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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霧矢翊 -【不負妻緣】《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13 PM     標題: 霧矢翊 -【不負妻緣】《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7-12-1 11:45 AM 編輯

【書名】:不負妻緣

【作者】:霧矢翊

【內容簡介】:

  據聞霍家七姑娘是個悍女,一劍舞動平南城,力大無窮黑醜妞,長大後定然嫁不出去。

  作為個公認的兇殘貨,霍姝喜歡以暴制暴,直到遇到那個人人稱讚的清俊如玉的好男人。

  這麼好的男人,如果她不趁著其他人發現之前出手拱了,連老天爺都要看不過眼。

  只是,如何拱是個問題!╮(╯_╰)╭

  終於拱到手後發現根本不是男神而是小時候遇到的那頭小野狼時,霍姝傻眼了。

  這麼表裡不一的兇殘男人,消受不住啊,腫麼辦?

  PS:這是一個力氣有點大的活潑姑娘想要倒追男神,卻沒發現男神早在暗搓搓地計劃著怎麼娶她回家的傻白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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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21 PM

第1章

  到了三月,經歷了一個漫長寒冬的平南城終於有了些許綠意。

  不過幾日,氣溫回轉,大地回春之際,平南城外的大豐山上的桃花開得正爛漫,煌煌赫赫,吸引了眾多文人騷客前來賞花品酒、吟詩作賦,遊人絡繹不絕。

  大豐山位於平南城外,除了那一山的桃花外,山上還有千年古剎,名為明覺寺,其歷史已經不可考,因其景色宜人,齋菜更是精美可口,吸引眾多香客遊人,往來多為平南城和附近鄉鎮的富貴人家。

  平南城,虞府。

  一群女眷正聚在老夫人的松濤院裡談論大豐山今年的桃花詩社和明覺寺的齋菜。

  大豐山的桃花每年都開得很好,能一直開到七月初,大多數的百姓認為這是因為山頂上的明覺寺的佛光普照之故,那一山的桃花沐浴著佛光而綻,已然有了佛性,釀成桃花酒,便是與其他地方的桃花酒不同,抿上一口,心淨無塵,萬事俱空。

  因此,每年的浴佛節,便有各家女眷親自去摘些桃花釀桃花酒,虞府的女眷對它也格外地推崇。

  說到高興之處,虞大夫人便湊趣道:「娘,下個月的浴佛節,不如就帶上府裡幾個孩子一起去沐浴佛光,讓佛祖保佑,再讓她們親自摘些桃花回來釀桃花酒,姑娘家清清白白,釀出的桃花酒也是清冽宜人。」

  坐在上首的虞老夫人穿著一身秋香色仙鶴銜靈芝的通袖祅,頭髮已經花白,插著一支仙人吹蕭的纏絲赤金簪子,寶藍色鑲白玉髓眉勒,眉眼間隱有滄桑之色,剛硬中透著一抹慈和,別有一番開闊疏朗大氣,整個人顯得精神硬朗。

  聽到虞大夫人的話,虞老夫人眉眼間自然而然便添了笑意,顯得慈眉善目,笑著點頭道,「前陣子素素還提了這事,這丫頭也盼著今年浴佛節要去大豐山摘桃花,說要給我釀壇桃花酒。」

  說到這裡,虞老夫人滿臉笑意。

  在場的虞家女眷都知道老太太最疼的是自幼養在她身邊的外孫女霍姝,小名素素,連兒孫都要退一射之地,這也是有原因的。

  虞老夫人和虞老太爺共孕有五子一女,其中最疼愛的便是唯一的女兒。

  霍姝是虞老夫人的女兒虞氏所出,虞氏生霍姝時難產去了,虞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傷心之極。

  後因為霍家聲稱是霍姝命太硬,生而剋母,加之那年霍家確實是多事之秋,霍老太爺更是驚馬摔折了腿,於是對剛出生的孩子極不待見。虞老夫人並不信這等虛無飄渺的命數之說,一怒之下,便將外孫女抱回虞家自己親自教養,也省得留在霍家受搓磨,指不定哪天就在後宅中夭折了。

  虞家歷來陽盛陰衰,霍姝自幼在虞家長大,長得明麗嬌俏,性子爽直,開朗活潑,虞家少有不喜歡這位表小姐的。老夫人對這唯一的外孫女更是愛逾性命,如珠如寶,已然將她當成死去的女兒來補嘗照顧。

  而霍姝也是個孝順的,雖然有時候性子有些活潑過頭,不夠嫻靜溫婉,卻也無傷大雅。

  正說笑著,便聽下人來報姝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過來請安了。

  「外祖母,我們給您請安啦。」

  人未至,便聽到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丫環打起石青色纏金絲線的細布簾子,就見打頭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湖色鑲草綠色寬邊小襖、油綠色鑲尺寬寶相花襴邊十二幅湘裙的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一張小臉如明珠朝露,煌煌如華,笑語之間,顧盼神飛,昳麗之極。

  後頭是兩個年紀不一的姑娘,這是虞家二房嫡女虞佳和四房嫡女虞倩,虞佳容貌清麗,氣質嫻雅,頗為不俗;虞倩不過十歲,小臉肉乎乎的,看著嬌憨天真,惹人憐惜。

  虞家共有五房,除了虞大夫人所出的嫡長女已經出閣外,只剩下兩個姑娘,也是這一輩中的唯三個姑娘,餘者皆是兒郎,可見虞家陽盛陰衰達到一個地步。是以來了一個表小姐,虞家不僅沒有排斥,反而十分喜歡。

  況且,虞家上下皆知老太太的心病,就是為了討老太太歡心,也不會有人明著討厭這自幼在虞府長大的表小姐。

  看到她,虞老夫人忍不住就笑起來,忙道:「素素來了,快過來。」

  霍姝輕快地走過去,和兩個表姐妹一起先給長輩們請安,然後才坐到虞老夫人身邊,摟著虞老夫人一條胳膊,抬起一張明媚如春光的臉,嬌聲脆語地道:「外祖母,昨晚歇息得可好?」

  只要看到她這張歡快的笑臉,虞老夫人心頭就高興,哪有什麼不好的。

  等姑娘們請安完,陪長輩們一同用過早膳後,便一同去南軒齋讀書。

  虞家行伍出身,世代為將,雖不重視女子的文化程度,可該懂的也要懂,女孩子及笄之前,都要和先生學些書中道理,懂些人情世故,以後嫁了人後,才不至於被欺負了而不自知。

  虞老夫人對虞家姑娘的教養極是上心,自從霍姝來了虞家後,不僅給家中的姑娘們請了女先生教她們讀書習字,更是使了關係,特地聘請一位從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教幾個姑娘們規矩禮儀,雖不至於比照京中的貴女來教,可也不差多少。

  往南軒齋的路上,霍姝和三表妹虞倩湊在一起嘀咕著昨天宋先生佈置的功課。

  虞佳聽了一耳朵,心裡有種一點也不意外的感覺:這兩個貪玩的丫頭又沒有完成宋先生佈置的功課。

  「表姐,怎麼辦?先生會不會用戒尺打我手心?」虞倩一張圓臉快皺起了肉包子,有些後悔昨天和表姐玩得太高興,以至於忘記做宋先生安排的功課了。

  霍姝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香樟樹枝頭上新抽的綠芽,沉痛地說道:「別怕,宋先生要打也是先打我,誰讓我的年紀比你大。」

  因為被認為生性頑劣,時常挨戒尺,霍姝已經習慣了。

  虞倩是個怕痛的,忍不住提議道:「要不,咱們找個藉口不去上課吧?」

  「這個……找什麼藉口好?」霍姝撓了下腮幫子,苦思冥想,「生病不行,外祖母會擔心的,到時候大夫一看就穿幫了;找丫鬟假傳消息也不行,宋先生會派人去找外祖母確認;找幾個舅母幫忙,也不太靠譜,容易漏餡;不然找幾位表哥……」

  霍姝說到最後,無奈地發現,自己以往素行不良,很多逃課的藉口都被她用遍了,宋先生早就瞭然於心,再用這種計策是行不通了。

  虞倩眼巴巴地看著她,想讓表姐找一個光明正大的可以逃課的理由。

  一旁的虞佳看著兩人苦思冥想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出聲道:「素素、三妹妹,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兩個功課不太好的姑娘只能愁眉苦臉地跟著年長的虞佳一起去南軒齋。

  三個姑娘到南軒齋時,教她們讀書的宋先生已經到了。

  宋先生是個典型的南方女子,身嬌體柔,說話時輕聲細語的,但若是以為她好欺負,那就錯了。相反,她是一個極為嚴厲的人,要求嚴格,虞家的姑娘和她讀書時,沒少吃苦,不過只要達成她的要求,倒也不難相處。

  宋先生朝三位姑娘淡淡地頷首,示意她們坐下,開始上課。

  剛上課不久,霍姝就被虞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綾香叫走了,因是虞老夫人使人來叫,宋先生沒有攔著。

  霍姝心頭暗喜,差點以為外祖母知道她昨天貪玩沒做好功課才會將她叫走,不過這種不靠譜的想法很快就丟開了。外祖母再疼她,也不會允許她荒廢功課,相反在教養她時,極為嚴格,由不得她弄虛作假。

  出了南軒齋,霍姝好奇地問,「綾香姐姐,祖母找我有什麼事?」

  「雲州城的霍家姑奶奶派人過來了。」綾香回道。

  霍姝愣了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也不怪她,她還沒記事就被抱到外祖母家了,眼瞅著過了五月份她就要滿十四歲,整整十幾個年頭沒回過一次京城,對霍家的人和事也是不太清楚。

  有時候,她都要忘記自己其實不是霍家的孩子,而是虞家的姑娘。

  至於雲州城的這位霍家姑奶奶,閨名霍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嫡次女,自幼金尊玉貴地長大,及笄後嫁入以詩禮傳家的葛家,這些年隨丈夫葛季宏在外上任,如今葛季宏是雲州知府,雲州城離平南城不過兩日的路程,快馬加鞭半日多一些,著實不遠。

  到了外祖母的松濤院時,霍姝已經從綾香這兒瞭解這位素未謀面的姑母霍萍的大概情況了,也知道這次姑母派人過來的用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25 PM

第2章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間的炕上,半垂著眼,慢慢地捻著手上的十八子小葉紫檀佛珠。

  不遠處是一個半坐在錦杌上的管事嬤嬤,穿著茜紅色焦布比甲,面如圓盤,一臉和氣,只是此時面對虞老夫人冷淡的模樣,心裡不禁有些忐忑。

  只要是西北一帶的人,沒有不知道這位虞家的老夫人的。

  據聞這位是個不讓鬚眉的人物,年輕時曾隨丈夫威遠將軍一起上過戰場,殺過狄蠻子,非尋常婦人可比,在西北一帶頗受百姓愛戴。據說她年輕時,性子頗為暴烈,是個大開大合的人物,極不好相與,近幾年來才開始吃齋念佛,性情多了幾分佛性,才變得軟和許多。

  這位葛家來的管事嬤嬤暗暗睃了一眼虞老夫人,卻覺得這位虞家老夫人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坐在那裡,便有一種殺伐果決的氣勢,讓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傳聞中,虞家和京城的靖安侯府不和,曾經鬧得差點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姝小姐來了。」

  聽到丫鬟的稟報聲,虞老夫人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笑影兒,週身那壓抑的氣勢瞬間蕩然無存,也讓葛家的管事婆子不由得鬆了口氣,然後下意識地看向門口進來的少女。

  當看清楚進來的少女時,管事嬤嬤著實愣了下,回過神後,趕緊起來行了個福禮。

  霍姝給長輩請安後,這才看向那管事嬤嬤,笑問道:「你是三姑母家的管事?」

  管事嬤嬤被她的笑容閃得眼睛都花了下,忙道:「是的,奴婢夫家姓李,是夫人的陪房。我們夫人一直惦記著七姑娘,恰逢這次我們夫人過壽,就想請七姑娘過去熱鬧熱鬧,便使了奴婢過來給七姑娘請安。」

  霍姝在霍家的姑娘中行七,對外一律稱七姑娘。

  霍姝聽罷便笑道:「是這樣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三姑母呢。」

  李嬤嬤跟著笑了下,忍不住又看向這位在虞家長大的霍家七小姐,想起自家夫人透露的話,據聞這位姑娘是個命硬的,一出生就剋母,後剋父,刑剋六親,在霍家沒個人喜歡。卻沒想到,這位七姑娘會長得如此明麗貌美,這等顏色,極是難見,恐怕霍家沒一個姑娘能及得上。

  敘了會兒話,虞老夫人讓下人帶李嬤嬤去歇息,摟著外孫女道:「素素想去雲州城嗎?」

  這次霍萍直接派人來請娘家侄女過去賀壽,按理來說長輩有請,霍姝作為晚輩是應該去的。只是這霍家十幾年來對這女兒不聞不問,虞老夫人心裡也有怨氣,對霍家的人越發不待見,霍萍特地讓人來請,虞老夫人雖不願意放外孫女去,可也不願意拘著她。

  她的素素,就應該做她想做的事情,快樂無憂,一輩子快快活活。

  心裡這般想,虞老夫人面上卻沒透露分毫,含笑看著外孫女。

  霍姝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下,非常老實地說:「想的。」

  虞老夫人忍不住笑起來,刮了刮外孫女的鼻子,好笑地道:「你還惦記著雲州城?也不怕又在雲州城裡被拍花子拐了。」

  外孫女回答得痛快,虞老夫人並無不悅,更不會以為外孫女是惦記霍家才想去雲州城。

  「不怕,我力氣大,沒人打得過我。」霍七姑娘得意地說,一個得意妄形,不小心擼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瑩白手腕子。

  這種不符合禮儀嬤嬤所教規矩的事情虞老夫人並未生氣,將她的衣袖拉下,摸了摸外孫女漂亮的小臉蛋,看著這張連春光都為之失色的明媚笑臉,想到早逝的女兒,不由得有些傷感。

  霍姝一看就知道外祖母又想起她娘親了,忙道:「外祖母,既然姑母派人來請我過去,怎麼著我這晚輩的也得走一趟,回來時我給你帶雲州城的特產,聽說雲州城有一家豆腐腦做得特別地好吃,還有手抓羊蹄、滷牛肉乾……可惜路程太遠,不然就可以讓外祖母你嘗嘗了,在那裡吃才好吃。」

  「什麼聽說?聽誰說?」虞老夫人含笑問道。

  霍姝有些吱唔,自然不能說自己的消息來源,便投進虞老夫人懷裡癡纏,直到虞老夫人大呼吃不消,才嘿嘿笑著跑去找她大舅母了。

  虞大夫人正在看賬本,見到霍姝過來並不驚訝。

  今兒雲州城的葛家來人她自然是知道的,葛夫人是霍家的姑奶奶,過幾日便是她的壽辰,便知道葛家來人為何了。只是她不太明白,霍家這十幾年對霍姝不聞不問的,權當沒有這個孩子,這會兒,霍家姑奶奶怎麼會突然想起娘家侄女?

  「大舅母,我和外祖母說好了,明天去雲州城給三姑母祝壽,等我回來時,我給您帶禮物。」

  小姑娘的聲音清亮中帶著幾分撒嬌,模樣兒又討喜,虞大夫人連生了四個兒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前幾年就出嫁了,對女孩子十分喜愛,看到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心下就愛得不行,忍不住摟到懷裡揉了揉,笑道:「你外祖母可答應了?」

  「自是答應了。」霍姝笑呵呵地說。

  虞大夫人面上含笑,心裡卻有些驚訝。

  蓋因當年霍姝她娘難產而亡,導致虞家和霍家交惡,若不是因為霍姝,虞家早就和霍家斷了往來。對霍家人,婆婆從來都是不喜的,緣何今日卻讓霍姝去雲州?莫不是……

  虞大夫人心思電轉,再看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突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了。

  得知霍姝明日要去雲州城,虞佳、虞倩心裡十分羨慕。

  虞佳今年九月份就要及笄,虞府已經給她相看人家,自然不好到處走動,倒是虞倩,正是貪玩的時候,恨不得表姐也帶她去雲州城玩。

  「我不是去玩的,是去給姑母祝壽。」霍姝理直氣壯地拒絕了跟屁蟲表妹。

  虞倩才不信她的話,這位表姐最會玩了,加上祖母疼她,私底下只要能兜得住,都不怎麼拘著她,讓她羨慕得緊。

  翌日一早,霍姝告別虞府眾人,坐上虞家備好的馬車往雲州城而去。

  平南城臨近大夏邊境最北之地,冬季漫長,縱使現下已經回春,早晨的氣溫仍是倒春寒一般冰冷。隨行的丫鬟艾草將準備好的掐絲琺琅手爐塞給自家姑娘取暖,又打開暗格,將溫著的加杏仁煮的羊奶子倒出來,讓姑娘暖胃。

  霍姝喝了半碗羊奶子,又吃了點羊肉薄餅,便興致勃勃地推開車窗,掀著藏青色的細布簾子往外瞅。

  艾草見早上的春風冷冰冰地拂面,忍不住勸道:「姑娘,外面風大,還是關了窗吧。」

  「沒事,你姑娘我身體健康,不怕這點冷風。」霍姝不以為意。

  艾草知道她的脾氣,沒讓她膩味之前,是不會消停的,便由著她了。

  看了一會兒後,霍姝終於消停了,拿出一副準備好的葉子牌,和丫鬟一起打牌消磨時間。

  一天時間就這麼在車上消磨而過。

  臨近傍晚時分,霍姝窩在馬車裡無聊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朵動了動,一掃昏昏欲睡的狀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迸射出晶亮的眸光,紅潤的小嘴兒勾起,整個人精神得不行。

  艾草一看到她這模樣,就直覺不好。

  果然,不多時馬車就停下來了,然後聽到隨行的一名隨行的虞家軍的家將稟報道:「姑娘,前面有情況。」

  霍姝撫著腰間的一條玄色鞭子,平靜的聲音透著幾分興奮,「什麼情況?」

  「前方出現了一群流寇。」家將警惕地說。

  「你去看看情況,小心點,別受傷了。」霍姝吩咐道。

  家將應了一聲,悄然上前去探查,餘者皆留在原地保護主子。

  如今雖然是太平盛世,可這邊境一帶因草原狄族的威脅,並不太平,常有狄蠻子南下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加之賊匪橫行,流民四起,雖有邊境巡邏衛兵,可仍是不能保證路上太平,時常能聽說一些路上發生的慘事。

  不過眾人卻不擔心,連膽子不算大的艾草也是一臉平靜,畢竟這次出行,有虞家軍隨行,哪裡需要怕那些賊匪流寇,這也是虞老夫人放心地讓霍姝去雲州城的原因。

  很快那位探查的家將打探回來了,說道:「姑娘,那些流寇的身手不簡單,想來不是普通的流冠,被流寇搶劫的是一支北上的商隊。」

  「那還等什麼,去捉了他們。」霍姝道。

  領頭的家將只好無奈地點了幾人過去幫忙,其餘的人留在原地保護主子。

  霍姝聽著外面時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終究忍不住,將暗格裡的一套男裝拿出來換上,打扮成一個少年模樣,拎起那條玄色鞭子,在丫鬟的驚叫聲中,便竄出馬車,翻身上了一匹馬,揮著鞭子朝不遠處的戰場而去,一鞭子便勒住一個正在殺人的流寇,將他掀飛出去。

  眾人驚呆了,一群奉命保護表小姐的虞家軍默默不語。

  艾草探頭一看,忍不住捂臉。

  她就知道,自家姑娘沒有長輩在身邊管束,哪裡能乖乖坐在馬車裡受人保護?

  只能怪虞家的教育太成功了,幾位虞家的老爺和少爺們壓根兒就不將姑娘當閨閣女子來教養……

  遠處的人其實已經看到這支車隊,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女眷出行,從隨行的護衛陣容可知,車內的主人身份定然不凡,指不定是哪戶權貴家的女眷。

  可他們哪裡想到,護衛來幫忙不算,還來了個金尊玉貴的小公子,一見面就用鞭子將人掀翻了,力大無窮,一鞭子就掃飛一人。

  被流寇搶劫的商隊感激涕零,忙呼喊著救命。

  霍姝連續掀翻了幾個流冠,左右看了下,發現那邊還有一輛被流寇攻擊的馬車,車旁只有一名護衛護著,忙驅馬上前,一鞭子將那些流寇掀飛。

  此時那輛馬車的車簾半掀,可以看到裡面坐了一個人,在這種危機緊張的時刻,那人依然穩穩地坐在那兒,彷彿絲毫不受外面的情況影響。

  霍姝忍不住馬車裡看了一眼,當看清楚車內的人時,心跳漏了一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28 PM

第3章

  外面殺聲連天,滿地血腥,車內因簾子半掀,光影斑駁,彷彿與世俗隔開一個界限,形成一片寧靜清冷的世界。

  坐在這一片斑駁光影之中的少年一襲青玉色錦袍,修眉鳳目,面如冠玉,唇若塗脂,烏髮如沷墨,俊美昳麗之極。他安靜地坐在那裡,背脊挺得筆直,如孤崖之上的一棵青松,又如那泗水之畔的青蓮,極清,極雅。

  須臾之間,外界種種紛擾退去,只剩下車內的人。

  他的神色安泰淡然,不為外物所動,臨危不懼。

  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少年那雙微垂的鳳目斜斜挑起,直射而來,漆黑的瞳仁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閃爍著教人心悸的眸光,瞬間便攫住人的心弦,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霍姝頓了下,感覺到身後的動靜,來不及再細看這車裡的少年,就回身長鞭抽去,玄色的長鞭如一條靈活的長蛇,蜿蜒而去,抽飛了一個偷襲的流寇。

  她一拉手中韁繩,策馬而去,回身馳援。

  馬車旁的那名高大侍衛見她離開,差點忍不住想要探頭看一看車裡的主子的反應,幸好很快克制住了,繼續守在車旁,眼觀八方,隨時警惕那些藏在流寇中的刺客。

  車內的少年一雙鳳眸沉沉地望著半掀的車簾外的戰場,目光追隨著那馬上的小少年而去,神色淡然,看不出異樣,唯有那雙墨眸中似乎滑過什麼東西。

  有驍勇善戰的虞家軍加入,除了幾個逃掉的流寇外,餘者皆被掃落在地上,被挑了腳筋,失去了戰鬥力,無法逃走。

  馬車旁的高大侍衛看了一眼那幾個流寇逃跑的方向,忍不住低聲詢問車內的人:「主子,可要派人去追?」

  「不用。」清冷的聲音不帶感情地響起。

  高大侍衛應了一聲,朝隱在周圍的侍衛打了個手勢,示意不必追。

  霍姝坐在馬上,掃了一眼周圍,目光忍不住飄向不遠處的那輛馬車。

  那馬車車壁呈棗紅色,臨近傍晚的光線下,隱有琥珀的光澤流轉,透著一種低調的清貴奢華,車門掛著一副五彩絡子的細布簾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簡單中透著一種雅致。此時那簾子已經放下,遮掩住了車裡的人,無法再一探真容。

  霍姝回想先前的驚鴻一瞥,滿目驚艷,不禁有些回味。

  難得見到一位美男子,雖然年紀尚輕,依然教人回味無窮。

  好的皮相總能讓人賞心悅目,心情愉快,霍姝是個俗人,自然也愛這皮相之美,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車裡的少年容貌不俗,氣質之佳,仍是在她心頭留下了烙印。

  霍姝又看了一眼,目光轉到了馬車旁守著的那名身形高大威猛的侍衛,那侍衛是個練家子,回憶先前他護衛在馬車旁的情形,霍姝能確定他的武藝極為不凡,若是認識的,倒想向他討教一番,可惜是不認識的,她也不好冒然地找人打架切磋,外祖母若是知道,少不得要生氣……

  正可惜之時,這次護送她去雲州城的虞家家將——盧侍衛過來,說道:「小姐,天色晚了,到下個城鎮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您先上車歇息,這裡交給屬下就行了。」

  到底不願意讓這位虞老夫人的心肝寶貝在外頭待太久。

  霍姝看向那邊正在處理善後的商隊,又瞅了一眼不遠處的棗紅馬車,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們與商隊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路人,低聲道:「盧侍衛,先前那幾個逃走的流寇的手頭功夫真不錯,你覺得他們是流寇嗎?」

  盧侍衛飛快地睃了一眼馬上少年打扮的人那張雌雄難辯的臉,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位是姑娘,這位是姑娘,這位是姑娘!

  默念三次後,方才低聲道:「小姐,這不是您該關心的。」

  霍姝咂吧了下嘴,嘟嚷一聲,乖乖地調轉馬頭走了。

  回到馬車裡,艾草馬上湊過來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霍姝將手中的鞭子丟開,笑得沒心沒肺的,「放心吧,這點小場面怎麼可能傷得了我?要是我還如此不濟,五舅舅他們少不得又要提溜我去校場操練了。」

  虞家世代鎮守西北,尚武之風盛行,家中的姑娘們十歲之前皆可以隨父兄們一起習武強身。她自幼在虞家長大,十歲之前,沒少跟著五舅舅和表哥們一起混,這身武功也是五舅舅手把手教的,且她的力氣比尋常男子還要大上幾分,學起武來更是事半功倍,少有人能敵。

  艾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道:「小姐,您是姑娘家,別成天打打殺殺的,老夫人已經開口了,不許五老爺和少爺們再教您武功,您就安生點吧,您都十四歲了,明年及笄就要嫁人啦。」

  說到這裡,艾草就想歎氣。

  且不說姑娘十歲之前舞刀弄槍的,十歲之後,老夫人見她實在沒點姑娘家的模樣,特地聘請了位教養嬤嬤回來教導她規矩禮儀,花了一年時間,方才糾正她的好些不良行為,才讓她看起來有些姑娘家的溫婉含蓄,言行舉止透著文雅。

  可那是在家裡,要是換上男裝,手中再有一把武器,那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瀟灑不拘的少年郎,難辯雌雄。

  虞家的熏陶是可怕的,自幼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霍七姑娘那是宜男宜女,女裝時可溫婉賢良,男裝亦是爽朗不拘,兩者皆宜。

  霍姝如往常那般左耳進右耳出,甚至沒有換回女裝,就這麼一副男兒郎的模樣,架起二郎腿,一派悠閒自在,不經意間,讓人以為這是個年紀尚幼的美少年。

  艾草給她倒了一杯水,看她的模樣,又想要歎氣了,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因為有虞家軍及時出手,商隊的損失並不算大,雖有傷亡,卻比預期中的要好多了。

  商隊的負責人帶著傷過來致謝時,霍姝從中得知這支商隊是做海貨生意的,老闆姓譚,時常走南闖北。卻不想這次運送一批海貨去雲州城,路經此地,竟然遇到一群流寇,差點整個商隊遭到洗劫,人貨兩失。

  也因為如此,譚老闆對霍姝極為感激,得知這次出手相助的是平南城虞家的人,終於明白這些侍衛為何如此厲害,手上功夫更是不凡。

  虞家軍的驍勇善戰,在西北一帶頗有聲名。

  霍姝一身男裝亮相,手上功夫頗為不俗,雖容貌過於姝麗,但因年紀不大,讓人誤會為一個年紀尚小的少年,倒沒有對她的身份懷疑,將她誤以為是虞家的少爺。

  作為一個時常男扮打扮混跡在邊境的偽兒郎,霍姝非常坦然地以虞家少爺自居。

  盧侍衛不好解釋,由著他誤會了。

  很快就見虞家軍的一名侍衛帶著巡邏的衛兵過來。

  將那些綁起來的流寇交給巡邏士兵後,虞家的馬車方啟程離開,馬車後還有那支商隊,因為都是去雲州府,又恰逢此事,便一起同行。

  那輛棗紅色的馬車綴在最後,趕車的車伕是那名身材高大的侍衛。

  此時,他低聲向車裡的主子低聲報告,「剛才出手的那位是平南虞家的十三少爺虞從烈,聽說這次是要去雲州城給雲州知府夫人賀壽。」

  心下卻讚道,虞家兒郎果如傳聞中那般十八般武藝皆通,剛才看那少年,小小年紀,雖長得像個小娘們似的,卻有這般俐落的身手,實在是不簡單。

  「虞十三?」車內傳來一道帶些疑問的聲音。

  聽到這語氣,高大侍衛——扈興心頭就發緊,恨不得讓最懂主子心意的溫懷書頂上,可惜溫懷書前陣子為主子辦事離開了,沒有人幫忙,只好訥訥地道:「方纔聽虞家的盧侍衛是這麼介紹的,據聞虞家的十三少虞從烈今年十三歲,和剛才那小少爺的年紀看著差不多。」

  車內一時間沒有聲音。

  馬蹄聲噠噠,扈興見主子沒再問,暗暗地鬆了口氣。

  天色擦黑時,一行人終於抵達城鎮。

  這城鎮有虞家的產業,虞家名下的客棧掌櫃在午時就得了消息,已經安排好乾淨的廂房,備好熱騰騰的膳食。

  一行人進了客棧後,霍姝便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廂房歇息。

  滿足地吃了一頓味道還不錯的飯菜,霍姝摸摸肚子,正準備在屋子裡轉幾圈消消食就讓艾草備水沐浴時,盧侍衛過來稟報,譚老闆親自捧著禮物過來致謝。

  人都到來了,自然不好拒之門外,霍姝讓盧侍衛和艾草陪著,請譚老闆進來。

  卻未想,來的不僅有譚老闆,還有一個少年。

  那隨同譚老闆一起過來的少年約莫束髮之齡,容貌極為俊美,穿著一襲青玉色的錦袍,腰間繫著一枚通體潔白的羊脂玉珮,身姿挺拔,氣度從容,優雅中透著矜貴,極是不凡。

  只一眼,艾草就臉紅心跳地低下頭,不敢直視。

  這般俊美好看的少年,在這邊境之地極為少見,似乎也只有那繁華之地才能蘊養出來的一般。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31 PM

第4章

  霍姝也覺得這少年好看極了。

  先前在馬車裡,因為光線曖昧,看得不甚清楚,只是驚鴻一瞥,已是驚艷萬分。現下近距離再看,才知道這少年容貌之俊麗,少有人能及得上,一身矜貴清雅的氣質,緩步而來,如朗月入懷,淵亭嶽峙,湛湛君子,皎皎潔之,如廝至此。

  霍姝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熱,少女心終於甦醒,差點忘記自己此時是男裝打扮,下意識地就要將教養嬤嬤教的那套女子的美姿儀展現出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

  幸好,她及時克制了,表現得很爺們,沒有丟虞家兒郎的臉。

  她現在可是頂了表弟虞從烈的身份,是虞家的十三郎,不是霍家七姑娘。

  「今天真是多謝虞公子相助,若無虞公子相助,恐怕這次的損失不少。」譚老闆一臉感激地說,將帶來的禮物奉上。

  虞家在西北一帶聲威赫赫,曾隨太祖打下大夏江山,自大夏立國以來,忠心耿耿,為大夏鎮守西北,不教那狄蠻子輕易南下犯邊,是連皇帝都放心信任的忠烈之家。

  這次得了虞家軍相助,譚老闆為人圓融通透,加之主子發話,自然要拿出些誠意來。是以在客棧裡簡單地梳洗後,便帶了禮物過來致謝,至於隨他一起來的主子,心中雖不解,卻也不敢過問,盡好自己的本份。

  譚老闆感激不盡,霍姝客氣地應了兩聲,這種事情時常發生,虞家施恩的人不少,自不在意。她一邊應付著譚老闆,一邊暗暗地睃了一眼那隨同譚老闆一同而來的少年,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那少年不急不徐地站在那兒傾聽,身姿如松,秀頎如竹,從容淡定,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有些人,天生便是人群中的焦點,如天上的日陽,難以忽略。

  譚老闆誠心誠意地說了好些感激的話後,才給他們介紹這少年,說是一起結伴去雲州的友人之子,幽州人氏,姓聶,名屹。

  譚老闆是商人,身上有商人的特徵,可這少年通身的氣質卻極不簡單,儼然不是商戶人家能培養出來的人物。霍姝和盧侍衛對譚老闆口中的友人之子有些懷疑,不過只是萍水相逢,自也不好深究這些。

  名叫聶屹的少年朝霍姝拱手感謝,清冽的聲音道:「聽聞威遠將軍府的虞家兒郎個個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多虧了虞公子出手,在下感激不盡。」

  霍姝爽朗地道:「聶公子客氣了,烈年紀尚小,與諸位兄長相比,烈還差得遠。」

  絲毫不虧心地將表弟虞從烈的身份拿來用了。

  聶屹看她半晌,突爾微微一笑,那雙清冷的鳳目彷彿碎落了漫天的星光,又似冰雪消融,皚皚暖風徐來,襯得那眉目如裁,色如春山,無一不好。

  曉是盧侍衛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見狀都要驚歎幾分,更不用說霍姝和艾草了。

  直到譚老闆和聶屹告辭離開,霍姝仍是有些暈暈乎乎的。

  倒是艾草很快就清醒過來了,作為一個盡職的丫鬟,雖也受惑於皮相之美,可這些比不上她家姑娘重要。看了一眼仍暈暈乎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姑娘終於有了遲來的少女心。

  算了,去準備水給姑娘沐浴要緊。

  ……

  聶屹和譚老闆出了廂房,譚老闆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只見他神色清冷淡然,哪有先前在屋子裡的那般色若春山的笑顏,整個人如那冰雪之上的青松,傲然而冷冽。

  難得見到這位主子的一笑,真是奇了。

  譚老闆知道這位主子素來行事有度,往往教人猜不透他的用意,雖不明白他先前為何要跟著去給虞家送禮,想來自有自己的用意。

  隨著主子回了他們下榻的廂房,就聽到主子開口道:「你去查查虞家的十三少虞從烈。」然後又見他頓了下,繼續道:「還有虞家的一位表小姐,年紀和虞從烈相仿。」

  「表小姐?」譚老闆有些懵。

  這時,就見主子看了一眼過來,那雙鳳目清清冷冷的,並不見波動,卻讓他心下微悸,不敢再多言。

  等主子進了廂房歇息,譚老闆的目光忍不住轉向守在門口的侍衛扈興。

  這位是主子的貼身侍衛,多少知道點什麼吧?

  「扈侍衛,公子是何意?」譚老闆低聲問道。

  若是要查虞從烈,倒也沒什麼,畢竟主子這次來西北,本就是有任務在身。可去查虞家的一位表小姐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那表小姐牽扯到什麼事情中去了?

  「不知道。」扈興非常乾脆地說,「公子讓你查你就查,不用多問。」

  譚老闆想想也是,便拋開疑問,趕緊下去安排了。

  ……

  霍姝趴在松香木的浴桶裡,由丫鬟給她搓背,一邊掬著水一邊說:「艾草,剛才那位聶公子長得真好看,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呢。」

  艾草手上不停,嘴裡道:「是挺好看的。」

  「幽州的人都是這麼好看嗎?哪天我也要去幽州,去看看那邊的美人。」心裡已經在暢想著幽州府的大街上都是美男子美姑娘的情形了。

  艾草翻了個白眼,「姑娘,咱們府裡的郭大廚就是幽州人氏。」

  霍姝頓了下,神色有些糾結,無法將郭大廚那胖得像一坨發酵過度的白麵包子的大叔模樣代入剛才的美少年,瞬間幻滅。

  毫不留情地打擊了自家小姐的丫鬟利索地幫她擦完背,便捧了柔軟的棉布過來給她擦身,然後將她推到榻上,在她身上蓋著一件狐皮毯子,拿出一瓶散發著清雅花香的雪膚霜,挑了一點雪白的膏狀物在手上,均勻地勻開,然後塗抹到她身上,為她保養一身肌膚。

  被狐皮毯子蓋著的女體纖細勻稱,胸前已經發育,兩隻小兔子形狀優美可愛,腰細腿長屁股翹,肌膚白膩細嫩,無一不好,唯有後背左肩胛骨處有一道蝴蝶狀的疤痕,這是她小時候被狼咬的傷,當時傷得太重,事後雖用了好藥,但仍是留下了這道疤。

  艾草摸摸那道去不掉的疤,忍不住心疼地問道:「小姐,當時遇到狼群時,你害怕嗎?」

  「唔……忘記了。」

  「怎麼會忘記了呢?」

  「不好的事情,我一向不記在心上的。」霍姝理直氣壯地說,說完後,想到什麼,又道:「哦,對了,當時我好像還遇到狼窩裡的一頭奇怪的小狼崽呢。」

  「小狼崽?」

  「是啊,小狼崽挺兇的,還撓了我一爪子。」

  主僕倆一問一答,最後話題已經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

  將雪膚霜塗抹得差不多了,艾草看著自家小姐那一身晶瑩粉嫩的肌膚,心裡有些自豪,不枉她日日為小姐仔細做保養,將自家小姐養得美美的,作為貼身伺候的丫鬟,日日看著也舒心不是。

  所以,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都是一樣好這等美色。

  「好了嗎?」霍姝趴得有些不耐煩了。

  她不喜歡每天花那麼多時間來保養,覺得非常浪費時間。作為一個從小在糙漢子堆中混大的假小子,生命力頑強,只要給點陽光就能茁壯成長,偶爾思想上也有些跳脫,喜好自然和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

  但架不過外祖母發話,還有盡職的丫鬟每日一臉嚴肅地捧著一堆東西等著她臨幸,只好就範了。

  終於保養完後,霍姝擁被而起,打了個哈欠,換上月白色繡竹紋的寢衣,揉揉眼睛就上床歇息。

  艾草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抱了床被子到外間的榻上,吹了蠟燭,便也跟著上榻睡覺。

  半夜,月入烏雲,天地間一片黑暗。

  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睜開眼睛,黑暗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發亮,無半點睡意。

  霍姝擁著被子坐起身,伸手掀開帳幔,探頭往外瞧了瞧,然後望向黑暗中的承塵,傾聽屋頂上的動靜,辯認來者的方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37 PM

第5章

  「小姐?」

  艾草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床前有人,睜開眼便看到一道黑影,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然後被一隻柔軟無骨般的手摀住嘴。

  「噓,小聲點。」霍姝低聲道。

  黑暗中,艾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來事了,她就知道。

  說來可笑,每回出門在外,只有身邊有她家姑娘,夜裡壓根兒就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有姑娘在,連侍衛都省了,哪家貴女有她厲害?所以晚上都不用丫鬟守夜。

  「小姐,怎麼了?」

  「唔,有情況,不知道是衝誰來的。」

  等她家姑娘像隻夜貓子一樣輕盈地走開,艾草翻身下床,抓起一旁擱著的外衣套上,然後想要去伺候她家小姐穿衣服,就著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發現她家小姐現在已經穿戴整齊——當然依然是一副瀟灑俊秀的少年郎的打扮,她有一種絲毫不意外之感。

  霍姝貼著窗邊,傾聽了下外面的情況,低聲對身邊的丫鬟道:「等會兒你自己小心一些。」

  艾草下意識地抓住她,同樣小聲地道:「小姐,出門在外,還是保護好自己要緊,咱們就別理那麼多事了。」

  最重要的是,你是個女孩子啊!

