想想。」

  於是曲瀲藉機躲開他,跑到一旁去整理他說的事情了,過了會兒,才抬頭對他道:「我明白了。」

  紀凜剛要露出一個笑容,又見她蠢蠢地問道:「對了,你知道我姐姐做了什麼嗎?」她姐姐是個重生的,祕密極多,以姐姐的性格,想來上輩子定然會留下什麼後手,成了她這輩子的金手指,就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有時候,女人難得犯蠢,更容易讓男人萌發一種變態的愛慾,此時曲瀲便好好地體會了一次,被他又再次狠狠地抱住,讓她大驚失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1:53 PM

第91章

  等紀凜滿意地離開,曲瀲氣得將炕上的大迎枕拿過來當成那人使勁兒地捶。

  「姑娘……」碧春的聲音弱弱地響起。

  曲瀲扭頭看去,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讓有些膽怯的丫鬟嚇得趕緊將腦袋縮回去,青色細布簾子晃了晃。曲瀲看得有些無語,想起剛才的事情,又有些憤憤不平,怒聲道:「還不進來?」

  碧春小心地掀開簾子進來,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發現她除了臉蛋紅潤一些外,渾身上下整整齊齊的,似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想來紀公子還是很守禮的。

  「姑娘,你沒事吧?」碧春過去,順手接過那隻被猛捶過的可憐迎枕。

  曲瀲睨她,「剛才有客人來,你怎麼不先進來稟報一聲?」

  碧春委屈地道:「奴婢是想進來稟報的,可是不知為何,被紀公子看了一眼就覺得腿有些發軟,後來又被宮心姐姐給拉住了。不過姑娘你放心,奴婢剛才就守在那兒,如果你發生什麼事情,叫喚一聲,奴婢馬上會進去英勇地救您的。」她討好地說,「姑娘,應該沒有什麼意外吧?」

  迎著碧春純潔的眼神,曲瀲老臉有些紅,自然不好意思將那所謂的「意外」告訴她了,只能含糊道:「沒有。」

  碧春馬上笑起來,給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奴婢也覺得紀公子應是個守禮的君子,而且今兒他也是聽說姑娘來了,剛從外面回來後,都來不及回去歇息,便巴巴地過來探望姑娘了,可見是個有心的。」

  最重要的是,作丫鬟的,自然希望自家姑娘和未來姑爺多培養感情,以後成了親,感情才好。

  曲瀲扯了扯唇角,若是第一人格的紀凜,她很願意相信他是為了自己巴巴地趕過來,可那是第二人格,端的妖孽凶殘,又詭譎狡詐,能相信麼?

  「你又知道了?」曲瀲捋了捋頰邊的碎髮,沒好聲氣地道。

  「自然,這是宮心姐姐說的。」

  曲瀲:「……」

  曲瀲對自家丫鬟的智商很是擔憂,但看她樂呵呵的模樣,又有些無可奈何,最後只道:「如果你能學得宮心一半,我也安心了。」瞧瞧人家的丫鬟,再瞧瞧自己的丫鬟,曲瀲有些心塞。

  碧春笑嘻嘻地道:「這個姑娘放心,等將來您嫁過來了,奴婢便能和宮心姐姐請教了。不過,那時候也不知道宮心姐姐會不會已經許配人了,還是……」說著,窺了她一眼,沒將那個可能說出來。

  曲瀲沒多想,趴在炕上,想著剛才紀凜離開時透露的事情。

  等下午淑宜大長公主午覺起來後,曲瀲便又過去陪她老人家說話,紀語也過來了,兩人伴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一起討論著花樣子。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都沒有過來。

  「我見過曲姐姐做給祖母的額帕鞋襪,針腳細密,花樣也多,又好看。」紀語有些羞澀地道:「如果曲姐姐方便的話,倒想請教曲姐姐一番,望曲姐姐莫要嫌棄才好。」

  曲瀲笑道:「語妹妹想學我自是要教的,到時候公主能穿上語妹妹做的鞋襪,想到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是也是在我的教導下做出來的,我心裡就高興。」她抬頭,朝坐在旁邊聽她們討論的淑宜大長公主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過來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這丫頭,越發的促狹了,難不成你希望我身上穿的用的,都要和你沾點關係不成?」

  「哎呀,那就更好了。」曲瀲沒臉沒皮地道:「若是可以,我都巴不得自己會種田會做菜會織布會打首飾會做傢俱會建房子……這樣公主吃的用的都和我有關啦。」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語瞬間笑得東倒西歪,淑宜大長公主指著曲瀲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道:「我現在才知道,厚臉皮是怎麼回事。」

  曲瀲馬上正經道:「我這是孝順您,您怎麼能說是厚臉皮呢?」說著又不依起來,讓淑宜大長公主笑得越發的停不下來。

  紀語看著曲瀲毫無壓力地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說話,心裡有些羨慕。她這位祖母,脾氣素來剛強,記憶裡的她很少有笑模樣,抿直嘴巴時,顯得嚴肅又可怕,除了大堂哥外,每個人在祖母面前,都戰戰兢兢的,連大伯和父親三叔都是如此。

  似乎自從大哥定親以後,寒山雅居這才熱鬧了一些,然後大哥定親的曲家姑娘進府來作客,都會被祖母留在身邊,她竟然並不害怕祖母,還能在祖母面前輕鬆地說笑,讓她十分羨慕。

  她們這些晚輩雖然平時也做些針線孝順祖母,但是祖母只是讓人收著,並沒有用過,直到聽母親不可思議地說祖母竟然穿上了曲瀲做的衣裳鞋襪等東西,才讓鎮國公府的人意識到,祖母是如何抬舉這位曲家姑娘。

  這也是母親特地叮囑她要交好曲瀲的原因。

  在鎮國公府,就算淑宜大長公主避門不出,對家中大小事務並不上心,可是卻沒有人敢唬弄她老人家,也沒人敢干涉她老人家的決定。所以祖母要抬舉誰,那便是真的抬舉,其他人都要靠邊站。

  紀語小心地打量著對祖母笑得俏皮的曲瀲,雖然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祖母為何抬舉她,可是單是這份敢在祖母面前說笑逗祖母開心的勇氣,也實屬難得了。

  直到傍晚時分,曲瀲才告辭離開。

  離開之前,她和紀語約好了過半個月會過來指點她的針線,淑宜大長公主笑看著她們,似乎極為喜歡小姑娘們聚在一起玩耍說笑,由著她們親親熱熱的。

  等曲瀲出來時,依然是明珠來送她。

  剛出了寒山雅居,便看到寒山雅居前的那株高大的海棠樹下站著的少年,見到她們,他臉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那笑容彷彿融入了夕陽的餘輝中,只餘無限的暖意,讓人忍不住跟著微笑。

  他的笑容總是能感染人。

  曲瀲看到他,便知道此時是那個如同陽光般溫暖美好的紀凜,最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存在。

  「瀲妹妹,你這是要回去了?」紀凜走過來。

  曲瀲低低地應了一聲。

  「我送你一程吧。」紀凜說道,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忙退後一步,朝他福了福身,笑道:「既然有世子相送,那奴婢就偷個懶了,希望曲姑娘莫要見怪。」

  曲瀲忍住嘴角的抽搐,笑道:「不會不會,謝謝明珠姐姐,每次都要勞煩你。」

  待明珠離開後,紀凜便送曲瀲出去,隨行的丫鬟婆子遠遠地跟著。

  曲瀲小步地走著,她很快便發現身邊的少年細心地放慢了步伐,怕自己跟不上。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能發現他細心體貼的一面,簡直就是個絕世暖男,真是讓人很難對他發脾氣,先前被另一個人格弄出來的火氣,在這樣的少年面前,又輕易地洩了。

  果然是一個人格惹毛了她,馬上就換另一個人格來安撫麼?不知為何,曲瀲突然覺得自己將來若真的嫁給他,婚後的生活有點慘的樣子。

  「今兒怎麼樣?還好吧?」紀凜又溫聲問道。

  「挺好的。」曲瀲簡單地答道。

  紀凜發現她有些退避的動作,想起中午時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禁有些窘迫,又道:「祖母只是看起來嚴厲,其實人很好相處的,只要真心孝順她老人家,她會知道的。瀲妹妹是個很真誠的人,真心待人,祖母極是喜歡你這樣。」

  曲瀲臉皮很厚地點頭,反正她也是真心想要孝順淑宜大長公主的。

  紀凜見她毫不羞澀的模樣,不禁笑起來,只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又有些淡,繼續道:「母親素來話少,若是她說了什麼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曲瀲繼續點頭,她才不會將不喜歡她的人的話放在心上呢。不過紀凜有這樣的親生母親,還真是挺倒楣的。來鎮國公府幾次,她差不多將鎮國公夫人的性子摸清了,發現她不僅不喜歡她這個空降的未來兒媳婦,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太理睬的。

  正想著,就聽紀凜繼續道:「瀲妹妹,那件事你不必擔心,大皇子他們有了這次的教訓,為了避嫌,不會輕易再做什麼。就是五皇子……」

  曲瀲看他,見他面有猶豫,忙道:「他怎麼樣?」

  紀凜見她緊張,安撫地笑了下,說道:「五皇子行事比較激進,可能會有所不甘,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人盯著他。我已經讓人傳話給襄夷公主了,她自會知道怎麼做。」

  曲瀲結合午時他說的話,終於恍然大悟。

  這次幾位皇子在駱老太爺的壽辰上幹的事情,雖然沒有抖出來,但到底是有失德行,往大了說是肆意妄為不將功臣放在眼裡,往小了說,兄弟不和,是皇家大忌的事情,怕是皇上也為此而氣得不行。

  這其中,難不成還有襄夷公主推動的?襄夷公主素來深得皇上寵愛,猶在皇子之上,若是她去皇上面前說點什麼,對那些皇子可不好。

  而能讓宮裡的襄夷公主出面,怕也只有紀凜。

  將事情想了一遍,曲瀲很快便發現,其實紀凜在事情發生後,已經將事情安排好了,並不需要她擔心。也因為這事情涉及到她姐姐,所以他才會如此快速地出手。

  想到這裡,曲瀲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少年,千言萬語,道不盡心中的感受,只能感激地道:「紀哥哥,謝謝你。」

  紀凜朝她笑了笑,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沒有說的是,那天在平陽侯府見到她時,發現她那般憤怒的模樣,讓他心裡很不好受。他認識的曲瀲,小時候是個白白嫩嫩的可愛女孩,有些狡黠可愛,生氣時會擼起袖子直接揍人,長大後是個大姑娘了,不再打人,可是性子也沒什麼變化,有時候還會裝賢良裝柔弱,但是笑起來時,像會發光一樣,可愛俏皮。
 
  可是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那般憤怒的模樣,讓他心裡不好受。

  他還是喜歡看她微笑,就算是平時裝模作樣,也不失可愛。

  到了停放馬車處,曲瀲由著丫鬟扶她上馬車,等聽到車外少年叫她的聲音,便伸手撩起五彩錦緞的簾子,看著站在馬車前的少年。

  「瀲妹妹,祖母不愛出門,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陪她說話,你若是有空,便多過來。」少年一雙溫潤明澤的眼睛默默地看著她,瞳孔裡倒映著她的面容,讓她幾乎以為他將自己看到了心裡。

  曲瀲被他看得臉皮有些發熱,強行鎮定,朝他應了一聲,忙將簾子放下。

  等馬車離開了鎮國公府後,曲瀲用手拍拍臉,讓臉皮別那麼燙。

  「姑娘,你很熱麼?」碧春拿扇子給她打扇,如今已是四月份,京城的四月漸漸開始變熱了。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心裡卻被剛才那少年的行為弄得軟得一塌糊塗。果然溫柔體貼的人,誰都拒絕不了。

  而今天之行,也讓曲瀲了了一樁心事。雖然她也不確定五皇子以後會不會報復她姐姐,但是有紀凜讓人看著,宮裡還有襄夷公主幫忙,就算以後五皇子想做點什麼,他們也能提前得到訊息。

  心情放鬆下來後,等回到家裡,曲瀲看到家人,更高興了。

  「阿瀲的心情很好,莫不是今兒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曲沁打趣道。

  「這是自然。」曲瀲將她拉回房裡,將今日紀凜告訴她的事情都說了。

  曲沁安靜地聽著,等妹妹說完,笑道:「我就知道紀公子是個有心人,你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以後要和紀公子好好的,切不可再和他置氣了。」

  曲瀲錯愕,「我幾時和他置氣了?」

  曲沁這才反應過來,這輩子妹妹還沒有嫁給紀凜呢,不禁有些汗然。對於妹妹和紀凜的事情,她好像總會忍不住被上輩子的記憶影響,特別是上輩子妹妹和紀凜就像歡喜冤家一樣,時常好得濃情蜜意恨不得兩人成一體,時常又會因為一點小事莫名置氣,讓她有些頭暈腦脹,不明白紀凜那般溫和的性子,妹妹怎麼還要和他置氣?不過結果兩人又會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曲沁當時總會被兩人弄得有種累覺不愛的感覺。

  「我這不是提醒你以後注意麼?」曲沁有些窘迫地道,覺得這輩子妹妹和紀凜的感情似乎更好,應該是因為很多事情和上輩子已經不一樣了。

  曲瀲沒追究這事情,問道:「對了,姐姐,這幾天你常出門,是去做什麼了麼?」

  曲沁彈了她額頭一下,避重就輕道:「哪有做什麼?就是陪母親去枯潭寺禮佛。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洗漱歇息吧。」

  曲瀲最後也沒能弄明白姐姐神神祕祕地去做了什麼,只得暫時將它放下。

  直到過了整個炎熱的夏天,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曲瀲也慢慢地將五皇子可能會報復的事情放下。

  秋天,秋實累累,在曲瀲又被淑宜大長公主接去鎮國公府,帶著紀語去摘海棠果時,卻不想襄夷公主終於解禁了,又跑了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00 PM

第92章

  整個夏天,曲瀲成了鎮國公府的常客。

  在鎮國公府裡,她最喜歡的地方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寒山雅居的安息室裡。寒山雅居本就建在半山坡上,雖然顯得過於空闊,使它顯得有些冷清孤寂,沒有太多的人氣,可是卻更清涼。它的山風比不得野外,但是卻比京城其他地方的要舒服多了,而安息室裡四個角落都會固定放上冰盆子,將室內的溫度弄得溫溫涼涼的,在這像蒸籠一樣的夏天,簡直是人間享受。

  曲瀲每次來,都要窩在這裡喝上一杯冰鎮過的酸梅湯,趴在炕上不想起來,每每都會被淑宜大長公主拍著她的背笑話她像隻蟲子一樣,然後她會很厚臉皮地說,這是苦夏沒辦法,很快又將淑宜大長公主逗笑了。