  霍姝唔了一聲,突然手中的短劍朝著半開的窗捅過去,支撐窗戶的叉竿掉落到她手裡,窗戶便無聲地落下來,擋住了外面的月光,同時也聽到什麼東西從屋頂摔下來的聲音。

  隔絕了外頭的聲息後,這才對丫鬟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對方不來礙著你家小姐,我也不會去惹事的。」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已經答應外祖母了,今後會努力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

  艾草:「……」

  賢良淑德的女子會穿著男裝,騎馬揮鞭子抽人,三更半夜不睡覺的嗎?

  因窗戶關上,月光照不進來,瞬間屋子裡一片漆黑。

  不過這種黑暗對霍姝並無影響,臨睡前,她已經將整個房間的佈局擺設記下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在這裡自如行走。

  拍拍丫鬟,讓她別出聲後,霍姝輕盈地走到門前。

  寂靜的黑暗中,一點細微的聲音都可以無限放大,艾草緊張地貼牆而立,眼睛追著她家小姐而去。因為周圍太黑,眼睛適應黑暗後,堪堪只能看到她家小姐的大概位置,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這時,門被人自外緩緩推開。

  艾草還沒看清楚,就聽到一道悶哼聲響起,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走廊下懸掛的燈籠的昏暗光線傾洩進來,艾草這才看到被她家小姐托著身體放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不過幹練的丫鬟馬上抓了條結實的布巾過去,俐落地將那個被她家小姐敲暈的黑衣人給綁起來了。

  霍姝見丫鬟這麼識情識趣,不禁讚許地道:「艾草真能幹。」

  艾草非常淡定地道:「沒辦法,跟著小姐您這麼久,這種事情遇得多了。」

  霍姝摸摸鼻子,當作沒聽到,傾聽了下外面的聲音,發現周圍已經沒有其他的聲音了,也不知道那些晚上不睡覺的刺客是不是撤了,還是其他情況。

  這時,盧侍衛帶著兩個提著黑衣的侍衛過來,看到地上被綁起來的黑衣人,面上並不驚訝,說道:「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你那邊呢?」

  盧侍衛忍不住看向如水的月色中模樣俊俏爽朗的少年,默念幾聲這位其實是個姑娘後,方道:「捉到了兩個,不知道這些人是衝著誰來的。」

  「應該是白天時逃跑的那些流寇,不過他們的身手看起來就不像烏合之眾,你說是不是衝著那位聶公子來的?」

  這麼說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動靜,正是今晚譚老闆的商隊和聶公子所居住的廂房。

  霍姝將手中的適於短劍繫回腰間,馬上就朝那邊跑去。

  「小姐。」丫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

  「乖,你在這裡待著,我過去看看,那邊可是有聶公子呢。」霍姝挺怕今晚這些不知來路的人宰了聶公子。

  那麼好看的美少年,可別死了,不然損失可大了。

  艾草被噎住了,直到她家姑娘一溜煙地沒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時,忍不住跺腳,心下不由得遷怒起了長得太過俊美的聶屹,怪他的美色將一向不識男女情愁的小姑娘勾引過去。雖不用擔心她家小姐出事,可這大晚上的,姑娘家這麼跑出去找男人總是不好……

  盧侍衛趕緊跟過去,可惜小姑娘跑得太快,等他來到目的地,只見一群侍衛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卻不見小姑娘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頓時有些焦急,忙加入戰局,一邊應付那些黑衣刺客,一邊尋找小姑娘的身影。

  被盧侍衛擔心的小姑娘解決了兩個黑衣刺客後,從窗戶翻進了一間不知道是誰的廂房。

  仔細傾聽了下,發現這間廂房是空的,正想要再翻出去時,突然頸間寒毛豎起,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後無聲無息地貼來一具溫熱的身軀。

  霍姝心頭大駭,下意識地就要抽出袖子裡的短匕刺過去,就被一隻手按住她摸向兵器的手,接著聽到一道清冽如冷泉的聲音,「虞公子嗎?是我。」

  霍姝頓了下,聽出這是那個聶屹的聲音。

  短匕塞回袖套裡,她定了定神,問道:「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沒事吧?」這人走路難道沒有點聲音的嗎,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接近她,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恁地古怪。

  難道幾年的大家閨秀的生活,讓她的警戒低到這等地步了?

  「這裡是我的廂房。」

  低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裸露在外的肌膚起了一層小疙瘩,讓她有些不適應地縮了縮脖子,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挪離他遠一些,卻被他突然拉著躲進一旁的屏風後。

  這時,門被推開,就著如水的月色,可以看到一個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商隊的護衛。

  那護衛走進來,朝裡頭叫道:「公子,您在嗎?」

  霍姝忍不住看向依然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擠在屏風後的少年。

  這少年很高,比她還高一個頭有餘,這讓她很羨慕。不過外祖母說過了,她現在還沒有發育完全,等明年及笄後,身高還可以再竄一竄,女子哪怕到十八歲,還是可以長高的。

  站在黑暗的屏風後頭,她看不清楚這少年的模樣,只能隱約看到那優美漂亮的輪廓,回想白日時所見的那張俊美的臉龐,現下距離如此近,臉上不禁微熱,趕緊收起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亂想。

  那進來的護衛喚了一聲後,並未聽到回應,腳步頓了下,朝著屋子裡的床走過去,小心地掀開帷帳,飛快地舉著手中的劍朝床上的被子刺去。

  扎的一聲,劍只刺到一堆被子。

  發現刺了個空後,那護衛大驚,知道上當了,正欲要撤離,不過已經由不得他,隨後進來的一名高大侍衛,一劍朝他的背心刺去。

  解決了那護衛後,扈興的目光轉到屏風,喚道:「公子?」

  聶屹這才從屏風走出來,霍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口,糾結著要不要再翻出去時,扈興已經用火折子將室內的蠟燭點起了。

  修長如玉的手扶在屏風邊沿,霍姝看到站在屏風旁用一雙鳳目看著她的少年,乖乖跟他出去。

  「虞公子?」扈興看到霍姝,一臉驚訝。

  霍姝爽朗地笑了下,說道:「先前聽到動靜,不知發生什麼事,所以過來瞧瞧。」

  虞家的名聲還是讓人信任的,當下扈興沒有對她出現在這裡懷疑,反而感激地道:「多謝虞公子關心。」

  霍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侍衛的屍體,神色未變,問道:「這些人是衝著你們來的?」

  扈興看了她一眼,目光轉到他家主子身上。

  霍姝的目光也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只見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綢緞寢衣,頭髮未束,像沷墨一樣垂落下來,襯得他眉目如畫。

  恰好一陣夜風吹來,搖曳的燭光中,穿著寬大的月白色綢緞寢衣的少年衣袂翩然,如那九天仙人一般,出塵不染,高華清貴,不似人間之人。

  霍七姑娘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小時候沒少看軍營中的那些軍爺們打赤膊訓練,甚至連舅舅和表哥們在校場訓練時打赤膊的模樣也看過不少,壓根兒沒有其他的想法,可這次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少年私下這副將要就寢的模樣,反而很不好意思。

  聶屹默默地看著她,見她閃爍的神色,漆黑的鳳眸滑過些許眸光,淡淡地道:「是在下連累虞公子了,今晚的事確實因聶某而起,實在是對不住。」

  他這般坦然,倒教霍姝不好再問什麼,剛才那名死去的侍衛,讓她知道今晚的襲擊並不簡單,想必聶屹這邊出了叛徒,而他本人的身份更是不凡。

  發現外面的聲音已經平息,她撓了下臉頰,說道:「我那邊也捉了幾個刺客,稍會讓侍衛送過來給你們,聶公子好生歇息,告辭。」

  說罷,朝他們拱了拱手,便抬腳離開。

  聶屹站在夜風中,看著她大步離開,眸色黯沉。

  扈興看了眼離開的虞家少爺,再看看站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的主子,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奇怪什麼……

  哦,對了,剛才主子竟然會和個陌生人一起躲在屏風後,簡直太奇怪了。

  一般遇到這種吃裡扒外的叛徒,主子只會心狠手辣一刀切了,從來不會特地避開等人來救,可剛才他竟然會和那「虞從烈」一起避在屏風後。

  真是太奇怪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41 PM

第6章

  霍姝回來後,就見她家忠心的丫鬟站在廂房門口,眼睛都要望穿了。

  「我回來了,身上沒破一點油皮,放心吧。」霍姝笑嘻嘻地寬慰愛操心的丫鬟。

  艾草確認她全須全尾地回來,身上沒有添什麼傷,終於鬆了半口氣,剩下的半口氣因為今晚的事情沒明確,所以還懸著。

  先前那個被霍姝打暈的黑衣人已經被侍衛帶下去審了。

  「小姐,以後這種事情,不必您親自出馬,咱們是弱女子,要有弱女子的自覺,交給那些侍衛去就行了,要是不小心受傷了,身上落了疤就不好了。」艾草苦口婆心地勸道,堅決要將她家姑娘往那些世家貴女的路上扯,不能再像個假小子一樣,否則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她家小姐的名聲在平南城就有點一言難盡。

  霍姝虛應了一聲,照樣左耳進右耳出。

  過了會兒,盧侍衛也回來了。

  看到坐在屋子裡悠閒地喝茶吃點心順便逗丫鬟的小姑娘,盧侍衛心裡也鬆了口氣,暗忖這種事情再來一次,他真擔心自己會受不住,直接找老夫人辭了這份差事,回邊城去任將軍操練算了。

  將軍操練人時都沒有跟著這位姑娘這麼累人,簡直心累。

  「盧侍衛,是什麼情況?」霍姝問,今晚的事情畢竟是發生在這西北的地界,那聶公子的身份也不簡單,霍姝就擔心會不會連累到虞家,萬事小心一些。

  「那些人確實是衝著那位聶公子來的。」盧侍衛頓了下,繼續道:「那位聶公子應該是從京城來的,屬下尚不知道他這次來西北的目的。」

  霍姝若有所思,繼續問道:「對虞家有影響嗎?」

  「沒有。」盧侍衛很肯定地答道,「聶公子在這方面非常坦誠,已言過段日子會去平南城拜訪老夫人。」

  只要不是針對虞家,那她就放心了。

  於是寬心的霍七姑娘讓盧侍衛下去,重新洗漱上床歇息。

  雖然前一晚折騰了些,不過第二天一早,霍姝依然精神飽滿地起床了。

  艾草伺候她洗漱更衣,端來一杯蜜水給她潤喉,說道:「盧侍衛說,昨晚那些刺客已經交給聶公子那邊處理了,讓姑娘您不必操心。」

  霍姝喝了杯蜜水,舔舔嘴角,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沒操心啊。」

  艾草默默地看著她,然後惆悵地歎了口氣,端著桐盆裡的殘水出去了。

  霍姝被丫鬟歎得莫名其妙,不過很快便將之拋到腦後,開始享用新的一天的早膳,吃到客棧的大廚特地給她精心烹製的食物,她就心情愉快。

  艾草看她這般萬事不愁的模樣,原本心裡挺愁的,可看著她歡快的樣子,忍不住就跟著樂了。

  吃過早膳後,準備出發。

  霍姝出門時,正巧看到聶屹帶著商隊的譚老闆和侍衛迎面走來。

  朝陽璀璨燦爛的光線中,穿著一襲寶藍色祥雲團花的錦袍、腰懸玉珮香囊的俊美少年從走廊那邊施施然而來,豐神俊朗,清雅雋秀,恍若那九天仙人,那天邊雲彩皆成為他的背景色,教人難以移開眼睛。

  聶屹看到她,突然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拱手道:「虞公子,早。」

  這人不笑的時候清雅矜貴,矜持冷淡,教人不敢多看一眼;突爾展顏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人間仙樂齊鳴。

  霍姝看得差點眼睛發直,又忍不住下意識地做出教養嬤嬤糾正的一些姑娘家的舉止來。

  她及時克制住,拱手回應,灑然道:「聶公子,早。」

  可能是經過昨晚的刺客事件,虞家的人既然已經知道聶屹的身份不簡單,譚老闆對聶屹也改了態度,恭敬無比,今兒一早,再次隨著聶屹過來致謝。

  聶屹一臉歉意地道:「昨晚之事打擾到虞公子了,不知虞公子休息得可好?」

  霍姝笑道:「多謝聶公子關心,挺好的。」

  她屬於那種萬事不愁,憨吃憨睡的類型,用外祖母的話說,如同沙漠中那阿桑朵花一般,只要根扎進土裡,不管多惡劣的環境,都能活下來,並且活得極好。

  聶屹和譚老闆看向那張笑得如同小太陽一樣明媚燦爛的臉,那肌膚細膩得甚比女人,容光煥發,確實挺好的。

  只能說這位主是個心寬的,昨晚的刺客,壓根兒沒有影響到她,該睡就睡。

  行李已經收拾好,眾人便出發了。

  按照行程,今天傍晚時,應該可以到達雲州城。

  剛起程不久,譚老闆便到主子所坐的馬車,將昨晚讓人查的消息和主子匯報道:「聽說虞家十三郎在半年前去了邊城,至今未歸。至於虞家的表小姐,平南城虞家的消息不好打探,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說著,譚老闆眼中也有些深思。

  如果此時虞家十三郎還在邊城待著,那現在這位去雲州城給雲州知府賀壽的「虞從烈」是誰?譚老闆倒不懷疑對方招搖撞騙,畢竟在這地界,還沒人敢隨意冒充虞家軍,從昨日那些邊境巡邏衛兵的反應來看,這些虞家軍的身份無庸質疑。

  既然如此,這位「虞從烈」又是誰?

  虞家世代居於平南城,平南城就是虞家的地盤,虞家的內奼女眷可不是想打探就打探的,所以一個晚上時間,譚老闆手下的探子能打探出來的也只有虞從烈這位虞家十三郎早在半年前就去了邊城未歸之事。

  至於現在這位「虞從烈」是誰,虞家的表小姐現在如何,暫時還未打探出來,可能需要多點時間。

  聶屹垂眸,白晰如玉的面容清冷淡然,突然問:「雲州知府夫人可是出身靖安侯府?」

  譚老闆點頭,雲州裡的情況他倒是事前打探得極為清楚,當下便道:「是的,雲州知府葛季宏是禮部尚書葛昊的嫡次孫,其妻是靖安侯府老夫人所出嫡次女霍氏……」說到這裡時,譚老闆心中一突,瞬間便將所有的關係網聯繫起來。

  虞家有一個女兒十幾年前嫁入靖安侯府,不過後來難產去了,現在的虞家表小姐便是出身靖安侯府,而這葛夫人又是靖安侯府的姑娘,那這次來雲州城給葛夫人賀壽的人不應該是「虞從烈」,而是那位出身靖安侯府的表小姐才對。

  所以,這個武藝不凡的「虞從烈」其實應該是那位表小姐。

  想到昨天那位騎著馬一鞭子掀飛一個大男人、笑容肆意張揚的少年,譚老闆的神色有些微妙。

  那怎麼看,都像一個少年郎,哪裡有半點姑娘家的樣子?

  譚老闆不由得看向坐在車裡的主子,卻見他垂著鳳目,櫻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非常愉悅的樣子。

  譚老闆恍惚地離開了馬車,尤有些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個一向冷心冷肺的主子這次似乎真的很高興,至於讓他高興的原因……譚老闆暗暗看向虞家的車隊,忍不住同情起那位「虞從烈」。

  不過,主子今年十六歲,確實該考慮親事了。

  雖然靖安侯府在勳貴中的聲名不顯,聖眷也是尋常,可虞家的風評卻是好的。虞家向來只做純臣,忠心耿耿,雖手持西北軍權,卻歷來是握在皇室手中的一把尖刀,為皇室信任,若是主子娶了虞老夫人疼愛的外孫女,似乎也不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45 PM

第7章

  傍晚時分,終於抵達雲州城。

  在雲州城門外等待進城時,霍姝派盧侍衛過去和聶屹道別。

  其實她挺想親自去的,可惜因為就要進城了,艾草正在抓著她趕緊換回女裝,因為女裝比較繁瑣,還要弄頭髮,若是等進城後再換,到時候恐怕會趕不及。所以只好讓盧侍衛過去了,這讓她心裡有些遺憾,這次一別,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那位美少年。

  盧侍衛心知聶屹身份不簡單,客氣一些準沒錯,便驅馬過去。

  「聶公子,等會就要進城了,我家公子派屬下來與聶公子道別。」盧侍衛客氣地道。

  一隻修長的手掀開車簾,盧侍衛看到半掩在石青色金線繡萬字底的細布簾子後的半張俊容,不禁愣了下,然後就聽到那位聶公子道:「這次多謝虞公子相助,改日得了空,我再上門拜會。」

  盧侍衛心下微驚,若真讓這位上門去拜訪,那姝小姐的身份豈不暴露了?爾後又一想,這不是他該煩惱的事情,便客氣幾聲,直接驅馬離開了。

  聶屹的視線隨著前方進城的人而去,半晌方才放下車簾。

  進城後,彼此分道揚鑣,虞家的車馬直奔雲州知府的府衙而去。

  抵達雲州知府府衙之前,霍姝已經在艾草的伺候下打扮得差不多了。

  裡頭是一件白綾祅,下面是白色的挑線裙子,外面罩著一件嶄新的寶藍色繡牡丹穿蝶花紋的綃紗褙子,烏黑的頭髮梳成雙平髻,上面插著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頭箍,點綴著細小的茉莉花形狀的翡翠珠花,雙耳上戴著赤金鑲翡翠水滴墜子,那碧翠的色澤,與墨黑的髮間的翡翠珠花相輝應,襯得她肌光勝雪,宛若生暈一般。

  艾草看了看,又從暗格中拿出兩對手鐲為她套上。

  一對是通體潔白的羊脂玉雕花手鐲,一對是通透無瑕的翡翠手鐲,每隻手腕一對,一白一碧,在袖子間若隱若現,與頸下的珍珠項鏈交輝相映,更添幾分明麗。

  「好了嗎?」霍姝再次不耐煩了,非常不識趣地說道:「天色將晚,屆時光線不好,打扮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到多少。」

  艾草去翻找壓裙的玉珮,嘴裡道:「我的好小姐,您這是第一次登門拜見素未謀面的姑母,自然要打扮得光鮮亮麗一些,才不至於教人小瞧了去。」也省得霍家的姑奶奶以為霍家的姑娘在虞家生活不好。

  艾草知道自家姑娘雖得虞老夫人疼愛,可到底是姓霍,看霍家十幾年來從未有人過來詢問一聲,便知道霍家的態度。不管當年發生什麼事情,姑娘到底是在虞家長大的,代表的是虞家臉面,這第一次登門拜訪長輩,自然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將找出來的一枚色如羊脂的玉珮壓在裙擺間,艾草仔細打量自家小姐,發現沒有不妥當的,終於滿意了。

  這時,馬車已在葛家的管事的迎接下,緩緩入了知府衙門的後院。

  雲州的知府府衙前面是辦公之地,後頭是住所,和女眷居住的後院隔了道門。

  馬車停下來時,就見前日見過的李嬤嬤帶著一個穿著茜紅色掐蔥綠芽邊比甲的丫鬟迎過來。

  李嬤嬤前日去了平南城虞家,得了虞家的話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因她見過霍姝,霍萍便讓她過來迎接,以示對這侄女的重視。

  另一個丫鬟是知府夫人霍萍身邊的得用大丫鬟丹霞,當下和李嬤嬤走到馬車旁,笑語晏晏地道:「是霍家七姑娘麼?奴婢是丹霞,我們家夫人聽說七姑娘昨日一早從平南城出發,今兒午時就一直在家裡等著了,聽說七姑娘到了,使奴婢過來迎接七姑娘。」

  馬車車簾被一隻素手掀開,一個長相秀麗、丫鬟模樣的少女先下車,然後才回身扶著一個容貌姝麗、打扮貴氣的少女下車來。

  當那少女揚起臉,朝她們璨然一笑,丹霞忍不住愣住了。

  這霍家的七姑娘,實在生得漂亮,容貌明麗張揚,極富攻擊性,只一眼便讓人驚艷不已。特別是笑起來時,那笑容之燦爛,宛若明珠朝陽,朝氣逢勃,非常有感染力,讓人忍不住也跟著她一起笑,心情都愉快幾分。

  霍姝先叫了一聲李嬤嬤,然後才對丹霞道:「有勞丹霞姑娘了。」

  丹霞忙稱不敢,收斂起心神,和李嬤嬤一起將這位嬌客迎去正廳。

  正廳裡,霍萍已經帶著兩個女兒等在那兒了。

  霍萍看著是個不到三十的婦人,五官秀麗中自有幾分柔媚,格外吸引人。

  她保養得不錯,雖已年過三旬,皮膚卻是白晰細膩,看不出年紀,身上穿著一件香色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烏黑的雲鬢插著一支精緻細巧的丹鳳朝陽銜珠釵,端坐在那裡,自有一身雍容氣度,教人不能忽視。

  她身邊坐了兩個姑娘,五官和霍萍有幾分相似,大的那個約莫十五歲,穿著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烏黑的頭髮簡單地挽了一個纂兒,黑絲間插著一支金鑲芙蓉石杏花簪子,安靜地坐在那裡,自有一番嫻雅清淡的氣質;

  小的那個十二三歲,臉上還有些嬰兒肥,身上穿金戴銀,打扮得珠光寶氣,像個吉娃娃似的,透著一種天真的嬌憨。

  當看到被丫鬟扶進來的少女,霍萍目光落到她臉上,微微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面上堆著笑,和氣地道:「這是小七兒吧,我是你三姑母,快過來。」

  她身邊的兩個女孩子也齊齊地看過來,年長的那個還能克制一些,吉娃娃那個臉上毫不掩飾驚艷之色。

  霍姝朝她笑了下,過去行禮請安,叫了一聲「姑母」,又與霍萍身邊的兩個表姐妹們互相見禮。

  霍姝事前已經知道這位姑母嫁入葛家後,和姑父葛季宏共育有兩女一子,長女葛玲,次女葛琦,最小的兒子葛諄十歲,在外院讀書,還沒回來。

  互相廝見後,霍萍拉著霍姝的手打量,面上笑盈盈地道:「沒想到一轉眼,你就這麼大了。你長得像你娘親,特別是笑起來時更像了。」

  霍姝笑道:「外祖母和舅舅們都這麼說。」

  霍萍心裡頓了下,面上卻無異樣,繼續問道:「你外祖母還好嗎?身子如何?我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了。」

  「她老人家挺好的,身體還算硬朗。」

  一問一答間,那種初見面的生疏去了不少。

  霍萍是個慣會營造氣氛的,妙語連連,不會讓人冷場,而霍姝也是個萬事不愁的,於是這對素未謀面的姑侄倆第一次會面,氣氛還不錯,就像時常見一樣。

  敘了會兒話後,霍姝直奔主題,好奇地問道:「姑母這次怎地特地派人去平南叫我過來?」

  此話一出,室內原本歡快的氣氛便滯了下。

  這話問得太直白了,一點也沒有世家貴女的委婉從容,艾草有點想捂臉。

  霍家當沒這個姑娘,這些年來一直不聞不問,霍萍是已經出嫁的姑奶奶,娘家的事情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的。霍萍隨丈夫來雲州城,也有兩年時間了,這兩年間雖有派人去平南問候,可也多數是禮數周全罷了,沒真的將侄女叫過來見一見。

  霍萍被小姑娘直白的話弄得神色滯了下,方才緩緩地道:「小七難不成不想見姑母?這次姑母的生辰,便想叫你過來熱鬧熱鬧,你兩個表姐妹從小在外,手帕交不多,好教你們一塊兒玩。」

  「那倒不是。」霍七姑娘再次老實地說,「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姑母,沒什麼想不想見的。」

  霍萍:「……」

  霍萍被噎住了,眉頭抽了抽,方才微微笑了下,轉開了話題。

  侍立在旁的艾草瞅了一眼她家小姐臉上還未消的疑惑之色,又看了一眼葛夫人有些艱難的表情,在心裡同情這位葛夫人。

  不管這次葛夫人為何突然叫她家小姐來雲州賀壽,小姐向來是個直爽的性子,不懂就問,以後少不得要再繼續問個明白,可不是她扯開話題就能扯走的。

  葛玲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母親和這位外祖家的表妹說話,並不開腔,偶爾目光往霍姝那張過於明媚張揚的臉上掃上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安靜嫻雅,透著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

  倒是年紀尚小的葛琦倚在母親身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著霍姝看,在霍姝發現後,轉頭朝她笑時,她也回了個笑容。

  於是表姐妹兩個莫名的就因為這笑搭上話了。

  等葛季宏帶著兒子葛諄進來時,聽到一室歡笑,看到屋子裡多了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便知道這位是妻子娘家侄女,是那位養在平南虞家的七姑娘。

  葛季宏是個年過三旬的中年男人,面皮白晰,氣質俊雅,頜下留著一綹美髯,看著十分沉穩的模樣。

  「爹,諄哥兒,您回來啦。」

  霍琦見到父親和弟弟,高興地起身迎了過去,挽著父親的手臂,一臉嬌俏,顯然平時在家裡是極為得寵的。

  葛諄長相肖父,小小年紀便十分沉穩,過來給母親和姐姐請安,然後對霍姝叫了一聲「七表姐」。

  好一番見禮後,霍萍見天色已晚,知道霍姝舟車勞頓,便讓她先去歇息,明天再給她辦接風宴。

  霍姝也不推辭,朝葛季宏夫妻行了一禮,便在丫鬟的帶領下,去了客院歇息。

  ……

  洗去一身煙塵後,霍姝便趴在床上,由艾草給她保養按摩,和丫鬟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話。

  「姑母長得和我一點也不像。」她抱怨地說道。

  「當然不像了,小姐您像過世的夫人,府裡的老夫人和幾位夫人都這麼說。」艾草不以為意,今兒她也見到了葛夫人,覺得葛夫人美則美矣,若是和她家小姐相比,那就差得遠了,兩位葛家的表小姐也不如她家小姐好看。

  艾草有些自豪,果然她家小姐長得最好看的。

  「那姑母應該長得像霍家的人了?」霍姝又問。

  「奴婢也沒見過霍家的主子們,不知道。」艾草非常乾脆地說。

  霍姝唔了一聲,沒再糾結這話題,轉到了姑父葛季宏身上,「聽說姑父不只姑母一個妻子,還有兩個姨娘,至於通房有沒有就不知道了,不過姨娘們都無所出。」

  艾草聽罷,不禁嫌棄地小聲道:「葛大人看著挺好看的,沒想到竟然納妾,這天下的男人,應該像咱們虞府的爺們才對。」

  虞家有家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所以虞家的老爺們都只有妻子無妾侍通房,府裡所有的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虞家雖無妾侍通房,虞家的子孫卻非常興旺,虞家的媳婦個個都是頂能生的,三年抱兩不在話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家的風水好,還是虞家長輩有挑媳婦的眼光。

  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虞家的很多丫鬟也養成了看一個男人好不好,先看他們像不像虞家的爺們一樣不納妾沒有通房,這一點非常重要。

  對於葛姑父內宅的妻妾配置,霍姝就無話可說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48 PM

第8章

  「娘,這個表姐長得可真漂亮,比姐姐還漂亮呢,以前怎麼從沒在外祖家見過她?」

  葛琦倚在母親身邊,一臉好奇地問。

  這些年雖然隨父母在外地,不過葛家姐弟三個也曾隨母親回過京城幾次,去過靖安侯府給長輩們請安,自然知道靖安侯府裡有多少位表姐弟,就是沒有見過這位。

  今天所見的這位霍家的表姐,葛琦是沒見過的,而且這位表姐相貌之美,是霍家姑娘之最,連她看了都忍不住看呆了。如果霍家有這麼漂亮的表姐,她相信自己見過後一定不會忘記的。

  葛玲坐在一旁淡淡地喝茶,神色清冷淡然,似是並不關心其他,聽到妹妹這話,也只是抬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就繼續喝茶。

  霍萍微微笑了下,對小女兒說道:「她是你五舅的嫡長女,先夫人虞氏所出,這些年一直住在她的外祖家虞家,你們沒見過是正常的。」

  葛琦恍然大悟,這就說得通了,然後想到什麼,哎了一聲,說道:「原來現在的五舅母是五舅後來繼弦的夫人啊,我都不知道呢。」

  霍萍摸摸小女兒的頭髮,並不想再說這個,便道:「好了,夜深了,你們回去歇息吧。」

  葛琦還想問呢,這時就見葛玲已經站起身來,拉過幼妹,對母親道:「娘,我和阿琦去歇息了,您和父親也早點歇息。」

  見長女如此懂事,霍萍心中寬慰,笑著點頭。

  待姐妹倆離去後不久,葛季宏也從書房回來了。

  葛季宏的心情看起來不錯,他剛才考核了兒子的功課,心裡有幾分滿意。這是他唯一的嫡子,對他的功課極為上心,兒子也爭氣,一直以來認真讀書,從不貪玩,讓他頗為放心。只要嫡子有出息,頂得過幾個庶子,沒有庶子也無妨。

  見到燈光下容貌柔美的妻子,葛季宏上前拉住她的柔荑,柔聲道:「萍娘,怎麼還不休息。」

  霍萍目光柔軟地看著他,說道:「相公還未回來,妾身自然要等你的。」

  葛季宏對妻子這種小女人般的依賴之舉非常受用,當下攜著她的手回了內室。

  揮退伺候的丫鬟,霍萍親自給丈夫更衣,一邊說道:「當年姝姐兒出生時,我和老爺您正在大興為祖母守制,後來就聽說她被抱到虞家養活,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轉眼她就這般大了。年前五哥給我寫信,讓我得空去瞧瞧她,便想著這次我的生辰,叫她過來熱鬧一下。」

  葛季宏安靜地聽著,自他來雲州城上任後,因雲州距離平南城較近,他對平南虞家也是有所耳聞的,知道虞家和霍家是親家,可惜虞氏福薄,嫁入霍家一年便難產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剛出生的女兒。

  後來聽說虞家老夫人因為白髮人送黑髮人悲傷過度,霍家體諒虞老夫人,便讓虞家將虞氏留下的孩子抱到虞老夫人身邊養活,全了虞老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此舉雖然不符合世情,可也教人體諒。

  不過,他私底下卻隱約聽說,虞家和霍家私下似是有些齟齬,卻不知是為何事。

  這是妻子娘家之事,妻子不說,他也不好明問,這兩年在雲州城上任,內宅和人情往來之事交給妻子打理,妻子對於去虞家走動並不熱衷,因這邊境的世道不好,路上常見賊匪流寇,葛季宏也沒有讓妻子去平南城。

  「那孩子今年有十四歲了,明年及笄便可說親,五哥這麼多年未見她,心裡應該也是惦記著的,方才會叫我幫他看一看這孩子,可憐天下父母心。」霍萍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葛季宏想起許久不見的霍五爺,這霍五爺和妻子年紀相近,他們兄妹倆感情好,霍五爺拜託妻子幫看看許久不見的女兒也屬正常。

  平南城距離京城山高路遠,有些人一輩子都未必走得出方圓百里外之地,更何況是千里之外。

  「姝姐兒難得來我們這兒做客,莫要待慢了。」葛季宏交待道。

  霍萍心知丈夫是對自己敬重才會囑咐一句,當下笑著應是。

  熄了燈後,夫妻倆便上床歇息。

  ……

  翌日,霍姝起床用過早膳後,就去正院給姑母請安。

  葛家姐妹倆都在。

  葛玲坐在一旁,纖纖素手優雅地捧著白釉青瓷菊梅茶杯,垂著一雙清冷的墨眸慢慢地飲茶,身上穿著一襲素雅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有一種幽然清冷的神韻,似是遠離塵囂一般。

  與她相比,葛琦就是個喜愛熱鬧的,喜歡將自己打扮得喜喜慶慶的,一身珠光寶氣。她的容貌及不上姐姐漂亮,臉上還帶著的嬰兒肥,雖已經十三歲了,可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沒有少女的神韻,性情也極是活潑。

  見到霍姝過來,葛琦便跳過來拉住她,笑道:「姝表姐來了!表姐難得來雲州府,我剛才正和母親說,今兒想帶表姐出門去逛逛雲州城呢。」

  霍姝一聽,馬上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霍萍。

  霍萍見狀,不禁有些頭疼,發現這個素未謀面的娘家侄女似乎被虞家教養得挺直率活潑的,有什麼事都擺在臉上,說話又直,卻又奇特地未讓人產生厭噁心理,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的性情,和京中那些世家貴女確實很不同。

  「三姑母,可以嗎?」霍姝眼巴巴地看著霍萍。

  霍萍道:「你昨兒才到,舟車勞頓,不若今日再歇息一天……」

  「不用了,我昨晚休息得可好了。」霍姝說。

  葛琦拉著她的手,笑嘻嘻地對母親道:「娘,我帶表姐去逛逛,很快就回來,不會貪玩的。」

  霍萍面上有些無奈,到底不忍拂了小女兒,只得答應了,便去吩咐人準備出行的車馬,並叫管事多安排點僕婦隨行。

  葛琦沒忘記姐姐,轉頭問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霍姝站在一旁含笑看著,並未冒然開口。

  葛玲眉稍未動一下,淡淡地拒絕了,「你們自去罷,我回房看書。」說罷,她便站起身來,施施然地帶著丫鬟走了,餘留一抹纖細的倩影給人。

  葛琦對姐姐的態度已經習慣了,轉頭和霍姝擠眉弄眼,小聲地道:「我姐姐對誰都這樣,一副仙子的性情,不喜凡人打擾。你不用理她,我今天帶你去逛逛雲州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霍姝笑著點頭,壓根兒沒理會那位仙子似的表姐。

  葛琦的性情和虞倩有幾分相似,都是那種活潑開朗的,很容易相處的類型,霍姝喜歡和這類的女孩子一起玩,像玲表姐那種說話都要淡上幾分的仙子模樣的清冷人兒,估計是瞧不上自己的,她也覺得累得慌,還是算了。

  等馬車準備好後,兩個姑娘一起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霍萍站在門口目送她們登車離開,想到當年這個侄女出生時,霍家一連串發生的禍事,眉稍微微蹙起。

  家醜不外揚,加上虞家手握西北兵權,輕易得罪不得,所以當年發生的事情,靖安侯府方才沒有對外透露,對虞家的蠻橫態度也忍讓幾分。

  可這位侄女的命格,她卻是從母親靖安侯老夫人那兒聽說的,聽說是相國寺高僧親口批過命,可真是個命硬的,要不是兄長拜託她,她也不會派人去將她叫過來。

  想到小女兒和霍姝性情有幾分相投,不過才見了一面,就好得像親姐妹似的,霍萍不由得頭疼。

  只希望,霍姝不要像出生時那般,剋著親近之人才好。

  直到下午,聽到兩個姑娘平平安安地回來後,霍萍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是鬆了口氣的,微笑著看兩個姑娘歸來。

  經過半日的相處,霍姝現在和葛琦這個只差了一歲的表妹好得像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親暱極了。

  葛琦將今日在外買的一些巧精的玩意兒捧過來給母親瞧,嘴裡已經三句不離「姝表姐」了,連對親姐姐葛玲都沒有這般親熱過。

  霍姝站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她們,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笑起來時,很難讓人對她產生惡感,就算心知她命硬剋親的霍萍,此時也覺得這小姑娘笑起來真討人喜歡。

  今日的晚飯擺在正廳,葛家人都到齊了,算是歡迎霍姝這位遠道而來的嬌客。

  因都是親戚,且又不是在京城,規矩沒那麼大,所以這頓只能算是家宴,不分男女席。

  葛季宏坐在首位,以長輩的身份親切與霍姝說話,順便問候虞家老夫人和威遠將軍。

  霍姝大大方方地應了,回答完後,還會朝他露出一個笑臉,沒有半分拘束忸怩之態,落落大方,言行舉止,比之京城中的貴女都不差,可能是長在邊境的原因,神態間比京中的那些世家貴女多了幾分磊落的坦率。

  看得出來,虞家將這位外孫女教養得非常好,格外盡心。

  葛季宏暗暗點頭,看來虞家雖遠離京城,但世家底蘊卻是不差的。

  霍萍自然也看見娘家侄女的表現,心裡又是高興又是糾結。

  霍姝在丈夫面前表現得好,自然讓她有面子,畢竟這是她娘家侄女;可霍姝表現得太好,感覺又有點打霍家的臉,畢竟當年她聽說虞家和霍家因為這侄女,確實鬧得挺不愉快,直至今日,母親仍是不樂意提起這孫女。

  一頓飯就在霍萍暗暗的糾結中結束了。

  ……

  雲州城一處私人別院裡,長隨將剛接到的邀請函送過來。

  扈興站在書房前守著,見隨從過來,問道:「元武,有什麼事?」

  「是雲州知府那邊送過來的請函,邀請主子明日去知府與宴。」長隨元武答道。

  扈興雖只是個頭腦簡單的侍衛,不過這些年跟在主子身邊見識得多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當下皺眉道:「這雲州知府怎地知道主子來雲州城了?」

  心裡懷疑是不是有人將主子的行蹤隨意透露出去,教人知道了。

  元武瞥了他一眼,暗忖:你這傻大個,主子的心思若是你能猜得到一分,你早就被主子踢走了,也只有這麼憨傻的,才能留在主子身邊。

  元武沒回答,將請函送進去。

  一會兒後,元武就出來了,然後對扈興道:「主子明天會去葛知府家,你也準備一下。」

  扈興撓撓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需要準備什麼?

  果然是個傻的!

  元武懶得搭理他,忙下去準備明天雲州知府夫人的生辰賀禮,這禮不能太重,但也不能太輕,得把握一個度才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51 PM

第9章

  今兒是雲州知府夫人霍氏的壽辰,雖然葛季宏並不欲大辦,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欲在上峰面前表現,是以在這一日,雲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攜著家中女眷過來給知府夫人賀壽。

  一大早,知府後宅就熱鬧起來。

  霍姝被艾草特地打扮一番,髮上插著鎏銀鑲珍珠的珠花,穿上粉色冰梅暗紋的湖綢褙子、底下繫著石榴紅綾裙,腰間掛著雪緞荷包,腳上是一雙大紅底繡鵝黃色雲玟的繡鞋,鞋尖尖處綴著一顆碩大的南珠,走動時露出鞋尖一點的南珠,珠身圓潤,光華微閃,明珠生暈。

  艾草喜歡將她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特別是在這種日子裡,站出去絕對要炫花一群人的眼睛。

  當葛琦過來找她時,覺得眼睛快要看不過來,特別是看到虞家竟然用南珠來點綴鞋面,可將她羨慕壞了。

  這位在虞家長大的表姐可真有錢。

  葛琦雖然也是在錦繡堆中長大的,可葛家詩禮傳家,在士林中頗有清名,自是比不上勳貴侯府的富貴豪奢,且家風以清正為主,葛家姑娘們也不慕奢華打扮,葛玲便是如此,素來打扮清雅低調,極符書香世家姑娘的打扮。

  葛琦自幼得父母寵愛,性子較為驕嬌,喜愛漂亮衣裳和珠寶首飾,因她年紀還小,打扮得珠光寶氣也不過份,反而添了幾分可愛,可細看時,身上的派頭卻是比不上霍姝身上的富貴。

  霍萍當年嫁入葛家時,雖有十里紅妝,可葛家並未分家,葛季宏這些年在外做官,雖有下面的孝敬,可需要打點的也多,並不能供得起妻女如虞家對外孫女這般揮霍。

  虞家鎮守西北,守著一條貫通西北與東南的商路,來錢快,自然能養得起這般富貴的姑娘。

  霍姝見她盯著自己繡鞋上的南珠,笑道:「表妹喜歡南珠?我記得我那裡還有兩顆,是外祖母給我玩的,若是表妹喜歡,待會兒讓人送去給表妹玩兒。」

  葛琦有些臉紅,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看看。」葛家的家教在那裡,到底不好意思隨便要人的東西,她雖然驕嬌,可也明道理的。

  霍姝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轉身便吩咐艾草將那兩顆南珠單獨放著,等離開時,再送給葛琦作留念。

  她素來大方,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難得遇到一個性情相投的表妹,送禮也爽快。

  葛琦是過來找霍姝一起去給霍萍祝壽的,現在有了和她性情相投的表姐,她完全就不想理仙子般沒人氣的姐姐了——她姐姐也不喜歡她這不通文墨的蠢物去打擾,她才不想理會討厭的姐姐呢。

  葛琦拉著霍姝就往今兒接待女客的花廳而去。

  到了花廳,就見花廳裡已經坐了很多今兒過來與宴的夫人,霍萍坐在中間的主位,正笑盈盈地與旁邊坐著的兩位夫人說話。

  兩個姑娘進來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場的女眷都是來過葛知府家的,也見過葛知府的兩個千金,這會兒看到一個生面孔,而且還是如此貌美富貴的姑娘,自然都暗暗打量,猜測這位是哪家的姑娘。

  「哎喲,這個姑娘好生標緻,教人一看就歡喜,是哪家的嬌嬌?」一位穿著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的夫人看著霍姝笑著問道,暗暗地打量一番,忍不住在心裡抽口氣,只覺得這進來的姑娘模樣氣度都是一等一的好,身上的派頭更是極奢華尊貴,可見來歷不凡。

  這雲州城裡顯赫的人家不少,可也不像這姑娘般富貴,一些家中有適齡兒子的夫人都忍不住細看起來。

  霍姝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兒,笑盈盈地和葛琦一起上前給霍萍祝壽。

  「是我娘家的侄女,特地大老遠過來給我賀壽的。」霍萍回答道,然後慈愛地對兩個姑娘說道:「玲姐兒在荷花池那邊招待朋友,你們也一起去玩罷。」

  霍姝和葛琦都是貪玩的,自然不喜歡待在這裡聽這些婦人聊天,齊齊應了一聲是,又手拉著手一起走了,分外親熱,看得那些夫人們紛紛說笑表姐妹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霍萍心裡卻聽得有些無奈。

  到底仍是介意母親所說的霍姝的命格,擔心她命太硬,會累及丈夫和孩子,若不是五哥親自求了她,她也不會將這侄女叫過來。

  在場的這些夫人知道霍姝是京城靖安侯府的姑娘後,多少打消了先前的念頭,暫時按捺下來,繼續和身邊的夫人們聊天說兒女經。

  ……

  兩人進了垂花門,遠遠地便聽到一陣嬌聲笑語傳來。

  正是陽春三月,春花爛漫,葛玲帶著幾個交好的官家千金在花園中的一處臨水的亭子裡吟詩作畫,周圍還有一些並不好此道的姑娘在喝茶聊天。

  亭前擺了一張長案,案上備了筆墨紙硯等物,若是誰得了一首詩,或畫了一副畫,便供一群志趣相投的姑娘們賞悅。

  葛家是書香門第,葛玲家學淵源,素來喜愛詩書,頗有才氣,交好的也是一些知書達禮、胸有文墨的姑娘,只要對方的才氣能入她的眼,縱是身份低一些,她也能給個眼神,像妹妹葛琦這種貪玩不愛讀書的蠢物,壓根兒就不會多給個眼神,就算是自己的親妹妹也一樣。

  葛琦一看到這邊的情況,就忍不住翻白眼,扭頭想走,被眼尖的一個少女叫住了。

  「琦妹妹來了,過來一起喝杯茶。」

  在場的姑娘常來葛家,都是認得葛琦的,見她到來,紛紛笑著招呼。

  葛琦聽到這話,只得拉著霍姝過來,在她耳邊小聲道:「若是她們叫你去吟詩作畫,你不必理會,咱們等會兒去撈魚划船。」

  霍姝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作詩她確實不會,就不去附這份風雅了,徒惹人笑話。

  待兩人過來,亭子裡的那幾個姑娘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霍姝身上。

  「玲姐姐,這個妹妹好生標緻,是哪家的?」一個相貌頗不俗的姑娘驚訝地問道。

  看著那排排站一起的兩個少女,其中那打扮富貴的姑娘如同一朵盛放在陽光下的牡丹,明麗燦爛,在陽光下綻放屬於她的耀眼光華,瞬間就將身邊的葛琦襯得像綠葉一般。

  葛玲漫不經心地抬眼看過來,說道:「是外祖家的表妹姝姐兒。」

  「哎呀,那豈不是靖安侯府的……」那少女輕掩著唇,看向霍姝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同了。

  於是很快地,便有同樣不喜歡吟詩作畫的姑娘過來拉霍姝和葛琦去玩,隱隱透著一種巴結討好的姿態。在座的姑娘們都知道雲州知府夫人出身侯門,娘家侄女自然也是侯門千金,自然願意交好。

  當然,也有一些自詡才情,不願意同流合污的,冷眼看著。

  葛玲作好一首詩,抬眸看過來,見妹妹和表妹在幾個姑娘的簇擁下跑去池邊撈魚,似是自言自語地唸了一聲:「都是些不通文墨的蠢物罷。」

  已然將妹妹和這位表妹歸為同類人了。

  霍姝和葛琦在荷花池邊用小網兜撈魚玩兒,葛玲和一群姐妹們隔著花叢吟詩作畫,彼此互不相干,一時間處得挺和諧的。

  這時,荷花池的對岸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眾女抬頭望去,就見池的對岸來了幾個華服公子,其中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一個穿著紫紅色梅蘭竹暗紋錦袍,腰間繫著真紫色絛帶的少年最為出眾。

  清風綠柳,惠風和暢,那俊美的少年站在春日煦煦的陽光下,身姿如松,豐神俊秀,一雙上挑的鳳目淡淡地看過來,雖未有多餘的神色,卻如那謫仙一般,教人恍惚之間,魂牽夢縈,無法移開目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2:55 PM

第10章

  隔著一方荷花池,臨池邊的人完全能清楚地看到對岸綠柳下的人的模樣。

  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凝靜了下,方才有人忍不住小小地驚呼一聲,打破了那莫名的凝靜,可荷花池對面那沐浴在春日中俊美如廝的少年依然在,並非幻覺。

  在場的姑娘們都忍不住羞紅了臉,不好意思一直盯著那俊美的少年看,卻又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窺過去。縱有大膽的,也是多看幾眼後,不知怎地就不敢再多看了,那人俊美的容貌、矜貴的氣度,雲淡風情的一眼,讓人恍惚間以為,多看一眼,便是褻瀆一般。

  對岸的那群公子也看到了臨池邊的一群姑娘們,便往這兒走來。

  雲州城位置偏北,算是邊境一帶的城市,此地民風開放,男女大妨沒有皇城那邊的大,未婚男女結伴出行之事屢見不鮮,一般在這樣的場合,男女如若遇到,也可以過來互相見禮,認識一番。

  見他們真的往這兒來了,池邊的姑娘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忍不住暗暗地自省自己的儀容有無不整,緊張得不行,就是那邊原本一心只吟詩作畫、不聞外事的姑娘也頓下了動作,紛紛暗暗整理了下微皺的衣袖。

  「快看,那位公子好生俊俏。」葛琦憋著一口氣,直到那些公子往這兒走來,忍不住湊到霍姝耳邊小小聲地說。

  雖然平時一團孩子氣,但姐兒愛俏,葛琦也到情竇初開的年齡了,看到這般俊美的少年,氣質更是不俗,自然也有些羞澀的。

  不過她有自知之明,羞澀後,馬上就拋開那份悸動,和霍姝咬起耳朵來。

  霍姝也有些呆了。

  她並不是像周圍的姑娘那樣看到一個俊美不凡的公子驚呆,而是……看到以為可能以後估計很難再見到的人不過隔了兩天,就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驚呆,覺得他們還挺有緣份的。

  不過很快地,她就反應過來,她現在可不是騎馬掀流寇的「虞從烈」,而是霍家七姑娘,虞家的表小姐,現在一身女裝,來姑母家賀壽,若是讓那位聶公子看到……

  想到自己女扮男裝、並且騎馬揮鞭子抽人的事情,霍姝就萎了,忍不住縮到角落裡,好避開那位聶公子,絕對不能在這裡被他看到,揭露了她頂替表弟虞從烈身份的事情。

  於是,霍七姑娘忍不住往周圍尋找,隨時準備撤離這是非之地。

  這時,那群華服公子已經過來了,陪著他們的還有一個年紀較小的,是葛諄。

  葛諄雖然年紀小,可他是葛季宏的嫡長子,小小年紀便頗為沉穩,葛季宏便讓嫡子來招待這群來客,陪他們來此遊園。當然,因葛諄年紀還小,眾人對他也沒什麼要求,葛諄純粹是陪客罷了。

  「各位姑娘,打擾了。」

  為首的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彬彬有禮地道,面上掛著迷人的笑容。

  葛玲剛得了一首詩,正站在案桌前揮豪書就,專心致志,不受外物影響,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並沒有感覺到周圍的動靜。

  直到這聲音響起,終於打斷了她的獨思,緩緩抬首,恰好看到迎面走來的一群公子。

  當看清楚其中那名豐神雋永的少年,她清冷的面容多了些什麼,一雙水漾墨眸滑過些許光芒,很快又恢復平靜,從從容容地放下手中的狼毫,優雅地將幼弟招到身邊來,方才與那些公子見禮。

  她容貌秀美,姿態從容,氣質優雅,說話不疾不徐,一口雅言咬字清晰,帶著獨特的韻律,不愧是書香門第的大家小姐。

  葛玲是這裡的主人,在場的姑娘以她為首,紛紛上前行禮。

  很快現場的氣氛又熱鬧起來,熱鬧中又多了幾分年輕男女聚首的曖昧。那些華服公子見她們在這裡吟詩作詞,頗為風雅,自然也加入進來,幫著點評姑娘們的詩作和畫作,若是詩興上來,也可以吟上一首,讓在場的姑娘們點評共賞。

  不過讓那些姑娘最在意的還是站在池邊柳樹旁的俊美少年,他彷彿遺世獨立,遠離塵囂,並不參與他們的風雅之事,安靜地站在那兒,如同一副畫風優美的畫卷,卻又因其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的矜貴及冷峻,教人不敢輕易靠近。

  在場的少女們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紛紛猜測著他是什麼人。

  在場的姑娘們都是出身雲州城的名門世家和望族,對雲州城的各家子弟都有一定的瞭解,這公子模樣如此出眾,又是第一次見,便知道他可能不是雲州城人士,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親戚。

  她們對他既是好奇,但又因他神色冷淡,並不參與吟詩作詞之事,自是不好意思冒然開口邀請,心裡急得抓心撓肺,面上看著都有幾分心不在蔫,也唯有葛玲依然是那副清淡模樣,彷彿完全不受影響,正在點評一位姑娘剛寫的詩作。

  「趙家哥哥,那位公子是誰啊?」其中有一個少女終於忍不住詢問道。

  那趙公子就是先前帶著眾人過來的英俊男子,是雲州城望族趙家之人,名趙雲卿。

  趙雲卿模樣英俊,在雲州城是個出了名的風流公子,一張嘴極甜,上到八十歲的老太太,下到三歲的小姑娘,都能被他哄得服服貼貼的,當下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勾人的笑容,說道:「這位公子姓聶,是京城來的。」

  一群少女豎起了耳朵,聽到從京城來的,目光更是一亮。

  這般模樣氣度,可見這少年身份不凡,有幾個適齡的姑娘都有些心思浮動起來,雖然她們都知道,如果是京城來的,身份過高的,自己是沒有福氣肖想的,可也忍不住想多瞭解一下。

  「京城來的?是京城哪家的公子?」那少女繼續追問。

  趙雲卿做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悠然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在場的姑娘一看他這表情,就明白他肯定是知情的,不知道就不是趙雲卿了,紛紛忍不住嗔他。

  這時,那站在池邊柳樹下的少年突然目光往一處望去,看著兩個姑娘藉著周圍花木的掩映,手拉著手偷偷跑掉了。

  他的視線追著那消失在花叢中的石榴紅綾裙,半晌方才邁步,離開了此地。

  其他人見他離開,不敢阻攔,唯有趙雲卿言笑晏晏地上前去說了幾句話,又作了個揖,然後兩人一起消失在花園中。

  ……

  離開荷花池那邊後,霍姝和葛琦都有些遺憾,不過霍姝將這種遺憾壓在心裡,省得露出來被表妹看到又拉回荷花池那邊繼續去觀賞美男。

  雖然她也挺想再看的,可想到答應外祖母的事情,只好遺憾地找藉口離開了。

  「那聶公子真好看,不知道他是京城哪家的公子,趙雲卿陪他一起過來,看來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聽說趙家有人在朝為官,在京城混得很不錯,結交了很多權貴,能讓趙家的人相陪的,肯定……」

  一路上,葛琦都喋喋不休地說著。

  霍姝聽得心不在蔫,見前面有一個假山亭子,便對葛琦道,「我有點累了,想去那邊坐坐,吹吹風,你不用陪我了,繼續回那兒玩吧。」

  葛琦一聽,雖然有點兒不夠義氣,不過那邊確實熱鬧,還有好看的美男子,便道:「那行吧,等會兒咱們一起去吃宴席。」

  「行的。」

  葛琦又叫了個丫鬟給霍姝送了些點心過來,就快快樂樂地走人了。

  艾草看了看葛家丫鬟送來的零嘴,紅漆描金的海棠花攢盒裡放著酥糖、冬瓜條、蜜棗、雲片糕、福柿、玫瑰糕等點心,旁邊還有一小罐開口松子,便對霍姝道:「姑娘,好像還少了點茶水,我去給您沏壺果茶過來。」

  「行,我在這裡等你,去吧。」霍姝笑瞇瞇地道,抓著一塊冬瓜條慢慢地啃著。

  艾草出了假山亭子,尋了個婆子,去附近煮茶去了。

  一會兒後,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以為是艾草回來了,捏著一塊玫瑰糕漫不經心地轉頭看去,當看到朝這兒走來的人時,手中的玫瑰糕掉了。

  她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出現在這裡的少年,驚悚了下,很快又淡定了,第一個想法,就是裝作不認識。

  只是她剛擺出無辜的笑容時,對方已經開口了,「虞從烈?」

  霍姝:「……」

  不知道現在說她是虞從烈的雙生姐姐他信不信?

  亭子外的少年信步走進來,他的氣度從容,神態清淡,可不經意流露出的氣勢,極為強烈,竟然教人莫名地不敢出聲打擾了他。

  霍姝眨了眨眼睛,看著已經走進亭子裡,施施然地坐到她對面的石凳上的少年,想了想,抓起一顆蜜棗遞給他,問道:「聶公子,要嘗嘗嗎?」

  他看著她艷若明珠的臉,勾唇微微笑了下,伸手接過。

  那笑容太過短暫,不過曇花一現,卻教人驚艷不已,霍姝覺得自己賺到了,用一顆蜜棗換到一個笑容,真幸運。

  不知道她再給他兩顆蜜棗,他是不是可以多笑兩下。

  可能是聶屹這份看似冷淡,但平易近人的態度讓她有了幾分信心,開口道:「聶公子,你能不能當作現在是第一次見到我?」

  聶屹垂下眼瞼,他的眼睫毛又長又密,微微翹起,像兩把小扇子一樣,半掩住那雙清冷的鳳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緒。

  「不能。」

  他輕輕地說,聲音有些清冷,可放柔了時,又像情人間的絮語一樣,分外地撩人,讓聽者忍不住臉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0:47 PM

第11章

  霍姝聽到他的話,漂亮的臉蛋皺了起來,有些苦惱的樣子。

  她煩惱時,就喜歡啃零食,白晰漂亮的手指捏著色澤玫麗的玫瑰糕,襯得那手指尖兒削蔥似的瑩白漂亮,宛若藝術品一般,教人賞心悅目。

  聶屹的目光不經意地往那纖纖手指移到她臉上,目光落到那一張一合的紅唇上,眸色不禁深沉了幾分。他的神色清冷,彷彿只是在仔仔細細地打量她一眼,被那樣一雙鳳目認真盯著,讓人忍不住瑟縮了下。

  這少年身上的氣勢太足,存在感太強烈,縱使不說話,也讓人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半晌,霍姝開口道:「聶公子,來雲州城的路上,我也算是幫了你們,你就行行好,當那時候沒見過我吧。」

  霍姝打算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管如何,總不能讓他將當時的事情透露出去。

  「為何?」聶屹問。

  「要是讓家中長輩知道我女扮男裝,還拎著鞭子去抽人,會對我很失望的。我答應家中的長輩,要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姑娘,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咳,總之,我不能讓她失望。」霍姝老實地說道。

  這理由實在是……讓人想笑,可看她認真的模樣,又覺得實在不過,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聶屹微微笑了下,說道:「好吧,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霍,家中排行七,名字不能說,請聶公子見諒。」她終於露齒而笑,笑得分外明麗可愛。

  姑娘家的閨名除了親人外,不能輕易對外男道來。

  「霍七姑娘。」

  聶屹從容叫了一聲,模樣頗為體諒的樣子,這讓霍姝瞬間對他好感激增,覺得這位聶公子不僅長得好、家勢好、脾氣好,簡直就是閨中女子夢想中的良人,如果他能像虞家的爺們一樣,不納妾沒有通房,那更好了。

  霍姝心裡想著,對人表示好感的表現,就是給他遞了一塊雲片糕,自己也咬了一口,然後不知道怎麼地,就說到了吃的上來了,「我記得雲州城裡有一家點心鋪子裡的糕點非常好吃,比這些放了一天的好吃多了,點心鋪旁還有一家賣餛飩的,湯頭特別地道,餛飩餡大皮薄,各種餡都有,也很好吃,附近還有一家賣早點的,那兒的油條非常棒……」

  因今天要宴客,所以府裡的點心都是前一天採購好的,因天氣也不熱,放上幾天也不會壞,可到底不如新做出來的好吃。

  霍七姑娘嗜好美食,好不好吃,她都吃得出來。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悅耳,像風鈴一般,縱使喋喋不休,依然好聽極了。

  聶屹捏著一塊雲片糕,他的口味極挑,並不喜歡吃這些放久了的糕點,可在小姑娘遞過來時,就忍不住慢慢地吃下,光是聽她說話,就能讓他有一個好心情。

  霍姝,素素……

  心裡默念著這個久遠的記憶中浮現的名字,他的眸色漸漸地變得黯沉。

  艾草端著沏好的果茶過來,當看到假山亭子裡不僅有她家小姐,還多了個男人時,差點嚇得手中的茶壺都掉了,等看清楚了在坐的少年是誰時,艾草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自然不擔心自家小姐吃虧的,畢竟以她的武力,可不是一般的閨閣姑娘,能讓她吃虧的人極少。她比較擔心的是,自家小姐萬一又被美色所惑,做出不好的事情來,那就不好了。

  誰讓這位聶公子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很容易讓人衝動地犯罪的那種。

  而且,這位聶公子在這裡,那小姐女扮男裝頂替十三少爺身份的事情豈不是暴露了?艾草有點擔心起來,要是老夫人知道,小姐又要被罰了。

  「艾草,過來給聶公子倒茶。」霍姝見丫鬟過來,忙說道。

  艾草應了一聲,低眉順目地過來給兩位倒茶,然後就聽著她家姑娘素手捧著粉瓷茶盞,聲音清脆地繼續說著吃的東西,頓時無言以對。

  對著這麼一個俊美如畫的公子,小姐和他聊的竟然不是琴棋書畫這些雅物,而是食物,難道聶公子長得讓她很有食慾?

  艾草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太懂自家小姐的思考方式。

  等霍姝將她對雲州城所知的美食都說了一遍後,就聽到對面的美公子道:「霍姑娘這次在雲州待多久?」

  「待姑母生辰過了,過個幾日就回平南城了。」然後很自然地回問了一句,「聶公子呢?」

  聶屹垂眸道:「還有些私事,會在雲州城多盤桓些時日,不過在下對霍姑娘先前說的美食頗為喜歡,會去嘗一嘗。」

  霍姝一聽,如同找到了知音,擊掌笑道:「那聶公子可要仔細嘗嘗,若是你發現還有什麼好吃的,也可以告訴我一聲……哎呀,還是算了。」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不能和外男交往過密,霍姝閉上嘴,當自己沒說。

  聶屹微微一笑,「霍姑娘放心,如果發現好吃的,自然會推薦給霍姑娘的。」

  霍姝笑了笑,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

  聶屹坐了會兒,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雖然雲州城民風開放,可該守的禮還是要守的,若是被人看到,雖也不會說什麼,但若是有心人拿來說事,倒也不好。

  直到他離開,艾草懸著的心終於落回肚子裡,轉頭看她家小姐笑瞇瞇的樣子,一副吃到了什麼美食的小模樣,忍不住道:「小姐,您以後莫要再做那種事情了,您瞧,這次就漏餡了吧,剛才那位聶公子怎麼說?」

  霍姝喜滋滋地道:「他說就當這次是第一次見我,真是個好人。」

  艾草沒她樂觀,雖不啻於將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太壞,可也沒隨便將一個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當成好人,就算那人長得像個謫仙也一樣,應該抱有謹慎的心態。

  當下她說道:「如此甚好,只希望小姐您記住這次教訓,聶公子是個一諾千金的君子。」

  「他長得這般好看,雖然氣勢強了一些,卻是個心腸好的,你莫亂操心。」霍姝說。

  艾草差點想以下犯上瞪她一眼,她這般操心是為誰啊?

  「對了,那位聶公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小姐知道了嗎?」艾草想起就問。

  「不知道呢。」

  艾草簡直不可思議,「剛才你們聊了那麼久,沒互道家門?」看她一臉無辜地搖頭,一副「這很重要嗎?」的表情,艾草忍不住扶額,難不成剛才他倆都聊吃的去了,實在讓她想捂臉。

  等霍姝吃完了攢盒裡的點心時,就見葛琦垂頭喪氣地過來了,對霍姝道:「剛才我過去時,那位京城來的聶公子已經不在了,聽那些人在那裡吟詩作詞的,好生沒趣。」

  所以還不如過來找霍姝一起玩呢。

  霍姝聽到這話,略有些心虛,心虛中又有幾分開心,覺得自己明明要避過來的,卻在這裡遇到那位聶公子,實在是幸運。

  她果然像外祖母說的那樣,是個有福運之人。

  ……

  另一邊,聶屹離開假山的亭子不久,就見趙雲卿尋過來了。

  「世謹,你方才去哪裡了?」趙元卿好奇地問。

  世謹是聶屹的字,據聞是當今皇帝親自所取,意義不凡。

  聶屹緩步前行,並未搭理他。

  趙元卿暗暗摸摸鼻子,雖然心裡好奇得要命,但不敢探究,省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

  這位主秘密來到雲州城時,他原是不知道的,哪裡想到他突然讓人給自己遞信息,讓他幫忙弄張知府夫人壽宴的請函,今兒還一副貴公子模樣過來,簡直是來搶他風頭的。

  他一出現,所有姑娘的目光就會落到他身上,反而將他這個貌比宋玉的美男子給無視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0:50 PM

第12章

  吃過宴席後,眾人移駕到院子裡看戲,直到下午時間差不多了,客人們方才紛紛告辭離開。

  送走客人後,霍萍有些疲憊地坐在黑漆鈿鏍羅漢床,背靠著一個彈墨大迎枕,接過丫鬟端來的參茶抿了一口,就聽到小女兒清脆的笑聲在外響起。

  霍萍頓了下,抬頭就見三個姑娘結伴走進來。

  打頭的是她的長女玲姐兒,容貌清麗,清姿秀逸,婷婷裊裊地走進來,一雙清淡烏黑的剪水瞳眸,清清幽幽地看過來,帶著幾分書卷氣兒和清雅才氣,如一朵靜靜佇立於清泉中幽然綻放的青蓮,清雅悠然,遺世美好。

  接著是兩個並排而來的少女,兩個少女不過只相差一歲,可個頭高的那個身姿纖細修長,一張臉如朝露明珠,宛然而笑,滿室生輝,將矮些的那個襯得像黯淡的秋葉,絲毫不起眼,彷彿一陣無情的秋風就能將她吹成了天邊的殘葉一般。

  如此強烈的反差,簡直難以直視。

  霍萍看到像朵清蓮般綻放的長女時是欣慰的,等再看到小女兒就有點兒恨鐵不成鋼了。

  都已經是十三歲的姑娘了,卻還是一團孩子氣,比她年長一歲的霍姝雖然看著也有些孩子氣,可她卻發育得極好,已有少女的韻味,一張臉更是為她添了不少好印象,其他的縱是差些,也並不明顯。

  剛進門,葛琦就一臉歡快地走過去,挨到母親身邊,一臉關心地道:「娘,您累了嗎?」

  葛玲清清淡淡地坐到丫鬟搬來的玫瑰圈椅上,接過丫鬟為她沏的清茶,慢慢地喝起來,姿態優美清逸,不問世事的清遠淡然。

  霍姝同樣坐下,一雙眼睛帶著明亮的笑意,看著羅漢床上的姑母。

  霍萍看了看仙子似的長女,又看看在身邊撒嬌關心她的小女兒,心裡歎了口氣,雖然小女兒依然一團孩子氣,卻是最貼心的,撒起嬌來,簡直讓她愛進了心窩裡。

  事情總是不能兩全罷。

  霍萍摸摸小女兒的臉,柔聲道:「娘不累,你們今兒玩得可高興?沒發生什麼事情吧?」

  葛琦馬上眉飛色舞地將今日的事情說了,說到在荷花池見到一位美公子時,有些激動地說:「娘,那位聶公子長得真好看,我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公子呢,聽趙雲卿說,他是從京城來的。娘,京城有哪戶富貴人家是聶姓?」

  「聶?」霍萍明顯愣了下。

  正巧這時,葛季宏送客離開,帶兒子回來。

  進門就見她們娘幾個坐在一起說話,便笑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葛諄過去給母親和姐姐們請安,葛玲也帶著妹妹和表妹給父親請安。

  霍萍起身將丈夫迎到位置上坐著,親自給他奉了茶,方才笑道:「琦兒說,今兒家裡來了一位從京城來的聶公子,正問我這位聶公子的來歷呢。」說著,含笑看向丈夫。

  葛季宏端著茶的手頓了下,笑道:「今兒確實來了一位從京城來的聶公子,不過聽他說,只是路過雲州城罷了。」

  「那他是誰啊?」葛琦眼巴巴地看著父親。

  葛玲也看過來,不過她的神色依然淡淡的,並不像妹妹那般好奇。

  葛諄今兒陪幾位來客遊園,因他年紀小,他只是作陪,同樣也不清楚那位豐姿雋秀的聶公子到底是什麼來歷。那般模樣氣度的公子,還有趙家小心作陪,隱隱以他為首,讓他知道這人的來歷並不簡單。

  葛季宏見兒女幾個眼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失笑,「行了,你們不用問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說自己是從京城來的,況且京城中姓聶的也不少,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京中姓聶的是不少,但卻有一家最為顯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孩子。

  且他只是道了姓,卻不一定是真的。

  葛季宏沒騙幾個孩子,他確實不知道那位被趙家的人帶過來的、自稱聶世謹的公子是何來歷,來者是客,對方沒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教人知道,他也不好一一去探究人家的來歷。

  見他真的不知道,眾人失望不已,說了會兒話後,終於拋開不提。

  ……

  霍萍生辰過後的翌日,霍姝和表姐妹們一起過來給姑母請安。

  請安完,霍姝就要和葛琦一起離開時,霍萍叫住她,留了她說話。

  「娘,你有什麼話要和素素表姐說的?我也聽聽。」葛琦又返回來坐下,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母親。

  霍萍笑道:「你這猴兒,還不去練字,早上你爹出門前說過了,等他今兒下衙回來,可是要檢查你的字是否有進步。」

  葛琦一聽,就知道她娘不讓她留下了,撒嬌也沒用,只好悶悶不樂地跟著姐姐一起走了。

  只有霍姝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姑母。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澈澈的,彷彿一眼就能看到底,正眼看著人時,眼眸晶亮,似有無限的歡喜,總教人忍不住也歡喜起來。

  霍萍仔細端詳她,再次疑惑虞家到底是怎麼教養姑娘的,怎麼能將這小姑娘養得這般討人喜歡呢?就算明知道她命格不好,可看到她,仍是忍不住心生喜歡。

  霍萍朝她笑著招手,拍拍身邊的位置,「姝兒過來坐,咱姑侄倆一起說說話。」

  霍姝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沒有推辭,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的位置,繼續看她,說道:「姑母要和我說什麼?」

  霍萍伸手摸摸她粉潤的臉蛋,含笑道:「你長得可真像你娘,這些年,你在虞家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外祖母很疼我,舅舅、舅母們對我非常好,表哥表姐們也愛護我,還有表弟表妹們……」她一個個手指頭掰著數過去,說的都是外祖家對她好的人,似乎就沒有對她不好的。

  說完後,她朝霍萍喜喜俏俏地笑著,「他們對我可好了,小時候,我還以為大舅舅和大舅母是我爹娘呢,喊了他們好幾年爹娘,直到我懂事了才知道他們不是。」

  霍萍唇邊的笑容微微一滯,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道:「其實這次會叫你來雲州城,也是你爹的意思。」

  上次這孩子問得太直接,因為兩個女兒在,霍萍也不好直接說,畢竟這是娘家的一些私事,她也不好和兒女們詳說,以免壞了她們對外祖家的印象。

  現在私底下只有她們姑侄倆,倒是好說話。

  「我爹?」霍姝瞪大了一雙美眸,似是有些不解。

  被這雙乾淨的眼睛看著,霍萍面上有些臊熱,但仍是將兄長的意思表達出來,「是啊,自從你被抱去虞家後,你爹他一直沒見過你,這些年他心裡是惦記著你的。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吧?女子及笄後,留在家裡的時間就不多了……」

  說著,她忍不住感概起來,想到身邊的兩個女兒,長女玲姐兒今年六月將要及笄,到時候也該說親了,一般愛護子女的人家雖然可以將女兒多留個一兩年,可也不能留得太久,省得留成仇。

  霍姝看著她,疑惑地問道:「他惦記我,怎麼不過來看我?接我回家呢?」

  霍萍被這直白的問題問得又滯了下,方委婉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霍姝見她面帶猶豫,然後想到什麼,一臉恍然地道:「我爹他不會是因為我的命太硬,怕剋著了他們,所以他就從沒想將我接回家吧?」

  霍萍呃了一聲,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是知道這事的,而且還能將這種話說得如此自然爽快,臉上甚至沒有一點痛苦受傷的神色,讓她一時間也鬧不懂這侄女是怎麼想的,要是一般的姑娘家,知道自己有這種命格,被父親如此忽視十幾年,少不得要難受或自卑。

  可她哪裡難受了?更沒有自卑,活得張揚肆意,笑起來可討喜了,無憂無慮的模樣,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這麼直接的孩子,甚至性格有點兒怪異。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命格不好,怎麼還能如此豁達平淡?甚至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沒有什麼煩惱。

  這幾日,她冷眼看著,實在是無法說得清這侄女的性子,彷彿沒有招人討厭的一面。

  虞家,到底是怎麼教她的?

  一時間,霍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就聽見面前的小姑娘理直氣壯地道:「可是,我外祖母說過,我可是有福運之人!外祖母特地帶我去明覺寺找住持批過命的,說我是有大造化的,先抑後揚,福運大著,怎麼可能是命太硬?當年一定是弄錯了。」

  霍萍:「……」

  霍萍看著小姑娘一臉理所當然,甚至對她外祖母虞老夫人深信不疑,不知為何,有些心累,頓時也不想再和她牛馬不通地說話,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難得來雲州城,多玩幾日再回去。」

  這正合她的心意,霍姝頓時高興地道:「知道了,謝謝姑母。」

  然後起身施了一禮,貼心地叫姑母好生歇息,便離開了。

  霍萍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京城的靖安侯府裡的母親歎氣,還是為掛心這個十幾年未見的女兒的兄長歎氣。

  如果霍姝被接回靖安侯府,想必……靖安侯府會很熱鬧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0:53 PM

第13章

  明白姑母邀請自己來雲州的原因後,霍姝並未將之放在心上,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不愉快的事情,她一向不會記在心上太久。

  晚上她給平南城那邊的親人寫家書時,頗有些心虛地在信上提了下,言之因姑母留她多住幾日,所以她就順勢答應了,過段時日再回平南城。

  艾草為她掌燈,瞄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忍不住道:「小姐,您自己想要多玩幾日就直說,老夫人不會怪你的。」

  虞老夫人看著她家小姐長大,她是什麼性子還不瞭解嗎?

  艾草覺得小姐在信上這一提,實在是多此一舉,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霍姝將筆擱到筆架上,吹了吹信紙上未乾的墨跡,臉上帶著慣常的笑意道:「這叫師出有名!人生在世,總想要個隨心所欲,卻哪知世人最忌如此,如若有個正當理由,那便是名正言順,不必徒增煩擾,以免後患無窮。」

  艾草無言以對,她的理由總是讓人覺得挺有道理的,可事後想想,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說起來,霍姝這次還是挺高興姑母邀請自己來雲州城。

  不僅在路上遇到了聶屹這位美公子,還能在雲州城裡多住幾日。自從她十歲以後,從邊城歸來,被外祖母拘在家裡學習姑娘家的規矩禮儀,就不能到處亂跑了,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怎麼著也要在雲州城多玩幾天。

  翌日,當霍姝和葛琦這表姐妹倆親親熱熱地手牽著手過來,說要出門去雲州城戲園看皮影戲。

  霍萍看了看娘家侄女那張笑容璀璨燦爛的笑臉,無一絲陰霾,一時間也鬧不懂她是不是將事兒壓在心裡當個沒事人,還是真的萬事不過心。

  這段日子冷眼看著,並不是個心思重的,那便是萬事不過心了。

  霍萍架不住兩個孩子的癡纏,加上雲州城這一帶對女子的約束沒有京城的大,姑娘如若要出門遊玩,只要帶足了下人僕役,便可以隨意出門。

  想著霍姝是在平南城長大的,自由慣了,不好拘著,便吩咐人準備車駕讓她們出門去玩了。

  「表姐一起去嗎?」霍姝禮貌性地詢問一旁手捧著一本孤本安靜看書的表姐。

  葛玲掀了掀眼皮,微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拒絕了,「你們去罷,我就不去了。」

  「前兒陳姐姐送大姐一本雲道子所著的孤本,大姐姐愛不釋手,最近這幾日都要看書,才沒空和我們一起去呢。」葛琦一邊吩咐丫鬟準備帶的東西一邊說。

  葛玲對妹妹的話無動於衷,安靜地繼續看書,不為外物所動。

  等霍萍終於將兩個姑娘送出門後,看到坐著身邊安靜看書、悠然閒逸如一副畫卷般的長女,心裡不禁又欣慰起來,柔聲道:「玲姐兒,別成天待在家裡看書,偶爾也和姐妹們到外面走走。」

  葛玲淡聲道:「娘,我不愛去。」

  要去也是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些風雅之事,而不是兩個只會吃喝玩樂的。

  霍萍無奈地笑了下,自然明白女兒心中所想,小女兒不像大女兒,小女兒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喜好與長女截然不同,姐妹倆因興趣不同,時常不玩在一塊兒,彼此間並不親密。但不管如何,她們是嫡親的姐妹,以後還是要互相扶持的。

  看著長女秀麗的臉,霍萍悵然道:「還有兩個月,你就及笄了,我和你爹商量,屆時給你辦一個盛大的及笄禮。」

  女子及笄後,就可以說親了,這是世情。

  葛玲終於將目光從書中拉出來,看向母親。

  霍萍見女兒雖然清淡卻多了幾分不自在的神色,知道她平時雖然清冷性兒,但對終身大事仍是在意的,便笑道:「前陣兒,你外祖母給我寫信,說你大舅舅家瑞哥兒自幼飽讀詩書,是個讀書人,聽說他寫得一手好字,還曾得過皇上的金口誇讚,模樣品行皆是上層。」

  說到這裡,霍萍看著女兒,微笑道:「瑞哥兒是你舅舅的嫡次子,娘覺得,你四表哥是個好的,和你性情相投……」

  葛玲漂亮的柳眉微皺,打斷了她的話:「娘,我不想嫁外祖家的表哥。」

  霍萍愣住了。

  葛玲掩住手中的孤本,抬頭看向母親,神色依然清淡,眼中卻多了幾分主意,不若過去對什麼事兒都不在意。

  「玲姐兒,你這是何意?」霍萍皺眉問道。

  她和丈夫都有意將長女嫁回京城,畢竟葛家老太爺是禮部尚書,霍家的根基在京城,女兒嫁回京城,也有個照應。

  因為長女是個淡然不爭的,癡愛詩書,頗有些清高,不通俗物,這種癡人性子,並不適合嫁入高門當宗婦長媳,他們也捨不得讓女兒去受那個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為了長女,夫妻倆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恰好她母親靖安侯府的霍老夫人心疼她,方才會提出來。

  夫妻倆合計後,覺得兩個孩子不管是身份還是性格都合適,便從過年時就琢磨這事了。

  長女的性情不適合做大戶人家的宗婦長媳,但嫁給嫡次子卻是合適的,又是彼此性情相投,夫妻倆也有話說,能舉案齊眉。再者,嫁回外祖家,公爹是親舅舅婆母是親舅母,太婆婆是自己外祖母,都是知根知底的,不會受什麼委屈。

  葛玲淡淡地道:「娘,我聽說,不宜骨血倒流,況且我對四表哥沒什麼印象,不知道他是如何的。」

  聽到這話,霍萍好笑又好氣,「怎麼會沒印象?你八歲時,娘帶你們姐妹幾個去靖安侯府拜年,當時你和瑞哥兒一起去玩炮竹,有個調皮的將炮竹丟到你腳邊炸開,將你嚇哭了,還是瑞哥兒護著你,安慰你,你不記得了?」

  葛玲細想了下,仍是沒有印象,只能搖頭。

  霍萍見她不願意,忍不住道:「玲姐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沒有。」葛玲神色恢復淡然,直言道:「嫁人有什麼樂趣可言?嫁人後,不僅要操持一家子上下,要看婆母臉色行事、立規矩、服伺男人,做得不好,要被人說三道四,生不出兒子,也要被人說,沒有個清淨時候。要是那男人不是個好的,三房五妾的抬進來,看著就煩,還不如不嫁,清清淨淨地過一輩子不好嗎?」

  霍萍聽到一向清冷得像仙子一樣的女兒竟然說出這堆話來,不禁目瞪口呆。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根本不是一個閨閣女子該說的,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閉嘴!」霍萍喝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幸好因母女倆要說體已話,沒有留人伺候,她厲聲問道:「玲姐兒,這些是誰教你的?你看了什麼書?」

  一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姑娘,要是沒人在她耳邊嚼舌根,她哪裡知道這些?