  初見時,淑宜大長公主那副凜然尊貴的模樣將她嚇得不行,可是當漸漸接觸後,發現這不過是個習慣了孤獨的老人,而且也很好哄,只要忍住畏懼,真心相待,她也會像個好長輩一樣愛護晚輩,讓曲瀲漸漸地拿她當祖母一樣對待。

  ——反正她以後嫁過來了,淑宜大長公主也是她的祖母了。

  老實說,淑宜大長公主滿足了曲瀲兩輩子對於奶奶這種長輩的幻想,雖然這位祖母平時高貴威嚴,生起氣來嚇得人戰戰兢兢,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當摸清了她的脾氣,知道怎麼順毛摸後,很快便能在她老人家面前如魚得水。

  至少,曲瀲現在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是越來越自在了。為此,紀凜還曾有一次笑著對她說:「不知情的,還以為那才是你祖母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溫和,俊麗的臉龐上流溢著一種讓人心折的柔色,讓人打從心底裡喜愛起這名少年來。不過讓曲瀲臉紅的是,他話裡話外還透露一個意思,便是讓她快點及笄,好將她娶進門來,到時候淑宜大長公主就真的是她的祖母了。

  來鎮國公府的次數多了,曲瀲漸漸也放開了自己,將這兒當成了另一個可以正常往來之處,同時也減少了去平陽侯府的次數。

  自從上回駱老太爺的壽辰後,平陽侯府在京城中沉寂了許多,平陽侯府的人也不太在外面行走了,就算出外行為也低調了許多,不若以往般張揚。不說曲瀲因為淑宜大長公主插手不再像以前那般頻頻往平陽侯府走動,就是曲沁這親外孫女也不常去了,反而是待在家裡,除了陪季氏禮佛外,便安心待嫁。

  明年三月便是婚期,如今也不過半年的時間,曲沁開始準備自己的嫁衣。也因為如此,不像過去一般去平陽侯府倒也沒有人說。而駱老夫人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接外孫女過去了,曲沁對此雖然有些悵然,卻也很快便接受了。

  比起曲沁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出門也是陪季氏去寺裡上香,曲瀲反而過於活沷好動了,只要淑宜大長公主派人來接,她從來沒有拒絕過,都是高高興興地出門。不過,季氏和曲沁都對此樂見其成就是了。

  還未成親,淑宜大長公主便這般抬舉曲瀲,對曲瀲只有好處沒壞處。況且這也是在成親之前多和鎮國公府的人認識,以後嫁過去時,就不用像其他的新嫁娘一般,到了夫家兩眼抹黑,被人欺負後有苦說不出。

  所以,大家都樂見其成,曲瀲也只好繼續攻略鎮國公府了。

  秋高氣爽,京城的氣溫也漸漸地降低,白天雖然仍是有些餘熱,但是夜晚已經不會讓人熱得難以入睡。這種涼爽的天氣,十分適合登高望遠,或者出行旅遊賞景。

  曲瀲也不像夏天時,因為天氣熱不喜歡出門,所以在來鎮國公府,見到寒山雅居外的園子裡的海棠果成熟了,便叫上紀語,兩人歡快地去採摘了。

  粗使婆子搬來了梯子,架到海棠樹下,讓兩人可以爬上去摘。不過曲瀲一看到要爬到梯子上去,臉色便有些發白,最後只道:「我有些怕高,語妹妹上去摘好了,我就摘旁邊的那些低矮的。」

  在紀語眼裡,曲瀲雖然長得柔柔弱弱的,但是和她相處久了,會發現她簡直就是個皮實的,原本以為她爬個梯子也不在話下呢,沒想到會嚇得臉色煞白,這一刻,還真是和她那模樣兒相配。

  紀語也沒有強人所難,當下笑道:「那好吧,曲姐姐你去摘低的那些,高的由我來。」說著,她挽起袖子,一副雄壯威武的模樣去了。

  曲瀲看得汗顏,似乎自己又無形中將個端莊賢淑的姑娘帶壞了。不知道紀二夫人發現自己女兒變成個女漢子後,會不會再阻止她們往來。

  就在兩人歡快地摘海棠果時,從月亮門中轉進來了一群人,曲瀲看去,正好見到被一群宮女嬤嬤簇擁過來的襄夷公主。

  好一段時間不見,襄夷公主變得更漂亮了,她的身材比平常的貴女要高挑,發育得也比同齡的姑娘要好,已經具有少女迷人的妙曼風韻,站在風中微笑時,臉上明媚的笑容如一副炫麗多彩的油墨畫,對眼球造成一種野性的侵略性。

  「曲妹妹、語妹妹,你們在做甚?」襄夷公主叫道。

  曲瀲和紀語忙停了手中的活,上前給她請安,方回答道:「在摘海棠果呢。」

  襄夷公主有些嫌棄道:「這東西酸得倒牙,你們摘它做甚?」

  往年這種海棠果除了藥用外,只有一些貪嘴的下人會摘來吃,主人家可不吃這種東西,所以鎮國公府的這幾株高大的海棠樹結的果子一般都會讓它自己在枝頭上長,直到熟透了自己掉落,或者是丫鬟們自己來摘一些過過嘴癮。

  襄夷公主的身份,是不會吃這種東西的,所以不明白這兩個小姑娘怎麼這般歡喜的樣子。

  「可以用它來釀酒、做蜜餞、果醬、果酒,很有營養呢。」曲瀲回答道,而且她們享受的是收穫的過程,也不單單為了吃。繼而又笑道:「難得天氣這般好,枝頭上的果子又長得喜人,便想自己動手。」

  襄夷公主顯然沒有這般的興趣,她此時滿腹心事,根本沒心思做其他的,便道:「曲妹妹,我有事找你。」

  曲瀲心裡想嘆氣,不必說也知道襄夷公主來找她做什麼了。當下她很乾脆地應了一聲,對紀語道:「語妹妹,你繼續忙,我和公主去旁邊說說話。」

  紀語乖巧地應了一聲,見曲瀲隨著襄夷公主離開後,心裡止不住地擔憂起來。在她有記憶的時候,襄夷公主便是鎮國公府的常客了,雖然她每次來府裡,都是到寒山雅居拜訪祖母,可是誰人不知道紀凜便是養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唯一的孫子,這青梅竹馬的,最容易產生男女之情。

  雖說如今紀凜已經定親了,可是保不齊公主還放不下心思,不知道會不會欺負曲瀲。紀語好生擔心,和曲瀲認識這麼久,她心裡還是挺喜歡曲瀲的,人長得是柔弱了一點兒,和她熟悉了會發現容貌什麼的都是浮雲,有時候她會做出讓你哭笑不得的囧事來。

  想了想,紀語馬上叫來一個小丫鬟,同她耳語幾句,便讓小丫鬟離開了。

  另一邊,曲瀲隨著襄夷公主到了園子裡的一處涼亭,待丫鬟們鋪好坐墊、上了茶點後,她揮手,留下玉翅一人,讓其他人都退到亭子外候著,明顯就是防著她們。

  曲瀲越發地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襄夷公主雙手支著下巴,有些愁怨地道:「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表哥了,聽說靖遠侯又要給他相看物件,表哥這回也是鐵了心地不理我,怎麼辦?」

  她哪裡知道怎麼辦?而且造成這結果,還是這位公主自己造成的。

  五月份的時候,靖遠侯夫妻透話,想要給其世子相看物件,並且在靖遠侯府辦了次賞花會,邀請了很多京中勳貴及官家姑娘來府裡賞花玩耍。靖遠侯是當今皇后的娘家,雖說皇后只生了個公主,可是皇后和皇帝是少年夫妻,皇帝十分敬重她,地位穩固,世人連帶的對皇后的娘家靖遠侯府也不敢太過放肆。

  所以靖遠侯府舉辦的賞花宴的當日,很多人都捧場地過來了。

  襄夷公主自然也來了,雖然她沒有請帖,可是她是皇后的女兒,自然不需要請帖。於是,可以想像,有這位公主摻和,賞花宴自然是失敗了,如今依然沒能給靖遠侯世子定親。為了這事情,襄夷公主回宮後,再一次被皇后禁足了。

  「曲妹妹,你幫我去和紀暄和說說吧,讓他幫我一次。如果他能幫我,我對他感激不盡,日後他有什麼事情,我定會任他驅使。」襄夷公主很是豪爽,發現折騰了那麼久,仍是折騰不出什麼,又將主意打到紀凜身上了。

  曲瀲弱弱地道:「這不好吧?您貴為公主,若是……紀公子他定要受罰。」

  雖然她說得含糊,襄夷公主如何聽不出來,忙道:「沒事,我父皇對紀暄和十分喜歡,看在姑祖母的面子上,定不會生氣的。」

  曲瀲還是搖頭,「不行。」就算不會生氣,但心裡也會留下隔閡,對紀凜以後不好。

  襄夷公主說破了嘴,曲瀲依然頑固地不肯答應,頓時氣道:「你怎麼能這樣?你還沒過門呢,這胳膊就往他那裡拐了?還能不能當好朋友了?枉我一直將你當成朋友……」

  曲瀲有些受寵若驚,她沒想到襄夷公主竟然有將她當朋友的意思,難道她的嘴炮技能又上升,連公主都折服了麼?不過襄夷公主這話,確實讓她挺感動的,所以她接下來也真心了幾分,說道:「公主,紀公子真的不適合出手幫你。」

  襄夷公主高貴冷豔地道:「他最是狡猾,智計百出,如果連他都幫不了我,世間就沒有人適合幫我了。」

  別歪曲她的話啊!曲瀲被她弄得有些無奈。

  「公主……」

  就在曲瀲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她打消主意別連累了紀凜時,一道聲音響起,「公主,你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別去煩瀲妹妹了。」

  兩人望去,便見到不知道何時來到的紀凜,他站在亭子外,微煦的目光望著亭裡的兩人。

  陽光下,那如玉般清澈的少年模樣,讓人輕易地想到一句話:公子舉世無雙。

  襄夷公主很是任性道:「這是我和曲妹妹的事情,你來做甚?」然後眼珠子轉了轉,伸手將曲瀲攬到懷裡,笑道:「我和曲妹妹好著呢,反正如果我這輩子嫁不出去,我就天天來找曲妹妹,說不定我還要搬過去和曲妹妹住在一起。」

  曲瀲:「……」

  紀凜:「……」

  一時間,兩人都被襄夷公主為了將自己嫁給心上人而不擇手段的無恥給震住了。

  半晌,紀凜施施然地道:「正好,我今日原是想去靖遠侯府一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襄夷公主整張臉都像在發光一般,將曲瀲鬆開後,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對了,曲妹妹也一起去,我介紹佳表妹給你認識。」

  曲瀲抬頭看向紀凜,見他微微頷首,便點頭道:「那就麻煩公主了。」

  等襄夷公主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曲瀲走出亭子裡,問道:「紀哥哥怎麼來了?」

  紀凜有些赧然道:「是語妹妹讓丫鬟給我遞話,我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所以才趕過來的麼?曲瀲被他的心意弄得有些感動。

  紀凜趁人不注意,拉了拉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瀲妹妹。」

  曲瀲奇怪地看著他,「為何對我道歉?」

  「若不是因為我的關係,公主也不會將主意打到你身上,時常來打擾你。」他說道。

  曲瀲恍然大悟,然後對他有些無奈,難道他不知道姑娘家的友誼最是莫名其妙麼?雖然她和襄夷公主因為身份有別,看著沒法走一起,可是湊在一起的數次多了,便漸漸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誼。雖然兩人都未明說,其實彼此都拿對方當朋友看的。

  「其實也沒什麼。」曲瀲問他,「你真的要幫公主?」她還是擔心事成後,帝后遷怒人。

  紀凜拉她起身,迎著涼爽的秋風,怡然道:「我有答應幫她麼?」說著,他轉頭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曲瀲頓時默了,這個腹黑的傢伙,真的是陽光美少年紀凜麼?還是他一直是黑的,不過沒人發現罷了。

  曲瀲不得不重新認識他的兩個人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06 PM

第93章

  兩人稍後進了寒山雅居,便見襄夷公主正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般抱著她的一邊手臂搖晃著,似在祈求著什麼,而淑宜大長公主則笑而不語。

  見兩人進來,襄夷公主便道:「姑祖母,曲妹妹和暄和表哥來了,你問問他們。」

  兩人同時看過去,心裡琢磨著襄夷公主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什麼,要問他們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他們一眼,等兩個孩子給她請安後,她拍拍襄夷公主的腦袋,笑道:「行啦,我老了,不管事啦。你須得記得,你是周家的公主,莫要委屈了自己。」她說著,眼神突然變得銳意十足。

  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曲瀲初見時凜然尊貴的嫡長公主,讓人不敢直視。

  襄夷公主不由自主地放開她,訥訥地看著她,然後小聲道:「姑祖母,你放心,襄夷記著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她,彷彿也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她一樣美好的年華,揣懷著一樣的少女情懷。只是當年的她作為宮裡唯一順利長大的公主,一路順風順水,沒有波折地成親生子,所以當丈夫戰死的訊息傳來時,讓她幾乎崩潰,差點忍不住隨丈夫而去。也因為那時候過於傷心,讓她忽略了周圍的事情,讓她後半生後悔不已。

  想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看向孫子,還有和孫子站在一起的曲瀲,嘆了口氣,拍拍襄夷公主的腦袋,說道:「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你覺得以後不會後悔,就放手去做吧。」

  「謝謝姑祖母。」襄夷公主低下身,將腦袋伏在她膝蓋上,悶悶地道:「皇祖母也是和我這麼說的,姑祖母,您放心吧,襄夷既然選擇了,以後就不會讓自己後悔。」

  紀凜和曲瀲站在一旁,雖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可是卻能猜測一二。怕是襄夷公主忍不住將自己的心思傾述,讓淑宜大長公主支援她,想來這些年,她時常跑鎮國公府,紀凜又和靖遠侯世子往來密切,淑宜大長公主如此精明之人,怎麼會被兩個小兒女給唬弄了,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的吧?