  葛玲並沒有被母親嚴厲的模樣嚇住,說道:「沒人告訴我,我也沒看書,是我自己琢磨的。」頓了下,又道:「看家裡和外祖家的情況就懂了,還有京裡的一些勳貴府,多少聽了一點。」還有她的父母,父親的兩個姨娘、三個通房……

  這話葛玲沒說出來,省得母親到時真的要暴怒。

  霍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從來沒想過,一向不關心外物的長女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想得太透了,竟然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這時,葛玲站起身來,對母親說道:「娘,沒事我回淨明軒看書了。」

  霍萍剛剛被長女的話給震住了,一時間腦子亂糟糟的,需要梳理一下,便沒有留她。

  晚上,丈夫回房歇息時,霍萍將長女可能不願意嫁娘家侄子的事情告訴丈夫,至於長女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她自然略去了。

  丈夫是個穩妥人,行事方正,不會欣賞姑娘家出格的言行舉止,如果他知道女兒的想法,指不定要如何震怒。

  霍萍蹙眉道:「玲姐兒素來是個有主意的,若是她不肯,還真不好逼她。」

  葛季宏不以為意,「她從前年紀小,所以不記得瑞哥兒了,等她見著瑞哥兒,知道瑞哥兒能和她說到一處,就樂意了。」

  葛季宏其實並不太願意將女兒嫁回岳家,奈何長女的性情養成這般清高淡然,實在是難擔起大任,最好給她逃個能和她舉案齊眉的丈夫,挑來挑去,方才會選中岳家長房的嫡次子霍承瑞。

  霍承瑞雖不是侯府的繼承人,可靠著侯府,就算小夫妻倆不通庶務,有個好身份,不教人輕易欺負了去。

  見妻子仍是眉目不展,他沉吟道:「中秋過後是岳母的壽辰,不如你帶幾個孩子回京給岳母賀壽,順便讓玲姐兒與瑞哥兒見見。」

  霍萍覺得這樣也好,總不能任由女兒真不嫁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0:58 PM

第14章

  霍萍因為長女的終身大事而憂心忡忡時,看到另外兩個成天聚在一起無憂無慮地玩耍的小姑娘,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反省自己對長女是不是過於縱容了,才會縱容出她這般古怪的癡性情。

  女子還是柔和體貼一些方好,太過清高癡性,反而不美。

  這日,霍姝隨表姐妹來給姑母請安,就見姑母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們幾個。

  「娘,你怎麼了?」葛琦是個藏不住話的,「怎麼看著我們好像在看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滯銷貨物一樣。」

  霍萍聽到閨女這話,差點忍不住噴了,伸手佯裝打了她一下,「胡說什麼?」

  葛琦理直氣壯地說:「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素素說的。」

  手一指,非常沒義氣地將霍姝給供出來了。

  霍姝見姑母看過來,咧嘴朝她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珍珠牙。

  這幾日,她發現姑母常常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們幾個,那模樣,就跟她家舅母看著幾個調皮搗蛋的表哥們一樣,好像有一輩子愁不完的心一樣。

  一看這表情,自然就明白,肯定是為兒女的終身大事發愁了。

  霍萍對著這張笑臉實在氣不起來。

  她自不能和幾個孩子說心中煩惱,挨個將她們看了一遍,說道:「今兒我約了趙家、陳家的夫人一起去梨山上香,這時節梨山上的梨花開得正好,你們也隨我一起去罷。」

  葛琦一聽,自然無限歡喜,連一向不愛出門走動的葛玲也沒拒絕。

  梨山位於雲州城南,每年春日,山上的梨花開得如火如荼,是遠近聞名的風景名勝。白龍寺就坐落在梨山的半山腰中,香火鼎勝,在雲州城中頗有名氣,來此上香的大多數都是雲州城內的富貴人家的女眷居多。

  霍姝和葛琦同坐一輛馬車,兩個姑娘上了車後,就將丫鬟準備好的瓜子零食等東西擺出來,一邊磕瓜子一邊說話。

  霍萍和長女同坐一輛車,聽著後頭偶爾傳來的笑聲,不由得有些默然。

  來雲州城幾日,霍姝將自己當成客人一般,帶著表妹一起盡情地玩耍。

  霍萍雖是長輩,卻不好管束她,而且霍姝也不需要人管束,她行事自有自己一套章法,明明看著貪玩,行事卻不出格,霍萍暗中著人盯了幾日,揪不出不好的來,便由著兩個小姑娘一起玩了。

  到了梨山腳下,霍姝掀開車簾往山上望去,只見那漫山遍野中,簇擁著一片白,點綴在綠色中,美不勝收。

  山間的小路上,偶爾能看到穿著各色春衫行走其間的遊人旅客,為這潔白的世界添了幾分顏色。

  此時春光正好,正是春日出遊踏青時節,每天來此上香賞花的遊客絡繹不絕,通向白龍寺的路也被擠得水洩不通。為了不堵著上山的路,大部分的香客們都去租了軟轎上山。

  早有葛家的管事去租好了四頂軟轎,霍萍帶著三個姑娘乘坐軟轎上山。

  到了山腰處的白龍寺前,就見趙家、陳家的女眷已經到了。

  霍萍帶著三個姑娘迎上去,和幾位夫人寒暄幾句,有白龍寺的知客僧過來接待。一行人先去添了香油錢後,方在才小沙彌的帶領下,去禪房歇息喝茶。

  霍萍和趙夫人、陳夫人等幾位夫人坐在一起說話,姑娘們坐在另一處。

  今兒趙家和陳家也來了好幾個姑娘,都是和葛家姐妹幾個玩得好的,一群小姑娘們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話。

  小沙彌送上白龍寺裡特有的清茶和素齋點心。

  霍姝端著素白的茶盞,聞了聞茶香,方才抿了一口清茶,入口苦澀,慢慢地方能品出幾許甘甜。這茶先苦後甘,回味無窮,雖不是上好的茶水,卻自有一番味道,聽說了寺裡的僧人親手炒製出來的。

  喝了茶,又捏著一塊點心,口感粗糙了些,吃完一塊後,沒有再取,而是專心品茶。

  在場的姑娘們時常來白龍寺上香,自然也嘗過白龍寺的清茶素點,清茶太苦,素點太糙,並不符合她們的胃口,意思地嘗了下後便放著了,都在說話,並不碰那茶水。見霍姝一臉笑瞇瞇地喝茶,在場的姑娘們都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別喝了,你不覺得這茶苦得厲害嗎?」葛琦將丫鬟端上來的紅漆雕海棠花的攢盒往她那兒移了移,讓她吃顆糖。

  「是苦了點。」霍姝點頭。

  「那你還喝?」

  「先苦後甜,回味無窮。」霍姝補充道。

  葛琦扁嘴,「為了最後那點甜,卻要苦這般久,還是算了。」

  霍姝笑了笑,沒說話,心裡卻暗忖,邊城物資匱乏,比這更苦的東西她都吃過,這點苦算什麼,那最後的甘甜,才是極回味的。

  又抿了一口,想到外祖母可能會喜歡這種清茶,霍姝決定等回去後,帶點白龍寺的苦茶回去給外祖母嘗嘗。

  和葛玲說話的趙雲萱聽到兩個小姑娘的話,轉頭看了一眼霍姝,被她臉上的笑容晃得有些眼暈,再次忍不住感慨這霍家的姑娘生得標緻,能和葛琦合得來,可見是個性情開朗的,倒是好相處。

  看來這京城來的侯門姑娘並不是想像的那般難相處。

  這般想著,不由得又想起了前陣子和兄長趙雲卿一起出現在葛知府家的那位同是京城來的聶公子,趙雲萱不由得有些臉紅。

  自從在葛知府家見過那位聶公子後,她相信這雲州城裡的姑娘們都是忘不掉他的。

  坐了一會兒,姑娘們便坐不住了。

  陳姑娘道:「我們去看梨花吧,我知道這山裡有一個地方的梨花開得特別地好。」她一臉神秘地說,「你們若是沒去看一眼,會後悔的!」

  趙雲萱笑道:「丹華,你可別說大話,咱們年年都來梨山看梨花,這山裡哪裡的梨花開得好,我們豈能不知道?」

  陳丹華眉眼一挑,明朗的五官帶了幾分麗色,「你們不信,等會兒跟我來就知道了。」然後轉頭看向葛玲,說道:「玲兒,去吧。」

  葛玲點頭,她們今兒來梨山就是賞花的,自不會拒絕。

  於是幾個姑娘起身去向長輩稟報一聲,帶著丫鬟婆子們一起出門,直奔白龍寺後山而去。

  到了白龍寺的後山,陳丹華笑嘻嘻地看著眾人,指著不遠處一條幽深小徑道:「你們隨我來,我帶你們走。」

  眾人見她一副要帶她們去見識的模樣,自然也笑著奉陪。

  幾個姑娘走在前頭,丫鬟婆子們隨後,也不知道陳丹華是怎麼走的,眾人只覺得跟著她在梨花林裡左拐右拐,越走越深,周圍的梨樹看著都差不多,一會兒後,哪裡還分得清東西南北?

  霍姝和葛琦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掏著荷包裡的蜜棗和松子糖啃著,那悠閒的模樣,很符合現在賞花踏青的事情,可和前頭那幾個優雅地賞花的姑娘一比,這兩個就顯得很不合群了。

  葛琦吃了塊松子糖,忍不住問道:「表姐,你到底帶了多少零食啊?」目光忍不住往她腰間掛著的荷包看去,明明只掛了一個大紅底繡白鶴展翅的荷包,怎麼她身上好像藏了數不盡的零食點心,一路吃過來,都沒有空的時候。

  當然,更讓她羨慕的是她的肚子,明明那麼小那麼平,可好像能裝很多東西,而且都不見她胖。不像她,多吃些葷腥和甜的,容易變胖,為了保持身材,她娘已經好幾次勒令她不許吃太多甜的東西。

  霍姝眨了下眼睛,手一晃,一個鼓鼓的荷包從袖裡落到她的手上,笑瞇瞇地說:「還有呢,你別急,是艾草給我準備的。」

  葛琦無言以對,她真不急的。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那望不到盡頭的梨樹林裡除了她們一群姑娘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遊人了。

  梨樹林中,那滿樹的梨花開得燦爛,卻因無人欣賞而顯得有些冷清。

  因徒步走了好一陣子,已讓這群嬌嬌女們有些受不住,連一向看著清冷淡然的葛玲都忍不住問了一句「到了沒有」。

  陳丹華用帕子擦擦汗,往周圍瞧了瞧,頓時嬉笑道:「到了,就在前面。」

  再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只見周圍的地勢突然變得開闊,彷彿誤入了另一個世界,眼前豁然開朗,不遠處是一棵不知道有多少丈高的巨大梨樹安靜地佇立在山峰之上,整個天地間,似乎有只它傲然而立。

  它看起來就像一個獨立生活了不知多少百年的老者,安靜沉穩,用自己的根深深地扎進土裡,盤踞整個山峰,枝頭開滿了粉白的花絮,彷彿與那藍天處的雲絮重疊在一塊兒,一時間竟然讓人分不清那白的是那梨花還是雲朵。

  一陣風吹來,片片花瓣隨風起舞,滑過晴空,悄然落入心間。

  一行人站在那約莫有幾十丈高的梨樹前,顯得如此渺小,也如此地卑微,竟教人忍不住屏氣凝神,良久那口氣才緩緩地呼出來。

  「好壯觀。」趙雲萱輕輕地呢喃了一聲。

  「真偉大……」葛玲喃喃地道。

  「好漂亮。」葛琦一臉興奮,「它的年紀一定很大了,沒想到這裡竟然有這麼大的梨樹。」

  陳丹華看到姐妹幾個的表情,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一臉得意地說:「我沒有騙你吧?這可是我二哥告訴我的,他還偷偷帶我來過一次,我都記住路了,就是為了帶你們過來。」

  晴空萬里,陽光燦爛。

  趙雲萱叫丫鬟婆子將帶來的餐布鋪在不遠處的梨樹下,將食盒裡帶來的梨花釀和點心擺出來,一行人坐在樹下,悠然閒意地欣賞著這漫山美景,品著醇香的梨花釀。

  霍姝抿了一口梨花釀,發現這梨花釀的口感綿柔香醇,極為適合女子喝的那種,和平南城的桃花酒截然不同。

  平南城的桃花酒多了一點酒香和美人的媚,絲絲縷縷,勾人心弦。

  「表姐,好喝吧?這梨花釀可是雲州的特產,聽說用的是這梨山的梨花釀的。」

  葛琦笑著說,見她喝完了,正要給她再倒點,突然霍姝劈手奪過了她手中的琉璃盞,朝前方砸了過去。

  葛琦懵懂地看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看到那棵梨樹後頭跑出來兩個灰衣僧人,一臉猙獰地朝在場的姑娘們奔過來,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著他們一樣。

  姑娘們被這意外弄得驚呆了。

  眼看跑在前頭的那名僧人就要抓住最近的葛玲時,一個酒壺朝他的光頭砸過去,砸得他頭破血流,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下了。

  另一個僧人見狀,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見這群衣著華麗的姑娘,知道她們應該是雲州城裡的大戶人家的姑娘,發狠地撲過來想要挾持一個當人質時,突然聽到背後一道破空聲響起,挾著凌厲的勁風,朝他的背心處襲來。

  箭矢貫胸而過,血花在胸口迸射開,那僧人瞪大了眼睛,困難地轉頭,卻已無力再看,倒地而亡。

  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在場的人,反應過來時,那些丫鬟婆子已經癱軟在地上,尖叫出聲。

  葛玲和趙雲萱勉強撐著,但也同樣慘白著臉,腳軟地癱坐在那兒。

  半晌,她們才木然地轉頭看向箭矢發來的地方,當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梨樹下,手持弓箭的少年時,不由得怔住了。

  霍姝也怔了下,此時她手裡還拎著一個準備攻擊的琉璃盞,準備再砸個光頭開瓢的,哪想那支箭來得如此快,這讓她看起來有點兒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01 PM

第15章

  一陣春風吹來,漫天梨花飛舞,暗香浮動,掩蓋了空氣中乍然而起的絲絲血腥氣。

  在場的姑娘們雖然因這突然的變故嚇得夠嗆,但等看清楚不遠處手持弓弦的人時,不禁愣了,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

  遠處的少年一身修身的玄色勁裝,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軀,不同於在葛府時那豐姿雋永的矜貴公子模樣,此時他手執弓弦、乾脆俐落地射殺一人,滿身肅殺之氣,連周圍那飄然而落的梨花白也遮不住他通身的血腥殺戮,一雙鳳眸溢滿教人不敢直視的冷峻厲芒。

  只看一眼,就教人震住了,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這時,又聽到不遠處的梨樹林裡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見幾個侍衛打扮的人從梨樹林中跑過來,待看到現場的情況,也愣了下。

  不過他們很快就回過神了,大步走過來,朝樹下的少年行禮,接著去將地上那一傷一死的灰衣僧人提了起來,押到一旁。

  這場景,自然又嚇到了這群閨閣姑娘們,連那些婆子也抖抖縮縮的,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生怕這些不知道什麼身份的人突然出手,她們一群女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世謹,情況如何了?」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眾女轉頭看去,待看到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的人時,趙雲萱突然叫了一聲:「三哥!」

  趙雲卿看清楚現場的那幾個姑娘,也愣住了,疑惑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說著,目光一轉,瞥見那幾個侍衛押著的兩個僧人,一個頭破血流,一個心臟被箭貫穿,一死一傷,嘴角微微一抽,最後目光落到站在遠處,將手中弓弦丟給侍從的人,突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

  趙雲萱暗暗吞嚥了口唾沫,訥訥地解釋道:「我們來這裡看梨花。」說著,眼角的餘光忍不住朝站在那邊梨樹下的少年瞄去。

  看到兄長出現,而且還貌似很熟悉地和上次在葛家見過的那位聶公子說話,便明白剛才那兩個僧人的身份肯定有問題,不然兄長不會出現在這裡。

  和趙雲萱一樣想明白的還有陳丹華、葛玲等人,她們終於鎮定下來,恢復大家閨秀應有的模樣,紛紛上前和趙雲卿見禮,然後有些猶豫地看著不遠處的少年,不知道該不該過去見個禮。

  既然那兩個灰衣僧人有問題,那位聶公子射殺他們,也算是事出有因,倒沒有覺得他殘忍。就是他現在身上的氣勢太足了,縱使俊美如廝,站在那梨樹下,美麗得像一副畫,仍是有點兒不敢靠近。

  霍姝也趁人不注意時,暗暗放下手中的凶器,站在人群中,一副乖巧無辜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那樹下的少年好像多看了她幾眼,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聽到動靜時,她以為這裡藏了什麼歹人,想也不想地扔了個琉璃盞過去,哪知道真的跑出了兩個灰衣僧人。接著那兩個灰衣僧人的舉動,也表明他們來者不善,甚至可能並不是這白龍寺的僧人。

  這會兒,看到這仗勢,如何不明白,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果然,就見趙雲卿走向那位聶公子,小聲地和他說了什麼,然後就見那位聶公子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乾淨手,轉身離開了。

  那幾個侍衛也押著兩個僧人,跟在他身後離開。

  眾女看著他消失在漫天梨花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悵然若失。

  他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除了地上還殘留著的血滴,沒有留下什麼痕跡,讓一群已經識得情愁滋味的小姑娘們暗暗失望。

  「好了,你們也回去吧。」趙雲卿走過來,對幾個姑娘說:「這山裡混進了流匪,現下並不安全,你們回寺裡去,不要亂跑。」

  「流匪?」

  在場的姑娘和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暗暗抽口氣。

  雲州城地處北地,民風剽悍,聽說外面的賊匪也多,都是一些殺人如麻的亡命之徒,沒想到竟然有流匪混進城裡,如何不教她們心驚肉跳。

  葛琦好奇地問:「趙家哥哥,剛才那兩個僧人是流匪喬裝打扮的?怎麼會有流匪混進城來?」

  趙雲卿點頭道:「確實是流匪,世謹先前發現那兩個僧人是假冒的,正想捉他們,沒想到被他們逃到這邊來了。幸好他來得及時,不然你們可就慘了。」嘴裡恐嚇著幾個姑娘,他的面上卻是一副笑誕不拘的模樣,盡顯風流。

  幾個姑娘果然被他嚇住了,再也沒有了賞花的心情,讓丫鬟收拾好東西,在趙雲卿派來的家丁護送下回白龍寺。

  回到白龍寺,霍萍和趙夫人、陳夫人去聽白龍寺的住持講經,並不在禪房裡。

  姑娘們只好在禪房喝茶壓壓驚,順便小聲地討論著剛才的事情,以及那位聶公子是什麼身份。

  「聶公子當時來得真是及時。」陳丹華拍著胸口,一臉慶幸地說,「要不是聶公子,我們可能就要遭殃了。」

  趙雲萱和葛玲雖然沒有開口,不過都贊成這話。

  葛琦紅著臉道:「聶公子的箭術真好,那一箭過去,那假僧人就斃命了。」

  聽到她的敘述,趙雲萱和葛玲三女的臉色又是一白,想到了那被一箭貫心的假僧人,背脊發寒。畢竟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死亡,現在想想,仍是後怕不已,但因為多了那位聶公子在,這種後怕又被一種莫名的悸動和綺思所代替。

  「剛才聽我三哥叫他的名字,似乎是世謹?」從自己嘴裡說出個男人的名字,趙雲萱俏臉不由臊得慌。

  陳丹華也紅了臉,細聲細氣地道:「我也是聽到趙家哥哥這麼叫的。」

  「聶世謹?名字不錯。」葛玲淡淡地道。

  原本一場驚嚇,因為多了個談資,使得這些少女很快就鎮定下來,恢復如常,直到幾位夫人聽經回來時,她們已經和平時差不多了,面上並沒有多少驚惶之色。

  不過遇到這種事情,想要瞞住長輩是不可能的,很快幾位夫人便知道了她們在白龍寺後山遇到的事情,三位夫人又驚又怒,忙著人出去打聽這事情,邊摟著自家的孩子安慰。

  霍萍摟著兩個女兒安慰了幾句,詢問可有受傷,就見小女兒笑得沒心沒肺的:「娘,我們沒事啦,當時有人救了我們,就是那個長得非常好看的聶公子。」

  霍萍神色微頓,心裡對這位聶公子的身份又懷疑起來。

  見兩個女兒沒有受傷,也沒有受到驚嚇,霍萍終於鬆了口氣,抬頭就見坐在不遠處的侄女慢吞吞地喝茶,頓時有些尷尬,忙道:「姝兒沒事吧?」

  霍姝抬臉朝她一笑,「沒事,我挺好的。」說著,便站起身來,「姑母,我先去更衣。」

  霍萍臉上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柔聲道:「去吧,現在這寺裡出了這種事情,小心一些。」

  霍姝答應一聲,便帶著丫鬟去隔壁的淨房更衣如廁。

  艾草端來水給霍姝洗手,說道:「姑娘,剛才那兩個僧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流匪,奴婢覺得趙公子許是說謊了。」

  霍姝仔細地擦著手,隨口道:「管他們是什麼,那兩個假僧人一見我們幾個女的,就要上來要捉人當人質,肯定是壞人,聶公子殺得不錯。」

  竟然對老弱婦孺出手,一定不是好人。

  「可聶公子看著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一出手就是殺招……」艾草有些猶豫。

  「他殺的是壞人,沒什麼。」

  艾草:「……」小姐你這樣隨便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真的可以嗎?

  霍姝洗淨手後,用帕子擦乾手,整理了下儀容,方和丫鬟出了淨房。

  出了淨房,霍姝沒有急著回禪室,而是挑了個方向,領著丫鬟地白龍寺裡隨便地走。

  艾草跟在她身邊,忍不住往她家小姐的背影瞄去,總覺得小姐現在應該心裡難受的。

  她家小姐出生時就沒了娘,自幼在虞家長大,雖然虞老夫人疼她,虞家上下也喜歡她,從未虧待過她,可這些仍是沒辦法改變小姐自幼沒娘親疼的事實,每次在街上看到別人家的母親牽著孩子,她就會站在那兒看好久,可見她心裡並非不難過的。

  先前葛夫人心疼地摟著兩個女兒,一片慈母心腸,小姐看了一定聯想到自己沒有娘疼,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艾草正為她家小姐心疼得厲害時,突然她家小姐步子一停,她沒防備,一頭撞了過去,撞得她家小姐也跟著朝前踉蹌了一步,幸好有一雙手及時伸出來扶住她。

  「沒事吧?」

  如山澗的清泉般好聽的男聲問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04 PM

第16章

  白龍寺後院裡種了很多梨樹,每到春天,梨花爭相綻放,和梨山相呼應。

  當看到從院子裡的一株梨花樹後突然走出一個俊美少年,朝她看來,眉眼微微舒展,突爾一笑,色若春山,宛然如畫。毫無防備之下,霍姝心頭一跳,幾乎反應不過來,直到被身後不看路的丫鬟撞得往前踉蹌走了一步,被梨花樹下的少年快速上前伸手扶住。

  「沒事吧?」聶屹低首看她,一雙鳳目漆黑如墨。

  霍姝覺得有些丟臉,近在面前的美男子讓她心跳加快,不過更多的是見到他的欣喜,忍不住道:「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聶屹見她站穩了,方才收回手,順便看了一眼她身後那莽撞的丫鬟。

  艾草被那一眼看得膽顫心驚,戰戰兢兢地縮在自家小姐身後,低著頭不敢吭聲。這位聶公子果然是個殺伐果決之人,光是眼神,就比虞家那些在戰場上歷練過的爺們還要威嚴凌厲。

  可她家這位小姐卻好像感覺不出來似的,看到聶公子時,竟然非常歡喜。

  「我在這裡等你。」聶屹說,清冷的聲音多了幾分輕軟。

  「等我?」霍姝疑惑地問,然後想到什麼,正色道:「可是有事?」

  聶屹頓了下,方道:「先前在後山那邊,多虧霍姑娘出手相助。」

  他射殺了一名假冒的僧人,另一個被砸得頭破血流,現在已經被人帶下去審問了。當時他看得清楚,知道那砸破假僧人腦袋的酒壺是她扔過來的,那動作,又快又準,反應並不像尋常的閨秀。

  也多虧了她,那些姑娘才沒有被挾持,省了他很多麻煩。

  霍姝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道:「沒事,我也只是順手罷了。」

  「不管如何,我還是要多謝霍姑娘。」聶屹正色道,「霍姑娘幾次出手幫忙,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是霍姑娘有需要幫忙之事,儘管來找尋我。」說著,將腰間繫著的一枚羊脂玉珮摘下來遞給她。

  霍姝心中一跳,明明這少年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啊?瞄了一眼少年那張俊美不凡的臉,心撲通地跳了下,忙道:「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

  看那玉的色澤和雕工,顯然不是凡品,她覺得自己沒做什麼,哪裡好意思收人家的東西。

  聶屹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鳳眸裡好似有某種教人心慌的東西,霍姝終於拗不過,只得伸手接過了。

  見她接過,聶屹神色緩和了許多,彷彿連空氣都飄蕩著一種輕快的氣息。

  霍姝越發的覺得這少年是個好的,不僅長得好、脾氣好,還知恩圖報,真是讓人無法不喜歡,她心裡也有幾分歡喜,問道:「對了,那兩個僧人真的是流匪?怎麼會進雲州城?」

  聶屹並未回答,而是看了她一會兒,才道:「霍姑娘,他們確實是混進雲州城的流匪,不過他們身上涉及了一些機要之事,恕在下現下不能坦然告之。」

  霍姝神色微凜,爾後方笑道:「既是如此,那聶公子不必說。」

  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死得更快,這是外祖母告訴她的道理,人難得糊塗。

  說了幾句話後,霍姝看時間差不多了,不好留在這兒太久,便告辭離開,帶丫鬟回禪室。

  聶屹站在梨樹下,目送她離開,直到看不見後,臉上哪還有先前那色若春山般的溫和,只餘一片冷冽深沉,整個人,清清冷冷得像沒有生氣的玉人一般,教人看一眼,就要被凍著了眼,寒了心,不敢多看。

  元武從一旁走過來,瞅了他一眼,又暗暗看向先前那主僕倆離去的地方,整顆心像被黃蜂蟄一樣又癢又麻的,恨不得將先前那位姑娘瞧個仔細才好。

  他這主子,自來是個冷心冷肺的主,甚至看不到他對誰有幾分溫情,縱是生母懿寧長公主也是如此。

  可剛才,他不僅將皇上賞給他的貼身玉珮送了人,還對那個小姑娘和顏悅色,宛若初融的冰雪,雖然仍帶著冷意,卻已是盡量地讓自己看起來柔和許多,可見他對那小姑娘與眾不同,彷彿擔心自己厲色一些,就會嚇著了人家小姑娘一樣。

  就連宮裡的公主也不見得能得他幾分顏色,倒沒想到在這種偏遠的邊城裡,竟然有一個小姑娘得了他的另眼相待。

  看來,不用發愁主子以後要娶哪家的貴女了。

  ……

  霍姝回到禪房時,就見只有葛玲、趙雲萱幾個在哪裡,並不見霍萍和趙夫人等幾個長輩。

  見她回來,葛琦忙將她叫過來,拉著她的手道:「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隨便走走。」霍姝笑著說,坐到她身邊,接過丫鬟奉來的茶。

  「隨便走走?」葛琦無語了,「你現在還有心思走啊?我現在挺後怕的,都不敢出去,就怕再遇到假冒的僧人。剛才寺裡的知客僧過來傳話,我娘和趙伯母過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霍姝低頭喝茶,心知今日的事情不宜外傳,可能會以流匪的名義定論。這讓她有些好奇聶屹的身份,聯繫來雲州城的路上遇到的刺殺,還有今兒的兩個假冒的僧人,感覺他非比尋常。

  袖子裡還有那枚聶屹送她的玉珮,一面雕著栩栩如生的祥雲,一面是兩個篆體——世謹二字,應該是他的字,顯然代表的是他的身份。

  雖然有點不妥,不過既然已經收下了,霍姝也沒打算示人。

  正想著,就見霍萍和趙夫人幾個回來了,看到禪房裡的幾個姑娘,便笑道:「沒事了,那些流匪都已經被扭送官府,你們不用擔心。」

  幾個姑娘頓時鬆了口氣。

  看時間差不多,一行人離開白龍寺。

  離開白龍寺時,霍姝讓丫鬟帶了一包白龍寺的苦茶,葛琦臉都皺起來了,「你帶它作甚?一點也不好喝,苦得像黃蓮,難喝。」

  「哪有這麼誇張?這是給我外祖母帶的,這茶清肺解膩,讓她老人家嘗嘗味道。」霍姝說。

  葛琦聽罷,便沒說什麼了。

  回到家,霍萍見幾個姑娘今兒玩了一天也累了,便讓她們回去歇息,晚上不用過來請安,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這一天,葛季宏忙到掌燈時分還沒回來。

  霍萍叫丫鬟掌燈,打發前來請安的兒子下去歇息後,坐在燈下給丈夫做春衫。

  直到打了二更鼓後,葛季宏才回來。

  見他回來,霍萍忙迎上去,問道:「可用膳了?要不要傳膳?」

  「不忙,我先前在趙家用過了。」葛季宏答道。

  霍萍愣了下,不知丈夫怎麼會去了趙家,而且這麼晚才回來,難不成是為了今日白龍寺混進流匪的事情?霍萍這些年跟著丈夫在外,看的事情也多,自然不是尋常婦人可比,心知有異,不過看他滿臉疲憊,倒也不好再問,忙叫人備水,伺候他洗澡。

  直到夫妻倆終於就寢後,葛季宏才問道:「今兒在白龍寺,你們沒什麼事吧?」

  霍萍笑了笑,說道:「我們沒事,幾個孩子雖然嚇到了,幸好平安無事。」便將幾個孩子在白龍寺後山賞花時遇到的事情和丈夫說了,說完後,問道:「相公,那兩個假冒的僧人真的是流匪?」

  葛季宏笑了笑,「既然那位認為是,那他們就是。」

  那位?

  霍萍遲疑了下,問道:「相公,這聶世謹到底是何身份?他來雲州城可是有事?」

  葛季宏對妻子的問題並不奇怪,這也是他今天特地走趙家一趟的原因。白龍寺後山的事情,趙家長房的三子摻和在裡頭,驚擾了上山的遊客,自然不能輕易地揭過,他是雲州知府,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親自去見了那位聶公子。

  葛季宏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世謹是他的字,他本名叫聶屹,是懿寧長公主的長子。」

  聽到這話,霍萍愣了下,爾後才想起什麼,失聲道:「是他?不是說他自幼被抱養到皇宮,深得皇上寵愛,規格甚至越過了諸位皇子,一直養在宮裡深居簡出嗎?怎地他會在雲州城?」

  葛季宏忍不住苦笑,低聲道:「上頭的事情,我們哪裡能懂?就裝不知道罷。」

  聶屹深得皇帝寵愛,身上又有皇帝親手所書的秘旨,他既然出現在這裡,那就頗有深意,不管他要做什麼,都不是他們能探究的。

  其實他心裡在也奇怪,不知這位既然隱瞞身份來雲州城,顯然是不想教人知道,怎地又自動暴露身份,實在讓他想不透。若非他上回來葛家,他也聯想不到此人的身份,更不知道皇帝寵愛的外甥竟然來了雲州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16 PM

第17章

  葛季宏夫妻倆因為聶屹而苦惱時,客院裡的丫鬟也因為這位聶公子無限苦惱。

  霍姝趴在美人榻上,手裡把玩著那枚羊脂玉珮,由丫鬟幫她塗抹雪膚霜保養肌膚,一枚羊脂玉珮被她翻來覆去地倒騰著,似乎要將上面的紋路都看穿似的,對它愛不釋手。

  玉的品質上層,在那削蔥般白晰漂亮的手間,更顯透徹好看,也不知道是那清透的玉裝飾了那冰肌玉骨,還是白晰的肌膚無瑕了那玉。

  艾草偶爾睇去一眼,不得不承認,這玉的質地非常好,送玉的公子更是清俊如玉。

  「小姐,其實老夫人送您的玉更好。」艾草幽幽地說。

  霍姝輕咳一聲,有些心虛地翻手,將那玉珮掩住,誠懇地道:「外祖母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您今日實在不該接了聶公子的東西,若是被人發現,這可是私相授受,有嘴也說不清。」艾草忍不住歎氣,輕聲細語地將厲害關係和她家姑娘說了。

  艾草是虞老夫人特地調教好送到外孫女身邊伺候的,是個穩重不過的,只要主子做出不妥當的行為,能在旁勸阻一二。當然,霍七姑娘自己是個有主意的,雖然能聽得進良言,可某些時候活潑過頭,又有點不太聽話,戰鬥力太強了,丫鬟根本跟不上她的行動力。

  也因為如此,所以艾草至今能發揮的作用還是有限,最後少不得要幫她遮掩一二。

  「那就不讓人發現!」霍姝毫不遲疑地說。

  艾草無話可說。

  等結束了今天的例行功課後,霍姝翻身而起,穿好月白色繡竹紋的寢衣,見丫鬟仍是憂心忡忡的,笑瞇瞇地說:「好艾草,你別擔心,今兒的事情,我不會讓人知道的,那玉珮等回平南後,就好好收著,不輕易示人。你也知道,這是聶公子的謝禮,可見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咱們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是不?」

  艾草一邊收拾一邊白了她一眼,說道:「要不是聶公子長得好看,姑娘你壓根兒就不會接他的東西吧?」別以為她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那樣一個俊美如玉的公子,確實很難拒絕他的示好。

  「才不是,就算聶公子長得不好看,但他脾氣好,知禮守禮,知恩圖報,光是這些好品德,就能讓我高看一眼了。」霍姝反駁了兩句,爾後想到什麼,撓了撓臉,說道:「當時你也看到了,他……很難讓人拒絕哎。」

  這話艾草倒是沒辦法反駁,當時的情況她看得分明,那位聶公子雖然不說話,可身上的氣勢太足,小姐又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性子,在這種人際關係相處上,她素來隨心的多。

  「行啦,就這樣了,別操心太多,容易老的。」霍姝在丫鬟俏麗的臉上摸了一把,在丫鬟皺眉欲嗔時,又笑道:「明天我帶你去城南劉老漢家吃他家的蔥油餅,你不是很喜歡嗎?」

  艾草頓了下,抱著裝雪膚霜的雕海棠花的匣子轉身離開,嘴裡嘟嚷了一句,卻沒有大聲反駁。

  等艾草放好東西回來,就見小姐已經鑽進被窩裡了,手裡還拽著那枚玉珮把玩,忍不住歎氣。

  她家這個小姐啊,細心時簡直感動死人了,可粗心起來,又讓人忍不住想歎氣。

  算了,好歹她現在年紀還小,能在小姐身邊伺候的時間還有好幾年,到時候自己注意些便是。

  ……

  白龍寺的事件後,雲州城中並無變化,除了幾個知情的外,連當時那些姑娘們都以為是流匪混進雲州城,知道官府捉住了人後,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之後,霍姝沒有再和葛家姐妹出門,都是自己帶著丫鬟和侍衛出去的。

  葛玲素來不愛隨便出門,日夜手不離書卷,偶爾興趣來時,撫琴弄弦,吟侍作畫,自得其樂,和霍姝這位表妹並不親熱,冷冷淡淡,一如她對外人的模樣。

  倒是葛琦就有些難受了,自那天後,她被母親拘著在家裡讀書練字,不能再和霍姝一起出門去玩,任她怎麼撒嬌都沒用。

  葛家詩禮傳家,家學淵源,對女子的教育非常看重,並不興「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套。在霍姝來葛府之前,葛琦也要每天隨姐姐一起去跟女生先讀書。霍姝來了大半個月,和她玩耍了這麼久,自然讓她玩野了心,這會兒被母親拘起來,反倒難受得緊。

  在她如此難受的時候,霍姝卻仍是不受拘束,想出門就出門,想去玩就玩,可將她羨慕壞了。

  不過這種羨慕在霍姝終於要回平南城時,變成了不捨。

  「姝表姐,就不能多留幾天嗎?」葛琦摟著霍姝,一臉不捨地問。

  「不行,外祖母想我了,我得回去。」霍姝攤了攤手,前兒她外祖母給她寫信過來,霍姝知道自己在雲州城待了一個月,也該回去了。

  對於霍姝的離開,霍萍是最高興的。

  雖然她現在也不確定這侄女是不是像母親說的那般命硬,可是小女兒和她一起玩得越來越野,哪裡有書香門第的閨閣姑娘的樣子?每天看她們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霍萍心裡就有點不太得勁,像上回在白龍寺的事情,她知道這事情純屬巧合,怪不到霍姝身上,可事後想想,卻覺得越來越不得勁兒。

  說到底,作為一個母親,她也怕霍姝若真是刑剋六親的命,小女兒身上可沒有虞家世代拚殺出來的煞氣能鎮得住。

  虞家是行伍出身,一家子都是煞星,身上的殺戮壓得住霍姝的命格,所以她能在虞家待得住,剋不著虞家的人,可普通人就不一樣了。

  不管霍萍心裡是怎麼想,面上卻是笑吟吟的,給虞家的每一位都準備好了禮物讓霍姝帶回去,在禮節方面,做得非常周全。

  離別前的一晚,霍姝和姑父一家道別,翌日在葛琦依依不捨中,終於離開了雲州城。

  ……

  兩天後,霍姝回到平南城。

  到了家,她直奔外祖母的松濤院,沒進門就歡快地叫起來:「外祖母,我回來啦。」說著,不待打簾的丫鬟打起石青色的細布簾子,她已經快一步掀開簾子自己走進去了。

  松濤院的東稍間裡,虞老夫人正和幾個從邊城摔打回來的孫子說話,聽到外孫女的聲音,臉上的笑容立刻就變得更加慈愛,迭聲道:「素素,素素,素素快過來給外祖母瞧瞧。」

  霍姝進門就見到一屋子年紀不一的爺們,眼睛微微瞪了下,驚喜地道:「三表哥、五表哥、八表哥、十表哥、十二、十三,你們回來啦。」

  一群表哥表弟們含笑看她,年紀和她相當的虞從烈抬起一張俊俏的臉,揚聲道:「素素,聽說你去雲州城玩了一個月,要祖母催三催四才回來,是不是玩野了?」

  霍姝給外祖母請安,然後歡快地坐到外祖母身邊摟著她的一條胳膊撒嬌,聽到虞從烈的話,不高興地道:「你才玩野了呢,我這是去給姑母賀壽的!」

  「姑母?霍家的姑奶奶?嘖!」

  虞從烈一臉不以為意,他自幼跟在這位表姐屁股後頭長大,曾一度將她當成崇拜的人,自然也是心疼這表姐的,是以對霍家的人沒什麼好感。

  虞家三少爺虞從信伸手拍了親弟弟腦門一下,說道:「怎麼能這樣說話?沒大沒小。」縱使心裡不以為意,也不能表現出來授人以話柄。

  虞家雖是行伍出身,可不能做啥都不懂的莽漢。

  虞從烈馬上作正經臉,不過用眼角餘光睨著霍姝。

  霍姝扮了個鬼臉給他,然後笑瞇瞇地問道:「三表哥,邊城那邊忙不忙,幾位舅舅怎麼樣了?」

  虞家的爺們滿十歲後,就要送去邊城操練,每年在邊城待的時間超過大半年。邊城不比平南城,那裡才是真正的環境惡劣之地,去到那裡,壓根兒就不是享受的,就算在家裡如何千嬌萬寵,只要去了那裡,該吃的苦都要吃一輪,沒人能例外。

  這樣的教育下,虞家的子弟都是鐵骨錚錚的好兒郎,很少會培養出紈褲子弟。

  恰好這個月,這幾位表哥在邊城待了半年,在下個半年內到來之時,他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事情,是繼續回邊城,還是留在平南城,或者外出遊歷,都隨他們。

  「那邊挺好的,最近沒什麼戰事,他們都很好。」虞從信溫和地說。

  三少爺虞從信和十三少虞從烈是二房的嫡子,虞家五房都是嫡出,除了虞五爺在京城御賜的將軍府外,餘者都在平南城或邊城。

  一群表哥表弟們坐了會兒,便告辭離開了,各自去尋自己母親請安說話。

  虞家的爺們離開後,松濤院安靜下來。

  虞老夫人摟著霍姝,仔細打量小姑娘的臉,笑瞇瞇地問:「素素這次在雲州城玩得可高興?」

  「挺高興的。」

  霍姝抬起一張明麗的臉朝她外祖母猛笑,笑得老太太心都軟成一團。

  霍姝將自己在雲州城玩了什麼、吃了什麼等瑣事挑一些和老太太說了,最後道:「我給外祖母帶了很多東西呢。」說著,就叫艾草抱了一個箱籠過來,將箱籠打開,裡頭放的都是她特地給外祖母尋摸的東西。

  虞老夫人饒有興趣地湊過來,祖孫倆在丫鬟嬤嬤們無奈的視線中,齊齊湊到箱籠前,親自將裡頭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高興地討論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21 PM

第18章

  當天晚上,虞家在老夫人的松濤院的花廳裡擺家宴。

  因是家宴,男女席雖然分開,卻並不設屏風隔開。虞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看著下面的兒孫滿堂,還有再次懷著身子的長孫媳婦、還有一個正在坐月子的嫡次孫媳婦,身邊還有最疼愛的外孫女,一個晚上都是笑吟吟的。

  老太太高興,下面的媳婦和兒孫們也跟著開心。

  家宴過後,霍姝扶著外祖母回房去歇息,又親自伺候外祖母歇下,才回房休息。

  這次沒能跟霍姝一起去雲州城的丫鬟櫻草因為自家小姐歸來十分激動,親自接過伺候小姐的活,一邊詢問雲州城有什麼好玩的。

  「好吃的好玩的挺多的,下次有空,再帶你去。」霍姝保證道。

  等洗漱完,見艾草正在收拾箱籠,想到聶屹贈的那枚玉珮,霍姝忍不住將它置於手間摸了摸,方才依依不捨地交給艾草。

  艾草狠心地無視了自家小姐的依依不捨,這東西是個高危物品,必須得收到專放重要東西的箱籠裡鎖起來,永不見天日才好。

  翌日,霍姝去給外祖母請安,就見舅母們都在,還有幾個表哥,濟濟一堂,熱鬧極了。

  虞老夫人見外孫女粉面桃腮、精神飽滿,便知她這次去雲州城確實如她自己所言般玩得極開心。至於霍萍這位姑母會不會受到娘家靖安侯府的影響,以為霍姝的命格不好,對她有意見,虞老夫人起初還有些擔心,不過爾後一想外孫女的脾性,倒放下心來。

  如今仔細看罷,虞老夫人終於完全放下心。

  這次讓外孫女去雲州城給霍萍賀壽,實則也有她的私心。縱使她不願意承認,可外孫女卻是姓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七姑娘,以後總會與霍家的人接觸,甚至霍府若想要將她接回去,也是名正言順的,她能攔一次,卻攔不住二次。

  虞老夫人不得不提前作些準備,不管將來如何,讓外孫女提前先接觸霍家人,讓她對霍家心裡有個底,總歸對她沒有壞處。

  霍姝給長輩們請安後,轉頭就見虞從烈給她使眼色,當作沒看到,繼續和虞倩說自己這趟去雲州城的經歷。虞倩聽得津津有味,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堂哥正在瞪她們。

  虞從烈被她們氣個半死。

  其他人見狀,忍不住好笑,不過都當作沒看見,由著這些小兒女們自己去鬧騰。

  最後還是虞從信心疼小弟,對虞老夫人道:「祖母,這次在邊城,十三弟親自尋了一雙雪狐崽子,特地讓人調教好後,說是要送給您養著玩。」

  事實上,這是虞從烈特地送給霍姝養著玩的,當初得到這兩隻雪狐時,他就叨念上了。不過家裡還有兩個未出閣的堂妹,不好厚此薄彼,虞從信便說是送給祖母的,反正霍姝就住在松濤院,也相當於養在霍姝跟前。

  虞老夫人一聽,忍不住就笑了,看向虞從烈,「你們去哪裡打獵?」

  虞從烈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陣兒得了空,就和幾個哥哥去附近的雪山打獵,沒想到幸運地得了一對雪狐崽子,想到祖母,就帶回來了。」

  接著,就叫小廝將那對雪狐崽子送過來。

  兩隻雪狐崽子確實還小,放在一個鋪著棉花和綢布的竹籃子裡,除了一雙翡翠色的眼珠和鼻子外,渾身上下竟然無一絲雜色,雪白雪白的一團,兩隻擠在一起,用那雙水汪汪的碧色眼睛看著人時,萌得人心都化了。

  虞佳和虞倩欣喜不已,當下就要伸手去摸。

  兩隻雪狐崽子都是被調教好的,加上還沒斷奶的小崽子,全然沒有野性,乖巧萬分,被人摸了也不惱,就用那雙翡翠般的碧色眼睛瞅著她們,軟軟地叫了一聲,可將兩個姑娘給叫得心都軟了,對它們喜愛萬分。

  虞老夫人見兩隻雪狐崽子確實乖巧,將孫子招過來,拉著他的手仔細打量了下,欣慰地道:「烈哥兒長大了,能給祖母送狐崽子了,不愧是我們虞家的好兒郎。」

  虞從烈嘿嘿笑了下,然後遞給霍姝一個得意的眼神。

  霍姝朝他一撇嘴,也湊過去看兩隻雪狐崽子。

  兩隻雪狐崽子至此就養在松濤院中,讓專門的丫鬟照看,虞佳和虞倩想看雪狐,下課後可以過來。

  她們心裡也明白,虞從烈怕是專程給霍姝帶回來的,不過心裡卻並沒有什麼嫉妒,畢竟霍姝和虞從烈的感情之好,虞家上下都是知道的,這兩個打小就一塊兒摔打著長大,曾經霍姝在外行走時,還用過虞從烈的名字,要不是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胡鬧,兩個現在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

  簡而言之,虞從烈和霍姝,那就像真的「兄弟」一樣,感情非比尋常。

  得了兩隻雪狐,霍姝自然對虞從烈好生感謝。

  虞從烈不高興地說:「我好心地讓人專程調教好,帶回來給你,你卻看都不看我一眼,有這麼當兄弟的嘛?」

  「行啦,是我的不是,改日我們一起去打獵,我將五舅舅送我的獵鷹送給你。」

  虞從烈頓時轉怒為喜,「那就說定了。」

  兩人一起擊掌為盟。

  虞從烈高興了會兒,目光落到霍姝身上的大紅遍地金水草紋褙子,和頭上插著的嵌綠松石花形金簪,忍不住就歎氣,「你怎麼打扮成這樣,看了真不習慣。」

  他自幼就跟在這表姐身後長大,那時候這表姐還不是這樣的,她和他們一起習武,她的力氣大、悟性好,虞家的一套槍法練得又快又好,可將他羨慕壞了,和他們年齡相近的幾個兄弟都比不上霍姝。

  加上霍姝曾經救過他的命,他心裡便視她為兄弟。

  哪知道——過了十歲後,這兄弟突然穿上華服戴上首飾,被拘在後宅跟著姐妹們一起上閨學、學習規矩禮儀,漸漸地很少出現在演武場上了。

  虞從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些年和他好得跟兄弟似的「表姐」,那真不是兄弟,而是真的表姐!是一個姑娘家!

  他傷心壞了,一起闖禍的「好兄弟」怎麼會變成表姐了呢?

  直到現在,他仍是不能習慣霍姝的女裝打扮,在他心裡,霍姝就是兄弟。

  霍姝忍不住叉腰,跳到石階上,居高臨下地看他:「那你想要我穿成什麼樣?外面都在傳我是個力大無窮的黑醜妞,這事兒還是被你連累的呢。」

  虞從烈一聽,就慫了,馬上認錯,「是我的錯,不過你放心,以後誰要是敢說你是黑醜妞,我幫你打得他們不敢再說。」然後又瞅瞅霍姝的臉,肯定地道:「你現在很白,一點也不黑醜,祖母能將你這黑猴子養得這麼白,可見祖母她老人家的厲害。」

  霍姝忍不住一巴掌拍過去,將就想要逃的虞從烈捉住了,她的力氣大,虞從烈現在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力氣竟然比不過她。

  將出言不遜的表弟教訓了一頓後,霍姝方才詢問他這次去邊城的事情。

  表姐弟兩個站在台階上聊天,屋子裡,正和樊嬤嬤說話的虞老夫人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的兩個孩子,陽光從台階上走過,清風吹過院子裡的海棠樹,清脆的笑聲傳來,使得這副畫面看起來唯美之極,讓人會心微笑。

  虞老夫人看到兩個孩子無憂無慮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下,爾後想到什麼,歎了口氣,說道:「眼看著素素長這麼大了,明年及笄,就該操心她的婚事了。」

  樊嬤嬤是最明白老太太的人,笑道:「姝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虞老夫人捻著佛珠,「她是嬌娘唯一的骨血,這些年若不是有她陪伴,我也無法渡過喪女之痛。婚姻是女人第二次生命,我不能再像當初一樣,因為一個疏忽,害了孩子一生。」

  說到已逝的女兒,虞老夫人滿眼傷痛。

  樊嬤嬤忙安慰道:「姝小姐是個好的,她不像嬌小姐當初的性子,以後不管嫁到哪家,都吃不了虧。」

  虞老夫人緩過心情,繼續道:「我倒是想將她留在虞家。」

  樊嬤嬤絲毫沒有驚訝,瞥了一眼外面站在陽光下的台階上說話的兩個孩子,青梅竹馬的感情,最是真摯,光只是看著,就覺得那兩個孩子的感情有多好。

  不過……再好的感情,也只是兄妹之情罷了。

  虞老夫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她既然想要將外孫女留在虞家,那自然要為她安排最適合的。夫妻之間,如果只有親情,沒有愛情,反而不美,總不能到洞房花燭夜時,新郎官還持著兄妹之禮,連洞房都沒想過進吧?

  男女之間,多少也需要些男女之情,特別是這些打小一起長大、感情和睦的表兄妹。

  「她自小和烈哥兒的感情最好。」虞老夫人笑著說。

  樊嬤嬤笑著點頭,不說十三少爺年紀比姝小姐小了一歲,就說他們之間那真真確確是姐弟之情,就將十三少爺排除了,左不過在九少爺、十少爺、十一少爺這三人間選一個適合的。

  只是,不知為何,樊嬤嬤覺得,估計最後這事情有些懸。

  就在虞老夫人琢磨著哪個孫子和外孫女相配,能產生男女之情時,虞家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衛國公世子?」虞老夫人吃了一驚,看向虞夫人,「你確定是他?」

  虞夫人也頗感驚訝,看了一眼拜帖,點頭道:「來者是這麼說的,還遞上了衛國公世子的拜帖。」

  虞老夫人確定後,趕緊讓人去請,她也親自迎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24 PM

第19章

  虞老夫人剛走到影壁處,就見一名穿著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錦袍、腰懸錦囊玉印的俊美少年緩緩而來。

  饒是她這把年紀,見過的出色兒郎不少,仍為這少年的風姿儀度讚歎,不愧是自幼抱養在皇宮的勳貴弟子,一身清貴之氣,卻無一絲矜驕,施施然地站在那裡,便讓人忍不住將視線停在他身上,只剩下讚歎。

  對於這位衛國公世子,虞老夫人雖遠在平南城,卻也聽過他的事情。

  據聞他出生後不久,當時還是衛國公世子的父親救駕而亡,母親懿寧長公主兩年後改嫁,皇帝憐他自幼無父、母親改嫁,便封他為衛國公世子,抱到皇宮中親自教養,規格甚比皇子,榮寵無雙。

  本是皇帝的親外甥,又是皇帝親自教養長大,在京中的風頭甚至壓過諸位皇子,只要皇帝在,少不了他的榮華富貴。

  三歲被封為衛國公世子,身上還有一個五品官職,簡直就羨煞了世人。

  「虞老夫人。」聶屹上前行了一個晚輩禮。

  虞老夫人是皇帝親封的二品誥命夫人,又是長輩,聶屹這禮行得恭敬無比。

  虞老夫人雖不知道這位怎麼會在平南城,又為何上門拜訪,不過來者是客,自不會待慢,客氣地說了幾句,將客人迎至待客的正堂。

  留在平南城的虞家幾個年長的爺們得了消息,紛紛過來相陪。

  丫鬟上了茶後,聶屹不待主人相詢,便直接道明來意,「前陣子,屹遊歷至雲州城,卻不想在路上遇到流寇,當時多虧府上十三少爺出手相助,方才得以全身而退。今兒路過平南城,便冒然過府來拜訪,以感謝府上十三少爺當時援手之恩。」

  說著,聶屹招手,身後的隨從元武恭敬地奉來一方錦盒。

  虞家的人被他的話弄得呆了下,前陣子虞從烈還在邊城未歸,哪裡能援手相助。不過很快地,眾人便想到上個月去雲州城給霍家姑奶奶賀壽的霍姝,霍姝自幼和虞從烈玩得好,曾有幾次她頂替虞從烈的身份在外頭玩耍,若是霍姝做的,倒也對得上了。

  在場的虞家人心知肚明,但這話卻不能說出來,以免壞了霍姝的名聲。

  要是姑娘家年紀小點,在外如此行事無傷大雅,可如今霍姝已十四歲,明年及笄就要說親了,倒是不好像小時候那般恣意妄為。

  當下虞老夫人含笑道:「聶世子客氣了,這是他應該做的,實在不必如此。」

  此話,便算是承認了當時的人其實是虞從烈。

  聶屹微微垂眸,面上的笑容客氣得體,沒有一絲不妥,不會讓人覺得過份冷淡,卻也未過份親近,如同一個第一次上門拜訪致謝的客人。

  又說了幾句話後,虞老夫人讓留在平南城的三兒子和幾個年長的孫子陪客人,她回了松濤院。

  回到松濤院,虞老夫人就叫人將在南軒齋讀書的外孫女叫過來詢問這事。

  霍姝呆住了,沒想到聶屹真的親自上門致謝,這也太客氣了吧?他不是有要事在身嗎?怎麼會真的親自過來一趟?

  一時間,霍姝有點兒不太明白聶屹的行為。

  這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況且她已經收了他的謝禮,他實在不必再親自登門致謝,將之搞得太隆重。

  霍姝小心地瞅了外祖母一眼,小聲地說:「外祖母,對不起……」

  虞老夫人看她一臉愧疚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問道:「為何說對不起?你覺得自己做錯了?」

  霍姝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說道:「您常告訴我,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無愧於天地,虞家的兒郎,鐵骨錚錚,路見不平之事,自不能袖手旁觀。當時遇到流寇襲擊百姓,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觀。」頓了下,她又道,「不過我答應過外祖母,要當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姑娘,卻說話不算話,自是不對。」

  虞老夫人聽得好笑又好氣,一時間不知道該氣那些爺們將她教成這樣,還是該笑小姑娘乖巧聽話,忍不住將外孫女摟到懷裡,拍拍她的背,歎了口氣,說道:「外祖母不怪你,這事你做得對。」

  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她寧願外孫女主動迎敵,也不要像個尋常的閨秀一樣,縮在車子裡害怕尖叫。要是某一天,她遇到這種事情,身邊保護的人手不夠,無人護她,她還能保護自己。

  霍姝一聽,一改先前忐忑,笑得燦爛若陽。

  虞老夫人終究捨不得訓斥她,佯裝生氣道:「這種事情,盧侍衛竟然未曾告訴我一聲,該罰。」

  「是我不讓他說的。」霍姝馬上又蔫了,縮著腦袋認錯,「我擔心外祖母責怪,所以就不准他告訴您。」想到自己還有事瞞著外祖母,憋了口氣,終於還是抵不過內心的愧疚,一併說了。

  虞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詫異地看著快要將自己縮成鵪鶉的外孫女,問道:「他已經識破你的身份?」

  「是的,姑母生辰那日,他也在,沒想到就在葛家見著了。」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絞著手中的帕子,一不小心,就絞成了兩截,頓時呆了呆,下意識地就想要將它塞回袖子裡毀屍滅跡,不過那絲帛撕裂之聲在室內清晰地響起,想要遮掩已經來不及了。

  屋子裡伺候的樊嬤嬤雙眼直視窗口,只有嘴角抽啊抽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倒是虞老夫人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霍姝臉紅不已。

  她自幼力氣就比尋常的姑娘家大,後來隨表哥表弟們一起練習虞家的槍法,力氣更大了,就算這幾年被拘著當一個閨閣姑娘,可那力氣仍是非比尋常。每次她一緊張,就喜歡絞帕子,多少帕子都不夠她撕的。

  虞老夫人笑完後,對外孫女道:「聶世子既然已知曉你的身份,過來致謝時卻仍是說烈哥兒的名字,可見他是個有心的。」

  這世間對女子的要求猶為嚴格,容不得有一絲越矩出格,特別是年紀大的姑娘,該說親時,更要慎重。這也是聶屹心知當時出手的是霍姝,過來致謝時,仍是言明是虞家十三郎。

  霍姝暗暗點頭,聶屹不僅長相不俗,行事更是進退有度,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害她只見了他幾面,對他的印象大好,每次只要想到他,心裡就高興。

  虞老夫人知曉前因後果,便讓外孫女回南軒齋上課。

  霍姝離開松濤院,原本是想回南軒齋上課的,卻沒想到半路上被虞從烈攔截下來了。

  「你又在外面用我的名字幹壞事了,是不是?」虞從烈將她上下打量,狐疑地看她。

  「我哪有幹壞事?你沒看到外祖母都沒罰我嗎?」霍姝理直氣壯地反駁。

  虞從烈撇嘴,將剛才聽到的事情說了,「現在那位聶世子已經上門來致謝了,我也被拉出去見客,看他一本正經地同我致謝,我臊都臊死了。」

  自己沒幹的事情,卻受了別人的謝,無功不受祿,虞從烈受之有愧。可既然聶世子能面不改色地當著他的面說這話,為的就是維護這表姐的名聲,虞從烈只好硬著頭皮接受了。

  「這有什麼,以咱倆的交情,他既然謝你,你就受了。」霍姝一擺手說道。

  虞從烈正要反駁她的歪理,突然眼睛微微瞪大,吃驚地看著從迴廊那邊走來的一行人,眼角餘光瞥見霍姝,這會兒兩個正主要遇上了,可怎麼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29 PM

第20章

  虞家的一群爺們正欲送聶屹出府,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站在開闊的迴廊中說話的表姐弟倆。

  他們都知道這次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致謝的人是誰,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便是揣著明白當糊塗,不管聶屹為何特地登門,是真心感謝還是另有目的,只要不涉及到虞家的安危,虞家並不想探究,就當是一種客套的致謝。

  可沒想到正主就這麼見著了,多少有點尷尬。

  虞從信忍不住瞪了一眼弟弟。

  虞從烈心裡可委屈了,他哪裡曉得,他們會在這時候路過這裡,不然絕對不會在這裡將霍姝叫住。

  幸好,聶屹見到霍姝,面上神色未變,彷彿當時出手相助的人就是虞從烈一般,這份鎮定及眼力,實在讓人讚歎。

  「聶世子,這位是府上的表姑娘,姓霍。」虞三老爺同樣一臉鎮定地介紹。

  霍姝朝聶屹施了一禮,宛若真的是初見一般。

  聶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片刻,說道:「霍姑娘不必多禮。」

  霍姝看了他一眼,和長輩說了一聲,便往南軒齋而去。

  虞從烈原想腳底抹油開溜,假裝跟著表姐一起走,不知為何又不敢,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

  直到將這位甚比皇子金貴的衛國公世子送出府,虞從烈方才鬆了口氣。

  轉頭虞從信就一巴掌拍到弟弟腦袋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腦子怎麼想的?這種時候來找素素作甚?」

  「我哪裡知道你們會從這裡經過?」虞從烈一臉冤枉。

  虞從信又拍了他一巴掌,看來這弟弟還欠操練,便道:「過兩天,你隨我去岐山。」

  虞從烈瞪大了眼睛,就叫道:「我才不去岐山,我好不容易可以在家裡待半年歇息一下,這次要好好休息!三哥,我要待在家裡,絕對不要去那山旮旯吃冷風!絕對不去!」

  虞從信朝他微微笑了下,從容地轉身離開。

  一看到三哥這種笑容,虞從烈就知道自己的反對無效,心裡哀怨萬分,不由得遷怒起今日上門的衛國公世子,要不是他,他怎麼會恰好被兄長捉住小辮子,連難得的休息時間,都被提溜去岐山繼續操練。

  岐山雖然沒有邊城的環境惡劣,可那也是虞家的一個訓練基地,距離平南城不遠,是平南城裡的虞家子弟平時訓練的另一個場所。

  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致謝之事,在虞家引起了短暫的轟動,很快便因聶屹離開而平息。虞家世代居於平南城,除了五房在京城外,和京城中的衛國公並沒有什麼交情,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於虞家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並不影響虞家什麼。

  過了幾天,好不容易從邊城回來的虞家爺們又陸續去岐山了,每隔幾天方才回來一趟,每次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霍姝每次看到虞從烈,就一臉羨慕。

  虞從烈哼哧地說:「羨慕啥?天天在那山旮旯裡吃土喝灰,每天都爬上爬下的,難受死了。好不容易從邊城回來,沒想到還沒得休息……」

  霍姝打斷他的抱怨,「要不咱倆換一換?」

  虞從烈:「……算了,我還是每天去吃土喝灰吧。」

  到了六月,大豐山上的桃花開得差不多了,虞老夫人帶著家裡的女眷一起去大豐山上香,順便讓幾個姑娘去摘桃花釀桃花酒。

  兩隻小狐狸被霍姝帶過去。

  小狐狸在松濤院養了兩個月,現在特別親近霍姝,每次見到霍姝時,都喜歡滾到一團,在她面前賣萌。那毛茸茸的一團,特別地可愛,讓幾個女孩子們愛不釋手,丫鬟將它們伺候得更仔細了,在吃穿用度上,兩隻狐狸的規格直逼虞家的主子。

  到了大豐山,眾人陪虞老夫人去給佛祖上香後,略作休息,虞老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去玩,吩咐虞佳道:「佳佳照顧好兩個妹妹。」

  虞佳含笑應了一聲。

  然後虞老夫人又對外孫女道:「出門在外,素素要保護好你的表姐和表妹。」

  霍姝馬上拍著胸口保證,「外祖母放心,有我在,佳表姐和倩倩都會好好的。」

  虞倩笑嘻嘻地說:「祖母您放心,表姐的本事我們都知道的,有表姐在,不會有事的。」對於霍姝的本事,她是絕對信任的。

  幾個虞家的媳婦坐在一旁,含笑看著三個姑娘,直到聽到這祖孫幾個的話,差點忍不住噴了。

  霍姝自幼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而且是個興趣比較特別的女孩子,喜歡跟著爺們一起舞刀弄槍。不過虞家興武之風盛行,姑娘家十歲前,學幾招強身建體也無礙,哪想成她一個女孩子,練起虞家的槍法來,比年齡相近的幾個表哥表弟們還要厲害,虞家的幾個老爺每每看她進步神速,總忍不住感慨,若霍姝是個兒郎多好。

  虞老夫人見外孫女喜歡,心裡雖然覺得不妥,但到底想著她年紀小,便也沒制止。而且因為霍姝的原因,將虞家幾個兒郎都比下去了,讓那幾個表哥表弟們都很不服氣,訓練時越發努力。

  虞家的爺們見狀,心中欣慰,不知不覺中,就將親外甥女當成了兒郎一樣操練,一視同仁。

  等霍姝滿十歲時,她看起來就和虞家的爺們相差無幾,穿上男裝,那就是一個妥妥的男孩子。不僅如此,因為風吹日曬的,到底比不得閨閣女子的白晰秀麗。再好的容貌,沒有精心呵護保養,這麼隨意地讓它風吹日曬,多了幾分粗糙。

  虞家女孩子十歲後,就不得習武了。

  等虞老夫人發現外孫女已經十歲了,突然醒悟過來外孫女被養成了什麼模樣,馬上拍板,不准她再跟著舅舅們習武了,該回到閨閣來開始接受閨學,甚至請了專門的教養嬤嬤教她禮儀規矩。

  花了幾年時間,霍姝終於蛻變,從個假小子變成一個膚白貌美的大家閨秀,可謂是女大十八變。虞家的爺們每看她一次,都覺得虞老夫人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將個假小子養得這般漂亮。

  當然,虞家的老爺們都記得自家妹妹的模樣,霍姝那長相,遺傳了她母親,甚至比她母親還要出色幾分。虞家幾個老爺看到被養得越發出挑漂亮的外甥女後,心裡也忍不住感慨起來。

  只是,霍姝就算被拘在後宅幾年,但十歲之前的經歷仍是讓她比一般的姑娘要特殊一些。至少,那一身武藝,還有力氣,連尋常的男人都打不過她,出門在外,遇到什麼危險,只要她在,倒是沒啥事情。

  虞家的幾位夫人們都明白老太太這是想要將外孫女教養成一個合格優雅的世家貴女,讓京城的靖安侯府那邊無話可說。可某些時候,又會忍不住破功,順著外孫女的性子來,不願意拘了她。

  老夫人心裡清楚自己外孫女是什麼性格,偶爾還是睜隻眼閉只眼地由著她去了。

  三個姑娘高高興興地去明覺寺的後山摘桃花去,打算帶回去釀桃花酒。

  雖然已是六月份,不過大豐山的桃花的花期比其他地方要長,枝頭上仍是可以看到一片桃紅色,三個姑娘摘了一會兒,加上丫鬟幫忙摘的,一下子就得了一籃子。

  ……

  虞老夫人帶著幾個兒媳婦去添了香油錢,然後去明覺寺的住持那裡聽經。

  虞家自大夏立朝時就跟著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只是打仗哪裡不會死人,功勞都是拿虞家兒孫的命去掙來的,那沙場上,不知填了多少虞家子弟的血肉屍骨。

  為了化解虞家爺們打仗積累的殺孽和煞氣,以及保佑他們平安,虞家的夫人們都不吝於做善事,在家中供著佛像,虔誠地吃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來寺裡上香,為在邊城的爺們祈福。

  聽完住持講經,虞老夫人剛回禪房休息,正欲詢問三個姑娘那邊怎麼樣了,就見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地過來,稟報道:「老夫人,姝小姐將袁家的公子給打了。」

  眾人:「……」

  虞老夫人倒還算是鎮定,問道:「素素為何打人?」

  「袁公子出言不遜,調戲了姝小姐幾句,姝小姐就動手了。」丫鬟飛快地答道。

  「打得好!」虞大夫人開口道,說完就頓了下,頂著眾人的目光,故作無事地道:「那袁公子傷得怎麼樣?」

  「奴婢不知。」

  ……

  袁公子傷得並不重,就是半張臉腫成了豬頭,看著著實可笑,極損顏面。

  袁大太太看著兒子俊秀的臉被揍成豬頭,著實生氣,怒氣沖沖地就要去尋虞家的人,要虞家給個交待。

  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直接動手打人,這還是不是姑娘家?

  她聽說虞家有一個表小姐,外傳是個力大無窮的黑醜妞,喜好舞刀弄槍的,虞老夫人非常寵愛她,比親孫女都不差。她見過一次,黑倒是不黑,長得也算是漂亮,言行舉止看著挺斯文的,實在無法想像,她竟然會動手打人,而且力氣這般大,可見傳聞還是有一定的真實性的。

  見母親就要去找虞家要個交待,袁公子馬上拉住她,「娘,別去。」

  袁大太太是個溺愛孩子的,特別是這個養在身邊的嫡幼子,安慰道:「別怕!別人怕虞家,咱們袁家可不怕,定會讓虞家給個交待。」

  袁家在平南城是個並不遜於虞家的望族,人丁興旺,而且如今袁家在朝中還有一位閣老,相比之下,虞家其實還弱勢一些。所以袁大太太才會這般有底氣,壓根兒不怕虞家不給個說法。

  可袁公子哪裡肯給母親過去討說法,忙道:「娘,這本就是我的過失,不是那姑娘的錯……」說著,漲紅了半邊臉,喃喃地道:「那姑娘也只是因我說話不當,才會動手的。」

  袁大太太看到一向像個混世魔王般的兒子竟然會說這種類似示弱的話,心裡咯登了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32 PM

第21章

  聽到丫鬟說袁家的大太太親自過來,虞倩頓時慌了下。

  先前他們在桃花林裡摘桃花,哪裡想到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看到這邊有女眷在,不僅沒有禮貌地避開,反而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過來了。他先是碰到了落單的虞佳,見虞佳長得漂亮,出言調戲了幾句,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

  平南城不像京城和江南等地,風氣較為開放,未婚男女出遊同行之事屢見不鮮,言語上也比較大膽放肆,倒不算讓人太過厭惡。

  虞佳見他衣著不俗,猜測他可能是平南城哪個世家子,雖然不太喜歡,卻因不喜生事,便沒理會他,轉身就要離開,哪知道這時候霍姝找來了。

  那袁五郎見到霍姝,眼睛都瞪直了,這回不是出言調戲幾句,而是直接出手攔人,因為言語不當,於是就被霍姝給揍了。

  虞佳也蹙起眉頭,袁家和虞家一樣都是平南城名門望族,彼此一文一武走不同的路線,一直相安無事。可前些年,袁家的老太爺入閣,袁家多了一位閣老,水漲船高,勢頭便有些猛。

  虞家雖然也不怕他們,可要是袁大太太對此事不依不饒,對霍姝的名聲也有影響。

  姐妹兩個在這邊擔心著,那邊霍姝卻叫丫鬟去找明覺寺的小沙彌多要一盤素點心,然後捏起一塊,就喜滋滋地吃起來,那無憂無慮的模樣,讓兩個原本為她擔心的虞家姐妹們頓時氣得要過來掐她。

  「有什麼好擔心的?」霍姝一臉淡定,「那傢伙當時先是調戲了佳表姐,然後又來調戲我,只揍他一拳都算是便宜他了,袁家有什麼理由上門來討公道?」說到這裡,她心裡琢磨著,如果那個袁家的五郎敢再上門來討公道,她就和虞從烈去堵他套麻袋再揍他一頓。

  虞倩驚道:「他還調戲了二姐姐?」

  霍姝點頭。

  這下子,虞倩怒火中燒,哪裡還擔心,恨不得那袁五郎出現面前,也親手揍他一頓,讓他知道他們虞家的姑娘可不是他能隨便調戲的。

  這時,虞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姚黃過來,笑道:「老夫人請三位姑娘過去,有客人來了。」

  虞倩是個心急的,忙問道:「客人是誰?」

  「袁家的大太太。」姚黃答道。

  虞倩皺眉,直覺這袁大太太是為袁五郎被打的事情過來討公道了。

  袁大太太是平南袁家的宗婦,在袁家有舉重若輕的地位,她前些年隨丈夫在外上任,年前回平南城祭祖,在平南城待的時間並不多,聽說是個周全人。

  三個姑娘進了一間禪室,就見屋子裡多了一個陌生的婦人,不必說就是那袁大太太了。

  袁大太太的目光在三個姑娘身上停了一下,對虞老夫人說道:「這次的事情都怪我那不孝子,出言不遜驚擾了府上的姑娘,聽說了這事後,我這心實在是難安!等會兒他處理好身上的傷,就讓他過來給幾個姑娘賠罪。」

  袁大太太這一席話說得非常漂亮,不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還點明袁五郎被揍傷的事情,虞家若是再追究,那就是不依不饒了。

  虞老夫人淡淡地道:「袁太太客氣了,貴公子雖然行事有不周之處,也是我這外孫女先動手的。」說著,她看向霍姝,說道:「素素,過來見見袁大太太。」

  霍姝看了袁大太太一眼,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禮。

  袁大太太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距離上次見這小姑娘時,已經過了兩年,當時因為她年紀小,又是虞家的表小姐,袁大太太並未放在心上,來虞家走動時,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這回仔細看了,心中有些翻騰,終於明白兒子先前的異樣。

  這姑娘長得實在是麗色無雙,這般姝色,難有女子能及得上,也不怪兒子會看上眼。不過是隔了兩年,女大十八變,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未想竟然能長得這般漂亮,也不怪她那混世魔王能看上眼。

  袁大太太心情複雜之極,面上卻頗為客氣地道:「先前的事情,我已經問清楚了,確實是五郎的不是,還請霍姑娘原諒則個。」

  長輩親自賠禮道歉,再不依不饒,反而顯得有些得理不饒人。霍姝笑瞇瞇地道:「袁太太不必多禮,袁公子先是對我表姐出言不逝,後又對我不禮貌,我已經當場發作過了,只希望袁公子以後莫要如此,改過自新。」

  袁大太太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勉強。

  先前看到兒子腫了半邊臉,心疼之下自然氣極,可事後問明白是自家兒子老毛病發作,先出言調戲了人家姑娘,對方才會出手的。以往他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不過那些姑娘可沒有這個虞家表小姐的厲害,二話不說,就直接打。

  實在是……讓她難以喜歡得起來。

  而現在,她又說得這般直白,袁大太太縱使心裡氣她出手過重,損傷了兒子的顏面,也沒立場說什麼。

  當下袁大太太又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虞倩發現事情和自己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樣,袁大太太竟然是來賠禮道歉的那一個,終於明白先前表姐為何那麼淡定了。

  不僅是表姐,甚至連長輩們也是淡定無比。

  等回到家,袁府的道歉禮物也送過來了,由袁家的管事親自送過來。

  虞老夫人隨意地看了一眼,袁家給了雙份的禮物,而且價值不俗,可見這道歉的姿態十分誠心。

  讓人將這禮物分別送去給外孫女和二孫女那兒後,虞老夫人對大兒媳婦道:「素素雖然行事率直了一些,卻是個明白人,從不會無緣無故地出手傷人,定是對方有不對。就算她要出手傷人,也會找足理由,不會留人話柄。你看這些年,她和十三郎在外胡鬧,哪一次鬧出事情後,不是他們自己擺平的?」

  說到這裡,虞老夫人非常驕傲養出這麼一個外孫女。

  虞大夫人嘴角微抽,對老夫人親手教出來的霍姝是什麼樣的,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虞大夫人突然想到什麼,奇怪地道:「我曾聽說,袁大太太育有兩子兩女,長子是嗣子,養在袁閣老夫妻身邊,由袁閣老親自教養。次子袁五郎則是養在袁大老爺夫妻身邊,袁大太太對這兒子頗為溺愛。素素出手打了袁五郎,袁大太太應該不會擅擺甘休才對,可現下袁家的態度……」

  未免過於親熱一些,甚至沒有因為愛子被打而擺出一絲惱怒,賠禮的態度還誠實十足。

  不愧是袁家的宗婦,從親自去找虞老夫人賠禮道歉到讓人登門送禮過來,都十分誠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誤,甚至此番誠意,還能蓋過袁五郎在大豐山調戲人家姑娘的劣行,讓他們不好計較太多。

  虞老夫人嘴角抿直,面容有些堅硬,嗤笑道:「想必是那袁五郎見了素素後,看上素素了。」

  虞大夫人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

  這兩年,霍姝出落得更標誌了,和昔日那黃毛丫頭沒法比,莫說男人,就算女人看到她,也要失神幾分。

  不得不說,霍姝身上有一種非常吸引人的東西,不僅是她漂亮的容貌,還有緣自那燦爛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很少能不對漂亮的女人心動,特別還是這種純真又率性的女子,那袁五郎乍然見到素素,會心動也有可能。

  袁大太太雖然是個溺愛孩子的,可作為袁家的宗婦,她更是個周全人,行事自有章法,不管她心裡有什麼想法,都不會露出什麼來。

  不管她有沒有順著兒子的心意看上霍姝,暫時都不會和虞府交惡。

  想明白後,虞大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卻也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霍姝確實到可以議親的年紀了。

  當年她來到虞家時,還是小小的模樣,連路都不會走,轉眼就長這麼大了,虞大夫人也忍不住感慨。霍姝小時候不明事理,還曾將她和丈夫當成了父母,叫了他們好幾年的爹娘,後來長大一些後,饒得事情了,方才改口。

  虞大夫人眼著這外甥女一日一日地長大,那張小臉明麗如艷陽,笑起來天真爛漫,體貼又孝順,可真是讓人疼到心肝裡。可惜她膝下的四個兒子年紀和霍姝相差過大,沒一個和她適合的,不然讓一個兒子娶了她,也全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莫說老太太,就連她,也是願意將這孩子留在虞家的。

  虞大夫人心裡正可惜著時,沒想到過了幾天,袁大太太又上門來了,而且話裡話外都提到了霍姝,有意為自己嫡次子袁五郎求娶虞府的表小姐——霍姝。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35 PM

第22章

  袁大太太回到家,才剛坐下,就聽到丫鬟來報,小兒子過來了。

  袁五郎袁馳大步走進來,見到母親,忙巴巴地道:「娘,您回來啦?」見丫鬟沏了茶過來,他伸手接過,親自奉給母親,神色間有討好之色。

  袁大太太縱使有再大的氣,也在小兒子的討巧賣乖中減了大半,剩下的是對虞家的不滿。

  她接過茶喝了口,便揮手讓周圍伺候的人下去。

  待屋子裡只剩下母子倆後,袁馳忙忙問道:「娘,虞家那邊怎麼說?是不是他們沒法作主霍姑娘的事?霍姑娘到底只是外孫女,尚有父母在,她的婚事虞家確實作不得主,少不得要通知霍家那邊……」

  袁大太太還沒說一句話呢,兒子就自顧自地說了一通,手中端著的茶都有些不穩。

  袁大太太嫁入袁家後,膝下共育有二子二女,長子袁駿因是嗣子,被抱到老夫人那兒,由袁老太爺親自教養,次子養在她身邊,不免多溺愛一些,從小到大,除了他的功課不能耽擱外,她能滿足他的事情都盡量滿足。

  袁家的子孫都有一副好皮囊,袁馳也不例外,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嘴巴甜,會哄人,袁大太太自然對這兒子愛護非常,就是年紀小有點不定性,看到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口頭上調戲幾句。這次沒想到踢到鐵板了,被個姑娘直接出手給揍了。

  袁大太太雖然知曉這次是兒子不對,見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動手攔人時嘴巴沒個把門,於是被誤會成登徒子,被對方出手打了。可她實在不明白,兒子都被打腫半邊臉了,怎麼還對那打人的姑娘念念不忘,甚至想要娶她。

  難不成腦袋被人打壞了?