  說了會兒話後,等下人過來稟報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淑宜大長公主叮囑紀凜照顧好兩位妹妹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等他們走後,淑宜大長公主扶著烏嬤嬤的手回房。

  烏嬤嬤感覺到主子此時的心情有些失落,以為她在擔心襄夷公主,不由笑道:「公主,看到襄夷公主那孩子,奴婢就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您,也是這般,常心心念念著要出宮來尋老公爺……」說著,她掩嘴一笑,想起當時自己總要給公主找各種理由,讓她順利出宮。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然後又搖了搖頭道:「當時父皇忙於政事,無瑕顧及我,方能讓我時常出宮來。襄夷像我,可是靖遠侯世子可不是老公爺,他那身子……」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又搖搖頭。

  烏嬤嬤窺著她的臉色,說道:「靖遠侯世子的身體是有些虛弱,也不知道是何等程度,如果襄夷公主真的鐵了心,公主何不做個順水人情,請明方大師給他瞧瞧?若是能治,想來皇上和皇后也不會反對了。」

  父母之愛子女,為之計深遠。為著襄夷公主,皇后如何也不會捨得將她隨便嫁了,縱使那人是娘家的侄子,她也不會捨得。

  「難難難!」淑宜大長公主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的脾氣,當年他立過誓,此生不見皇室之人,所以太后想宣他進宮他也推了,一個人自由自在,根本不理紅塵俗世。若非當年我幫過他,怕是暄和死在他眼前,他也不會多瞧上一眼,更不用說出手給暄和看病了。」說到這裡,不免有幾分傷心。

  聽罷,烏嬤嬤終於明白主子先前的心情不好,應該不是因為襄夷公主,而是世子之事了。

  她安慰道:「明方大師是方外之人,自是清高一些。而且咱們世子可是個優秀的孩子,沒見到大師如今特地為了世子而回京麼?」
 
  淑宜大長公主心說誰知道那人的脾氣如此古怪,是不是真的為了暄和進京來,怕是留京中冷眼旁觀周家的好戲罷。

  想到那群皇子的不爭氣,淑宜大長公主也很是氣悶,怕以後要給人當笑話看了。

  *****

  鎮國公府距離靖遠侯府並不遠,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

  襄夷公主和鎮國公世子相攜到來,靖遠侯府不敢馬虎。靖遠侯不在,靖遠侯夫人由著庶女袁佳揣扶著過來,當看到從馬車裡下來的襄夷公主和曲瀲時,靖遠侯夫人有些驚訝,袁佳也忍不住朝著紀凜和襄夷公主看去一眼。

  雖然驚訝,兩人見襄夷公主下車,忙過來請安。

  襄夷公主忙上前去扶住靖遠侯夫人,她正覬覦人家兒子,自然不好像小時候那樣理所當然地受著她的禮,可要折壽的。

  靖遠侯夫人被襄夷公主扶住時也沒什麼不妥,只以為襄夷公主長大了,變得多禮一些。當下她很和藹地道:「公主怎麼和曲姑娘過來了?」

  「我想舅母了。」她笑盈盈地說道,一派天真爛漫。

  曲瀲側目,皇家的人果然個個都是演戲高手。

  「袁伯母。」紀凜上前見禮。

  紀凜是靖遠侯府的常客了,見到他靖遠侯夫人並不奇怪,忙道:「暄和是來找朗兒的?朗兒先前喝了藥,怕是正在歇息。」

  紀凜忙道:「阿朗沒事吧?我今兒來也沒有什麼急事,可以等級阿朗醒了再去尋他。」

  靖遠侯夫人心裡很是滿意,在廳堂招待他們。

  襄夷公主挽著她的手道:「舅母,我今兒帶了個朋友過來,原是想讓您和表妹見見的,沒想到你們早就見過了。」然後指著曲瀲道:「這位曲家妹妹我和她一見如故,很是喜歡她,所以也想介紹給佳表妹認識。」

  襄夷公主和袁佳同齡,比袁佳大了幾個月罷了,兩人也算得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靖遠侯夫人聽罷,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道:「你這孩子素來是個貼心的。」然後轉頭吩咐袁佳要和曲姑娘好好相處之類的。

  袁佳笑著應了。

  曲瀲看得心情有些微妙,去年在枯潭寺遇到靖遠侯夫人時,她便能感覺到這位夫人簡直就是個菩薩心腸的,不管是當媽還是當婆婆,都是理想中的類型,若是鎮國公夫人也是這種性子,她非天天燒天拜佛不可。

  襄夷公主真會選婆婆啊!這一刻,曲瀲都要羨慕她了。

  靖遠侯夫人陪他們坐著說了會兒話,便回房去了,留下袁佳招待客人。靖遠侯府人丁單薄,這一代只有袁朗、袁佳兄妹倆,所以袁佳雖是庶女,但靖遠侯夫人依然將她當嫡女一樣地教養。

  袁佳帶三人去逛花園。

  「舅母這是去小佛堂了?」襄夷公主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袁佳輕聲道:「大哥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母親很是擔心,決定多抄些經書供奉給菩薩,讓菩薩保佑大哥。」

  襄夷公主的五官都要皺起來了,顯然極是擔心。

  終於,擔心之下,襄夷公主和曲瀲使了個眼色,然後跑去找袁朗了。袁佳當作沒看到,繼續陪著曲瀲在自家花園中逛,紀凜禮貌性地離她們有幾步遠。

  襄夷公主帶著一群宮女婆婆抄著近路,很快便到了袁朗居住的院子。

  靖遠侯府的人對襄夷公主並不陌生,加之她時常來府裡玩,靖遠侯府幾乎完全為她敞開。因她小時候便在靖遠侯府出沒,時常進出他們世子的院子,眾人對她的進出已然習慣了。所以當襄夷公主過來,守院的婆子等她進去了,還未反應過來,直到另一個婆子哎呀了一聲。

  「糟了!世子先前不是吩咐過,以後公主來了要攔下她麼?公主如今年紀大了,可不好再像以前那般,隨便進出年輕男子的院子。」那婆子有些心急,想到世子冷冰冰的眼神,頓時打了個哆嗦。

  「那是皇家的公主,咱們攔得住麼?」另一個婆子忙道,心說別傻了,襄夷公主的脾氣以前還沒領教夠麼?若是惹著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人丟出去。不僅如此,若是她去和侯爺夫人還有世子哭上兩聲,怕是幾位主子只會不分青紅皁白就護著公主。

  那婆子還是有些不放心讓襄夷公主進去,最後在另一個婆子的勸說下,只得放棄了,決定若是世子因此生氣,她們只好去尋夫人了。

  襄夷公主一路暢通無阻,等終於到了袁朗的正房,心裡還有些得意,自己這些年來在靖遠侯府下的功夫沒白費,所以現在表哥想要將她拒之門外,簡直就是作夢。

  她讓跟來的宮人都守在外面,又瞪了眼守門的小廝讓他不敢開口後,方理了理頭髮走了進去。

  屋裡有些昏暗,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苦澀的藥味,這種味道長年圍繞在那人身上,雖然苦澀,卻彷彿烙在她的記憶之中。

  她掀開簾子,走進內室,來到床前。

  青色帳幔被金色的掛鉤勾起,露出床上的男人的面容。

  他的容色蒼白而瘦削,安靜地躺在那兒,若不是看到那胸膛微微起伏,都要以為這是一個安靜的死人了。襄夷公主趴到他胸口上,將自己的手指放到他的鼻翼前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後又將手移到他的鼻樑上……

  袁朗瞬間驚醒,醒來發現胸口很重,眼神倏地變得犀利。

  「表哥!」

  聽到熟悉的嬌脆聲音,他的眼前很快便出現一張美麗的芙蓉臉,像夏日的明媚陽光,直晃晃地刺得人眼睛都驚豔起來。

  「襄夷……」他伸手,習慣性地將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下,等憶起了什麼,馬上收回了手,微微皺起眉頭,冷冷地道:「你怎麼在這裡?你是大姑娘了,莫要再隨便進男人的臥室,於你名聲不好。」

  襄夷公主眼睛轉了轉,笑瞇瞇地道:「沒事,表哥不是其他人。」

  袁朗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坐起身來。

  襄夷公主趴在床前看他,眼睛轉了轉,突然道:「表哥,如果我在這裡將你強了,你是不是會娶我?」

  「什——咳咳咳咳……」袁朗瞬間讓自己的口水嗆著了,咳得驚天動地。

  「表哥,你別這麼激動嘛,我只是說如果。」襄夷公主忙給他順氣,邊嗔怪著他的大驚小怪。

  袁朗蒼白的臉上浮現幾許紅暈,惱怒道:「襄夷!」他板起臉,「誰教你的?你是姑娘家,莫要如此、如此……」

  「如此不知廉恥麼?」襄夷公主平淡地道,「莫非我的你心裡就是這種人?」

  袁朗一怔,低聲道:「不是,你是個好姑娘。」

  她馬上又歡快起來,拉著他的手道:「既然我是好姑娘,表哥就娶了我吧。我願意一輩子都陪著你。」

  「不行!」

  她馬上垮下臉,委屈地道:「那沒辦法,我只好強了你。」說著,就要去扯他的衣服。

  「襄夷!」

  袁朗有些狼狽地要躲開,可他哪裡是自幼便精通騎射的襄夷公主的對手,三兩下衣襟就被扯開了,露出單薄平坦的胸膛。就在他手忙腳亂地將衣服拉好時,便見床前的女孩兒已經爬上來,摟著他躺下,然後笑盈盈地看著他。

  「表哥,我和你躺一張床上,所以你非娶我不可了。」她歡喜地道,摟著他絮絮地說:「我已經求得皇祖母和姑祖母答應了,只要表哥肯娶我,她們會去和父皇、母后那兒說項,加上我再去耍一耍賴皮,父皇母后那般疼我,定會答應的。」

  袁朗:「……」

  袁朗看著無限歡喜的小姑娘,有些啼笑皆非,原來她所謂的「強」就是脫了他的衣服,和他躺一個床上麼?很快便想起她是宮裡尊貴的公主,年紀還小,自不會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教壞她,讓她能做到這程度,應該是有誰唬弄了她。

  只是,這一男一女躺在一起終究要壞了她的名節。

  「襄夷,那是不可能的。」他嘆著氣起身,離她遠一些,「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般疼你,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短命鬼的。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管!我十歲的時候,就發誓要嫁給你了,誰讓你在我小的時候從紀暄和那惡鬼手中將我救下來的?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襄夷!」

  ****

  等曲瀲他們再見袁朗和襄夷公主時,見到襄夷公主笑得開開心心的,袁朗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

  「暄和、曲姑娘,若有招待不週,請見諒。」袁朗溫聲道。

  曲瀲抿嘴微笑,坐在那兒由紀凜去和他寒暄,襄夷公主則拉了袁佳,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話。

  袁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了眼兄長,又看看襄夷公主,眼裡有些深思。

  見三個姑娘坐在一起聊天說話後,紀凜也坐在袁朗身邊,朝他笑道:「阿朗,難得公主一片真心,你就從了吧。」

  袁朗冷冷地看著他,別以為他看不出這人溫文無害的臉皮下的邪惡。

  紀凜不為所動,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再給我些日子,屆時我會說動明方大師來給你看病,有他出手,就算你好不了,也不會讓你短命的。」

  袁朗神色微微一動,低聲道:「那位大師素來行蹤不定,你如何能尋到他?」然後又搖搖頭,嘆道:「昔日淮安郡王重金請明方大師過府治病,他視金錢如無物,直接拒絕了,翌日便飄然遠去,淮安郡王甚至不敢派人去將他追回來,或者刁難於他。我又算得什麼,能讓他出手?」說著,不禁有些自嘲。

  他不相信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若真慈悲,就不會有寺廟這種存在了。

  紀凜笑了笑,「你難道不信我?」

  雖然他的神色和平常差不多,但是袁朗仍是看出他的認真,不禁怔了下。

  難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13 PM

第94章

  稍晚一些,襄夷公主等人方才告辭離開。

  今日靖遠侯府一日行,襄夷公主是滿意的,紀凜神色淡然溫煦,看不出異樣。只有曲瀲忍不住暗搓搓地想著先前襄夷公主去找袁朗時是不是又惡女硬上弓了,因為袁朗送他們出門時,襄夷公主暗示了一句,讓袁朗的神色有些不好。

  靖遠侯世子看著就是個重視規矩禮儀的有德君子,公主凶猛,估計又做了什麼讓他承受不住的事情。

  在路口的時候,紀凜和曲瀲便和襄夷公主分手,襄夷公主要回宮了。

  襄夷公主覺得今天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是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心情頗為愉快,下車的時候,還有心情輕輕地掐了下曲瀲嫩嫩的蘿莉臉,笑道:「果然一遇到曲妹妹就有好事,真是太謝謝你了,改日我出宮後,再來找你玩啊。對了,瀲妹妹喜歡什麼儘管和我說,改日我讓人尋了過來送你玩兒。」

  心情一高興,襄夷公主就喜歡當散財童女,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素來大方。

  紀凜的臉色一下子陰了,差點當場變臉,人格轉換。

  襄夷公主發現他的眼神突然從溫煦和善變成了惡鬼一樣恐怖,頓時從妄形中回神,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無論平時紀凜笑得多和善溫良,但她對紀凜還是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懼怕,這種懼怕緣於小時候差點被他弄死時的那種驚懼,也因為那次,她和表哥才知道這人是世間難容的雙面人,而她當時差點被嚇壞,被表哥安撫了許久,才走出當時的陰影,也讓她從此對表哥十分的依戀,長大後甚至堅定不移地想要嫁給他。

  想到這裡,襄夷公主心裡也有幾分不滿,若非他當年將她害成那樣,她長大後會那麼堅定不移地想嫁給表哥麼?只是想到那時候的事情,她又只能灰溜溜地承認,是她自己嬌縱任性,才會導致那樣的結果。

  「你、你看我作甚?我喜歡曲妹妹不行麼?」襄夷公主有些色厲內荏,攬著曲瀲的手又緊了緊。

  曲瀲奇怪地回頭,看到少年溫煦和善的神色,不明白襄夷公主怎麼了,不過她終於可以肯定,襄夷公主對紀凜的感情頗為奇妙,明明有時候畏懼,但是有什麼事情,第一個又想找他幫忙。

  作為宮裡備受寵愛的公主,這很不正常,讓曲瀲覺得應該是他們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等送走了襄夷公主後,紀凜的神色越發的柔和了,對她道:「瀲妹妹,我先送你回家吧。」

  曲瀲點頭,見傍晚的氣溫降低了許多,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單薄,忙道:「你也進馬車來吧。」

  這麼說的時候,曲瀲根本沒有什麼羞恥感,可是當看到少年紅了臉,她才反應過來,心裡直想喊臥槽。她真的很單純地關心他啊,什麼孤男寡女的,她才十三歲,好不好?而且這是她男朋友好不好?

  不過少年還是紅著臉上車了,動作很帥氣利索。

  「好像天氣變涼了。」曲瀲怕他多想,解釋道:「外面的風大,明明中午時太陽那麼好,可是這會兒卻有些涼,所以……」

  紀凜微笑地傾聽著,等她解釋完後,溫聲道:「瀲妹妹是不是覺得冷了?」說罷,便探手拉開馬車車廂裡的一個暗格,裡面放著一件男式披風,他體貼地將之披在她身上。

  曲瀲:「……」算了,讓他誤會好了。

  馬車緩緩前行,等離開了靖遠侯府巷子不遠後,便漸漸地聽到了街道上的人聲。

  曲瀲覺得和他倆倆相對不說話十分尷尬,便鼓起勁兒來找話說,「紀哥哥,我覺得襄夷公主似乎有點兒……敬重你。」

  紀凜一雙清潤的眸子溫和地看著她,在這樣的眼神下,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想要將心中的想法傾述出來。

  等她說完,紀凜輕描淡寫地道:「我和阿朗、公主小時候就認識了,以前只是在宮裡見過面,並不怎麼熟悉,後來有一年元宵燈會,我、阿朗、襄夷公主因為意外被人販子擄走,經歷了這次的事情,我們才熟悉起來。」說罷,他又對她道:「襄夷公主要喊祖母一聲姑祖母的,時常來府裡玩,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你也知道,襄夷公主惦記著阿朗,我不過幫她掩飾了幾回罷了。」

  曲瀲聽著,笑道:「那可真是緣份了。」

  他笑了下,卻又搖頭嘆道:「這種緣份……不要也罷。」

  「嗯?為什麼?」曲瀲歪著腦袋看他,總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沒有說,而且能讓這個性格如此溫和的少年說出「不要也罷」的話,看來這緣份還真是孽緣的多吧。

  見她歪著腦袋的可愛樣子,小小的一團,紀凜心中越發的柔軟,伸手過去摸了下她的腦袋,見她沒有拒絕的樣子,頓時心中一喜,不禁想要更多地碰觸她,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她以為他是孟浪之人。

  不過很快地,他便如願了。

  當馬車突然搖晃起來,曲瀲毫無防備之下身體往前撲,便被對面的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抱到了懷裡。她再次聞到他身上那種清清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頓時心跳有些快。

  「瀲妹妹……」

  曲瀲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雙手摟上人家的腰,竟然做了這麼厚臉皮的事情,頓時有些窘迫,正尷尬地想要退開來時,馬車停了。

  紀凜臉上的笑容斂去,眸色有些沉,問道:「怎麼回事?」

  常山在外面回道:「世子,是一名醉漢突然從巷子口衝出來差點被車子撞到,沒什麼事情。」

  聽罷,紀凜微微皺了下眉頭,正要說話,突然又聽常山咦了一聲。

  「什麼事?」

  「世子,屬下好像看到三爺了。」常山低聲說道。

  紀凜神色微凜,拍了拍曲瀲的背,將她扶正後對她道:「瀲妹妹,我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可行?」

  曲瀲見他神色凜然,知定是有事情,忙點頭,很是識大體地道:「嗯,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紀凜見她乖巧可人,臉色稍緩,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下車。

  曲瀲撩起車窗的五彩錦緞簾子,發現馬車此時就停在了一處街邊,然後看到紀凜帶著常山拐進了不遠處的一條衚衕。她先前也聽到了常山的話,心裡琢磨著那「三爺」不知是不是紀三老爺。

  淑宜大長公主共育有三兒一女,其中兩個兒子和女兒俱已成親,最小的兒子曲三老爺聽聞今年不過二十,還未成親,且常年不在京城,對外的說法是不喜拘束,在外遊山玩水去了,一年難得回京一次,世人很少能見到他。

  這一年,曲瀲常進出鎮國公府,和紀語也混得極熟了,從紀語那裡知道,曲三老爺現在應該不在京城。

  如果常山說的「三爺」真的是曲三老爺,那曲三老爺明明回京了,為何卻不回家呢?

  曲瀲等了半個時辰,方見紀凜他們回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紀凜有些歉意地看著她,明明是要送她回府的,卻不想半途遇到事情,讓她多等了半個時辰。

  曲瀲很是善解人意,並未怪罪,只道:「事情辦完了麼?」她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又恢復一派的溫煦淡然,也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如何,有沒有將事情解決完。

  「差不多了,瀲妹妹不必擔心。」

  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曲瀲體貼地沒問。

  等回到雙茶衚衕後,曲瀲被丫鬟扶下馬車,朝送她回來的紀凜致謝。

  馬車車簾放下,不再見曲瀲的臉後,紀凜臉上的笑容變淡,曲起手指搭在膝蓋上,皺著眉,眼裡一片深思。

  回到家後,曲瀲很快便將這事情拋到腦後了。反正現在她還沒嫁到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是她該關心的。

  「回來啦?」曲沁正在廊廡下逗著那隻鷹,見妹妹回來,朝她微笑喚了一聲。

  曲瀲走過來,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親自去餵金烏,邊餵邊和姐姐說話,將今日陪襄夷公主去靖遠侯府的事情說了,最後總結道:「襄夷公主看來是下了決心的了,聽她的意思,宮裡的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都被她說服了,怕是很快便能如願了。」

  曲沁回想了上輩子的事情,可惜那時候她嫁到五皇子府,整天防備著五皇子,日子過得步步艱難,整個人心力交瘁,無瑕他顧,等皇上給襄夷公主指婚的訊息傳來後,才知道她的歸宿。

  「希望如此吧。」

  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曲瀲懶得再琢磨了,笑道:「姐姐,今兒出門前,我府裡的管事說,澤堂嫂有身子了,可有這回事?」

  「是啊,母親說,過幾日讓我們帶禮物去榆林衚衕那兒探望,你近來應該沒事吧?」

  「沒事,放心吧!」曲瀲笑嘻嘻地保證道。

  過了兩天,曲瀲隨母親、姐姐一起去了榆林衚衕。

  曲澤作為曲家長房嫡長子,婚事拖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著落,娶的是穆閣老的孫女,於今年六月初時完婚。當時去喝喜宴,曲瀲差點沒被熱得汗流浹背,再看新娘子穿著那厚厚的嫁衣,第一次知道為何多數婚期都定在春秋兩季了,除非真的是碰到和八字相合的好日子,才會選擇夏天。

  穆氏進門三個多月便懷上了,曲大太太高興得不行,還沒有坐穩胎,便忍不住和親朋好友透聲了,等坐穩胎後,怕是要宴請親朋好友過府來聚聚。不過眾人也能理解曲大太太的心情,畢竟長子都拖過二十歲了才成親,曲大太太也是盼著抱孫子盼了好幾年了。

  今兒來曲家的人都是曲家的姻親,極是熱鬧。

  穆家的人也來了,曲瀲和姐姐剛給在座的長輩們見禮時,便被穆夫人熱情地拉住了手。

  「明年便是二姑娘的婚期了吧?四姑娘呢?到時候我們可得來熱鬧熱鬧才行。」穆夫人笑著對季氏道。

  她言語親切,很容易便讓季氏產生好感,當下季氏也道:「明年過了三月三便是沁兒出閣的日子,瀲兒還未定,到時候還要看鎮國公府那裡的意思。」想到兩個女兒很快便要出閣了,季氏神色有些黯然。

  穆夫人頗為理解地道:「咱們作娘的就是這樣,閨女千呵萬寵地養大,等她們到了年紀,還要操心她們的婚事,嫁了捨不得,不嫁更要煩惱,真真是操碎了一顆心。只盼著她們成了親後,和女婿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便足夠了。」

  季氏深以為然,覺得穆夫人簡直是知音。

  這時,旁邊有人插話道:「穆嫂子,你這話雖然說得對,不過你卻不用操心,我這小姑子是個疼人的,澤兒媳婦嫁過來,她疼都來不及。」

  說話的人是曲大太太娘家嫂子方二太太,她今兒打扮得頗為醒目,帶了女兒方雅嬌過來,見眾人看過來,朝眾人笑了笑。

  「那是,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如今她還懷了身子,可將我激動壞了。」曲大太太笑呵呵地道。

  穆夫人看了眼爽利的方二太太,笑了笑沒說話。

  在廳堂坐了會兒,姑娘們便被帶去隔壁的花廳去說話了。

  曲瀲依然和方雅嬌坐在一起,畢竟今天來的就只有她們幾個同齡的姑娘,方雅嬌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身上的書卷氣極濃,看著就是個詩書陶冶出來的氣質型才女,不過冷淡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清高。

  曲瀲見她此時不情不願地看著自己,但是就是端著架子不說話,便朝她呵呵了一聲,低頭吃點心。

  萬能的「呵呵」果然讓方雅嬌臉色有些變化,沒辦法,曲瀲半掩著臉,那呵呵一聲,簡直是開了群嘲技能,讓人心裡莫名地憋了股火氣。

  曲瀲見她神色不好地盯著自己,決定不為難她了,便道:「上回和方妹妹說的針法,不知方妹妹學得如何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雅嬌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方才不甘不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很醜的荷包,鵝黃色底、青色的歪歪扭扭的線,看不出繡的是什麼圖案。

  曲瀲取來一看,繼續對方雅嬌如此反應:「呵呵。」

  方雅嬌炸毛,「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又不是專門的繡娘,我祖父說姑娘家對女紅略通便行,不需要太過為難自己。」她很驕傲地抬出自己的閣老祖父。

  曲瀲淡淡地道:「可方妹妹這還達不到略通的程度吧?」

  方雅嬌神色變得更難看了。

  曲瀲將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後,方才讓旁邊伺候的丫鬟去取了針線過來,溫聲細語地道:「方妹妹,你這針走線錯了,你瞧,應該這樣來……」

  等看到曲瀲飛針走線,不過一會兒便繡出了幾朵疊在一起的栩栩如生的梅花時,方雅嬌臉色大變,取過來仔細瞧了瞧,發現這梅花不僅精緻,更是韻味十足,有些不甘地道:「曲姐姐的丹青應該很好吧?」

  曲瀲謙虛地道:「略通略通。」

  方雅嬌:「呵呵。」

  下針之前,多數要畫花樣子,若是沒有好的花樣子,根本不能繡出好的繡品。所以很多出色的繡娘,大多數眼界都不錯,更是精通丹青。

  繼續將方雅嬌欺負得不要不要後,曲瀲便完成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愉快地和她姐去看大堂嫂穆氏了。

  「你又欺負方姑娘了?」曲沁寵愛地捏捏妹妹的臉,剛才的事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好笑。

  「哪有,我不過是受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教導她女紅罷了。」曲瀲一副正經相,「既然要教,自然要嚴厲一些,我可是很負責的。」

  曲沁被她逗得不行,若是以前,她也以為妹妹是真心誠意教的。可是看到方雅嬌每次被妹妹氣得炸毛,便知道妹妹又促狹了。不過誰讓方雅嬌先前那副瞧不起妹妹是草包的模樣太過氣人,不怪妹妹欺負她了。

  曲沁摸摸妹妹的腦袋,沒再說什麼,和她一起進了房去探望穆氏。

  穆氏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傳統女性,容貌只堪稱清秀,但才情極好,嫁入曲家後,和丈夫琴瑟相合,夫唱婦隨。見姐妹倆進來,忙讓丫鬟上茶,笑著對她們道:「上回聽瀲妹妹說喜歡我這兒的蜜餞,今兒我娘家送了一些過來,到時候瀲妹妹便帶罐回去吧。」

  曲瀲歡喜地笑道:「那就謝謝嫂子了。」

  在榆林衚衕待了半日,季氏方帶著兩個女兒離開。

  剛回到家不久,卻聽管家來報,余長昊過府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19 PM

第95章

  聽說余長昊來了,曲瀲頓時看向自家姐姐的表情很是促狹。

  季氏卻頗為重視,在她的想法裡,她禮待女婿,恨不得掏心掏肺出來讓女婿感覺到她的好,目的也是想讓女婿將來也能善待她的女兒,雖然很直白,卻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心思。

  對此,曲瀲和曲沁嘴上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心裡頗為感動的。

  「余公子怎地來了?」季氏有些奇怪地詢問來稟報的管家,「可是有什麼事情?」

  管家答道:「屬下不知,余公子神色有些不對,似是有什麼急事。」

  若是沒有什麼急事的話,余長昊也不會親自過來一趟了。

  聽罷,季氏心裡一緊,忙讓人將余長昊請去廳堂稍坐喝茶,母女三人整理了儀容後,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去見客。

  因為兩家已經定親,所以規矩也沒那麼多,並不需要再設屏風。所以這回曲瀲倒是在近距離中看了一遍余長昊,他濃眉大眼,生得很是英俊周正,不過和紀凜、周琅他們比起來還是稍遜一些。然而他的眼神十分清正、舉止有世家教養出來的氣質,倒也不算差。

  當然,還得她姐姐滿意才行。

  曲瀲想著,偷偷地瞄了姐姐一眼,見她低眉信目,舉止沉穩,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平淡得彷彿見的是一個與她無關的人,沒有絲毫姑娘家見到未婚夫該有的期待羞澀。曲瀲看得想嘆氣,她姐姐果然是隨便什麼人都好,能嫁出去不連累到家人便行。

  見季氏進來,余長昊忙起身行禮,抬頭的時候視線不免在季氏身後兩個姑娘身上多停留了下,如此自然也看到曲家姐妹倆。曲瀲年紀雖小,但她的容貌最是精緻嬌美,容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那種類型,很是惹眼。不過余長昊只看了一眼,目光便留在安靜沉穩的曲沁身上了。

  曲瀲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偷笑,心裡對余長昊的反應有些滿意。

  「余公子請坐。」季氏坐在首位上和餘余長昊寒暄片刻,方問他的來意。

  定親了,便要避嫌,在這方面,余家和曲家都做得很好。倒是曲瀲在曲家上下寵愛和淑宜大長公主睜隻眼閉隻眼中,和紀凜三天兩頭地見面,互贈禮物。相比之下,曲沁和余長昊那真真是規規矩矩的。

  余長昊也不囉嗦,他眉峰微鎖,用一種擔憂的語氣道:「昨日侄兒收到了家中的來信,得知父親身體有恙,讓侄兒回家中侍疾,明日便啟程回鎮安,待父親身體轉好再回京城。」說著,他偷偷看了曲沁一眼,想到母親的來信中說的還有另一個可能,心中略沉。

  另一個可能便是父親若是挨不過去,怕是……他要守制三年,如果曲家怕女兒受委屈,不同意倉促舉辦婚禮,那只能再將婚期推後了。

  季氏聽了嚇一跳,忙問道:「余老爺病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

  余長昊搖頭,憂慮道:「想來是家母匆促下所書,信中並未詳細提及,只叫我侄兒回去侍疾。」說罷,他突然起身,朝季氏長長一揖,擡頭道:「伯母放心,待父親身體恢復健康後,侄兒明年定會如期而來。」

  這個如期,便是如期來迎娶罷。曲瀲忍不住又看了她姐姐一眼,見姐姐此時也抬頭看向長揖的少年。

  季氏見他如此,忙道:「余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禮,我自是信你。」

  余長昊神色有幾分輕鬆,不過憂心家中的父親身體,緊蹙的眉頭並未放鬆。他陪著季氏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差不多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眼站著門邊的少女,那一抹倩影,從初見面時,便讓他心生好感。

  送走了余長昊後,季氏便愁眉苦臉地對兩個女兒道:「上回見時,余老爺看起來身體挺健朗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曲瀲怕她操心來操心去,雖說是關心,但表現太過只會讓周圍的人一起跟著心情不好,便拉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季氏頓了下,想到曲沁還在旁邊呢,忙閉了嘴,決定還是將一腔心事告訴給佛祖聽吧,順便讓佛祖保佑余老爺身體健康。想到這裡,便馬上往小佛堂去了。