  見母親不說話,袁馳不由得有幾分心急,已經消腫後終於恢復俊俏模樣的臉蛋露出急色,「娘,到底怎麼樣?」

  袁大太太沒好聲氣地道:「虞老夫人拒絕了。」

  「啊?」袁馳驚呆了。

  袁大太太其實並不喜歡霍姝,會動手打人的姑娘,可見教養還欠缺。加上虞家興武之風,聽說姑娘家也可以習武,身手了得,袁家如何敢要這般厲害的媳婦?要不是兒子求她,她也不會拉下這臉去虞家走這一趟。

  先前她才露出幾分意思,虞老夫人就轉移了話題,她還有什麼不懂的?

  自古以來這種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的,從來不會說得太明白,以免彼此尷尬,影響了往來。袁家和虞家同處平南城,總要打交道,所以虞老夫人透露出意思後,袁大太太也識相地沒再提了。

  「為、為什麼?難不成是上次在明覺寺的事情?我當時不是故意的,那是誤會!真的是誤會!」袁馳急了,「娘,不如我親自上門去給虞老夫人賠禮,告訴她,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霍姑娘的……」

  「你真心有什麼用?」袁大太太不忍心兒子為個女人急成這樣,狠狠心道:「我瞧虞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將外孫女留在虞家。你別忘了,虞家什麼都不多,就是兒郎多,和那霍姑娘同齡又沒定親的虞家兒郎可有好幾個呢。」

  袁馳頓時失魂落魄。

  他這輩子第一次這般喜歡一個姑娘,雖然這姑娘是兇了點,但她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姑娘,就算是揍人時,動作也漂亮極了,那雙眼睛裡的神彩,讓他這些日子裡連睡覺都會夢到。

  袁大太太見兒子這樣,不禁有些心酸,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這人都沒娶呢,就為了她如此失魂落魄,她該慶幸虞老夫人沒有答應這事嗎?

  對於虞老夫人想外孫女留在虞家的行為,袁大太太心裡有幾分理解,畢竟是唯一的外孫女,還是個沒了娘的,虞老夫人自然愛護幾分,加上虞家家風正、兒孫有出息,外孫女留在虞家有她看著,總歸是不吃虧的,好比嫁去不知底細的人家好。

  袁大太太少不得勸兒子放下霍七,他這輩子和霍姑娘是沒希望了,以後好好讀書,先考取個功名,有了功名,以後想娶什麼樣的姑娘沒有。

  ……

  那邊袁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勸兒子,這邊虞老夫人正和大兒媳婦說這事情。

  先前袁大太太過來,虞大夫人留在婆婆身邊,自然聽到了袁大太太的暗示,倒是沒想到那袁五郎被霍姝打了,反而對打他的姑娘上了心,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對於袁大太太這人,虞大夫人雖然和她接觸不多,可幾次見面,也能知道這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看事情比較明白,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溺愛孩子。想必袁大太太是看不上霍姝的,要不是袁五郎求了她,她也不會走這一趟。

  剛才袁大太太離開時,就算她藏得再好,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異色,想必虞家的拒絕,讓她既鬆了口氣,又有些苦惱。

  「那袁五郎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身上沒個功名不說,又是個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哪裡能靠得住?而且袁家的情況可沒有表面那麼風平浪靜,幾房的齟齬可不少,有袁閣老在還能鎮得住幾分,等袁閣老不在了,沒個鎮得住場的,勢必要亂起來,到時候袁閣老打下的大好局勢要破,袁家恐要大傷元氣。」虞老夫人絲毫不客氣地道。

  她人雖然安居在平南城,可對京城的事情心裡門兒清。

  只有時刻注意這大夏權力中心之地的事情,仔細揣摩,不做那睜眼瞎,才能摸準宮裡那位的心思,行事也方便一些。

  「我的素素絕對不能嫁進這樣麻煩的人家裡,以後少不得要傷神。」虞老夫人面色不愉,這次很明確地對大兒媳婦道:「我一直想要將素素留在家裡。」

  虞大夫人當了幾十年的虞家婦,哪裡不知道婆婆的心思,當下便道:「九郎、十郎、十一郎三個和素素年齡相近,十二郎、十三郎的年紀比她小一些,雖然無礙,不過看素素的樣子,是將這兩個當成弟弟看的。」

  虞九郎、虞十郎是雙胞胎,是三房所出,今年皆十六歲,虞十一郎是四房所出,今年十五歲,這三個和霍姝年齡相近。虞十二郎和十三郎今年都是十三歲,比霍姝小一歲。

  虞大夫人膝下有四個嫡子,長子、次子都已經娶妻,三子雖然未娶,卻自幼定親了,小兒子今年才十歲,和霍姝年紀相差更大。若非四個兒子的年齡和霍姝都不相配,虞大夫人早就讓其中一個兒子娶了霍姝。

  虞老夫人捻著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半晌說道:「老大媳婦,九郎、十郎、十一郎他們娘那兒,就煩你去問一聲。」頓了下,又道:「讓他們娘也問問九郎他們的意思。」

  雖然虞老夫人想要將外孫女留在虞家,可也得讓孫子對素素有意才行,若是無意,豈不是亂點鴛鴦,害了兩個小兒女?

  虞大夫人笑著應下了。

  虞家的妯娌感情好,虞大夫人當下去說,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聽了自然沒什麼意見。

  她們也是看著霍姝長大的,小姑娘討喜又孝順,自然憐愛幾分。加上九郎、十郎、十一郎都不是長子,婚事可選擇的空間比較大,讓一個兒子娶了外甥女也沒什麼,對這點,虞家幾位夫人都早有準備。

  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找了個時機,趁著兒子們從岐山回來時,分別將兒子叫過來問話。

  虞九郎和虞十郎聽明白母親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難不成不樂意?素素有什麼不好?」虞三夫人不悅地問。

  兄弟兩個齊齊搖頭,然後彼此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娘,我們當素素是兄弟,怎麼能娶自己的兄弟?」

  「胡說!」虞三夫人被他們逗笑了,以為兒子在說笑,「素素分明是個姑娘家,什麼兄弟?你們要說當她是妹妹我還信。」

  虞九郎臉皮抽了下,和雙生兄弟對視一眼,心一橫,決定還是說明白點,省得耽誤了彼此,也累得長輩們以後不安心。

  「娘,我們從小和她一起在練武場練虞家槍,素素每次都是最得父親和叔伯們表揚的那個,平時沒少和我們一起在泥土堆裡摔打到大,在我們眼裡,她就是一起同甘共苦過的兄弟。」說到這裡,虞十郎苦著臉說,「我到現在,還是不習慣素素女裝打扮,她明明就應該穿男裝,和我們一起滾泥堆繼續摔打操練才對。」

  說到最後,都抱怨起長輩們竟然將霍姝養成了這樣,害他們少了個能一起同甘共苦、肆意喝酒說笑的兄弟。

  虞三夫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38 PM

第23章

  那邊虞三夫人在問兩個兒子,這邊虞四夫人同樣也叫了兒子虞十一郎過來詢問。

  結果,這堂兄弟三個的反應都是差不多,讓人哭笑不得。

  虞四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道:「素素哪裡不好了?她乖巧可愛,容貌姝麗,打架也不輸人,你這小子還打不過她呢。你到外面瞧瞧,有哪家的姑娘長得比素素標緻漂亮的?就是袁家那些精心教養的姑娘,也沒素素這麼討喜。這麼標緻的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難不成以後想要打光棍?」

  「娘!」虞十一郎臉紅了,堂堂虞家的爺們,被說打不過表妹挺丟臉的。

  虞四夫人是虞家婦中性子最爽利的,而且同樣是將門之後,舞刀弄槍不在話下。所以她壓根兒不覺得霍姝這樣有什麼不好,反而很欣賞這外甥女的手上功夫,覺得兒子娶了她,再合適不過。

  「咱們虞家的媳婦難做,一年中有半載丈夫是在外頭的,若是遇到打仗時,幾年不回來更是常事,常要為在外打仗的爺們擔驚受怕,性子弱些的媳婦,定然受不住。素素自幼在虞家長大,她最清楚虞家的事情,本性豁達樂觀,被你祖母教導得極為懂事,這麼好的姑娘,自己不娶了,便宜外人不成?」

  虞十一郎苦著臉,「娘,話不是這麼說,我真當素素是兄弟,我不想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和她躺一張床上,就像身邊躺了個兄弟,完全沒辦法……」

  說到最後,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

  虞四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然後一巴掌拍過去。

  「你想得也太遠了!」

  虞十一郎輕咳一起,努力擺出一副正直臉,「沒辦法,自從我意識到素素是姑娘家後,就想過這事情了,花了幾年時間,還是覺得沒辦法接受。我真的當她是兄弟一樣來看待的,我們一起在練武場中長大,那些年一起同甘共苦,對我而言,她是我可以放心交託後背的兄弟。」

  虞四夫人聽到這裡,只能歎氣。

  在她看來,霍姝是多好的媳婦人選啊,和她性情相投,她可喜歡這小姑娘了,可哪知兒子不識貨,也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

  當虞大夫人聽了兩個妯娌帶來的話後,一時間無語之極。

  這哥三個還真是將貌美如花的表妹當成了「兄弟」,是虞家的爺們神經太粗了,還是霍姝長得不夠美貌,沒辦法讓表哥們對她生出情愫?更過份的是,他們不將她當成妹妹,反而是當成了「兄弟」。

  虞大夫人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松濤院將幾個侄子的意思和老夫人說了。

  虞老夫人也愣住了,沒想到孫子們竟然是這種意思。

  虞老夫人不死心,晚上留了外孫女一起說話,摸摸她嬌美的臉蛋,笑起來時神采飛揚,比她母親生得還要漂亮幾分,隱約可看得出女婿霍五郎的一些影子來。

  「外祖母,後天我們休假。我和倩倩說好了,等十三明天回來,就一起去莊子摘桃子,聽說今年的西瓜也有一批成熟了,可甜可沙了,我摘些回來給外祖母您嘗嘗。」霍姝笑瞇瞇地說,一邊用雙眼盯著老夫人看。

  虞老夫人哪裡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可以去,但不許曬黑了,也不許傷著了自己。」

  霍姝馬上豎起手保證,自己一定會乖乖的,不會頂著毒辣的太陽曬傷皮膚,當一個漂漂亮亮的好姑娘。

  說了會兒,虞老夫人終於忍不住問道:「素素,你覺得家裡的表兄弟怎麼樣?」

  「都很好!就像兄弟一樣。」霍姝笑瞇瞇地說。

  虞老夫人現在一聽到「兄弟」這兩個字就心塞,看外孫女燦爛的笑臉,想起幾個孫子說將她當成「兄弟」,沒有其他的想法,更心塞了。

  「那素素留在虞家怎麼樣?」虞老夫人溫和地問。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臉理所當然,「我一直在虞家啊。」她自幼在這裡長大,這裡的人都是她的親人,她不留在這裡在哪裡?

  虞老夫人知她沒領會自己的意思,遂說得明白一些,「姑娘家長大了總要嫁人的,素素不如就嫁回虞家可好?你有那麼多表哥,有沒有喜歡哪個?你和外祖母說,外祖母給你作主。」

  霍姝瞪大了眼睛,「可那些都是我兄弟啊!」

  虞老夫人:「……」

  霍姝覺得外祖母有這種想法太不可思議了,生怕真的要和視作「兄弟」的表哥表弟們成親,趕緊道:「外祖母,我都將他們當成親哥哥一樣,真的要成親的話,感覺很怪……」她撓撓臉,為難地道:「外祖母,我想留在虞家,我捨不得你,但是表哥們真是親兄弟……」

  虞老夫人聽罷,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這外孫女是沒辦法留在身邊了。

  虞老夫人很早以前就打定主意,將外孫女留在虞家,反正虞家的兒郎多,隨便挑一個娶她都行。所以在外孫女小時候,她並不拘著她,讓她和表哥表弟們一起玩。可她從來沒想,孩子們的感情非常好,可也好得太過份了,都如同親兄妹一般。

  明白外孫女是留不住後,虞老夫人不得不改變計劃,開始為外孫女的終身大事操心起來。

  霍姝不知道外祖母為自己的親事操心,轉天就將這事情拋到後頭,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一大早,霍姝就和虞家的表弟表姐表妹們一起去城外的莊子。

  到了莊子,霍姝和虞從烈就像歡脫的兔子一樣,在果林裡到處撤歡,這邊摘一個桃子,那邊又摘一個,完全沒章法。

  虞佳在後頭叫道:「素素,記得戴遮陽帽子,別曬黑了。」這可是祖母出門前就叮囑過的事情。

  霍姝應了一聲,至於有沒有聽進耳裡,就不知道了。

  虞倩也想跟著霍姝去撤歡,但她更愛美,不想曬黑自己,只好和姐姐一起站在樹蔭底下,看著下人們去摘桃子。

  虞從烈摘了一個紅皮桃子用衣袖擦擦,卡嚓咬了一大口,邊吃著脆甜多汁的桃子,邊對霍姝道:「素素,我聽說了一件事情。」

  霍姝正盯著枝頭上紅紫色的的血桃,打量著哪個比較熟,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聽說祖母正在操心你的終身大事,想在我上頭幾個堂哥那兒挑一個娶你。」

  「別亂說!」霍姝虎起臉,一巴他後腦勺拍過去,「他們都是親兄弟,娶什麼娶?」

  虞從烈被打個正著,嘴裡正含著一大口桃子肉,差點被她的大力拍得要吐桃子,胡亂嚥下後,忍不住道:「我哪有亂說,我聽到我娘說的,我娘竟然還問我,想不想娶你,我當時簡直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怎麼能娶你呢?」

  虞從烈想到當時她娘偷偷問他,想不想娶霍姝時,他就一臉崩潰。

  他娘說,他們只相差一歲,女大點沒關係,懂得疼爺們,要是他想娶的話,馬上去找他祖母作主。虞從烈當時簡直想要以頭搶地,急忙阻止他娘了。他和素素確實感情好,從小就追在她屁股後頭,一直崇拜她,可要說是娶她,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對啊,你怎麼能娶我呢?」霍姝不以為意地道:「我也不想嫁你。」

  虞從烈聽到她的回答,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想到什麼,不禁糾結了。

  就算他不肯承認,但霍姝確確實實是個姑娘家,而且是個年紀一到就要嫁人的那種。

  這世間男人多是徒有其表之輩,除了他們虞家的爺們,還真難找得到幾個好的,以後不知道素素能嫁個什麼樣的男人,要是那個男人對她不好,三心兩意的,她就算能將那男人揍得生不如死,可也會受到傷害。

  這可怎麼辦?

  虞從烈不知為何,開始為這表姐的終身大事操起心來,連對他親姐虞佳的親事都沒這麼操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43 PM

第24章

  待到未時末,燦爛的晚霞渲染了半邊天時,一群人才從莊子歸來。

  虞從烈騎馬隨行在旁,霍姝和表姐妹們一起坐在馬車裡,她雖然很想和虞從烈一樣騎馬而行,不過夏天的日頭大,縱使是傍晚時期,夕陽光照仍是有些毒辣,會曬黑皮膚,虞家的夫人們可不希望自家姑娘們曬黑,只好和表姐妹們一起窩在馬車裡了。

  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喧鬧聲,虞倩和霍姝這對最愛湊熱鬧的表姐妹們倆一反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起湊到車窗前往外看,兩顆腦袋擠在一起,看得虞佳眼角抽了下,十分無奈。

  很快就看到一個身材精瘦的男人從一條巷子裡狂奔出來,他身後是一個手裡拎著一把殺豬刀的彪悍婦人。那婦人一邊追著那精瘦男人,一邊高聲怒罵,這情形怎麼看怎麼古怪又好笑。

  大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看,連虞家剛進城的馬車也被擋住了路,只得停下來,很快就從那拎著殺豬刀的婦人的怒罵聲中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是屠夫家的娘子在教訓喝花酒的丈夫。

  這種事情在市井中常見,特別是這種為了生計需要拋頭露面的婦人,本身都是主意極大的,氣極了就敢擼袖子抄刀砍負心人,雖然嚇唬的意味比較多,但也架不住真的會動手,成為市井間的笑話。

  周圍的人都已然習慣,但對於養在深閨裡的姑娘來說,這種事情就新鮮了。

  等那婦人終於拖著欲哭無淚的丈夫離開時,虞倩和霍姝還有些意猶未盡,只有虞佳忍不住捂臉,很想將這兩個拖回來。

  「表姐,那婦人真厲害,一手就能拎起個大男人。」虞倩一臉驚歎,然後想到了什麼,擊掌道:「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咱們家的女孩子十歲之前要跟著長輩們一起學些拳腳功夫是這個理,以後嫁人了,要是男人不聽話,也好動手教訓。」

  霍姝正想欣喜地點頭附和一聲「表妹你終於明白這個道理」時,就聽到旁邊虞佳斥了一聲。

  虞佳簡直要被這小丫頭的口無遮攔給羞死,小小年紀的,說什麼嫁不嫁人的,還有他們家讓女孩子跟著學拳腳功夫,是為了強身健體的,不是為了嫁人後揍丈夫的。

  虞倩朝姐姐吐了下舌頭,忙扮乖示弱,等虞佳不生氣了,和霍姝擠眉弄眼,附到她耳邊小聲地道:「本來就是這樣嘛,素素你的力氣大,身手又好,以後沒人能欺負你。」

  霍姝笑得非常燦爛,很是認同表妹的話,「當然,我怎麼可能被人欺負?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一聲,我幫你罩他麻袋。」

  兩個姑娘很快就笑成一團。

  虞佳聽得無奈,已經不知道怎麼糾正這兩個明顯有些長歪的妹妹。

  晚風吹起紗簾,剛從書肆出來的袁馳恰好看到車子裡那張天真爛漫的容顏,不由得看癡了,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衝過去。

  「你誰啊?不看路的嗎?」虞從烈拉緊韁繩,臉色不愉地道。

  袁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差點就撞到馬蹄之下,臉色變了下,不過很快地就被出現在車窗的臉給吸引了注意力,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

  霍姝趴在車窗口,看到那傻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人,認出他後,不禁驚訝地問道:「你又來找揍?」她記得這袁五郎當時調戲她表姐時那股囂張勁兒,想來在家裡是極為受寵的那種,沒有受過什麼挫折。

  說來,袁五郎袁馳人生中第一個挫折,還是在霍姝給的。

  袁馳面紅耳赤地搖頭,他再渾也知道在心儀的姑娘面前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著調,忙道:「霍姑娘誤會了,我剛才只是不小心……」

  霍姝打量他一眼,發現這袁五郎好像有點變了,沒有像上次那般不長眼,性子也穩定許多,想來是吸取教訓了,便放下紗簾。

  直到虞家的馬車離開,袁馳仍是愣愣地看著。

  自從上次母親回來說虞家沒有結親的意思後,他著實失落了一陣子,最後又想,是不是因為他身上沒有功名,所以虞老夫人不願意將外孫女許配給他。他聽說虞老夫人對這唯一的外孫女寵愛非常,定然想要給她挑選個好的夫婿,如果他現在有功名,虞家估計也不會拒絕得這般快。

  想明白後,他聽從母親的話,這陣子開始努力讀書,打算參加明年的秋闈。

  今日他難得出門去書肆看書,卻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她趴在車窗看他,夕陽燦爛的光輝灑在她明麗的臉龐上,使她看起來單純美好,燦爛若陽,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暈了。

  再見到霍姝後,袁馳更加堅定要考取功名,然後就去霍家提親!

  ……

  虞從烈回頭,看到站在那兒依然往這兒傻看的袁馳,忍不住撇了下嘴。

  回到虞家,虞從烈就找霍姝問道:「剛才那傻子是怎麼回事?」

  「什麼傻子?」

  「就是跑到馬車前差點被馬給踩踏到的傻子,你什麼時候揍過他了?」

  霍姝恍然,就將上次去明覺寺摘桃花時自己揍人的事情說了。

  虞從烈聽完後,臉色有些發黑,整個人都不好了,忍不住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發現他娘說得挺對的,霍姝確實長得非常標緻,極少有姑娘比得上,家裡的姐妹沒有一個長得比她好看的,莫怪外面那些不知情的男人見著她後,會傾心於她。

  那袁五郎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兇殘,就敢調戲她,被打也是活該,可見一定不是個好的。

  「他竟然敢調戲咱們虞家的姑娘,改天我和你一起去罩麻袋揍他!」虞從烈一臉兇狠地說。

  「算了,我當時已經揍過他了,相信他是不敢的。」霍姝不在意地道,有仇當場就報了,事後只要不犯,她一般是懶得搭理。

  可那色胚明顯已經看上你了!

  虞從烈在心裡惡狠狠地說,看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不由得再次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

  要是相中她的都是一群色胚,還不如讓他們虞家的兄弟娶了她呢。

  霍姝不知道表弟的操心,歡快地抱著一個大西瓜,和表姐妹們一起往虞老夫人人松濤院而去。

  虞老夫人見他們回來,仔細打量一番,發現雖然有些蔫,女孩子都沒曬黑,男孩子還是這麼皮實,心裡高興,留了他們一頓晚膳,才讓他們回各自的院子裡去休息。

  霍姝依在外祖母身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在外瘋玩了一天,應該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虞老夫人摸著她粉嫩的臉蛋,讓她回去休息。

  霍姝摟著外祖母的手臂,撒嬌道:「我今晚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女孩兒家嬌嬌軟軟的,撒起嬌來著實教人受不住。虞老夫人養了五個皮糙肉厚的兒子,都是些不貼心的,女兒嫁人後沒多久就去了,唯一親自養大的就是這外孫女,祖孫倆個十幾年相伴,頗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感情自是不一般。

  這會兒,讓她這麼一撒嬌,就受不住應了她。

  霍姝最喜歡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的床很大,她小時候最喜歡在床上滾來滾去,滾累了,才滾到外祖母身邊,抓著她的手睡覺。

  每當她半夜醒來時,會感覺到外祖母摸摸她的臉和手,給她蓋被子之類的小事,每一件都讓她歡喜,能清楚地感覺到外祖母對她的愛護和疼惜,縱使沒有父母疼愛,但她有外祖母,就足以彌補一切。

  今天玩得比較累,不到一會兒,霍姝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到外祖母和樊嬤嬤說話,彷彿說到了衛國公世子,一個激靈,終於醒過來。

  「……離開平南後,直接去了嘉陵關,後來直往北而去,現在已無消息。」

  「這期間可知他和誰接觸過?」

  「不知,衛國公世子看著是來遊學的,實則接觸了什麼人,我們的人打探不出來,他的行事很隱秘。」

  虞老夫人半晌沒有聲音,然後幽幽道:「既然他過了嘉陵關,不管要做什麼,應該和我們虞家無關。」

  衛國公世子深得皇帝寵愛,自幼長在皇宮,曾聽人說他在宮裡深居簡出,一年到頭極少出現在人前。這次他來到西北,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地遊學,只怕是奉皇帝的旨意做些什麼,衛國公世子是皇帝一手養大的,代表的是皇帝,但凡他在的地方,都不可以輕忽大意。

  虞老夫人想了一會兒,方才讓樊嬤嬤下去。

  霍姝感覺到外祖母的手在摸她的額頭上輕輕的摸著,探探有沒有汗,忙讓呼吸更自然一些,免得外祖母發現自己沒睡偷聽。

  不過她心裡也有些疑問,不知道那個衛國公世子到底來西北到底是幹什麼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46 PM

第25章

  月冷星寒,曠野的風從無邊無際的草原吹來,黑暗中不時響起狼嚎之聲。

  篝火在黑暗中的樹林幽幽亮著,偶爾燃燒的柴火響起辟啪的爆裂聲顯得四野越發幽靜,橘紅色的火光跳動的少年俊美的臉上,那雙鳳目幽靜無波。

  突然,黑暗中響起了一道輕微的振翅聲,很快便有隨從走過來,對坐在篝火前的少年稟報道:「世子,有消息來了。」

  聶屹聽到屬下的稟報,得知有幾拔人都在關注他的行蹤時,神色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情緒,直到聽說這其中還有平南虞家的人時,神色才多了幾分異樣。

  元武端著煮好的熱湯過來,忍不住偷偷覷了一眼主子。

  這次他隨主子來西北辦事,事情並不太順利,前陣子雁城遭遇不明襲擊,雖指向北狄所為,可所用的手段卻並不像北狄人慣會用的。主子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是不高興的,或許這次來西北唯一的收穫,就是主子不知道怎麼地,突然對住在平南虞家的那位表小姐非常感興趣,對她的事情頗為關注。

  一個男人如此關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甚至連貼身的玉珮都強行送出去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少年慕艾,那位虞家表小姐容貌昳麗,窈窕淑女,又曾出手相助,有仁義之心,主子會看上並不奇怪。

  雖是這麼想,不過元武卻沒辦法猜測主子心裡在想什麼,他喜怒不形於色,想要揣摩明白,實在很難,就算他們這些自幼便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人,也是摸不清的。

  所以,他對主子到底對那位霍七姑娘到底抱持著何種心情,仍是不能肯定。

  「雁城那邊如何了?」

  「除了蘇城守受了點傷外,其他並無大礙。」

  聶屹瞇著眼睛看著幽暗的天幕,半晌方才對一直躬身等候的隨從道:「讓人將雁城看起來,如有異動,直接動手。」

  那隨從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退下去,很快便聽到黑暗中傳來振翅而飛的聲音。

  元武走過來,將手中的熱湯遞過去,說道:「主子,先喝點湯暖身體。」

  聶屹接過湯喝了口,鮮美的野菌湯一路暖到胃裡。

  他一邊喝湯,一邊看著西北的夜空,神色在火光中晦澀難辯,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元武和扈興等侍衛安靜地立於一旁,並不打擾他的沉思。

  「明日回京。」聶屹突然道。

  聽到這話,元武愣了下,應了聲是。

  ……

  炎熱的六月份過去,轉眼就到乞巧節。

  自從進入七月份,霍姝和虞倩就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著時間,期盼乞巧節的到來。

  因為每年乞巧節前後幾天,她們不用去南軒齋讀書,可以盡情地玩耍,甚至可以去參加平南城每年都有的乞巧節日,穿針乞巧、喜蛛應巧,整個平南城會變得極為熱鬧。

  七月初,虞二老爺風塵赴赴地從邊城回來,和他同行的還有長房的嫡長子虞從武,也是虞家這一輩的嫡長孫。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間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欣喜地看著歸來的兒子和長孫,高興地道:「老大、老四他們還好吧?二郎他們呢?」

  虞二老爺笑著道:「勞母親掛心,大哥和四弟他們都很好,二郎幾個也不錯。」

  關心完在邊城的兒孫們後,虞老夫人這才詢問二兒子和長孫突然回來發生什麼事情。

  「娘,前陣子雁城遇襲,死了不少的將士和百姓。」虞二老爺的聲音有些沉重,「先前聽說雁城城守蘇茂被看管起來了。雁城被襲一事頗為古怪,外傳是北狄人幹的,可我們卻未聽說那一帶有北狄人出現。大哥猜測,可能這事情涉及西北馬場死馬之案,只怕過不久,京裡就有聖旨過來。」虞二老爺沉聲道。

  虞老夫人心中微緊,若有所思地道:「看管的人是衛國公世子派去的?」

  今春西北馬場出事,死了幾萬匹馬。因損失巨大,使得皇帝大怒,特地派人過來查明此事,最後查來查去,推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出來頂罪後,就不了了之。原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沒想到衛國公世子卻來了,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奉了皇命過來的,這讓西北一帶的人都忍不住繃緊了心神。

  虞二老爺頷首,「大哥聽也是如此猜測。不過衛國公世子來西北後行蹤成迷,應該還有其他事情。我們得到消息,有幾拔人正在打探衛國公世子的行蹤,衛國公世子應該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咱們家也在其中。」說到這裡,虞二老爺忍不住皺眉。

  他們並不願意被衛國公世子誤會,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只是他突然出現在西北,實在教人無法不在意,忍不住盯緊他。

  虞老夫人微微驚了下,很快就鎮定下來,寬慰道:「應該無事,衛國公世子上回親自來拜訪,就給了虞家面子,只要虞家盡好自己的本份,不牽涉到那些事情中,衛國公世子也不會刁難。這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探了,總歸和咱們虞家無關。」

  虞二老爺應了一聲。

  想了想,虞老夫人又叮囑幾句,心裡卻想著雁城遇襲一事,不知它和西北馬場死馬之案有沒有關聯。

  *

  難得兒子和長孫回來,虞老夫人在松濤院擺家宴,將所有的兒孫聚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

  二房的子女見父親回來,都十分高興。

  虞二老爺挨個將孩子和侄子們看了一遍,待看到外甥女時,發現外甥女俏生生地和閨女虞佳站在一起,春蘭秋菊,各有千秋,都是大姑娘了,不禁心中悵然。

  「二舅舅這次在家裡多待些時日吧,很快就到佳表姐的及笄禮了。」霍姝笑嘻嘻地說。

  虞佳有些臉紅,及笄禮一過,她就要說親了,這是約定成俗的事情。

  虞二老爺笑著道:「多謝素素提醒,我正是為這事情回來。」

  這次回來可不僅是要主持女兒的及笄禮,還要給她挑個好夫婿。他們虞家的閨女少,少不得要仔細甄選一番。

  「爹~」虞佳感動地看著父親,然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晚上,虞二老爺夫妻倆就寢時,說起了兒女的親事,難免說到明年即將及笄的外甥女。

  這外甥女自幼被抱到虞家來養活,他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當成親閨女一樣,特別是她小時候在習武的天賦上,連虞家的兒郎都比不過她,虞家的幾個老爺都是見獵心喜,雖然遺憾她不是男兒,可也因為愛才而悉心教導一番,感情自然不一般。

  「母親那邊有什麼章程?」虞二老爺摸著下巴上許久未剃的鬍子問道,「咱們這房的七郎、十三郎都挺合適的,七郎年紀大點,但大點的爺們懂得疼人。不然還有十三郎,他和素素的感情最好,兩個孩子也合適。」

  虞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丈夫疑惑地看過來時,遂將前陣子幾個侄子和兒子的意思和他說了,聽得虞二老爺哭笑不得。

  「這群混小子!他們兄弟能長得這般貌美如花嗎?真是沒眼光!」虞二老爺笑罵道,心裡不由得有些可惜,可惜過後,難免又想到了霍家。

  外甥女雖在虞家長大,可她卻是霍家女,霍家的長輩俱在,她的婚事少不得要徵詢霍家的意思,若是霍家和虞家意見相左,到時候麻煩不少。當然,霍姝是在虞家長大的,他們也不擔心霍家敢不經虞家的同意,就隨便決定外甥女的親事。

  關於外甥女的婚事,怎麼著也得讓霍家同意讓他們虞家掌眼挑選才行。

  正當虞二老爺如此想著時,過了幾天,沒想到京城的霍家在這年不節的時候卻來人了,並且帶來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

  霍老太爺病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8 11:56 PM

第26章

  南軒齋裡,正和表妹虞佳討論乞巧節那天去哪裡玩的霍姝聽到霍老太爺病危的消息時,人都有些懵。

  一時間,她甚至反應不過來,這病危的霍老太爺是誰,和她有什麼關係。

  還是虞佳反應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趕緊擺出一副不勝悲傷的模樣。

  不管病危的人是誰,聽到這種消息,面露哀容準沒錯,這是最基本的禮節。

  爾後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霍老太爺不就是那位素未謀面的祖父嗎?聽說她出生時,祖父不慎驚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還在莊子裡養傷,祖孫倆無緣相見。

  虞倩看向樊嬤嬤,小聲地問:「嬤嬤,這霍老太爺是表姐的祖父嗎?」

  樊嬤嬤神色沉重地點頭,瞄了眼三個姑娘,見她們的神色都恰到好處,便說道:「姝小姐不必太擔心,霍老太爺素來身體硬朗,且京城裡有御醫,相信霍老太爺很快就沒事的。」

  霍姝一臉沉重地點頭,心神已經不在這上頭了。

  等霍姝和樊嬤嬤離開後,虞倩咬著指甲想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問向神色同樣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爺病危,霍家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著她,半晌點點頭。

  虞倩呆住了。

  虞佳見狀,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然後就見她轉過頭,眼淚在眼眶滾來滾去,一副要哭的模樣。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沒有和她年紀相仿的姐妹當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後長大,和這位表姐的關係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兩人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的。

  一時間聽說形影不離的好姐妹要離開了,自然難以接受。

  ……

  松濤院裡,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兒,耷拉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

  靖安侯府派來傳話的黃管事再次經歷了幾個月前葛府李嬤嬤的經歷,對著這位威名遠揚的虞老夫人,同樣不敢造次,甚至說話時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說錯了什麼。

  聽說這位虞老夫人可是連他們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給的人物,他一個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著。

  霍姝到來後,見了虞家派來的黃管事,發現並不是往常給她捎東西過來的那管事,換了另一個了。

  霍家這些年雖然當沒她這個孩子,不過虞家的地位擺在這裡,又有虞老夫人態度鮮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麼表示都沒有。每年逢年過節時,靖安侯府霍家都會按例給她捎點東西,一看就是公事公辦的那種,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節時,老太爺身體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過幾天,老太爺漸漸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屬下奉命前來通知七小姐時,老太爺的情況已經不太好……」

  黃管事一邊說一邊飛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邊的姑娘,發現她神色間儘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鬆。

  到底是骨肉親情,雖這位七小姐從未回過京城,但想來心裡是盼著見親人的。

  直到黃管事下去歇息後,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見外孫女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懷裡,伸手摟住她,小聲地道:「外祖母,我捨不得你。」

  她沒見過祖父,就算聽說他病危,心裡也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過來通知她一聲,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捨不得虞家,捨不得外祖母,捨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裡也有些難受,從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過來叫外孫女去雲州城開始,她就知道霍家遲早要將外孫女接回去的。縱使他們不接,外孫女到了出閣的年紀,也必須回霍家出閣,世情如此,不可避免。

  不管霍家做得怎麼樣,為人子女的,卻不能行錯一步,以免累壞了姑娘家名聲。

  想到這裡,虞老夫人便道:「素素這次回去也好,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時候就在京城裡舉辦一個盛大的笄禮。」

  霍姝抬頭看她,「外祖母會去嗎?」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臉,笑著說:「這是自然,外祖母還要看著我的素素出閣呢。」

  霍姝高興地笑了下,很快又耷拉下臉,扁著嘴說:「平南距離京城千里之遙,我捨不得外祖母一路舟車勞頓。」

  平南城才是虞家的根,京城雖有將軍府,可那不過是個擺設罷了。外祖母一輩子都習慣居住在西北一帶,回了京城,反而住不慣。

  虞老夫人聽得又是窩心又是好笑,佯怒道:「說什麼傻話?我還沒有老到沒法走的地步。」

  祖孫二人說了會兒話後,霍姝終於接受了自己將要離開虞家的事情。

  因為霍老太爺的病情不容刻緩,所以也沒有給霍姝多少時間與虞家的人道別,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回京。

  虞家幾個夫人得知這消息後,紛紛來松濤院,想要安慰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將外孫女養這麼大,感情深厚,現在霍家因為長輩病危的消息,要將霍姝接回去,他們虞家再不願意,也不能阻止,以免對霍姝的名聲不好。

  只是理解歸理解,心裡卻不知怎麼地,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難受。

  他們霍家不要的孩子,他們虞家金尊玉貴地養大了,一夕之間,就被人帶走了,還不能拒絕,這叫什麼事啊?

  虞大夫人也忙忙派了能幹的丫鬟婆子過來幫著收拾行李,雖然時間倉促一些,可姑娘家的東西多,多少也要收拾得妥貼一些,省得在路上不方便。當然,這次是霍姝離京十幾年,第一次回京、回靖安侯府,虞大夫人實在不希望她養大的孩子被霍家人小瞧了。

  虞家和霍家一樣,都有五房人,可相比虞家五房的和睦,霍家的關係更為複雜,幾房不睦。虞大夫人都有點擔心了,生怕小姑娘回去要被欺負,或者沒辦法習慣霍家的行事,想想就心疼得厲害。

  虞老夫人心情已經恢復過來了,縱是不願意,也沒擺在臉上,拉著外孫女好一通叮囑。

  待虞老夫人叮囑完了,便是幾個舅母,霍姝聽了兩耳朵的囑咐,並且舅母們還七嘴八舌地將霍家的情況和幾房間的人、事等都掰了幾掰和她講明白,省得小姑娘啥都不知道,第一次回自家門就因為不瞭解情況而吃虧。

  霍姝明白舅母們的擔心,很認真聽了。

  虞佳和虞倩終於忍不住從南齋軒回來,發現長輩們正在叮囑霍姝一些事宜,便默默地站在一旁聽著,虞倩越聽越難受,差點又要掉金豆豆。

  那霍家真討厭,十幾年來不聞不問,現在卻要將她表姐接回去,算個什麼事啊?