  曲瀲見母親去的地方,知道佛祖又要忙了。

  等季氏走後,曲瀲便跟在她姐姐身邊轉,邊轉邊叫著「姐姐」。

  曲沁被她轉得頭暈,拍著額外頭道:「行了,阿瀲,你別操這個心了,余老爺應該不會有事的。」上輩子她根本沒聽過鎮安余家的事情,哪知道余家有什麼事情?所以此時心裡也拿不準這樁婚事會不會順利。

  應該會順利吧?畢竟上輩子她周旋在京中勳貴圈子,也沒聽過文官圈子有什麼大事的。

  曲瀲卻以為姐姐是重生的,應該知道余家的事情,聽她說沒事,便放心了。

  稍晚一些,曲湙回來了,憂心地和兩個姐姐道:「今兒余大哥沒來書院,只讓家中的僕人過來幫忙請假,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將他拉到一旁,將余長昊今天過府來的事情告訴她。

  曲湙聽後憂心起來,若是余老爺只是生了病,過個把月便能好也沒什麼,可就怕余老爺一病不起,甚至撤手人寰,那作子女的得給他守三年孝,屆時婚期也要推到三年後,三年後大姐都十九歲了,太耽擱時間了。

  「希望余老爺只是身體抱恙,很快便好吧。」

  見弟弟像個小老頭一樣擔心起來,曲瀲不免覺得果然是母子倆,都擔心過頭了。便拍著他道:「別擔心了,余老爺一定會沒事的。」那是他們重生的姐姐說的。

  曲湙斜視她,「二姐你又知道了?」

  曲瀲厚著臉皮道:「那是,你姐我是神棍,有通古算今的演算本事。」

  曲湙差點忍不住扶額,為毛他二姐長得這麼柔柔弱弱的,有時候總會胡說八道地逗比呢?突然間便覺得二姐夫以後娶了這麼個夫人,好像挺辛苦的。想到這裡,他又操起心來,覺得二姐太跳脫了,這樣的性子以後嫁了人會吃虧的,哪天得去和大姐提提,讓大姐約束一下。

  曲瀲不知道自家愛操心的弟弟已經操心到她身上了,寬慰了弟弟後,完全沒負擔地回房去歇息了。

  等到了十月份,鎮安余家來了信,信上說余老爺只是感染了風寒,只是一直斷斷續續地不好,余長昊決定留在鎮安邊讀書邊侍奉父親,待明年春天時,便會隨迎親隊伍進京來。

  曲家的人得知後,皆鬆了口氣。

  曲瀲得意地和弟弟道:「看,我說得對吧?」

  曲湙放了一顆心來,對二姐的炫耀只是笑了笑,奉承了一句。

  等京城開始下雪的時候,天氣冷了,曲瀲便不愛出門了,就算被淑宜大長公主派人接去鎮國公府,也更願意窩在寒山雅居的安息室裡盤窩,被淑宜大長公主笑話了一頓,她繼續厚臉皮地撐過去了。

  曲瀲心裡還惦記著上回讓紀凜神色凝重的那位「三爺」的事情,可是來了鎮國公府好幾次,都沒見鎮國公府有誰提及,見了紀凜後,因時常周圍都有長輩在,也不好詢問他,見鎮國公府靜悄悄的,曲瀲便沒有繼續再關注。

  轉眼日子便到了臘月,這個年也要走到盡頭了。

  臘月其間是最忙碌的,除了準備各家的年禮外,還有鋪子收益的結算,曲沁忙得團團轉,曲瀲自然也被拎過去幫忙,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直到臘月下旬,方才得歇息一會兒。

  曲瀲好不容易得歇息,便盤在室內溫暖的炕上翻看紀凜在書肆裡給她淘的雜書。

  說來很可恥,曲瀲不過是有回經過書肆,看到進出書肆的那些書生,忍不住也想去書肆淘幾本這時代的雜書來看看,沒想到正好見到從書肆裡出來的紀凜。

  接下來,她自然很誠實地告訴未婚夫自己的需求,她沒想到紀凜會真的在書肆給她淘了幾本近幾年書肆裡頗受歡迎的偏劇情的愛情小說給她看,頓時囧得無言以對。

  雖說是偏劇情向的愛情小說,裡面尺度最大的就是男女主角情難自禁牽了小手、眼神脈脈地絞在了一起,可是那也是愛情小說,在一些家風清正、嚴厲的長輩眼裡,這種書簡直就是教壞閨中兒女的淫亂之物。可是就因為她想看,紀凜便仔細斟酌,給她淘了幾本給她解悶。

  那一刻,曲瀲感動得恨不得抱著少年啃上一口。

  得如此未婚夫,夫復何求?QAQ好想親他幾口,可惜她怕又要被人說不合規矩,只能忍著。

  年底忙碌得差不多時,終於過年了。

  今年過年,依然是大家一起齊集到榆林衚衕曲家過年,曲家今年添丁進口,而且還買一送一,穆氏肚子裡揣了隻包子,預示著曲家會越來越興旺,使得今年過年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好。

  到了年初二,曲沁帶著弟妹去了平陽侯府拜年。

  平陽侯府這一年來行事作風收斂了許多,曲瀲有時候來,也覺得平陽侯府安靜了很多,那種安靜,並不是指環境的安靜,而是從下人的精神面貌中顯示出來的一種安靜,做事都跟著低調麻利,只做不說。

  不過難得過年,平陽侯府看起來還是挺熱鬧的,和平常時候沒什麼變化。

  給駱老夫人拜了年,曲瀲又給駱大夫人等長輩拜年,等到了駱大奶奶跟前,曲瀲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依然看起來和平時一般淡然從容,似乎駱老太爺壽辰時的事情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也是,她是平陽侯府的大少奶奶,娘家還是昌德伯府,所做的事情也是為了平陽侯府好,平陽侯府感激她還來不及,若是因此而遷怒她,只能說遷怒的人太沒腦子了。

  曲瀲得了長輩們的紅包後,便和駱櫻手牽著手去說話了。

  駱大奶奶坐在婆婆身邊的位置,目光往室內轉了轉,看到曲瀲和駱櫻兩個姑娘歡快地手挽著手一起出去的模樣,充滿了小姑娘的朝氣,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完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伴在駱老夫人身邊的曲沁身上。

  等曲沁往這兒看過來時,駱大少奶奶朝她使了個眼色。

  晚輩們拜完年後,趁著還未到午膳時間,眾人又去花廳抹起牌來,而駱大少奶奶得去廚房檢視今天的家宴的菜色。

  駱大少奶奶忙得腳不沾地,中途藉口身體不適回房去歇會兒。

  等她回房,便聽丫鬟稟報曲家表姑娘來了,她洗了把臉,整了整頭髮,便出去了。

  曲沁安靜地坐在偏廳喝茶,身姿從容淡定,從骨子裡透著一股雍容大氣,一時間,讓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幾分。

  駱大奶奶目中有驚疑,卻想不明白曲沁是怎麼形成這樣的氣度的,都是一樣在老夫人身邊教養出來的姑娘,卻沒一個像曲沁這般的,倒像那些世家大族中主持過中饋的大婦。

  「沁兒,勞煩你走一趟,我今兒長話短說。」駱大少奶奶上前拉住她的手,「上回的事情,我沒想到思蓮那丫頭竟然如此的……」她嘴角一撇,十分鄙夷這種賣主求榮又愚蠢的丫鬟,「因為她,咱們以後怕是後患無窮了。小年前,我娘家兄長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然在喝醉酒後被打斷了腿丟在巷子裡……」

  曲沁目光微凝,忙道:「表嫂家兄長可無礙?」

  駱大少奶奶黯然道:「雖然無性命之憂,怕是以後治好了腿也要跛了。」

  曲沁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駱大少奶奶眼睛有些溼潤,雖然沒有說,但兩人心裡都有懷疑做下這事情的人,對方無法報復到她們身上,那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報復到她們家人身上。

  「所以,沁兒,你要小心。」駱大少奶奶看著她,欲言又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26 PM

第96章

  曲沁沉默了會兒,方朝駱大奶奶笑道:「大表嫂,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

  駱大奶奶見她安靜微笑的模樣,想到她的身世,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心裡忍不住嘆氣,她娘家是昌德伯府,雖然在京城的勳貴中排不上什麼名號,可是姻親也不容小窺。可那人都敢私下報復,更不用說曲家了,怕是到時候不知道曲家會發生什麼事情。

  想要毀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太容易了。

  駱大奶奶心裡有些不忍心,拉著她的手凝重道:「沁兒,如果……如果,你和余家的婚事有什麼變褂,你定要沉住氣,老夫人會為你作主的。」

  曲沁心下微震,她防來防去,卻不想余家可能會受自己連累。上輩子的丈夫於她而言是個惡夢,而這輩子,她以為只要躲過了那一劫,此後和他再無交集,卻不想因為一時善念,救下一個無辜的姑娘,卻再次被他恨上。

  他素來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手段酷戾,仗著受皇上寵愛,行事頗為囂張。上輩子和他做了短短的幾年夫妻,她在他手裡吃過虧,她也算計過他,兩人互相防備算計,互不讓步,形同水火。最後她死時,依然用自己的死算計了他一次。

  雖然不知道自己死後會如何,不過她也可以猜測,當時皇上已立太子,她將自己收集到的一些資料都交給了妹夫紀凜,讓他幫她和死去的弟弟報仇,以紀凜的手段,不出意外,那人無論如何算計,最後皆與皇位無緣。

  這輩子,她早早地與他劃清界限,只想保護好弟弟的性命、妹妹的名聲,只求一個平安,卻不想最終還是因一時善念變相地走到這一步。

  她沉下心思,對駱少大奶奶感激地道:「表嫂,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然後又歉意地道:「倒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時不是我讓阿櫻過來找你……」駱大少奶奶娘家的兄弟也不會遭到這種事情了。

  朝廷官員注重儀表容貌,一個跛了腿的男人,怕是不可能繼承爵位,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駱大少奶奶嘆息一聲,眼裡有著認命,對方是皇子,不認命又如何?幸好當初那事情,因是對平陽侯府有益,方沒有將這事情外傳,她娘家的人也不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連累到兄長,以為兄長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被人算計打斷了腿,沒人聯想到這上面去,可是卻成了她心裡的一塊疙瘩,讓她寢食難安,充滿了愧疚。

  幸好,還有丈夫體諒她,不然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相公對此也頗為愧疚,我們合計著,讓人去江南那邊瞧瞧尋找名醫,看看有什麼法子能治好我兄長的腿,你也別太自責。」駱大少奶奶寬慰道。

  曲沁告別了駱大少奶奶後,迎著凜冽的春風,走在平陽侯府中,望著廊廡外的灰暗天空,神色端凝。

  *****

  曲瀲和駱櫻坐在暖意融融的暖房裡邊吃瓜果邊說話。

  駱櫻有些扭捏地對曲瀲道:「阿瀲,我爹娘要給我定親了。」

  曲瀲哢嚓一聲咬了塊甜瓜,然後含在嘴裡,木木地看著她,半晌問道:「有人選了?」

  「沒呢。」駱櫻摸著手腕上的一隻翡翠鐲子,有些羞澀地道:「我的及笄禮在六月份,這段時間,祖母和我娘應該會給我相看。」她捂住紅通通的臉,說道:「我也不知道會是誰,不過到時候你可要幫我打聽一下,你住在雙茶衚衕那兒,規矩沒那麼嚴,也方便打聽。」

  曲瀲馬上拍著胸脯打保票,「你放心,交給我好了,如果那人不好,咱們可不嫁。」

  駱櫻笑瞇瞇地撲過來,摟住她道:「我就知道阿瀲你最好了。」

  曲瀲笑嘻嘻的,沒想到駱櫻平時大大咧咧的,說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依然像這時代的姑娘一般,也會羞澀,不過她仍是膽子較大,還會讓她幫忙打聽,如果真的不好,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嫁的。

  說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駱櫻也說起同胞兄長,有些愁眉苦臉地道:「舅母的意思,是想給七哥和菁表妹定親,可是我娘和七哥都不願意,娘親瞧不上菁表妹,說平陽侯府和承恩伯府已經不必再親上加親了,而七哥……」她瞅著曲瀲,有些期期艾艾的。

  曲瀲秒懂。

  自從她和紀凜定親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駱承風了,原本以為只是少年人的一種朦朧的喜歡,長大了就會淡去,可是看駱櫻的樣子,似乎駱承風還在死心眼?就算如此,曲瀲也沒有動搖,覺得那和她無關。

  所以,她當作不知道,轉移了話題。

  駱櫻摸了下袖子裡的東西,這是昨晚七哥過來找她,讓她今天見了曲瀲轉交給曲瀲的,可現在見到曲瀲,決定還是別給曲瀲添麻煩了。

  七哥是男人,世間對男人比較寬容,走錯了路後還能「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她不想害了曲瀲。

  所以只能對七哥抱歉了。

  在駱家吃了年酒宴後,季氏便帶著兒女告辭離開。

  回到家,曲瀲和曲沁服侍季氏歇息後,各自回房。

  曲瀲去淨房泡了個熱水澡,坐在梳妝檯前梳理著頭髮,便見碧秋過來,同她說道:「姑娘,二姑娘讓人叫了徐管事進府來了。」

  這大過年的,管事們都放了假,家中伺候的僕婦也是輪著班來的,早已定好了規矩,曲沁這時候將徐山叫過來,反而顯得不正常。

  自從來到京城後,曲沁越發的倚重徐山,做什麼事情都會叫徐山,讓曲瀲十分羨慕有能幫忙跑腿的人,在外面就是方便。幸好曲沁也疼她,若是她有點什麼事情,也可以使喚人幫忙跑腿。

  曲瀲拿著梳子邊梳頭髮邊思索姐姐要做什麼,這大過年的,迫不及待地將徐山叫過來,怕是有什麼事情。

  等過了兩日,碧秋將打聽到的事情告訴她。

  「姐姐讓徐管事在這種時候去了鎮安府?」曲瀲皺眉,難道余家發生什麼事情了?她心裡有些不安,生怕姐姐的婚事會有什麼變化。

  這時代定親後,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意外情況,不然若是遭遇退親之事,對女方而言都不是好事,名節受損不說,想要再說親可比第一次難多了。曲瀲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千萬別連累到她姐。

  說實在的,雖然這個姐姐是重生的,但是曲瀲對她的感情依然未變,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就算她多了一輩子的記憶,依然是姐妹。她知道她前世遭遇過那麼多事情,還落得個早亡的下場,心裡對她很是心疼,只希望這輩子她能平安喜樂,莫要再經歷那麼多的挫折磨難。

  等到年初五時,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曲瀲依然去了。

  她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有些心不在蔫,直到聽說襄夷公主過來了,曲瀲再次被她故技重施給拖了出去。

  「咱們去看杏花。」襄夷公主笑瞇瞇地說。

  這偌大的鎮國公府裡,唯有暄風院中的那株杏花每年都會比其他杏樹提前開花,成為早春的一道風景。所以「看杏花」什麼的,在曲瀲看來,就是襄夷公主去幽會她情郎的一個暗號,曲瀲和紀凜悲催地成了他們的從犯,幫著遮掩。

  到了暄風院,果然聽說靖遠侯世子身體不適,被紀凜帶到自己院子裡稍作歇息了。

  襄夷公主興沖沖地往暖閣而去,曲瀲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頭,看她一股腦兒地衝進了暖閣,然後又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噔噔噔地退了出來。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一隻白晳如玉的手撩開青布細面的簾子,一個眼眸妖美的少年含笑走出來,那雙眼睛往人身上一掃,頓時一股子惡寒從腳底往上竄,宛若大冬天時被沷了一桶冰水,整顆心瓦涼瓦涼的。

  「妖孽,你怎麼出來了!」襄夷公主指著他道,聲音裡有些恐懼。

  曲瀲默然,襄夷公主真是好狗膽,不過「妖孽」這詞真是符合那人。

  少年倚著門框,嘖嘖兩聲,不屑道:「你想死麼?」

  襄夷公主頓時低眉斂目,有些委屈地道:「我只是來找表哥的,又沒對你做什麼,而且我還將曲妹妹帶過來了。」說到這裡,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回頭看向曲瀲,生怕曲瀲被嚇到。

  曲瀲柔柔弱弱地站在寒風中,料峭的春風掀起她的衣袂,貼著她的纖細的身子,使她越發的柔弱了。

  襄夷公主覺得,曲瀲這是被嚇懵了,瞧都在瑟瑟發抖了,頓時有些後悔。

  「那個,你別嚇她。」襄夷公主頗講義氣地道。她知道雙面人世間難容,若是被世人知曉,不知如何害怕。也幸虧淑宜大長公主疼愛孫子,處處幫著遮掩,方才沒有讓世人知道鎮國公世子的祕密。

  紀凜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施捨給她,走到曲瀲面前,然後拉著她走了。

  曲瀲回頭看向襄夷公主,雙眼水潤潤的,看得襄夷公主更過意不去,朝她無聲地說了一句「等會就去救你」,然後忙進了暖閣找援兵去了。

  曲瀲不知道襄夷公主已經惱補她如何被妖孽欺負的情形了,她很是乖巧地被他拉到了一處溫暖的偏廳,等進了房後,趕緊離他遠遠的。

  「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好整以瑕地說道,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然後舊話重提,「又過了一年,你還是沒怎麼長大啊。」

  曲瀲:=皿=!表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意思,好想咬死他!

  「過來,陪我坐會兒。」他像招小貓小狗一樣朝她招手。

  曲瀲磨磨蹭蹭地過去,說道:「你保證不動手動腳?」

  「哦……」他看著她,拉長了聲音,「不動手動腳?那我動嘴如何?」

  看他端著那麼俊麗的臉龐耍流氓,曲瀲壓力山大,蹭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又變成這樣了?」難道今兒誰又讓他受刺激了?

  經過一年的觀察探索,曲瀲大致已經摸清楚了他兩個人格的轉換規律。主人格是那個溫和良善的第一人格,平常時候都是這個人格出現得多,而第二人格出現得比較少,一般會在夜晚中出現,其他時間出現的話,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

  所以,她可以猜測,應該是今天主人格受到了什麼刺激,才讓第二人格出現。

  曲瀲雖然沒有接觸過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但也覺得其他的人沒有紀凜這般穩定的,而且這兩個人格還互通,轉變得沒有一絲違和,甚至還懂得偽裝。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被外人識破祕密的原因。

  「剛才喝了點酒,頭有些疼。」他撐著腦袋,隨意地道。

  聽罷,曲瀲仔細看了看他,那張臉白晳如玉,沒有絲毫的醉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酒引起的頭疼,導致他的人格轉變。她將這事記在心裡,面上露出笑容,「要不要我幫你按摩一下?可以緩解頭疼。」

  「你會麼?」他懷疑地看著她那雙柔若無骨的纖手,然後伸手撈過來捏了捏,覺得自己再用點力,就能捏斷了。

  曲瀲一副被他小瞧的憋屈模樣,「當然,不然我會這麼說麼?」然後又補充道:「如果我給你按摩,你保證不動手動腳麼?」

  「儘量。」他一副大爺的樣子。

  曲瀲忍了。

  讓他坐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曲瀲繞到他背後,將他頭上那隻金鑲紅寶石的華麗髮冠取下來,一頭長髮灑然飄落,烏黑亮澤,用手摸了摸,竟然發現還十分柔軟光滑,有些不可思議。

  纖細的手指插入黑髮中,不緊不慢地按摩著對方的頭皮,讓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那種疼痛漸漸地緩和,最後只剩下安祥。

  曲瀲按摩了兩刻鐘,終於力竭了,甩著痠軟的手指停下來。

  「怎麼不繼續了?」他睜開眼睛,回頭看她。

  黑髮滑落到他的頰邊,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白晳潔淨,黑白分明的色澤,使他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魔魅之色,像突然變了個人一般,添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豔麗之色。

  曲瀲看得一愣,然後不得不承認,這少年的皮相果然天生麗治,少有人能及得上。

  「累了。」曲瀲伸手給他看。

  「真沒用。」他不客氣地說,但卻將她拉到面前,然後執著她的雙手,不輕不重地給她按摩手指。

  曲瀲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直到他危險地看過來,方才低眉順眼地站著給他按摩。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莫名地有些溫馨。

  曲瀲窺著他,她站著,他坐著,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垂的眼皮,還有那纖長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刷子一樣,遮住了那雙妖美的眼眸。

  「那個,我有點事找你。」曲瀲吞嚥了口唾沫,有些困難地道。

  「什麼事?」他的聲音懶洋洋的,給人一種愛搭不理的感覺,恨不得直接拍死他。

  「就是關於我姐的……」接著,曲瀲便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他。

  等他聽完後,他放開她的手,探手將她摟到懷裡。

  曲瀲又僵硬了下,方才順從地被他抱著。

  可沒想到她這種順從,莫名地惹惱了他,腰間被一隻大手掐住,就聽到他用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音陰測測地道:「每次事情一涉及到你姐姐,你倒是什麼都能讓步。」

  曲瀲覺得特別地冤枉,還不是他每次都威脅她,讓她屈從麼?怎麼在他眼裡,卻成了她為了姐姐讓步?況且那是她姐,她不幫她誰幫?

  「你到底要怎麼樣?」曲瀲的脾氣也上來了,拍開他扣在腰間的手,怒道:「如果是紀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

  「閉嘴!」他鐵青著臉,「我就是我!難道在你眼裡,我不是我?」

  「才不是,你是……」

  她想說他是另一個人格,但是此時已經觸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她覺得手都要斷了,疼得臉色煞白,終於忍無可忍地叫道:「我受夠你了,每次都是如此壞脾氣,自己來招惹人,不遷就你就是錯的!滾蛋!我不奉陪了!」

  說著,她用力掙脫他的手,一爪子撓過去,撓破了他的手背,讓他痛得放開手後,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了。

  她跑得飛快,將陪母親爬山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無視了暄風院那些僕人詫異的眼色,一路跑出了暄風院。直到氣竭得再也跑不動,她才扶著牆大口地喘氣,腦袋陣陣發暈,半晌才扶著牆蹲在角落裡,像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小狗一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2:34 PM

第97章

  人的身體總有個極限,當無限接近那極限後,便會出現不良症狀。

  曲瀲超常發揮,一口氣跑得都不帶喘,等終於停下來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頭暈氣竭胸口疼呼吸不順腿腳發軟等等讓她難受得只能蹲在角落裡,落在旁人眼裡,可憐得像隻被拋棄的小狗一般。

  追著她來的少年站在遠處,見她蜷縮著身子蹲在那兒,心臟有種窒息的難受感。

  他遠遠地看著她,神色慢慢地變得陰沉。

  她邊喘著氣,邊想著自己剛才的舉動,終於爆發了一回,心裡十分解氣。可是解氣過後,她又有些不安,那種不安來源於——

  「你跑什麼?」

  聽到這道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曲瀲不禁僵硬了下,頓時當作沒聽見。

  然後,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一隻手,那隻手的形狀很好看,就像玉雕的一般,面板白晳看不到一絲瑕疵,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秀頎的青竹一樣。只是此刻,那漂亮的手背上有幾條被什麼利甲撓破的痕跡,已經沁出了血跡,雖然不多,但是襯得那白晳的面板,顯得有些觸目心驚。

  曲瀲不免有些心虛,可見先前盛怒之下,那一爪子撓得有多凶。不過曲瀲不承認自己如此凶殘,那是因為他一個大男人皮膚卻白得像個女人一樣的緣故,而且也是他先惹她生氣的。

  那隻手伸過來,扶住她的肩膀,然後便見那人蹲在了她面前,為她輕輕地拍撫著背部為她順氣,只是一雙眼睛陰沉沉地看著她,裡面閃爍著的情緒,讓她頭皮都要炸起來。

  曲瀲瞥了他一眼,見他抿著嘴,那雙妖美的雙眸陰森森地看著自己,頓時不知哪裡升起來的膽色,就著蹲著的樣子轉了個身,不想看到他。

  「你別得寸進尺!」他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爺長這麼大,還沒哪個人敢給爺臉色看,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計較了,可你卻仍連續兩次傷了我,你倒是委屈上了。」

  曲瀲將臉埋在膝蓋中,不理他。他都非禮她了,還不允許她反擊麼?哪有這樣的道理?

  「抬起頭來。」

  就是不理他。

  等被人強迫地抬起頭,曲瀲臉一撇,又轉了個身,繼續將頭埋在膝蓋裡。

  「喂!」他更氣了,臉色鐵青,「惹了我,我還沒做什麼呢,你倒是矯情上!別以為我真的容忍你……」

  曲瀲聽得不耐煩,哼了一聲,有種就直接將她殺了。

  「抬頭,不然別怪我親你。」

  曲瀲馬上抬頭,便看到蹲在面前頭髮披散的少年,在這片天色陰沉牆院斑駁的地方,那鐵青的臉色,飛舞的長髮,如同一個豔鬼一般,讓她不禁有些萎了。

  嚶嚶嚶,真可怕!

  他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冷聲道:「我還沒生氣呢,你倒是生氣上了。」他咬牙切齒,一雙妖美的眼睛凶光畢露,「你是我的未婚妻,背著我對旁人好,算什麼?」

  「呸!那是我姐!親姐!」曲瀲怒聲道,一把將他的手拍開。今天她決定不忍讓了,要讓這個人知道,姑娘她也有是脾氣的。

  「那又怎麼樣?」他理所當然地道:「我才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以後是你男人,你應該只看著我對我好才是,其他的阿貓阿狗你理他作甚?我都沒因此而罰你呢,你卻抓破了我的手,血都流出來了……以後都將指甲剪了!」

  曲瀲看他一點也不害臊地說出這種霸道總裁的話,差點想要抓狂,惡狠狠地想,她就不剪指甲,要留得長長的,以後生氣就撓他!

  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佈滿了怒火地瞪著自己,讓依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少年莫名其妙地道:「你瞪我做甚?難道我說得不對?」然後他冷笑道:「別以為另一個我好說話就騎到頭上來,告訴你,今天的事只許一次,以後不準如此了。」

  曲瀲哼了一聲,又轉身背對他。

  「喂!」

  發現她像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紀凜沉默了下,壓抑著脾氣忍耐地道:「你到底要如何?」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給我道歉!」曲瀲馬上道。

  「道什麼歉?」他納悶地看著她,覺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曲瀲轉頭一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頓時又要氣壞,倏地站了起來,扭身便走。

  紀凜要拉她,被她甩開了,似乎一點也不怕他了,也沒有了以往那種順從或者是虛與委蛇,脾氣有多大就有多大,敢和他甩臉,一點面子也不給。

  紀凜臉色又變得十分難看。

  等曲瀲快要走離這處院落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問道:「你到底要如何?別再無故鬧脾氣了!我可不會縱著你!」他的聲音寒氣森然,忍耐著怒氣。

  這個人格的脾氣素來不好,忍耐力也有限,他更喜歡直接動手,不喜歡的人弄死便算了,要不是她,何必如此忍耐?

  「道歉!」曲瀲堅持,「說你以後會尊重我,不再無緣無故發脾氣!」

  「哪有男人和女人道歉的道理?而且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從未無故發過脾氣!」他冷冷地道,一副「男人就要頂天立地,和個女人歪歪纏纏的作甚」的霸道總裁模樣。

  曲瀲心情又壞了,怕自己又忍不住一爪子撓過去,壓抑著脾氣道:「既然如此,那沒什麼好說的,再見!」

  說著,她拎起裙子疾步走了。

  走出了先前跑進來的院子,曲瀲看了看,便選了個方向走去,很快便拐出了一道垂花門,然後看到熟悉的路。她來鎮國公府很多次,有紀語幫忙,對鎮國公府的格局很是清楚,剛才那一跑,跑到了一個無人居住的院子。

  等她走出垂花門,回頭看去,發現原本一直壓抑著脾氣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不見了。曲瀲抿了抿嘴,哼了一聲不理會,連襄夷公主也不理了,往寒山雅居行去。

  「表哥,真的不用去救曲妹妹麼?」襄夷公主端著一杯熱茶,有些心神不寧地問道。

  袁朗靠著迎枕而坐,身體幾乎縮在了那張毛毯裡,臉色依然慘白,神色清清淡淡的,他冷淡道:「不用,暄和自有分寸。何況他們是未婚夫妻,暄和既然答應了這樁婚事,想必心裡也是喜愛曲姑娘,自不會傷她。」

  襄夷公主愣了下,問道:「真的是這樣麼?如果是平時的紀暄和,我倒是相信他是喜歡曲妹妹的,可那個妖孽……他、他心思詭譎,脾氣陰沉不定,那麼小年紀就敢殺人,我我擔心……」

  見她有些害怕的樣子,袁朗知道她的心結,微微直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背,然後便被她得寸進尺地窩了過來。

  看到縮到他懷裡一臉滿足的小姑娘,袁朗沉默了下,到底沒有再像以往那般推開她。

  襄夷公主見他竟然沒有推開自己,頓時大喜,就想應該得寸進尺地再做點什麼時,簾子被人掀開了,便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走進來,背著光線,那模樣嚇得襄夷公主差點忍不住驚叫出聲,直到被人拍著背,說那是「暄和」,才放心下來。

  「你你怎麼這個樣子?曲妹妹呢?」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道,對上那雙溢滿妖異風情的凶戾眼眸,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著。

  紀凜掃過裹在一件毛毯裡的兩人,陰森森地道:「你們倒是好興致!」

  袁朗見他心情不好,擔心襄夷公主又管不住嘴說了什麼刺激他的話要遭殃,捏捏她的手,對她道:「襄夷,你先回去吧。」

  襄夷公主想說什麼,被袁朗的眼神給制止了,這是要讓她聽話的意思。

  她也不敢在此時撩紀凜的虎鬚,只得不情不願地出門,然後忙去詢問暄風院的下人曲瀲去哪兒了,等聽說剛才曲瀲跑了出去,讓紀凜在身後追著跑時,目瞪口呆,覺得曲瀲長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麼好狗膽。