  輪到虞四夫人時,虞四夫人拉著霍姝的手,笑道:「素素莫怕,要是誰敢欺負你,別手軟,直接打回去。咱們女子習武強身,有自保功夫,這種時候不用,更待何時?遇到故意挑事的也不用怕,反正咱們虞家不怕麻煩。」

  霍姝最愛聽四舅母的話,很順她心,當下笑嘻嘻地道:「四舅母,我知道了。」

  其他幾位虞夫人忍不住往老夫人那兒看去,卻見老夫人當沒聽到一樣,垂眸喝茶,非常淡然。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老夫人一直想要將外孫女教導成明理大方的世家貴女,用的是京城那些貴女們的教養法子,定然不能比霍家的那些姑娘差。可也不能一味地忍氣吞聲,該反擊時就要反擊,可不興被人欺負了,還要伸臉過去給人打那種。

  只是,京城規矩大,貴人也多,虞家鞭長莫及,並不能一味地蠻幹,該慎重還是需慎重的。

  想到這裡,其他幾個虞夫人又焦急起來,恨不得時間再長點,再給外甥女灌輸一些道理。

  最後還是虞老夫人出聲,「行了,素素去和姐妹們道個別吧。」

  幾個虞夫人見兩個姑娘在眼巴巴地看著,也不好意思再將人扣著,便由她們姐妹幾個去隔壁說話。

  「你真的要回京城?」虞倩一臉不捨,「看來二姐姐的及笄禮你沒辦法參加了。」

  虞佳在及笄禮在九月,平南城到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要花一個月,來回要兩個月時間,霍姝是趕不回來了。而且還不知道霍老太爺的病情如何,如果人真的不好,屆時還需要守孝,到時候,也不好離開。

  「是啊。」霍姝也有些惆悵和遺憾。

  虞佳忍住不捨,勉強笑道:「沒事,素素可以先補上我的及笄禮物就行了,我不嫌棄的。」

  「可不能親自參加,還是太遺憾了。」霍姝說,她原本打算趁著還有兩個月時間,好好尋摸佳表姐的及笄禮物的,哪知計劃不如變化快。

  三個姑娘都惆悵了會兒,很快說起了京城霍家的事情。

  虞佳和虞倩也和她們母親一樣擔心霍姝回京後將要面對的事情。

  當年的事,小輩們雖然並不怎麼清楚,可多少也從長輩那裡聽說一點,加上霍姝住在虞家這麼久,京城那邊除了每年派個下人過來問個安,沒一個長輩特地過來看過,捎過一句體已話,就知道他們的態度了。

  霍姝回去後,還不知道面臨怎麼樣的情況,霍家的人會不會對她好,有沒有人是真心盼著她回去的,有沒有人真心待她好……

  想想就擔心。

  「表姐,要是霍家的人欺負你,你一定不能傻傻地站在那裡被欺負。」虞倩叮囑道,霍家的態度他們虞家哪個不知道,還當霍家永遠不會想到還有一個姑娘在平南城呢,誰知這會兒倒是來接人了。

  虞倩每每只要想到這點,就氣憤難平,實在是討厭霍家。

  霍姝點頭,見兩個姐妹們都是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忙道:「你們不用擔心啦,我這麼大的人了,哪裡還會被人欺負?聽說京城那邊最重規矩,只要我守著規矩,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刁難我吧?」

  看她樂觀的模樣,虞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難道不知道長輩想要治你,可以隨便找個由頭麼?想得太簡單了。你看白家這樣子的,更不用說京城那邊了。」

  平南城的白家也是個名門望族,但一家子卻鬧得烏煙瘴氣的,長輩不慈、子女不孝,盡干缺德事,生生荒廢了祖宗打下的基業和名聲,連內宅婦人都聽說過這家子的行事,讓人搖頭歎息不已。

  霍姝想到白家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擔心了。

  虞佳看不過去,瞪了一眼堂妹,「行了,說那麼多做什麼?白家那是不要臉面的,哪裡能和京城那邊的侯門世家比?想必要點臉面的家族,都不會像白家那般行事,沒什麼好擔心的。」

  到了晚上,虞家的兒郎們從岐山回來,也聽說霍姝要回京的事情。

  虞從烈第一個跑過來,還有虞九郎、虞十郎、十一郎、十二郎等,都跑到松濤院給祖母請安時,順便探望霍姝。

  「真的要回去?」虞從烈擰著眉問。

  霍姝一臉沉重,「這是當然。」

  「就不能不回嗎?」虞從烈橫眉冷目,心裡頗為鄙視霍家,十幾年來不聞不問,那就一輩子都不聞不問的不好嗎?現在哪個長輩病了死了,就顛顛兒地上門要將人接回去,想想就憋屈得厲害。

  「別說傻話。」虞從信打斷了弟弟的話,省得他一個衝動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表妹夾在中間為難。接著轉頭對霍姝道:「素素一路小心,如果有什麼事情,記得去將軍府找五叔,別一個人扛著。」

  虞五老爺自從幾年前娶妻後,就帶著妻子留在京城的將軍府。

  其他幾個聽到虞從信的話,忙忙道:「對,五叔還在京城呢,有五叔看著,素素回靖安侯府並不用擔心。」

  霍姝看著幾個表哥表弟們的關心,終於忍不住朝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了,你們就放心吧。」

  虞從信原本是放心的,可一看她笑成這模樣,忍不住歎氣,「素素,注意言行!」現在霍老太爺病危,隨時可能仙去,這種時候,作孫女的哪裡能笑成這般模樣?

  霍姝馬上露出哀容,見三表哥沒再盯著自己,才鬆了口氣。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們三哥是個心有十八彎的,那心竅多得甚比文人,著實不像個武將,時常能注意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小細節,陰起人來簡直讓人痛不欲絕,兄弟們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待所有的表哥表弟們都離開後,松濤院很快恢復冷清。

  這夜,霍姝又跑過來鑽外祖母的床,挨在外祖母身邊,說道:「外祖母,我捨不得你。」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帶著哽咽了。

  她長這麼大,其實去過的地方很多,小時候帶跟著舅舅和表哥們去邊城,一待就是幾個月也有。可那時候因為身邊有這些疼愛她的親人,縱使離開外祖母,她也知道自己最終會回來的。

  可這次霍家的人過來,才讓她認識到,她其實是霍家的孩子,按照世情,她應該回霍家,那些才是她的親人,是她該待的地方。

  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所謂的骨肉至親不過都是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談何感情?

  虞老夫人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有什麼捨不得的?姑娘家長大後,遲早要嫁人,會離開父母親人。」

  「可我還沒到嫁人的年紀呢。」她不高興地道,「就算要嫁人,也得給人一點準備吧?這突然叫人回去,就像強行逼婚一樣。」

  虞老夫人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拍了下她,「胡說八道,小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霍姝貼近外祖母,小聲地說:「我只和外祖母說,其他人我才不說呢,所以不用害臊。」

  就著昏暗的燈光,虞老夫人看到小姑娘稚氣未脫的臉,啼笑皆非,看來還是個小丫頭片子,沒長大呢,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時,是不是已經成大姑娘,識得情愁滋味了。

  這麼想著,虞老夫人有些傷感。

  「外祖母……」霍姝對人的情緒頗為敏感,特別是當她有心關注一個人時,發現外祖母的情況變得低落,她又有些後悔不應該說那些話的。

  「行了,明天一早你還要出發,睡吧。」虞老夫人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霍姝躺在床上,扭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外祖母的臉。

  虞老夫人失笑道:「看什麼?」

  小姑娘老實地說道:「我要看仔細外祖母的臉,下次見面時,希望外祖母還是這樣子,別再添皺紋了。」

  虞老夫人聽得既窩心又心酸,愛得跟什麼似的,最終繃不住笑了。

  ……

  雖然前一晚睡得比較遲,但第二天天沒亮,霍姝就起程回京。

  她扭頭看向晨光中的虞家,依稀可以看到站在松濤院垂花門處目送她離開的外祖母,還有影壁處的幾位舅母,最後目光落到周圍騎馬隨行的虞家兄弟們,不禁眼眶一熱。

  虞從武帶著一群弟弟,將這位在虞家住了十四年的表妹送到平南城外十里處。

  「素素,一路小心。」虞從武說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謝謝大表哥,你們送到這裡就好,不要再送了。」說著,又朝在場的諸位表哥表弟們揮手,道了一聲保重。

  虞從信看了一眼眼睛紅通通的、一副要哭模樣的小弟,歎了口氣,驅馬上前,對這次被派來護送霍姝回京的盧侍衛道:「盧侍衛,辛苦了,路上小心。」

  盧侍衛沉默了下,方才說道:「三少放心,屬下素來很小心。」然後看向正和虞家兄弟道別的某位表小姐。

  虞從信咳嗽一聲,說道:「路上辛苦了。」

  盧侍衛繼續沉默。

  隨行的靖安侯府的黃管事在暗中打量這群護送七小姐回京的虞家軍出身的侍衛。

  他們精神十足,下盤極穩,顯然都是武功不俗的練家子,不由得暗暗吃驚,再次肯定霍家這位七小姐在虞家受寵的程度,不然虞家不會派這支精悍的侍衛隊她護送回京。

  馬車車隊緩緩而行,霍姝身體探出馬車,朝著站在山坡處目送她離開的虞家兄弟們一直揮手,直到再也看不到,方才悶悶不樂地縮回馬車裡。

  隨行的櫻草和艾草見她心情低落,忙不迭地安慰,櫻草甚至從暗格裡拿出讓郭大廚忙活了一個晚上熬製的各色美食,擱放在雕紅漆山茶花的九攢盒裡,擺成花朵的類型,分外好看。

  「小姐,昨日郭大廚得知您要回京後,就開始在廚房忙活了,直忙到今兒早上。郭大廚原是想多做點讓您在路上無聊時吃的,可惜現下天氣熱,東西放不久,只能吃個幾天。」說著,櫻草面上有些可惜。

  霍姝拿起另一個攢盒裡裝著的一塊姆指粗大的五香牛肉乾,嚼了一會兒才將它吞下肚,驚奇地道:「這五香牛肉乾是郭大廚特地做的吧?是他給的?」

  櫻草點頭,「這次郭大廚可沒有小氣,奴婢當時看著,他將自己屋子裡藏起來的牛肉乾都給小姐帶上了,省點吃的話,可以吃上一個月呢。」說著,忍不住掩唇而笑。

  郭大廚的手藝不錯,特別是制做各種肉乾的口味更是一絕,可惜他嫌麻煩,一向不太愛動手做這些,難得動手做時,數量都不多,除了孝敬主子們的外,就給自己留一些慢慢地吃。

  霍姝自小就喜歡郭大廚做的各種肉乾,可惜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虞老夫人怕她吃太多肉發胖,而且口味太重臉上容易起痘,就不准她吃太多,隔三岔五才允許她吃一些過過嘴癮罷了。

  果然,美食能讓人心情愉快,霍姝的心情終於好了許多。

  只是她高興一會兒,就有些得意妄形了,見路上無聊,拿出葉子牌準備和兩個丫鬟打牌以紫來打發時間。

  艾草幽幽地道:「小姐,老太爺現在身體也不知道如何了。」

  霍姝忙露出一副哀容,沉重地道:「只盼著他老人家這次能挺過去。」

  櫻草也忙低下頭,努力反省自己,出門在外,不能再像在虞家時一樣得意妄行。

  待到晚上一行人去驛站打尖歇息的時候,霍家隨行的管事過來請安,看到神色肅穆的霍姝,心裡不由得暗暗點頭,覺得這位七姑娘不愧是霍家的姑娘,雖然在虞老夫人身邊養大的,但現下規矩看著是不錯的。

  他這次奉命前來接七小姐回京時,也是將七小姐在平南城虞家的情況瞭解一番的。

  虞家是行伍出身,將門之後,又偏居平南城,自然不能和京中的侯門世家的規矩相比。除此之外,這位虞家的這位老夫人更是個厲害的,她也是將門之後,年輕時更是位鬚眉人物,曾得過先帝曾親口稱讚。

  七小姐極得這位虞老夫人的寵愛,據聞在虞家的地位和虞家的小姐一樣,可見是個得寵的。原以為會被養成驕嬌粗暴的脾氣,可兩次接觸,卻是個極為規矩守禮的。

  進到歇息的廂房,霍姝終於鬆了口氣,忍不住揉了揉臉。

  現在外祖父還不知道情況如何,需要擺出一副為他憂心的模樣,可她實在是傷心不起來,又不能給人把柄,只能一直繃著少說話,免得漏餡。

  洗漱過後,撲到床上,霍姝翻個身就睡了。

  第二天,依然是在趕路。

  因為是趕著回京,自然不能慢悠悠地走,這就辛苦了隨行的幾個丫鬟婆子。

  霍姝這次回京,因為時間太趕,只帶了四個丫鬟和一個嬤嬤,丫鬟是櫻草和艾草這兩個大丫鬟和桃紅、柳紅兩個二等丫鬟,嬤嬤是奶大她的鄔嬤嬤,艾草和櫻草、鄔嬤嬤等都是妥貼人,是虞老夫人放心的。

  虞老夫人也覺得只帶這麼點人回去,少不得委屈了外孫女,可惜因為霍老太爺病重,自然也不能講究那排頭,只好先委屈外孫女了。

  霍姝倒是適應良好,並沒有叫一聲苦和累。

  如此日夜兼程半個多月後,眼看著還有幾日便可到京城時,突然下起了大雨。

  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時大時小,天色一直昏昏暗暗的,不見轉晴,連累得一群人也只能暫時借住在驛站中等待雨停。

  霍姝他們第一日頂著瓢潑大雨來到驛站時,被告知驛站已經住滿人,沒辦法騰出地方給他們休息。倒是距離驛站三十里外還有一個城鎮,可現下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再繼續趕路。

  盧侍衛冷冷地看向驛丞,「不是還有一個無人居住的院子嗎?」

  驛丞面露為難,說道:「那處院子長公主府定下的。」

  盧侍衛心中微動,「是哪位長公主殿下?」

  「泰寧長公主殿下。」驛丞覺得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歎了口氣,繼續道:「若是可以,小人也不敢為難你們,可泰寧長公主府的管事前些日子曾派人過來通知,近段時間長公主府的家眷將要上京,要小人將那院子備著。」

  盧侍衛眉頭蹙得更緊了。

  現下天色已黑,又下著大雨,明明有個空院子可以入住,卻因為長公主府的原因不能入住。偏偏長公主府的家眷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空在那裡不給人住,哪有這種道理?

  盧侍衛看了一眼外頭的雨幕,擔心夜雨天路滑,會出什麼危險,實在不願意此時上路。

  正想著有什麼折中的法子時,突然見從裡頭走來一個神色冷淡的男人,盧侍衛認出這是那位聶公子的隨從——元武,幾個月護送表小姐去雲州城的路上見過。

  後來才知道,那位得他們表小姐出手相助的聶公子原來是衛國公世子,身份矜貴著。

  「盧侍衛,許久不見了。」元武客氣地拱手道。

  盧侍衛回了一禮,不動聲色地看著元武。

  驛丞看到元武,態度非常恭敬了,甚至可以說恭敬得有些諂媚,等發現元武竟然和盧侍衛是認識的,心裡不禁暗暗喊糟。

  果然,就見元武和盧侍衛寒暄幾句,轉頭對驛丞說道:「我家公子說了,事情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既然是他們先來,那院子就讓他們先住進去吧,這大雨天的,哪裡能繼續趕路?」

  驛丞聽到這話,心中暗暗叫苦,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個小小的驛丞,這些貴人一個都惹不起,若非是泰寧長公主府的管事親自來傳話,他也不會在這種大雨天的拒絕對方入住,哪裡想到那位今兒入住驛站的衛國公世子竟然會出面。

  當下驛丞忙應了一聲,親自帶人去將虞家的車隊恭恭敬敬地迎進去。

  盧侍衛朝元武拱手,說道:「這次多謝元兄弟了。」

  元武笑瞇瞇地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盧侍衛也趕緊去換了身濕衣服罷,省得生病了。」

  盧侍衛一行人頂著風雨過來,身上的衣物濕嗒嗒的,當下也沒有再客氣,客氣幾句就離開了。

  等虞家的車架和人都安置好後,元武看了一眼誠惶誠恐的驛丞,倒沒有怪他,問道:「那院子可是為泰寧長公主府留的?」

  驛丞苦笑著點頭,泰寧長公主素來行事霸道,指定了這院子不許讓人入住,給長公主府的家眷留著,他們除了聽令行事外,能如何?

  威遠將軍府和靖安侯府雖然得罪不起,可泰寧長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元武頗為理解地點頭,道了句辛苦了,然後話鋒一轉,又道:「這虞家的某位少爺曾幫助過我家世子,是以世子得知虞家的女眷路過,方才派我過來。長公主那邊,你們不用擔心,到時候若是他們怪罪,你就提這是我家世子的意思。」

  驛丞聽到這話,頓時大喜不已,對衛國公世子感激不已。

  泰寧長公主是當今太后所出的公主,金尊玉貴,但若論得聖心,還是衛國公世子更深得聖心,只要有眼色的,都會懂得在泰寧長公主和衛國公世子之間更傾向誰。何況比起行事囂張的泰寧長公主,衛國公世子的名聲比她好多了。

  元武回到屋子裡,鞋子和衣服下擺已經被打濕了,他卻渾不在意,輕輕地推開內室的門。

  因為下雨,一改過去幾日炎熱的天氣,室內有些陰陰冷冷的。

  那站在窗口前看著窗外雨幕的少年神色淡斂,一襲青玉色錦袍襯得他英氣挺拔,遠遠看著,彷彿一尊沒有生氣的玉人一般,精雕細琢,卻教人不敢直視。

  聽到聲音,他轉頭看過來,一雙鳳目深沉黝黑,看不到底。

  「世子,霍七姑娘已經入住隔壁那處院子。」元武稟報道,然後將剛才從驛丞那兒打探的事情一併說了。

  說到泰寧長公主曾發話將那院子留著只准長公主府的家眷入住時,元武忍不住飛快地睃了一眼主子,果然見他鳳眸微微瞇了下,趕緊低下頭。

  泰寧長公主是太后親女,仗著太后寵愛,行事囂張霸道,這是京中人的共識,遇到她時,聰明人向來能避就避。只是這次,沒想到那位寄住在虞家的霍七姑娘恰好回京路過,又因下雨沒辦法繼續趕路,若是繼續趕路,這大雨天的,天色將要黑了,可真是要受罪。

  今天主子會讓他出面,元武一點也沒覺得奇怪。

  元武倒是沒想到事情會這般巧,這寄居在外祖家的霍七姑娘也恰巧在這時候回京了,不過想起前陣子聽到霍家老太爺病重的消息,她會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的巧合,讓元武無疑是高興的,甚至覺得霍老太爺這病得真是時候啊,能將外孫女叫回來不是,只要人回來了,不管主子對她有什麼想法,都有後續不是?主子對這位霍七姑娘無疑是特別的,雖然仍是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但這種特別就讓作下屬的想入非非了。

  ……

  霍姝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巧。

  聽說衛國公世子派人出面讓他們能順利地入住,不用在這大雨天氣繼續趕路時,霍姝心裡十分高興,轉頭對艾草道:「你瞧,那位衛國公世子果然是個好人。」

  櫻草無話可說。

  她也覺得這位衛國公世子能出面挺好的,省了他們很多麻煩,不過這難道不是因為感謝她家小姐在雲州城時的相助麼?只要稍微有點感恩的人,這種時候都會出這面吧?這和是好人還是壞人真沒關係。

  可能是因為有衛國公世子派人的原因在,所以驛站的人很快就送來了熱水和飯菜,伺候得非常體貼周到。

  霍姝洗了個熱水澡,接著看向桌上的食物,眉開眼笑,對兩個丫鬟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衛國公世子,真有緣。」

  櫻草伺候她用膳,笑瞇瞇地點頭,說道:「他既然長得那般好看,一定是個好人。」然後又添了一句,「就和小姐一樣。」

  霍姝摸摸自己的臉,很自戀地笑了,「這是當然。」

  艾草看著這兩個以貌取人的傢伙,無言以對。

  剛用過膳,就見鄔嬤嬤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過來。

  霍姝光是聞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下,正打算要怎麼逃過喝薑湯的命運時,聽到鄔嬤嬤的話後,她糾結了。

  「小姐,這薑湯是隔壁衛國公世子的隨從元武大人特地吩咐驛站廚房做的,叫人送了一碗過來給您驅寒,說感謝您在雲州城對他們世子的幫助。」鄔嬤嬤說著,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覺得自家小姐果然是好心有好報。

  元武是衛國公世子的貼身隨從,他這番作為,自然也有衛國公世子的意思,而且打著感激的名目,也不用擔心會引起什麼非議。

  霍姝頓了下,方才道:「算了,拿過來吧。」

  鄔嬤嬤見她爽快,心下暗喜,果然她特地提醒是對的,不然按平常時候,小姐哪裡會乖乖喝這東西?

  雖然薑湯有些不盡人意,不過想到隔壁住了個美男子,霍姝覺得這陰雨的天氣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了。

  果然,她是個有福氣的人,才能這般巧合地和衛國公世子同住在一個驛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09:54 PM

第27章

  翌日,霍姝醒來時,聽到窗外嘀嗒的雨聲。

  她趿著柔軟的繡鞋,跑到窗前,推開窗往外看了看,雨勢雖然小了,可依然是濛濛一片的雨幕,不宜上路。

  恰好一陣濕冷的空氣挾著細雨撲面而來,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小姐,當心著涼了。」艾草忙過去將窗子關上。

  霍姝笑瞇瞇地看著她,說道:「放心,我身體好著,不會有事。」說著,拍拍胸口,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艾草想反駁,但想到自家小姐的身體確實很健康,一年到頭極少生病,便也沒再叨念。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霍姝喝了杯放了桂花蜜的蜜水,驛站送來了豐盛的早膳。

  早膳過後,霍姝見了黃管事。

  黃管事先是愁眉苦臉地道:「七小姐,看這雨可能要下個幾天,屬下已經將消息送回京城,應該過個幾日就有消息過來。」

  霍姝依然是一臉沉重地道:「有勞黃管事。」

  黃管事瞥了她一眼,心裡忍不住歎氣。

  這季節並不是多雨的季節,哪想還有幾日便可抵達京城,大雨卻下個不停,如今雨勢雖然小了一些,可路上危險多,仍不宜上路,以免發生什麼意外,只好在這裡等雨停了。

  接著,黃管事不免想到昨日入住驛站時的事情。

  他們此時住的院子可是泰寧長公主指定留著的,以泰寧長公主的行事,應該空著不准其他人住進來,那驛丞不敢得罪泰寧長公主,原也不答應讓他們住進這院子的。要不是有衛國公世子出面,只怕他們需要冒雨繼續趕到下個城鎮打尖。

  這衛國公世子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出身一等衛國公府,三歲時就被封為世子,若無意外,便是將來的國公爺,身份高貴,又有聖眷在身,前途無量,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不過他聽說衛國公世子行事總有幾分教人捉摸不透,不知昨日為何會出面幫他們這個忙。

  後來他特地去打探了下,方才從盧侍衛那兒得知這次衛國公世子去西北遊歷時,虞家給予過他幫助,他承了虞家的情,方才顧著點。

  所以昨天的事情,這是他特地給虞家面子罷了。

  七小姐的外家是虞家,衛國公世子對虞家另眼相待,七小姐也由此得益。

  一個晚上的時間,黃管事就將事情理清。明白這位自幼在虞家長大的七小姐不容小覷,雖然她是在虞家長大,這次因為老太爺病危才回霍家,不過只要有虞家在,七小姐回到霍家,應該不會受到什麼慢待。

  當下黃管事對霍姝又恭敬了幾分。

  等黃管事離開,霍姝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下雨天,除了窩在屋子裡外,沒辦法去哪裡,霍姝便和丫鬟們在屋子裡找事情消磨時間,打了會兒牌後,拉著櫻草一起和鄔嬤嬤學習女紅。

  一個下午的時間,霍姝做出一條在她眼裡還算不錯的汗巾。

  鄔嬤嬤檢查後,笑道:「小姐的針法有進步了,針腳比以前整齊許多。」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來,「我先前答應外祖母,要給她做點小物件的,現在多練練手,以後能做出更好的。」

  鄔嬤嬤看她高興的模樣,心裡也跟著高興。

  小姐十歲前,只愛舞刀弄槍,姑娘家該懂的事兒一樣不懂,也不耐煩去學,虞老夫人憂心不已。世家貴女雖不必一定要精通女紅,可也需要懂一些,像姑娘家定親時,女方需要附上親手做的一些小物件時,總不能這種時候還讓繡娘做,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教人笑話?

  霍姝的女紅雖然不怎麼樣,做點小物件是沒問題的,關鍵是,她肯學。

  只要肯學,哪有學不會的?只是不精罷了。

  侯府的姑娘不必精通這些,不然那些繡娘放著白領月例不成?

  直到第三天午時,雨終於停了,烏雲漸漸散去,天空露出湛藍的色澤。

  在驛站中憋了幾日的人陸續離開,其中便有齊國公府老夫人娘家陸家的人,眼瞅著天氣一晴,就趕緊收拾好行李上路。

  天晴了,霍姝也要繼續趕路回京。

  因為下雨的原因,可能路上不好走,這兩天並沒有收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祖父現在怎麼樣,自然不好在路上耽擱太久。

  馬車駛出驛站,霍姝偷偷掀起簾子往驛站裡頭看去,沒有看到衛國公世子的馬車,心裡有些失望。在驛站住了兩天,因為男女有別,霍姝一直沒有見到住在隔壁院子裡的衛國公世子聶屹,倒是有些可惜。

  不過想到衛國公世子也在京城裡,以後可能還會遇到,心情又高興起來。

  連續下了幾天的雨,道路泥濘不堪,有些地方的積水還未乾,馬車行駛在路上,車輪輾過那些坑坑窪窪的路,搖搖晃晃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霍姝靠著一個彈墨引枕,身體隨著馬車而晃動,冷不仃地打了個噴嚏。

  艾草忙看過來,就見她揉了揉鼻子,朝自己笑道:「沒事,就是鼻子癢。」

  兩個丫鬟被她弄得極度無語,櫻草有些埋怨地道:「定然是昨日小姐賞雨時吹了冷風,等晚上到了打尖的地兒後,再叫鄔嬤嬤熬點熱湯驅寒。」

  「不用,只是打個噴嚏罷了。」霍姝不以為意,懶洋洋地靠著彈墨迎枕,在馬車的顛簸中,很快就迷糊起來。

  馬蹄聲噠噠,車輪轆轤,在安靜的山道中響起。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那浩大的聲勢,宛若山崩地裂,近在咫尺,整個地面彷彿都震動起來,教人驚惶不已。

  原本快要睡著的霍姝被嚇醒了,車內兩個丫鬟也嚇得臉色慘白。

  拉車的馬受了驚嚇,馬車晃來晃去,車伕忙不迭地拉緊韁繩,控制住馬車。

  過了約模半刻鐘的時間,那轟隆隆的聲音才漸漸地平息下來,整個天地間瀰漫著一種災後的壓抑。

  霍姝一把掀起車簾,沉著臉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當她往前看去,頓時失語。

  前方煙塵瀰漫,隱約可見崩塌的山體,恰好掩埋了通向前方的山道。那堆積著山石的路前,有兩個灰頭土臉的家丁,正跪在那裡號啕大哭,哭聲悲切。

  因為連續幾天的大雨,山上的石塊和山體被大雨沖刷得搖搖欲墜,哪想到今兒恰巧就山崩了,路過的行人一個不察,便遭了殃。

  被崩塌的山石埋葬的就是先前在驛站中比霍姝先行一步的齊國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人——鎮安府陸家的大老爺及其長子。

  恰逢齊國公老夫人大壽,陸家由陸大老爺和長子進京給齊國公老夫人賀壽,因為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眼看著就要趕不及老夫人的壽辰了,所以今兒天氣一放晴,他們就趕著上路。

  哪知道天降橫禍,陸家的車隊路過這處山道時,突然山上的石頭連著鬆軟的泥土一起滑下來,排山倒海一般,教人防不勝防,陸家大老爺和大少爺當場就被埋在下面,只有兩個走在後頭的家丁險險地逃過一劫。

  明白發生什麼事後,霍姝一行人難過的同時,不由得生出幾分慶幸。

  要不是他們遲了一步,不然此時被埋葬在山石之下的就是他們了,想到死亡距離他們如此近,眾人不禁後怕。

  霍姝從馬車裡出來,看著前面被從山上滑下來的石頭泥土擋住的路,想到在此喪生的陸家人,心裡有些難過。

  鄔嬤嬤和幾個丫鬟跟在她身邊,看著那災難現場,同樣難過又慶幸。

  盧侍衛請示了霍姝後,派了幾個侍衛過去幫忙挖人清路,基於安全考慮,對霍姝道:「小姐,這路估計還會有危險,屬下建議最好拐道,走另一條路進京。」

  這條路直通京城,現在被崩塌的山石埋住了,清理出路來需要一段時間不說,同時也不能保證前面的山路會不會再發生崩塌。不如轉道回京,雖多繞一些路,但勝在安全。

  黃管事拿袖子擦著冷汗,附和道:「七小姐,盧侍衛說得對,還是繞道吧。」

  看到活生生的人就這麼被埋葬,鮮活的生命一下子就沒了,黃管事覺得,拐道多走些路也沒什麼,總比這條路安全。

  霍姝自然沒有意見。

  盧侍衛正要請她先進馬車裡歇息,就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轉頭看去,只見他們來的路上,又來了一支車隊,看那護衛在馬車周圍的侍衛,赫然是衛國公府的侍衛,那馬車裡的人應該是衛國公世子。

  騎馬而行的元武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況時,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第一時間就往人群中尋找,發現那位霍家七姑娘安然無恙地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看著沒什麼事情,心裡鬆了口氣。

  聶屹聽聞山道崩塌,從馬車裡出來。

  下了車,他的目光往那邊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在被丫鬟們簇擁著的少女身上頓了下,接著才落到前方崩塌的山道,叫了幾個人過去幫忙清路挖人。

  聶屹緩步上前,來到虞家的車隊前,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清朗的聲音問道:「霍姑娘,沒事吧?」

  霍姝沒想到他會特地過來詢問一聲,當下朝他笑了下,說道:「勞煩世子關心,無礙的。」

  聶屹確認她無事後,便往那邊崩塌的地方行去。

  黃管事也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位世子會親自過來詢問,並且指名道姓地詢問七小姐,黃管事不免有幾分驚訝。

  看來這位衛國公世子不僅是給虞家面子,對七小姐也是極為客氣的,莫不是他們其實早在虞家就認識了?

  直到官府派人過來,虞家的車隊和衛國公府的車隊方才往回折返,往另一條回京的路而去。

  因為是繞遠路,所以原本預定還有五天的路程,生生拉長到八天,而這一路上,霍姝他們是和衛國公府的車隊是一起走的。

  ……

  當這消息傳回靖國公府時,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靖安侯夫妻倆面面相覷,都有些吃驚。

  「衛國公世子?」靖安侯沉吟,想起年初得到的消息,衛國公世子離京遊歷,最近才確認他此次去了西北。

  靖安侯詢問清楚衛國公世子是和侄女霍姝恰巧一起進京時,頓時啞然。

  「老爺,這姝姐兒……」靖安侯夫人看著丈夫,欲言又止。

  靖安侯自然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說道:「這事……就別去母親面前說,省得她老人家胡思亂想。」

  靖安侯夫人聽得眉心微跳,搖頭道:「這事瞞不住,母親遲早會知道的。」

  靖安侯蹙了下眉,明白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這次山道崩塌,齊國公府的老夫人陸氏娘家的侄子、侄孫一起葬身在山崩中,這種大事哪裡能瞞得住?

  這樣的慘事,往年也不少見,死的是別人家的人,他們雖然心有慼慼,其實感觸並不大,純粹是以旁觀者來看,歎息幾聲便罷了。

  哪想這次,那山道崩塌時,靖國公府的七小姐回京的車隊恰好也在場,幸運地逃過一劫,本應該是幸事一件,只要想到這孩子出生時的事情,就讓人忍不住想偏了。

  當年這五房的侄女出生時,靖安侯府確實流年不利,虞氏難產而亡,老太爺驚馬摔折了腿,靖安侯因治下不嚴被御史參了一筆,霍五爺也在自家池塘邊摔了一跤,差點沒淹死。

  這些事情發生得太巧合,老夫人不免心驚膽顫,親自去寺裡尋高僧給剛出生的孩子批命,哪想會批到這麼個刑剋六親的命來。

  這事情雖然沒有傳出去,但靖安侯府的幾個長輩卻是知情的。

  想到這裡,靖安侯歎了口氣。

  不管這侄女的命格怎麼不好,也是他們霍家的姑娘,姑娘家若是傳出不好的名聲,以後怎麼說親嫁人?是以當年虞老夫人要將這侄女帶回虞家親自教養時,靖安侯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也省得這孩子在霍家不受待見。

  至於衛國公世子和侄女一起結伴回京的事情,還需得問清楚其中內情再看情況而定。

  當下靖安侯對靖安侯夫人道:「算了,我親自去和母親說一聲罷。」

  靖安侯夫人自然不反對,她知道霍姝是老夫人心頭的一根刺,偏偏又是五房的嫡長女,礙於霍五爺,靖安侯夫人實在不想沾五房的事情,免得裡外不是人。

  不過,倒是沒想到這次霍姝回京竟是和衛國公世子的車隊一起回來,不免讓人想得深一些。

  就不知道這衛國公世子是給虞家面子,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02 PM

第28章

  霍老夫人居住在春暉堂。

  靖安侯到春暉堂時,就見母親正和大姐霍茹在說話。

  霍茹是老靖安侯的嫡長女,嬌養長大,及笄後,就嫁給昌平大長公主的嫡長子尹智,膝下育有二兒一女。昌平大長公主是個寬厚人,霍茹嫁入公主府後,婆婆慈善,丈夫體貼,日子過得十分如意,時常能回娘家探望老母親。

  這會兒,霍茹和母親正說起在雲州城的妹妹霍萍。

  霍茹道:「聽妹妹的意思,她會在中秋之前帶三個孩子回京給母親拜壽。」

  霍老夫人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興地道:「幾個孩子中,我最擔心的就是萍娘,也不知道她在那邊如何了,一走就是幾年,人不在跟前,實在放不下心。」說罷,忍不住歎了口氣。

  霍茹安慰道:「娘,妹夫是個有本事的,況且還有葛尚書在,妹夫遲早會回京的,您就放心吧。」

  說著,見兄長靖安侯進來,霍茹忙起身,笑道:「大哥回來啦。」

  靖安侯給母親請安後,笑著和大姐寒暄幾句,詢問幾個外甥。

  「慶哥兒還好,如今有他媳婦拘著,人也穩重許多。就是莊哥兒貪玩了一些,前兒還打碎了他祖母房裡的佛手,被他爹罰跪祠堂卻依然不改。」說到頑劣的小兒子,霍茹就有些頭疼。

  「男孩子嘛,自然是淘氣一些,好好管教便是。」靖安侯說道。

  霍老夫人忙忙附和道:「本就是這樣,莊哥兒年紀還小,可不能太拘著他。」到底心疼外孫。

  霍茹知道老人家疼孩子,沒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都已經十五歲了,哪裡還是小孩子?

  說了會兒話,霍茹見兄長顯然有話要和母親說,便笑著起身,說道:「我想起還有事要和承玨他娘說,我先去尋她了。」

  到底是已經出嫁的女兒,不宜插手娘家之事太多,這道理霍茹還是懂的。

  待霍茹離開後,霍老夫人詢問長子:「可是有什麼事?」

  靖安侯便將剛才得到的消息和母親說了。

  霍老夫人聽完後,臉色便沉了,半晌方淡淡地說道:「果然是個沒福氣的!只可惜了那陸家人。」然後又歎了口氣,「可憐齊國公府的老夫人,都這把年紀了,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要怎麼傷心呢。」

  靖安侯自然聽得出母親嘴裡「沒福氣的」人指的是誰,沒有接這話,只道:「姝姐兒的運氣不錯,幸好她的車隊遲一步才過去,不然就是她出事了。」

  霍老夫人沉著臉不說話。

  靖安侯見狀,也不再說什麼。

  果然,不過一日時間,齊國公府的老夫人娘家侄子、侄孫在進京路上葬身崩塌的山道中的消息傳進京城,齊國公府的老夫人承受不住這噩耗,當場昏厥過去。

  除此之外,據說當時還有靖安侯府進京的七小姐、衛國公世子在場,不過他們幸運地躲過一劫,現下已經一起同行回京。

  霍老夫人和齊國公老夫人年輕時是手帕交,兩家的交情不錯,聽聞這消息後,忙忙打發人帶了些藥材去齊國公府探望。

  霍五爺下衙回家,去了靖安侯府的書房,直接問道:「大哥,姝姐兒沒事吧?」

  「她沒事。」靖安侯說道,「虞家的車隊距離崩塌的山道有幾百丈距離,沒有被波及,你放心吧。」

  霍五爺終於鬆了口氣。

  靖安侯看他一眼,繼續道:「不過聽說姝姐兒後來是和衛國公世子一起回京的。」

  「既然在那兒遇上了,又是同路,一起進京沒什麼。」霍五爺不在意地說。

  靖安侯聽罷,忍不住笑了下,這倒是霍五爺會有的想法,不過其他人就不同了,想得深一些的,還以為他們霍家這是要攀上衛國公府。特別是衛國公世子去年束髮後,至今仍未說親,這京城中明裡暗裡盯著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

  靖安侯也是這般想的,當時遇到那種情況,需要拐道而行,衛國公世子和霍姝都要回京,走同一條路,那就是同行了。

  但架不住世上有心人胡亂猜測。

  過了幾天,靖安侯府接到霍姝將要抵達京城的消息。

  一大早,靖安侯夫人就叫了今日休沐的長子和閒賦在家的次子一起去城外十里亭將多年不見的堂妹接進京來。

  霍五爺去春暉堂給母親請安時,聽了靖安侯夫人的安排,特地對靖安侯夫人致謝,「多謝大嫂。」

  靖安侯夫人看了一眼不遠處五夫人有些僵硬的臉,面上笑道:「她是咱們霍家的姑娘,難得回家,自該如此。」

  霍五爺雖然有點想見見十幾年未見的嫡女,可因今日還有事情要出門,只好叮囑五夫人一聲。

  五夫人沈氏將丈夫送出門後,抿了抿嘴,回到房裡後,便氣悶地坐在羅漢床上。

  「娘,怎麼了?」霍妙進來就見母親的神色不好,柔柔地問道。

  五夫人見到容貌妍麗、嬌憨可愛的女兒,神色略好一些,將她叫到身邊,撫了撫她的臉,說道:「你七姐姐今日抵達京城,先前你大伯母叫了玨哥兒、瑞哥兒去城外接她。」

  霍妙聽了,驚訝地道:「這麼快?」

  五夫人嗯了一聲。

  霍妙見母親神色有些鬱鬱的,不知她為何如此,忍不住道:「娘,七姐姐回來不好嗎?」

  對於這個素未謀的同父異母的姐姐,霍妙知道的不多,只知她自幼在外祖家虞家長大,祖母似乎並不喜歡提她,只有父親偶爾會叨念上幾句外,家裡便無人提她了。

  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姑娘,所以對那從未見過面的姐姐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不快了,你爹一直盼著她回來,要不是老夫人……」五夫人忙忙閉了嘴,轉而道,「你沒看到,人還沒回來呢,你爹就一天三回地問一次不說,還特特讓我將疊翠院收拾出來,裡頭添的器具都是從他的私庫裡取的,可真夠疼她的。」

  說到這裡,五夫人不免有些諷刺。

  要真是這麼疼,也不會因為老夫人發話,就十幾年來不聞不問了。

  可想到疊翠院裡擺的那些器具,心裡就有些不高興,覺得丈夫太過偏心。

  霍妙聽了,也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以前霍姝不在時,還沒有想那麼多,這會兒她回來了……

  ……

  霍承玨和霍承瑞兄弟倆於巳時便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處,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看到衛國公府和虞家的車隊過來。

  衛國公府的車隊走在前面,讓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就和傳聞中的那般。

  霍承玨轉頭看了一眼衛國公府派來迎接衛國公世子的管事,敏銳地發現還有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男人,是宮裡的內侍,不用說也知道,這內侍是誰派來的,不由得心中一歎。

  這位堂妹第一次回京,哪想又是遇到山道崩塌,又是和衛國公府世子一起同行,光是這兩樣,就惹人注目了。

  霍承玨兄弟朝衛國公世子的車駕拱了拱手,便朝著虞家那邊的車隊而去。

  兄弟倆來到車前,霍承玨問道:「是七妹妹嗎?」

  這時,馬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明麗張揚的臉蛋。十四歲的姑娘眉宇間雖略有些青澀,卻已經展現少女的絕世風姿,微笑時恍似那初升的朝陽,生氣勃勃,充滿了朝氣。

  只是,當她掩唇咳嗽時,霍承玨兄弟二人才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多了幾分病容。雖是如此,卻未折損她的容顏,那份蒼白反而為她添了幾分弱不勝衣的姿態,教人難以忽略她的美。

  這是……五房的妹妹?