  頓生敬佩之心。

  暖閣裡,袁朗親自給冷著臉坐在旁邊的少年斟了杯茶,說道:「這是怎麼了?」

  紀凜冷冷地看著他,沒吭聲。

  袁朗也不在意,慢悠悠地道:「曲姑娘年紀還小,看著柔柔弱弱的,想來是個心思敏感的姑娘家,你應該多讓她一些方是。不管有什麼錯,只要她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你便不用約束太多。」

  紀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屑地道:「阿瀲又不是襄夷,你以為對襄夷那套能用在她身上?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別來誤導我。」

  袁朗微微一笑,繼續道:「是麼?怕是剛才曲姑娘應該是生氣走了吧?」不然這傢伙怎麼可能會陰森森地跑過來趕人?明顯就是在遷怒。「姑娘家比不得男人,她們心思細膩婉轉,作男人的,自是該讓她們,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下身段哄上一哄,也沒什麼。」

  紀凜神色微動,半晌沒說話。

  袁朗笑了下,以為他聽進去時,卻聽他慢吞吞地道:「襄夷……我一直以為她生錯性別了,是個男人才對。」

  袁朗臉上的笑意頓時僵硬住,冷冷地看著他。

  曲瀲沉著臉回到寒山雅居,見淑宜大長公主正和一群老夫人們說話,便到了旁邊的偏廳。

  曲沁正坐在那裡和一個貴女說話,見到妹妹進來,便招呼她過來。

  曲瀲到了姐姐身邊,沒想到和她姐說話的是竟然是席姿,頓時吃了一驚,已有半年多未見她,席姿似乎變了很多,她今年也和駱櫻一樣要及笄了,身材有了少女的曲線,整個人都跟著美麗起來。

  見到曲瀲,她臉上有些不自在,起身對曲沁道:「沁姐姐,我等會再過來和你說話。」

  曲沁笑著點頭,由著她去了。

  席姿禮貌性地和曲瀲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曲瀲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這次倒是挺客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姐救過她,所以席姿不好再針對她。

  「姐姐,席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她隨景德侯夫人過來吃年酒,見著便聊了幾句。」曲沁解釋道,然後看她,「怎麼了?先前見你臉色不好。」她想了想,「莫不是和紀公子吵架了?」

  曲瀲有些驚嚇地看著她,姐姐你就算是重生的,但也猜得太準了吧?

  見她這模樣,如何不知道了,曲沁頓時有些無語。去年秋天時她還誇獎妹妹這輩子總算能和紀凜好好相處,沒有隨便鬧脾氣,不想今年就鬧上了。難道這兩人真是歡喜冤家?

  「怎麼了?」

  曲瀲自然不好告訴姐姐,是紀凜第二個人格氣她的,那第二個人格,簡直是惡劣得不行,不僅專制霸道自以為是,行事還像個霸道總裁一樣,特麼的討厭了。以前她因為害怕,還能忍氣吞聲地去應付他,如今摸清了他的脾氣,決定不能忍了。特別是她正為了姐姐的婚事上躥下跳時,他竟然還為此而威脅她,簡直不能忍。

  「他、他不地道。」曲瀲吭哧吭哧了會兒,還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好。如果沒人知道他的第二人格,那第一人格的紀凜簡直是個完美的聖人,說他不好,只會讓人懷疑。

  這一刻,曲瀲又覺得憋屈了。

  曲沁不由失笑,「紀公子那般好的人,哪裡不地道?是不是你誤會他了?乖,別氣了,許是話沒有說清楚,等會兒有空,你再去和他說清楚話,切莫要耍脾氣。」

  曲瀲差點萎了。

  果然沒人相信她,只會以為她發脾氣。

  就在曲瀲懨懨地提不起勁兒時,襄夷公主找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3:10 PM

第98章

  見襄夷公主過來,偏廳裡的姑娘們皆站起身來行禮。

  襄夷公主神色淡然,抿著嘴,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走進來,氣勢和排場將在場的貴女們都碾壓了,此時又是一個凜然高傲的公主,給人一種無法靠近之感,讓那些坐在偏廳裡的姑娘們都對她有點兒敬而遠之。見到她直到曲瀲面前,那些人的眼神閃了閃,似有不明白。

  其實她們都很不明白,傳聞襄夷公主傾心於紀凜,不然也不會頻頻藉口來鎮國公府玩,曾經也聽說過皇上還開玩笑地說要給襄夷公主和鎮國公世子指婚,不過被淑宜大長公主岔過去了,所以襄夷公主不是應該和紀凜的未婚妻來個撕逼麼?怎麼可能兩人看著像朋友一樣?

  見到襄夷公主冷傲的面容在看到曲瀲時浮上笑意,眾人皆是不解。

  「曲姐姐,我找曲妹妹有點事情。」襄夷公主客氣地說。

  曲沁抿嘴一笑,同樣客氣地道:「公主請便。」

  見曲沁人挺好說話的,襄夷公主愛屋及烏,神色柔和了許多,朝她笑了下,便拉著曲瀲走了。

  出了偏廳,襄夷公主吩咐一聲,便有人帶她們到了一間燒了地龍的廂房去歇息,丫鬟很快便奉上熱茶和點心,服侍得十分周到。

  「曲妹妹,你剛才怎麼走了?」襄夷公主小心翼翼地問道,視線上下打量她,發現她似乎好好的,身上什麼傷也沒有。

  曲瀲此時仍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隨意道:「有點事……」

  「什麼事?」

  曲瀲被她問得頓了下,抬眼望去,發現襄夷公主此時哪裡有先前在偏廳裡的那種孤傲凜然的氣勢,此時就像個很平常的鄰家小姑娘,正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神色觀察著她,而且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

  「就是有點事。」曲瀲有些吞吐,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她不認為雙重人格這種精神病患者在這時代會被人認為平常,不然淑宜大長公主也不會將這事情隱瞞得如此緊了。她也是因為先認識了紀凜第一個人格,被他感動,才嘗試著接受他的,而且她擁有現代的知識,覺得這只是一種精神方面的病情,雖然一開始被嚇到,但很快便接受了。

  自從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便仔細查了這時代的一些雜記書籍,知道了雙重人格在這時代的人看來,是不祥的,被稱之為雙面人,為世間不容,若是被外界知道,紀凜便會身敗名裂,雖然鎮國公府能護住他,但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十分巨大的。

  她不想紀凜走到這地步,所以發現以後,就連家人都不好透露。

  所以,她怎麼和襄夷公主說?

  見曲瀲面有難色,襄夷公主看她半晌,突然道:「曲妹妹知道雙面人這種存在麼?」

  曲瀲被她嚇了一跳,對上襄夷公主的眼睛,火光電閃間,她很快便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意思,也知道了襄夷公主應該是知情的,這便是襄夷公主會對紀凜有著不同尋常的懼怕的原因。雖然懼怕,但紀凜卻又足夠優秀,使她有什麼事情,還是想找紀凜幫忙。

  曲瀲默默地點頭。

  「那你知道了?」襄夷公主又試探地問道。

  曲瀲又點頭。

  見狀,襄夷公主終於鬆了口氣,突然明白去年她威脅紀凜時,為何紀凜絲毫不在意,怕是曲瀲早就知道了,而且還幫著隱瞞,所以這便是他的倚仗,莫怪他那時候那般自信。

  「你不怕麼?」襄夷公主驚訝地看著曲瀲,覺得自己要對她改觀了,一開始她以為曲瀲就像她的長相一般,柔柔弱弱的,膽子小得彷彿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將她嚇壞,可相處一段日子,發現又不盡然。

  曲瀲老實地點頭,然後又搖頭,含蓄地說道:「一開始有點,後來習慣了就好了。」她總不好告訴襄夷公主,她剛才還暴發了一回,撓傷了那人呢,簡直是好狗膽。

  襄夷公主聽罷,眼裡有些羨慕,說道:「我不行,我一直很害怕。」見曲瀲看過來,怕她誤會,又道:「你別看我,我小時候就知道了,那時候怕得都不敢告訴旁人,我怕告訴了,他會殺了我,真的會殺了我的。」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曲瀲看她神色不似作偽,不禁有些驚奇。

  襄夷公主深得帝后寵愛,又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宮裡沒哪個公主尊貴過她。按理說,她這樣足可天不怕地不怕,沒人能傷害到她,紀凜再厲害,難道能和皇權相抗不成?所以她總覺得襄夷公主這表現不像一位公主,竟然由著紀凜像牽繩一樣克制著她。

  襄夷公主是個聰慧的,看得出曲瀲的疑惑,頓時灑然而笑,說道:「你別這樣看我,當年若非我自己無知,他根本不可能傷我。」然後有些羞澀扭捏地道:「我小時候的脾氣不好,十分嬌縱任性……咳,我父皇母后很疼我,我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殺個人,也沒人會說我什麼,所以我那時候的脾氣挺不好的。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展現出她作為公主的任性。

  曲瀲只是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不發表意見。而她這種模樣,莫名地會讓人有傾述的慾望。

  果然,襄夷公主接下來便將她和紀凜、靖遠侯世子之間的事情娓娓道來。

  事情從襄夷公主六歲時的那年元宵佳節說起,她難得說動了皇帝,讓大皇子帶她出宮看花燈,因為一時間貪玩,任性地甩掉了跟著的宮人侍衛,沒想到被拐子捂住嘴抱走了。恰好當時袁朗和紀凜在旁邊,兩人正要阻止時,被那些發現的柺子一同給擄走了。

  襄夷公主金尊玉貴,就算被擄了也沒什麼自知之明,很是囂張地讓人將她送回去。也因為她的不懂事和任性,當時差點害得袁朗和紀凜險些喪命,而紀凜的人格也在那時候轉換,從一個萌萌噠的正太轉換成了個惡鬼,不僅那些柺子被他殺了幾個,連吵鬧的襄夷公主差點被他弄死。

  「……要不是表哥將我救下,我怕那時候我就死了。」襄夷公主有些驚懼地道,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說:「雖然現在想來,我也知道自己小時候很惹人厭煩,連表哥以前也不太理踩我,可是那時候沒人告訴我這麼做是不對的,他竟然因為不耐煩就要殺了我,簡直是個惡鬼、妖孽。」

  見她又變得憤怒的模樣,曲瀲默然,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什麼去刺激她好。

  不過,聽襄夷公主的話,曲瀲也覺得這位公主十分難得,她認識到自己小時候的性子不討喜,人憎鬼厭的,這些年已經改過來了,雖然依然很怕紀凜另一個人格,可也幫著保祕,並未將這事情透露出去,人品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或許,這便是淑宜大長公主也疼愛她的原因,方才縱著她藉自己的名義往鎮國公府跑。

  將三人當年的恩怨說出來後,襄夷公主又看向曲瀲,好奇地道:「剛才是不是他又嚇到你了?他……沒有要殺人吧?有沒有傷到你?」

  曲瀲汗顏,忙道:「你誤會了,他、他只是因為頭疼時,才會克制不住脾氣,平時還是很好的。」當下又忙將他自幼有頭痛之疾的事情告之。

  而且她很懷疑,當年紀凜之所以對襄夷公主出手,怕是那種情況下,他的頭痛之疾又犯了,精神有些失常,方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第二個人格確實很殘暴,可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顧,平時還是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襄夷公主若有所思,她是聽說過紀凜有頭痛之疾,只是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她也沒見過他表現出來,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為他說話?」襄夷公主仍是有些不以為然,在她心裡,紀凜的另一個人格就是個妖孽、惡鬼,已經根深蒂固了。

  曲瀲沒說話。

  襄夷公主探究地看她,然後自以為明白了,說道:「你真的喜歡他?」喜歡一個雙面人?

  曲瀲臉皮很厚,坦然道:「他是我未婚夫,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他?」

  聽罷,襄夷公主笑起來,覺得曲瀲真是膽色驚人,當下她便拉起她道:「走,咱們去找紀暄和。」

  「找他作甚?」曲瀲忙拉住她,「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要開席了,今兒就不忙吧,若是教人看到咱們去暄風院,會被人說閒話的。」

  襄夷公主冷聲道:「誰敢嚼舌根?看本公主不割了他的舌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樣。

  曲瀲覺得襄夷公主真是個熊孩子,小時候熊得了教訓,長大後已經收斂了,但是某些時候還是習慣性地熊一下,從她對袁朗那種圍追堵劫非要嫁給他的衝勁來看,仍是個熊的。

  最後還是曲瀲拖住了她,沒再去暄風院。

  明明是他惹她生氣的,她再巴巴地跑過去算什麼?曲瀲決定,如果他不道歉,她以後也不理他,見了他也當作沒看到。

  等喝完年酒後,曲瀲便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和家人一起離開了鎮國公府。

  在曲湙被小廝扶上車時,曲家三個女人都發現他臉上的潮紅,眼神朦朧,東倒西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怎麼回事?湙弟喝醉了?」曲瀲伸手扶住都要坐不穩的弟弟。

  季氏忙從馬車暗格裡取了壺清水沾溼帕子給兒子擦臉,曲沁隔著車窗詢問小廝,很快便得知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紀衝和曲湙喝酒。

  「先回家吧。」曲沁吩咐車伕。

  等季氏給兒子擦了擦臉後,曲瀲掐了把弟弟的臉道:「小小年紀的,喝什麼酒?」

  曲湙雖然醉了,但是還算清明,苦笑道:「紀三要和我喝醉,我總不能拒了,就只喝了幾杯罷了。而且這種應酬以後也很多,總要學著一些。」

  「那行,以後你在家裡時,每天喝一點兒,慢慢適應,總有一天會練得千杯不醉。」曲瀲馬上出餿主意,她也擔心弟弟以後喝酒誤事,不如現在就慢慢地適應,到時候就不怕在酒桌上被人坑了。

  季氏聽罷,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什麼餿主意?」

  「娘,妹妹這主意挺好的。」曲沁卻開口道,「弟弟說得對,這種應酬以後多得是,總要學會一些的。」

  見曲沁開口了,季氏只得作罷。

  曲湙見母親不說話了,朝兩個姐姐笑了下,然後又紅著臉推了下他二姐,嘟嚷道:「二姐,我長大了,你能不能別再掐我了?」

  曲瀲哭笑不得,才十二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竟然說自己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她不以為然,又掐了下他紅通通的臉蛋,拿了個迎枕墊在他身後,扶著他的肩膀,免得他又滑倒。

  等回到了雙茶衚衕,便讓人扶曲湙回去歇息了,季氏忙跟過去照看。

  曲瀲見沒什麼事情,便回房去歇息。

  夜色降臨,寒風似乎更凜冽了,雖說已經入春,可是早春的天氣比之冬天也不差。

  曲瀲將頭髮放下,正準備睡覺時,突然聽到視窗傳來咚咚的聲音,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那隻鷹又來煩她了,難道這麼晚了,金烏的主人又讓它送信來?

  想到白天時的那場沒有結果的爭執,曲瀲冷笑一聲,走過去,用力地推開窗。

  果然,窗外站著一隻黑漆漆的鳥,只有腦袋上那一點金色是夜色中唯一能識別的色澤,它朝曲瀲叫了一聲,卻不像以往那般擡起爪子給她看,而是直接飛走了,曲瀲正奇怪時,便聽到夜色中一聲低低的叫喚。

  「瀲妹妹。」

  曲瀲:「……」

  這一刻,曲瀲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都以為是自己產生幻覺了,直到看到窗前不遠處的桃樹下走來的少年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從黑暗中走來,站在窗前。

  「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曲瀲吃驚地看著他。

  幽暗的燈火中,能看到他臉上歉意的神色,「抱歉,我是翻牆進來的。」可能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有些不自在。

  曲瀲腦袋懵了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開口道:「先進來,別讓人發現了。」等說完後,又覺得不對,她怎麼能讓個男人進自己的閨房?

  可她還來不及收回話,對方已經答應了。

  「好,你後退一些。」

  曲瀲木著臉後退,便見那人撐住窗臺,然後翻窗進來,動作乾脆利落,輕盈得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音。若非那聲「瀲妹妹」讓她知道此時的少年是那個如君子一般溫潤守禮的紀凜,都要以為另一個人格又跑出來作怪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羊角宮燈,並且因為將要歇息,燈心被剪掉,光線幽幽暗暗的,曲瀲只能看到他那雙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眸。

  「你來做什麼?」曲瀲低聲問道。

  兩人離得有些遠,雖然進來了,但紀凜到底不好意思離她太近。

  「我是來道歉的!」紀凜如實地道。

  聽到這話,曲瀲火氣噌地便上來了,冷硬道:「這和你無關!」

  紀凜臉色變了變,神色變得黯淡,輕聲道:「瀲妹妹,他是我、我即是他,他做錯了事情就是我做錯了事情……瀲妹妹,是不是在你眼裡,其實我和他是不同的人?」

  曲瀲語塞,自從知道他是雙重人格後,她便將他的兩個人格當成不一樣的個體來對待,雖然他一直說都是他自己,可是她仍是很輕易地便區分開來。所以,她生氣的也是他的第二人格的那人,和他無關。

  「瀲妹妹,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但是無論做了什麼,其實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做的,只是我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罷了。」說著,他上前一步,輕聲道:「今天的事情,對不起了。」

  曲瀲不太明白他的話,但是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太好,很難過的樣子,不禁心中發軟,說道:「紀哥哥,這和你無關。」

  「你不是要讓我道歉麼?」紀凜望著她。

  「呃……我是想讓另一個你道歉。」曲瀲有些含糊地道,反正那個人格不道歉,她就不依不饒。

  紀凜臉色又變了下,然後沉默地站在那兒。

  曲瀲瞅著他,見他沉默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忍不住道:「不會是他不肯道歉,所以才讓紀哥哥過來的吧?」

  紀凜臉上一紅,有些手足無措。

  發現自己猜對了,曲瀲頓時胸口梗了一口氣,差點沒將自己憋死。

  果然,每次惹她生氣,就讓第一人格出來道歉,這也特便宜他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6-6-3 03:20 PM

第99章

  看著面前難得手足無措的少年,曲瀲驚奇之餘,心裡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折感。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素來從容淡定的少年弄得如此無措,如此也可以證明,紀凜對她的感情,在乎到能為她做出這種違背他行事作風的事情,竟然晚上翻牆過來給她道歉,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

  所以,她只能嘆了口氣,對他道:「你渴不渴?」

  紀凜愣了下,但嘴巴已經比腦袋更快地作出了反應,「渴。」

  雖然說,這大晚上的,夜探未婚妻的閨房不好,可是都來了,蹭杯茶喝應該能多待會兒吧?他還是有點兒不想太早離開。

  曲瀲親自走到八仙桌前,將放在小爐子上的水壺提起,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輕輕地對他道:「以後別這樣了。」

  紀凜的臉色微微一變,以為她厭惡自己夜中闖進她閨房的魯莽行為,不禁有些難受。若非怕她誤會,一直悶在心裡難受,他也不會一個衝動跑過來,就怕她一直氣下去,心裡明明擔心她會因此生氣,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來了。

  他視線微移,不敢看她嗔怒的模樣。

  「現在天氣還冷,晚上經常會下冷雨,萬一冷著凍著了怎麼辦?」曲瀲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心腸總是很柔軟,一丁點的冷暖都會關照。「而且也到宵禁時間了,要是被巡邏的士兵發現,對你也不好。」

  紀凜的心就像突然從北極回到了赤道,整顆心都變得暖洋洋的,捧起水杯抿了口溫水,只覺得那水順著喉嚨滑下,整個人都跟著暖和起來。他臉上不覺浮現淺淺的柔和笑意,望著她的目光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子,璀璨發亮,聲音溫雅柔和,「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跟家中的侍衛學過武,這點冷並不懼怕。」

  羊角宮燈就擺放在八仙桌上,幽幽的光線折射在他臉上,使他看起來分外的無瑕美好,讓人心情不禁也跟著好起來。

  他喝完一杯水,方對她道:「瀲妹妹,別生氣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好!」曲瀲滿口應著,臉上笑瞇瞇的。

  紀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好說話,一時間又驚又喜,已然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輕聲呢喃道:「瀲妹妹,謝謝你!我原本還以為,如果你不接受我道歉,還在生氣怎麼辦?」

  曲瀲依然笑瞇瞇地說,「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紀哥哥你又沒有做錯。」說著,還主動伸手抱了他一下。

  紀凜被她難得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思路都有些跟不上,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放好,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將她嬌軟馨香的身子擁進懷裡,只覺得此時整顆心都被懷裡的姑娘填滿了,一時間竟然也沒有發現她話裡的陷阱。

  終於大起膽子抱了一回,曲瀲也萬分高興,這和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威脅的主動不同,是她心甘情願地親近他,果然感覺十分美好。

  「瀲妹妹,你今兒說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會讓人看著的。」他輕輕地碰了下她披散的頭髮,心頭又綿又軟,恨不得她馬上及笄,好將她迎娶過門。

  曲瀲笑盈盈地擡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甜,「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等紀凜要離開時,曲瀲叫住了他,轉身去了放置箱籠的地方,拿出一件青蓮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遞給他,輕聲道:「這是我年前剛做好的,現在天氣還冷,你披著它回去吧。」

  這是曲瀲第一次給他做的衣服,有別於以前只是做一些荷包、扇墜兒的小飾品,意義非凡,絕對是個大驚喜。激動之下,紀凜忍不住再一次抱住她。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好笑,這個人似乎表達激動歡喜時,總喜歡動手動腳的,不過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她心裡也挺高興的,不枉她特地給他做了一件斗蓬,雖說做得時間有些不對,可也是用了心的。

  如同來時那般,離開時紀凜也是從視窗翻窗出去,曲瀲有些緊張地站在窗邊,看他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中,沒有引起守夜的家丁婆子的注意,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也能感覺到,紀凜的手上功夫應該挺不錯的。

  另一邊,曲家後院的那條巷子裡,常山緊張地守在那兒,心裡總忍不住擔心。

  事實上,當未變臉前的世子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要翻牆進曲家時,常山差點以為他又變了臉,換了另一個膽大妄為的性格了,所以才敢說去翻曲家的牆。平常時候的世子,那就是一個如玉君子,恪守規矩禮儀,天下間所有溢美之詞都能放在他身上,唯有受到刺激時,性情大變,屆時無論他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都不會奇怪。

  自從他被送去暄風院伺候時,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世間難容的雙面人,為此他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立了誓,此生定不會將這個祕密透露出去,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這麼多年下來,他也能摸得清主子兩個面孔的轉換及態度。

  所以,他絕對想像不到,那樣溫潤如玉的人,竟然在今天會選擇來翻牆,就是為了去曲家給未來的世子夫人道歉。

  作為鎮國公府金尊玉貴的世子,他竟然要去給個姑娘道歉!這算什麼?這世間能讓他親自出面道歉的人,也不過幾個人,曲姑娘的身份還未到需要他道歉的地步吧?可是他卻為了道歉,巴巴地跑過來了。

  主子這是不是太過在意曲姑娘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常山一時間也無法弄懂。

  突然,臉上一片涼意,常山抖了下冷得僵硬的身體,發現竟然下雨了。往身邊一摸,心裡頓時喊了聲糟糕,竟然沒有帶傘,稍會世子可要被淋雨了,只盼著這雨不要下大才好。

  就在這時,細微的聲音響起,常山擡頭,看到曲家的院牆上出現一個黑影,那黑影跳了下來。

  「世子!」常山忙走過去,就著遠處屋檐下紅燈籠的光線,看到了主子身上多了一件斗蓬,頓時有些驚疑。

  「走了。」紀凜輕聲道,率先走了。

  常山聽出他話裡的輕鬆,心絃也跟著一鬆,覺得終於雨過天晴了,世子應該將曲姑娘搞定了吧,也不枉這大冷天的,巴巴地跑過來。

  就這麼想著,突然見到前面的少年步子一頓,突然停了下來。

  「世子,怎麼了?」常山忙問道。

  紀凜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曲家的院牆,眼裡有著懊惱。剛才只顧著高興,沒想到竟然讓她給唬弄了,現在如何想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然後不禁啞然失笑,只能等下次見面再和她說清楚罷。

  想著,紀凜繼續邁步,離開了這地方。

  *****

  紀凜雖然想得好,可是直到三月份之前,他和曲瀲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因為出了元宵後,紀凜得皇帝欽點,進了金吾衛當差,不如過去那般自由。原本皇帝的意思,是要讓他成親後再給他授官職的,但是在年宴時,鎮國公和皇帝這對表兄弟喝酒時,兩人暢談得太歡了,皇帝一時興致高昂,便當場給紀凜授了官職,將他拎進了金吾衛,讓他從遊手好閒的勳貴子弟變成了有官職在身的從業人員。

  如此,紀凜開始忙碌起來,不像過去那般自由,曲瀲其間去了好幾趟鎮國公府,都沒有碰到他,從伺候淑宜大長公主的丫鬟那裡得知,這段日子都在宮裡值勤呢,值勤期間也住在宮中,每隔七天才休息三天,這三天可以回府來,可是偏偏她去鎮國公府作客時,都是遇到他要值勤的時候。

  既然見不著,曲瀲只得作罷。

  而且隨著時間慢慢流逝,當初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說不定等紀凜的第二人格出現在她面前,她還能心平氣和地對他,不會像當初那樣反應那麼大。當然,他還是得給她道個歉,就算沒有誠意也不要緊,只要他能道歉。

  可是曲瀲又莫名地覺得,可能永遠也別想聽他道個歉了。

  而且,隨著曲沁的婚期的逼近,曲瀲也忙碌起來,根本沒時間再糾結這個了。

  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

  雖然被曲瀲心裡笑過這是三八婦女節,不過卻是由高僧根據兩人的八字批出的最吉利的日子,曲余兩家都很滿意。到時候余長昊會在三月初七前隨余家迎親的隊伍進京,然後他們先在余尚書府裡暫時佈置的新房拜堂,翌日便南下回鎮安,等回到鎮安後,會再拜一次堂。

  為了準備曲沁的婚事,駱老夫人派了尚嬤嬤過來,曲家也讓曲大太太過來幫忙,雙茶衚衕一時間變得極是熱鬧。

  這樣的熱鬧中,曲瀲卻突然有些悶悶不樂起來,連季氏也開始強顏歡笑,只因為不捨。

  曲瀲想到從小到大姐姐對她的關心愛護,知道姐姐重生時的那種憐惜,還有進京後經歷的事情,突然極為不捨,總有一種感覺:就這麼將姐姐嫁了麼?是不是太草率了?以後姐姐嫁到鎮安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了,好難過……

  曲瀲一時間有些懨懨的。

  季氏也是懨懨的,曲沁雖然不是她生的,但是卻是她照顧著長大的,看著她從一個剛會走路的小肉團長成少女,如今終於要出嫁了,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心裡頭不禁有些發酸,特別想到長女嫁到鎮安,無論和京城還是常州府都相隔千里之遠,想見也不容易,差點兒淚崩。

  兩個淚腺同樣發達的母女倆對著正在整理嫁妝的曲沁,眼眶都紅了,看得曲沁心裡頭也有些酸澀。

  上輩子她處處瞧不起季氏的性子,只是看在兩個弟妹份上,才勉強接受她。後來她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季氏為了她奔走,平陽侯府想要讓她自盡以保清白名聲時,是季氏站出來求情,當時她自己都嚇壞了,卻依然跪在駱老太爺面前給她求一條活路。等她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裡養病實則囚禁時,也是季氏到處託關係,想要讓五皇子將她接回京來……

  想到這裡,曲沁嘆了口氣,笑著對她們道:「拖了一年,我要出閣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笑著道:「沁兒說得對,高興才對。」可是卻越擦眼淚掉得越凶。

  曲瀲也淚汪汪地看著她姐,抽著鼻子,眼淚止不住。她不僅長了副小白花的樣子,淚腺也發達,遇到丁點感性的事情就要迎風淚流。幸虧她平時開朗樂觀,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做出對花流淚對月嘆息的事情來。

  曲沁笑著拿了帕子給妹妹擦臉,捏了捏她的臉道:「姐姐後天就要出閣了,以後這個家就靠你啦。」

  曲瀲點頭應了一聲。

  曲湙正好進來,看到家裡的三個女人的樣子,不禁搖頭。

  因為姐姐就要出閣了,曲湙特地向書院請了假留在家裡幫忙打理庶務,到時候還要送嫁到鎮安府再回京,這是他作為曲家唯一男丁必須做的事情,就算會耽擱功課,也不能倖免。

  「娘,二姐,你們可別哭,叔祖母說了,這不吉利。」曲湙勸道。

  季氏哽咽地點頭,曲瀲也忙收拾好自己,努力控制發達的淚腺。

  就在這時,喬媽媽匆匆走進來,稟報道:「姑娘,徐管事回來了。」

  曲湙和季氏愣了下,他們知道徐管事是曲沁娘親留給她的陪房,專門幫忙打理嫁妝的,很得曲沁的信任。這段日子,聽曲沁的意思,是派他去鄉下檢視曲沁的嫁妝田產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曲瀲卻臉色微微一變,覺得徐山此時回來不太美妙。她是知道的,為了預防萬一,她姐將徐山派到鎮安,讓徐山在那裡盯著,直到婚期到來,屆時讓他跟著余家的迎親隊伍一起進京。

  可距離婚期還有幾日呢,余家的迎親隊伍還沒有到呢,徐山怎麼就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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