  霍承玨兄弟都忍不住有些驚訝。

  「是大哥和四哥嗎?」霍姝一邊咳嗽一邊問道,暗暗打量這兩位堂兄弟。

  霍家的人都有一副好樣貌,霍承玨、霍承瑞兄弟五官有幾分相似,皆是器宇軒昂,儀表堂堂,盡顯公侯府世家公子的風姿氣度,教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七妹妹生病了?」霍承玨關心地問。

  這時,霍姝又咳嗽起來。

  櫻草忙為她拍背,艾草回答道:「回兩位少爺,小姐心裡掛念著老太爺,所以急著趕路回京,路上沒有歇息好,所以才……」

  霍承玨兄弟兩個見她咳得像快要斷氣一樣,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心情都有些觸動。

  等霍姝好不容易咳嗽完,開始詢問祖父霍老太爺的身體,表現出一副十足的孝心。

  「妹妹不必擔心,祖父的身體前些日子終於好轉一些,現下雖然還未能下床,不過已經能吃得下東西了。」霍承玨安撫道。

  霍姝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長房的兩個兄弟見這堂妹一副欣喜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

  第一次見面的堂兄妹三個客氣地互相寒暄幾句後,霍承玨見前面衛國公世子的車駕已經離開了,便翻身上馬,一起回京。

  隨侍在衛國公世子馬車旁的元武往後頭看一眼,見到霍家兄弟隨行在馬前旁邊,不由想起車裡的那位霍七姑娘還在生病,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昨天世子知道她生病時,詢問了幾句,還讓他暗中去尋個醫術信得過的大夫,可見對她是十分關心的,明裡暗裡地看著,急她所急。

  不過想到這位霍七姑娘今年才十四歲,距離及笄還有一年時間,就想歎氣。

  世子難得這般掛心一個女子,他也心疼世子這些年的遭遇,自然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快活一些。

  ……

  馬車裡頭時不時地響起咳嗽的聲音,外頭的霍承玨兄弟倆都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皺眉。

  他們可沒聽說這位堂妹身體不好啊,怎麼這次病得這麼重?聽那咳嗽聲,好像心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想到這裡,霍承玨將黃管事叫過來詢問。

  黃管事有心給霍姝賣個好,自然是挑好話來說,「七小姐這是累出病的,聽聞老太爺生病後,她就急著趕回來了,一直未曾休息好。前幾日山道崩塌時,小姐當時也在場,那崩塌的山道就在面前,小姐被嚇著了,當晚精神就有些不太好……」

  聽了黃管事的話,霍承玨心裡對這堂妹多了幾分憐惜。

  霍承瑞也有些憐惜她,他雖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這妹妹的容貌卻是家裡最漂亮的,看著就舒服,無形中就多了幾分好感。

  馬車裡,霍姝咳得臉都憋紅了,看得兩個丫鬟不已心疼。

  好不容易終於緩過來後,艾草忙端了杯溫水過來給她潤潤喉嚨。

  霍姝神色懨懨地靠著一個大迎枕,對兩個憂心的丫鬟道:「我沒事,你們放心吧。」

  哪裡沒事?先前她們也以為她沒事,所以聽到她打噴嚏時,只是以為感染個小風寒,喝點藥就好,哪知道這風寒越來越重,現下還在吃著藥,又在路上,沒辦法好好歇息養病,以至於現在病得越來越嚴重。

  霍姝也沒想到起初不過是打個噴嚏罷了,結果竟然演變成這樣。她自幼身體就健康,一年到頭都沒生過一次病,難得生次病,哪知會病得這麼嚴重。

  感覺頭有些暈,霍姝摸摸額頭,摸到一手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咳嗽憋出來的,還是真的冒冷汗了。

  她安靜地閉著眼睛一會兒,才睜開眼,慢吞吞地對兩個丫鬟說:「哎,我覺得……我好像要發燒了。」

  兩個丫鬟:「……」

  艾草反應過來,忙探手過去在她額頭摸了摸,發現確實有些燙。

  櫻草急得不行,就要去找人時,被艾草制止了,艾草說道:「稍會就要進城,回府後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再下說了也沒用。」

  霍姝見兩個丫鬟焦急,她還有心情笑著安慰她們,「艾草說得對,不用折騰了,回到府裡再說。」

  艾草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有些生氣。

  要不是她仗著自己身體好,沒有注意,連藥都不肯吃,哪裡會病成這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07 PM

第29章

  靖安侯夫人正在指點女兒霍妍的女紅,就聽下人來說七小姐的馬車已經進城了。

  回來稟報的是霍承玨的小廝,「聽說七小姐病得非常嚴重,現下似乎已經燒起來了,人都有些迷糊。」

  「怎會病得這般嚴重?」靖安侯夫人驚訝地問。

  「聽聞七小姐掛心老太爺,一路趕回來,沒有好好歇息,人便累病了。」小廝答道。

  靖安侯夫人聽了,神色頓了下。

  等小廝離開後,霍妍說道:「娘,咱們這位七姐姐可真是不幸的,難得回家,竟然累病了。」然後想到什麼,忍不住捂嘴笑起來,「七姐姐回來了,九妹妹這回可要難受了。」

  靖安侯夫人聽她說得不像話,斥道:「別胡說。」

  「我那裡胡說了?」霍妍不服氣地道,「九妹妹平時仗著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嫡女,祖母喜歡她,沒少拿話擠兌我,她的心眼就和五嬸一樣,小得像針眼似的,一點小事就要哭哭啼啼的去告狀,我討厭她!」

  靖安侯聽到這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她——雖然女兒說的是事實,抬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真是……莫在你祖母面前說這話。」

  「我又不傻!」霍妍知道祖母最疼五房的兩個堂弟堂妹,雖然祖母也疼他們這房,可比起五房,還是差一些。

  靖安侯夫人讓女兒繼續繡花,起身理了理儀容,往春暉堂而去。

  ……

  馬車進了靖安侯府後,霍承玨忍不住看向護送堂妹回京的那群虞家的護衛。

  先前在路上他就注意到這群侍衛了,他們坐在馬上,背脊挺直,神色堅毅,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不用說也知道應該是虞將軍府親自訓練的親衛。

  虞家竟然捨得用將軍府的親衛護送個表姑娘回京,可見這堂妹在虞家是極為受寵的。

  霍姝被丫鬟扶下馬車時,身體已經虛軟了,臉蛋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緋紅色,有點眼色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得了消息,親自迎過來。

  看到被丫鬟揣扶著的少女,先是為她姝麗的容貌而驚訝了下,很快便注意到她的臉色極為不正常,忙上前一把扶住她,說道:「你是姝姐兒吧?我是你大伯母,聽說你病了,老夫人讓你先去歇息,等養好病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作子孫的歸家,須得去給長輩請安,不過因為霍姝現下病成這模樣,霍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請安,實則是不願意見到這孫女。

  靖安侯夫人心裡明白,面上卻說得非常漂亮。

  霍姝用霧濛濛的大眼睛看了大伯母一會兒,方才虛弱地笑道:「謝謝祖母,謝謝大伯母。」

  看她這虛弱的模樣,縱使生病中仍難掩那絕麗姿容,靖安侯夫人心裡就忍不住噓唏。當年的事情,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懂什麼,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只是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湊到一起,老夫人又是個不講理的,自然一起怪到她身上了。

  雖然心裡可憐這孩子,不過靖安侯夫人作為靖安侯府的長房夫人,上有公婆在,自然不好管長輩和其他房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說了幾句,就見一直不見蹤影的五夫人沈氏帶著女兒霍妙過來了。

  雖然霍姝是晚輩,回家門並不需要長輩親自迎出來,可這孩子好歹第一次回家,聽說還生病了,作繼母的怎麼著也不能遲遲不見人吧?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五夫人的脾氣,向來是個見不得人好的,就算是從未見過面的繼女,因為霍五老爺偏心一點兒,心裡就可以不高興個幾天。

  五夫人見大嫂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不過面上仍是擠出笑容道:「聽說姝姐兒回來了,這就是姝姐兒吧?」說著,目光落到一個在場中唯一陌生的少女身上,看清楚她的臉時,呼吸不由得窒了下。

  霍妙看到這位素未謀面的姐姐,也有些吃驚,不由得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五弟妹,姝姐兒生病了,先讓她回疊翠院歇息罷。」靖安侯夫人說道。

  五夫人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忙不迭地道:「自該如此。」說著,也不看靖安侯夫人,忙叫了個婆子,將繼女送去疊翠院。

  接著,靖安侯夫人又讓人去請府裡坐鎮的大夫去疊翠院給霍姝看病。

  五夫人跟著進了疊翠院,看了會兒,耷拉著臉離開。

  霍妙跟著母親一起回到屋子裡,神色有些複雜,怔怔地坐在那裡,好一會兒後,才問道:「娘,七姐姐是不是長得像那位虞夫人?」

  她母親是繼室,從她懂事時就知道了,因為父親的書房裡掛著一副虞氏的畫像,每次去書房尋父親,她都能看到那副被父親仔細保存的畫像。

  那畫裡的女子容貌明麗漂亮,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哪想到看到真人時,才知道到當年的虞氏有多漂亮,遠非畫像能表達出來她的絕世姿容。

  這般漂亮的女子,也莫怪父親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著。

  五夫人回過神來,聽到女兒的話,撇著嘴道:「是啊,聽說那位虞氏花容月貌,世間難尋,若非如此,你祖母當年也不會特地為你父親去將軍府聘下那虞氏。」

  霍妙哦了一聲,然後摸摸自己的臉,想到什麼,看向母親,說道:「娘,剛才大伯母似乎有些不高興。」

  五夫人不在意地道:「她自己是個周全人,方方面面都想要事事妥貼,自然不高興。」

  作長輩的,哪有這般趕著去迎接晚輩的道理?不過是五房的一個嫡女回府,長房的夫人竟然親自出面,在五夫人看來,這大嫂的行事真是讓她難以理解。

  在她看來,靖安侯夫人不過是做給人看的,以表現她的賢良罷了,如此作態也不嫌累得慌。

  「娘,大伯母是當家夫人,自然要妥善一些。」霍妙平時跟在霍老夫人身邊,到底懂事一些,不由勸著母親。見母親不以為意,她又道:「爹要是知道,會不高興的。」

  五夫人這才有些懊惱。

  今兒一心想要給這歸家的繼女一個下馬威,倒是忘記這事情了。

  五夫人嫁入霍家十幾年,明白自己丈夫是個什麼人,霍姝是他第一個女兒,他當然是關心的,縱使因為老夫人的原因,十幾年來不聞不問,可偶爾也會關心地詢問去平南城探望的下人,可見他一直記掛著。

  當然,這種關心也不過是一種愧疚和對髮妻的思念之情,多的便沒有了。

  可縱使如此,霍五老爺也容不得她待慢這女兒,五夫人可不想被丈夫斥責,忙不迭地就想要繼續補救。

  可惜還沒來得及補救,就聽說霍五老爺回府了。

  霍五老爺回府後,直奔疊翠院。

  ……

  霍姝躺在薰過香的被褥裡,只覺得腦袋一陣陣地暈眩,床前的人來來去去,她一時間也分不清是誰。

  「小姐,起來喝藥了。」

  鄔嬤嬤將熬好的藥端來,讓丫鬟將床上燒得有些迷糊的人扶起來。

  霍姝的雙頰紅撲撲的,迷糊了一會兒,才看清楚床前的人,有些虛弱地道:「嬤嬤,藥太苦了,我想吃蜜餞。」

  小時候在練武場摔摔打打,受傷是常事,時常要喝苦藥汁,霍姝對這種藥汁難以忍受,沒有蜜餞佐著根本喝不下,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習慣。

  櫻草馬上道:「奴婢記得這次有帶蜜餞……」

  哪知去找了一番,只翻出一個空蜜餞罐,顯然從平南城帶回京城的蜜餞,在路上就被某個貪吃的人給吃完了。

  沒有蜜餞,霍姝堅決不肯喝苦巴巴的藥汁,急得鄔嬤嬤和幾個丫鬟就要出去找人給她買蜜餞時,霍五老爺過來了。

  霍五老爺聽說剛歸家的長女病了時,當下不管其他,急忙去了疊翠院,直接進了屋子。

  來到床前,霍五老爺一眼就看到床裡頭半靠在薑黃色繡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的少女,臉蛋緋紅,神色間帶著一種病態的倦色,只一眼就看得他心神大震。

  實在太像髮妻了。

  看到她,霍五老爺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添了幾分愧色。

  「姝兒病了?」霍五老爺放柔了聲音問道。

  霍姝轉頭看過他,好一會兒目光才在他臉上定焦,出口的聲音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平時的朝氣和活力,「你是我爹?」

  霍五老爺聽到這句話,心酸了下,默默地點頭。

  霍姝仔細打量他,發現這十幾年來從沒見過的父親是個極符合時下審美的那種俊美斯文的男人,面容白晰,氣質儒雅,和幾位留著大鬍子、舉止英偉的舅舅一點也不像,更不像她想像中的父親的模樣。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裡的失望。

  霍五老爺見她虛弱地靠在那裡,沒有說話,心裡頭更難受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轉頭看向床前侍立的丫鬟嬤嬤,問道:「怎麼不喝藥?」

  鄔嬤嬤行了一禮,說道:「小姐想要佐上蜜餞,帶回來的蜜餞沒有了。」

  霍五老爺一聽,忙叫人去買回來。

  直到蜜餞買回來,霍姝擰著眉,喝幾口藥汁就咬一口蜜餞,在藥汁涼了以前,終於將那碗藥喝完了。

  喝完藥後,她的精神不濟,沒理會床前乾巴巴站著的父親,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到床上捂被子睡去。

  霍五爺倒也不介意這點冷待,事實上,對這十多年未見的女兒,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見女兒睡下,霍五爺站在這裡沒意思,交待一聲屋子裡的丫鬟盡心伺候,才走出去。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霍五爺看著疊翠院中蔥籠的花木,想起當年難產而逝的髮妻虞氏,長女的容貌無疑是像虞氏,只要看到她,心裡不由得就有些愧疚,這種愧疚除了是對虞氏的,還有對女兒的。

  ……

  得知今日衛國公世子回京,皇宮裡的皇帝從午時就在那裡等著了。

  當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那清俊如玉的少年,皇帝一雙精銳明亮的眼睛裡很快就浸出一點點的笑意,知曉皇帝一些細微的神色變化的乾清宮大總管連青明白皇帝現在心情不錯。

  宮裡的人都知道,皇上見到衛國公世子時,從來都是好心情的。

  聶屹來到御案前,剛請完安,就被皇帝拉了起來。

  慶元帝仔細打量少年,忍不住笑道:「半年多不見,世謹又長高了。」

  聶屹抬眸看他,對比了下兩人的身高,很肯定地點頭道:「我很快就會比舅舅高了。」

  慶元帝聽到這話,心情大悅,瞇著眼睛笑道:「長得比朕高算什麼?再高也是個孩子。」

  聶屹抿著嘴不說話。

  看他這模樣,慶元帝不僅沒有不愉,反而指著他大笑起來:「這是不高興了?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上回不是你自己說的麼?你道自己還是個孩子,所以推了朕賜給你的宮人……」

  「舅舅!」聶屹紅著臉,低聲道:「您又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那些……」

  見他要惱了,慶元帝沒再逗他,省得他真的要生氣了。

  沒關係,孩子要慢慢地調教,就像他那些不聽話的兒子一樣,慢慢調教,總會調教成他滿意的模樣。

  聶屹從懷裡拿出一份用布包著的東西,呈給皇帝,垂首說道:「臣辦事不利,請皇上責罰。」

  慶元帝接過它,並不急著打開,用手指慢慢地摩挲著這布包著的東西,聽外甥稟報。

  「臣只找到一半的藏寶圖,還有一半被人劫走了,不過臣能確定劫走它的人正是當年的忠義王留下的人。」聶屹沉聲說。

  慶元帝聽後,忍不住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朕就知道不會這般簡單。忠義王……好一個忠義王!」

  聽出帝王聲音裡的暗含的怒意,一旁伺候的大總管連青的頭往下埋了埋,眼角餘光瞥見依然站在那兒巋然不動的衛國公世子,見他連神色都未變一下,不由得心中感慨。

  慶元帝將那布包裹著的藏寶圖丟到御案上,英俊的臉很快就露出笑容,拍拍外甥的肩膀,見他仍是一副領罪的模樣,笑罵道:「行了,別和朕擺這副模樣,你娘若是知道,少不得要和朕置氣了。」

  懿寧長公主和慶元帝是同胞兄妹,皆是先帝元後所出的龍子鳳女,現下的太后是繼后。他們兄妹感情自幼就極好,慶元帝愛屋及烏,加上當年的衛國公世子救駕身亡,是以對這外甥多有寵愛,連皇子們也不及。

  聽到這話,聶屹神色未變。

  慶元帝看罷,哪裡不知道他的心結,直接道:「這次辛苦世謹了,你娘這陣子時常念著你,這次回來就在京城多留幾日罷。」

  聶屹淡淡地點頭,見沒什麼事情,便告退離開。

  目送他離開後,慶元帝想到什麼,對連青道:「去查查這次和世謹一起進京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

  連青明白皇帝的意思,忙應了一聲是,正要下去吩咐時,又被皇帝叫住了。

  「算了,還是別查了,省得世謹不高興。」

  皇帝歎了口氣,一副生怕外甥生氣的模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12 PM

第30章

  聶屹剛出乾清宮,就見到三皇子、五皇子迎面走來。

  兩位皇子看到聶屹時,都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收斂臉上的神色,含笑走過來,與他打招呼。

  三皇子打量聶屹,笑著打趣道:「一陣時日不見,世謹似是又俊俏許多了,怨不得這京中的貴女們但凡見過世謹的,皆是芳心暗許,非君不嫁。」

  五皇子跟著笑道:「三皇兄難道沒聽說過,京中有一個傳言,一見世謹誤終身!可見世謹表哥的行情之好,簡直羨煞人了。哎,我聽說懿寧姑母正打算給表哥擇選一位淑女為妻,就不知道屆時是哪位貴女有幸入了姑母的慧眼。」

  聶屹給兩位皇子行禮,對他們親暱的取笑,神色並變,只道:「是嗎?我沒聽說過。」

  五皇子見他不接話,面上有些尷尬,眼中怒意一閃而過。

  三皇子忙道:「聽說世謹這段時間出京遊歷去了,去了什麼地方,可是有所收穫?」

  三皇子語氣溫和,眉眼溫潤,素有賢王之風,在朝中的風評極好。面對這位深得帝寵的長公主之子,三皇子自然是交好的,每次見面,皆是以禮相待。

  至於聶世謹會不會恃寵而驕,行事張狂,那就看他們那位皇父怎麼看了。

  五皇子站在一旁,看著聶屹,眼中滑過幾許暗芒。

  五皇子的年紀比較聶屹小,今年剛到束髮之齡,他和三皇子都是曹貴妃之子,素來是個行事率性的,在皇子中比較得寵。不過這種得寵在遇到聶屹時,就要靠邊站了。

  可以說,這滿宮的龍子鳳女,都比不過一個聶世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過是去了幾個地方,不值一提。」聶屹淡聲回答道,然後不給兩位皇子再問,就道:「我還有事先行,兩位殿下請自便,先告辭了。」

  說罷,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三皇子和五皇子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到後,五皇子呵了一聲,偏首看向三皇子,說道:「三哥,咱們這位表哥可真是得聖心,聽說父皇聽聞他今日回京,從一早就特地等著他了,可真是讓人羨慕。」

  三皇子唇角含笑,鳳眸微斂,淡聲道:「世謹是懿寧姑母的長子,父皇偏愛一些實屬正常。」

  五皇子可不愛聽這話,要不是當年聶屹的父親救駕身亡,皇帝也不會對聶屹如此另眼相待。外甥再好,能比得過自己的兒子好嗎?可以說,聶屹這份聖寵,完全是父輩的遺澤,不然只靠著懿寧長公主與皇帝之間的兄妹之情,哪裡能越得過皇子?

  五皇子心裡不服氣,可再不服氣,也不能做什麼,他們要真的出手做了什麼,第一個饒不了他們的,便是他們那位皇父。

  聶屹沒理會那兩位皇子的心思,在世人眼裡,他向來我行我素,縱使是皇子公主,他也從未與哪個走得過近,皆是淡淡的。

  剛出了宮門,衛國公府的馬車候在那兒,聶屹正欲要上馬車時,就見懿寧長公主府的長吏擦著汗,慇勤地過來。

  長吏作了個揖,殷切而恭敬地道:「公主聽聞世子回京,一早就使了屬下在這兒等待世子了。」

  聶屹轉臉看他,一張俊顏面無表情,那雙和皇帝一樣的鳳眸帶了些許凌厲。

  就在那長吏被他看得兩股戰戰,快要跪下去時,方聽到衛國公世子一句「走罷」,心裡鬆了口氣。

  衛國公世子的車駕調頭往公主府而去後,長吏隨行在旁,暗暗擦了擦汗。

  他真擔心沒辦法請這位世子去公主府要受公主責罰,要知道,懿寧長公主和這兒子的關係並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和睦,明明是母子倆,可處得像陌生人,彼此間都是淡淡的。但不可否認,懿寧長公主卻是關心這兒子的,這不,聽說世子一回來,就巴巴地派人過來將人先帶去公主府。

  馬車進了公主府,聶屹還未下車,就聽到一道清脆歡快的叫聲。

  「大哥,你回來啦。」

  聶屹從馬車下來,看到梳著雙螺髻、身穿大紅色織百蝶穿花褙子的少女,一臉歡欣地看著自己。少女約莫十二三歲,容貌與他有幾分相似,神態間多了幾分天真嬌憨和被嬌寵的驕橫之色。

  少女身後,是一名穿著大紅色萬字蓮花暗紋宮裝的麗人。約莫三十歲,五官明艷,鳳眼嫵媚,一頭烏髮上插著精巧的丹鳳朝陽銜珠釵,鳳嘴銜著鴿蛋大小的紅寶石,嘴角含著笑,施施然地站在那兒,整個人尊貴之極。

  這是懿寧長公主,先帝元后嫡出的長公主。

  看到半年多未見的兒子,懿寧長公主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我兒看著長高不少。」

  聶屹上前給母親請安。

  「大哥也更好看了。」丹陽郡主許恬笑嘻嘻地說,一雙大眼睛在兄長身上滴溜溜地看個不停。

  聶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著母親一起去了花廳。

  丫鬟奉上茶點後,便退下去,花廳裡只有母子三人坐在一起說話,不過說的都是懿寧長公主和許恬,聶屹神色淡淡地聽著。

  半年多不見,懿寧長公主對兒子好一陣關心,不過見兒子神色淡淡的,她心裡也有些失望,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最後只道:「快到中秋了,中秋那日,本宮要在金菊園開個賞菊宴,給京中的世家貴女下帖子一起前來與宴,世謹也過來吧。」

  她含笑地看著兒子,一雙鳳目嫵媚而多情,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風流婉轉,貴氣逼人。

  「大哥要是在,那就更好了。」許恬依在母親身邊,一臉高興地說,看向兄長那張出色的俊顏,只有滿心的高興和驕傲。

  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京中世家女子初見之下驚為天人的兄長,因為有這位出色的兄長,她也成為京中眾多世家女爭先討好的對象。

  聶屹沒給明確的回復,只道:「若是不忙的話。」

  懿寧長公主如何不知道,要是他不想來,什麼時候都可以找到忙的藉口,她這當娘的也奈何不了他,這也是她當母親最挫敗的。只是長子翻年就十七歲了,到說親的年紀,這是她這當母親的責任,總不能任由兒子的親事任衛國公府的人或皇帝隨便定了。

  懿寧長公主當年改嫁忠勇伯長子許嘉,後與許駙馬育有一兒一女,長女許恬被封為丹陽郡主,幼子年紀還小,一直養在身邊。

  雖她不再是聶家婦,可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當娘親的哪裡不關心?只是這兒子自幼被抱到皇宮,和她不親,大多時候,她想關心他,卻不知如何關心,只能以自己的方法來關心補嘗他。

  聶屹在公主府待的時間並不多,拒絕了懿寧長公主的留膳,踏著暮色離開。

  出了公主府,聶屹靠著車壁,手裡端著一杯茶,安靜地聽元武小聲匯報。

  「……聽說回到靖安侯府後,霍七姑娘人已經燒迷糊了,靖安侯夫人叫了府上的大夫為她看診,現下已經喝藥歇下。」

  「病得很嚴重?」聶屹微微皺眉。

  明明前日大夫說,只是小感風寒,喝幾帖藥就好,哪裡會這般嚴重?

  「靖安侯府的大夫說,今晚如果能退熱,過幾日就能好了。」元武含蓄地道,心裡有些糾結。

  他也沒想到那霍七姑娘會病得這般嚴重,明明前天得知她生病時,大夫說不嚴重的,哪知道回到京城,就發起高熱,現下人都燒起來了。這讓他有些心急,世家貴女的身子弱,多少未出閣的小娘子就是因為一場風寒消香玉殞,希望這位霍姑娘是個福澤綿長的,平安無事方好。

  回到衛國公府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聶屹回到衛國公世子居住的凌雲院,用過晚膳後,略作洗漱,換上一身鴉青色素面長袍,撫著一對玲瓏玉半晌,終於起身出了門。

  「走吧。」他對扈興道。

  扈興應了一聲,跟著他們世子趁著夜色翻牆出去了。

  元武:「……」世子你這是要夜探深閨嗎?

  ……

  喝了藥後,霍姝很快就睡著了,只是因為身體不適,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做著一些光怪陸離的夢,人都要爆炸了。

  夢中,一雙清冷凌厲的鳳眸吸引了她所有的心神。

  那雙鳳目的主人一會兒遠,一會兒近,面容像是蒙了一層紗,教人無法看清,一會兒又化作一個幾歲的幼童,用一雙如狼般嗜血凶狠的眼睛盯著她,讓她遍體發寒,忍不住想要逃。

  霍姝啊的一聲,終於睜開眼睛。

  她愣愣地看著床帳上的蔥綠色折枝花繡紋,在昏暗的燈光中,只依稀看了個大概。直到渾噩的意識清醒來過來,才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也不知道是作噩夢還是其他,剛才好像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那種身臨其鏡之感,讓她真的以為暗中有人在窺探自己。

  應該是做夢……

  「艾草……」她虛弱地叫了一聲。

  一會兒後,就聽到外間響起艾草的聲音,接著見艾草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看得霍姝很想一腦袋拱進被窩裡,逃避這殘酷的喝藥時間。

  「剛才有誰來過嗎?櫻草呢?」霍姝問道。

  艾草一邊伺候她喝藥,一邊道:「奴婢讓櫻草先去歇息了,等會兒再叫她過來守著。這麼晚了哪有人來?奴婢就在外熬藥,沒見著人。」

  霍姝聽罷,覺得應該是自己睡糊塗了,這人一旦生病,就會做噩夢,大抵是如此。

  喝過藥,霍姝頭還暈著,精神不濟,再次躺下休息。

  睡著之前,她側過臉,目光移到窗口的位置,半晌才沉沉睡去。

  艾草給她掖了掖被子,見她沉睡了,方才小心地退到室外,叫櫻草起來守著。她們小姐歇息時,一向不喜歡有人在榻側守夜,所以她們這些丫鬟守夜時,都是睡到外間的榻上。

  一陣風吹來,窗子無聲開啟,一個人翻窗進來,悄聲走到填漆床前,就著昏暗的燈光,打量床上的人。

  半晌,他伸手輕輕地碰了下她緋紅的臉蛋,那如凝脂般細滑柔嫩的觸感,讓他不禁多摸了下,直到她皺起眉頭,彷彿驚嚇一般,忙收回手。

  他盯著她,目光幽深,將久遠的記憶裡的女童和現在的少女對比,發現那渾身浴血的女童已經成大了,而且成長一個……容易讓男人心動的美麗姑娘。

  想到什麼,那雙鳳目又變得凌厲起來。

  ……

  元武心神不寧地在凌雲院的院牆下徘徊,時不時地望向牆頭那邊,心裡直打鼓。

  他從來沒想過,一向冷心冷肺的世子竟然會幹這種事情,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去當夜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靖安侯府夜探那位生病中的霍七姑娘了。

  要是被巡邏的五城兵馬司的人捉到,世子一世英名可就沒了。

  在元武的擔心中,直到四更鼓響起,終於聽到牆頭那邊傳來的動靜,接著見世子和扈興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元武差點感動得痛哭流涕。

  世子您全須全尾地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聶屹沒理會隨從的目光,直接進了房,略作洗漱,直接回房歇息。

  元武見世子終於歇息後,這才有時間去詢問隨從世子一起翻牆出門的人,問道:「世子今晚去哪裡了?」

  扈興一臉無所謂地道:「像是某個公侯府的府第,不清楚。」

  「你怎麼能不清楚呢。」元武恨鐵不成鋼。

  「我又不識路,是世子帶我過去的,然後讓我守在外頭,他自己進去了,我哪裡知道世子去哪裡。」扈興理直氣壯地說。

  元武無語了,這傻大個除了手頭功夫好點,還能有什麼作用?也是這般的傻大個,才能得到世子的信任,提拔在身邊。

  不得已之下,元武只好發揮記憶力,將世子所走的路及周圍的環境描述一番,在扈興一臉「應該就是這裡」的高興表情中,心頭一鬆。

  終於確認世子今晚是去靖安侯府夜探深閨了,作下屬的,心裡頭有些感動。

  世子能做到這程度,看來這個世子妃是跑不掉的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18 PM

第31章

  捂著被子休息了一個晚上,天亮後,霍姝的情況終於好點了,也讓守了一夜的鄔嬤嬤等人鬆了口氣。

  一大早,霍五老爺就過來了,隨同而來的還有五夫人。

  五夫人到底不是蠢人,在丈夫面前,還是很拎得清的。雖然她心裡不太待見繼女,可也知道不過是個女孩子罷了,將來就是一副嫁妝的事情,想通後,也樂得在丈夫面前當個賢妻良母。

  他們來時,霍姝還沒有醒。

  霍五老爺坐在床邊看了會兒,見床裡的長女憔悴的模樣,問道:「姝兒怎麼樣了?」

  鄔嬤嬤答道:「還有點低燒,比昨晚好一些了。」

  霍五老爺鬆了口氣,只要不再燒起來就行,燒太久的話,會將腦子燒壞的。

  五夫人站在一旁,同樣看向床裡頭的少女,雖然在病中,可仍是難掩其妍麗之姿,不說整個霍家,就算是這京城,也難找出這般容貌的姑娘。她心裡頭是有點羨慕的,要是自己女兒長成這樣多好,不過只要想起老夫人並不待見這繼女,又沒了那份羨慕。

  五夫人一邊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邊道:「可憐見的,怎麼病成這樣?」說著,就要伸手過去摸摸繼女的額頭,以示慈母心腸,哪知手剛伸過去,就被一隻手攔住了。

  「老爺?」五夫人不解地看著他,卻見丈夫眼裡透著不滿,不禁訕訕地收回了手,心裡懊惱昨日因為賭氣,做得太過,以至於留下把柄。

  昨晚丈夫回房時,直接來找她,劈頭就問:「你明知道姝姐兒帶病回來,竟然遲遲不出面,由著大嫂去接她,怎麼當人母親的?姝姐兒雖然是晚輩,可第一次回家,又帶著病,你這當母親的迎一迎她又如何?」

  五夫人被罵得不敢還嘴。

  她不過是不喜丈夫如此重視繼女,就賭個氣罷了,哪曉得就觸了他的逆鱗。後來丈夫罵完她後,甩袖就去了書房歇息,讓她著實後悔。

  因著這事,她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急急地趕過來,就是想要表現一番,可惜丈夫好像還沒諒解她。

  鄔嬤嬤和房裡伺候的兩個丫鬟正巧瞥見這一幕,不動聲色地低頭當沒看到,心裡卻有了計較。

  霍五老爺看完女兒,沒有叫醒她,不好在這裡久留,叮囑一番後,滿臉擔心地離開了。

  五夫人心裡鬆了口氣,忙跟著離開。

  直到辰時中旬,霍姝才悠悠轉醒。

  大病一場,她的身體有些虛弱,精神也變得萎靡,半靠著迎枕,懨懨地吃著沒有味道的小米粥,只覺得那粥喝下去都是苦的。

  「您現在還病著,口味清淡,等病好了,就不會覺得苦了。」鄔嬤嬤柔聲哄道。

  霍姝好不容易吃完早膳,肚子裡墊了點東西,桃紅就將煎好的藥端上來了。

  正苦著臉喝藥呢,就聽說威遠將軍府的五夫人上門了,正由靖安侯夫人、五夫人陪著往疊翠院而來。

  威遠將軍府的五夫人不就是五舅母嗎?

  霍姝眼睛一亮,滿含期盼地望著門口。

  不一會兒,就見昨日見過一面的大伯母靖安侯夫人和繼母五夫人沈氏陪著一個穿著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褙子的婦人進來。這婦人粉面桃腮,生得清麗動人,頭髮挽成婦人髻,插著一對赤金玉簪花簪子,行走間體姿優美,教人見之忘俗。

  虞五夫人出身鎮安府姚家,姚家是鎮安的望族,書香門第,教養出來的姑娘素來溫婉賢良,頗有賢名。幾年前虞夫人嫁進虞家時,曾隨丈夫虞五老爺回平南虞家祖宅祭祖,雖然在平南城待的時間不多,霍姝卻是見過她的。

  虞五夫人姚氏看著溫婉可人,但嘴皮子卻是個利索的,看到霍姝時,馬上就叫了起來,「可憐見的,素素怎地病成這樣?你舅舅昨兒聽說你一回來就病了時,急得不行,一大早就催我過來,擔心你第一次回京,人生地不熟的,心裡害怕。」

  靖安侯夫人和霍五夫人聽得滿臉尷尬,虞夫人這話暗示性太強了,由不得她們不多想。

  虞五夫人並不理會她們,坐到床邊,摸摸霍姝的額頭,歎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霍姝雖然精神不好,但因為見到親人,心裡十分高興,虛弱地笑道:「不苦的,舅母怎地來了?十四、十五表弟他們呢?」

  「那兩個皮猴子在家呢,你不用管他們,改日待你身體好一些,舅母派人接你去將軍府玩。」虞五夫人柔聲說。

  霍姝笑著點頭。

  虞五夫人關心了一番外甥女,彷彿這才回過神來似的,轉頭笑著對靖安侯夫人道:「瞧我,難得見到素素,這一高興就妄形了,兩位莫怪。說來,也要謝謝兩位夫人照顧素素,她外祖母若是知道素素病成這樣,還不知道怎麼心疼呢。聽說貴府老太爺的身體已經大好,看來素素這次病得也算是值了。」

  聽到這話,霍五夫人臉上就帶了些情緒出來。

  靖安侯夫人含笑道,「姝姐兒是霍家的姑娘,照顧她是應該的。」並不接她的話。

  虞五夫人笑睇了一眼霍五夫人,又閒聊了幾句,靖安侯夫人識趣地離開了。

  霍五夫人也待不住,忙不迭地跟著大嫂離開,給她們說話的空間。

  待她們離開後,虞五夫人看著霍姝,面上多了些許心疼,說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是虞家婦,嫁入虞家後,隨丈夫一起駐守在京城的威遠將軍府,自是從丈夫那兒知道了當年霍虞兩家鬧的事情。為著孩子的名聲著想,沒有傳出去罷了,心裡卻對靖安侯府對這孩子的態度門兒清。

  霍姝笑道:「並不辛苦,等我病好了,我就去將軍府給舅舅請安。」

  虞五夫人笑著點頭,與她說了會兒話,見她神色懨懨的,心知她還病著,也不多坐,叮囑她好好養病,方才起身離開。

  ……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霍姝這病養了好幾天才好一些。

  這期間,她都被限制在屋子裡,更多的還是躺在床上休息,雖然覺得整天躺著挺無聊的,但總好過被一群對她來說還是陌生人的親人過來打擾。

  其實霍家的人口和虞家一樣多,但對於霍姝來說,霍家的人都是陌生人,沒有什麼感情,她不耐煩應付,也裝不出和他們感情好的樣子。那些堂兄弟還好,他們住在外院,並不常進後宅,可堂姐妹就不一樣了。

  與虞家相反,霍家的姑娘很多,嫡的、庶的都不少,除了已經嫁人的幾個堂姐,還有好幾個沒有出閣的姑娘。

  養病期間,她爹每天早晚都會過來一趟,連帶著繼母和妹妹霍妙、弟弟霍承琤也每天都要來看她一回。

  霍姝在回來之前,已經聽說了霍府的情況,同樣也知道她爹在她娘死後第二年,就在老夫人的作主下,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沈氏作續絃,接著沈氏給她生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妹妹霍妙今年十二歲,自幼在祖母霍老夫人身邊長大,才情模樣都不錯。

  弟弟霍承琤今年九歲,如今在霍家族學中讀書,據說功課不錯,遺傳了她爹的讀書天份,十分得祖母歡心。

  對於這些親人,霍姝的態度很明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對她毫無影響。

  霍五老爺很快就發現這十幾年未見的長女對他們的態度,心情有些複雜。

  十幾年不聞不問,他自然不能苛求女兒一回來就對他們溫情脈脈,這種自然不親近的態度,才是最正常的。可明白歸明白,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霍妙天天陪著父母去疊翠院探望生病中的長姐,如何沒感覺到父親的心情,當下便親自下廚做了霍五爺愛吃的一道素點,端去書房。

  「爹,七姐姐剛回來,對我們還很陌生,等過段時間,她適應了就好。」霍妙體貼地寬慰道。

  霍五老爺見小女兒如此乖巧貼心,心情總算好了許多。

  霍五老爺心情好了,老夫人心情卻有些不太美妙。

  自從霍姝回來後,霍老太爺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御醫也說,只要好好休養,雖不能完全康復,但多活個幾年沒問題。

  霍老太爺早年曾上過戰場,雖然立了戰功,使原本已經走入末流之家的靖安侯府一躍成為世襲罔替的公侯之家,卻在戰場上受了幾次傷,因當時沒有及時治療,留下後患。如今年紀大了,舊疾發作,上次一病不起,連御醫都無能為力,嚇得他們都以為熬不住了。

  也因為如此,老夫人才會同意兒子的請求,將被抱到虞家的孫女叫回來。

  對於這個孫女,老夫人心裡從來都是不滿意的。

  當年她出生時,靖安侯府正逢多事之秋,加上虞氏難產去世,她心裡也有幾分憂慮,總覺得這孫女來得不是時候。

  恰好虞家的人因虞氏難產而鬧上門來,質疑他們沒有照顧好兒媳婦,使她早產加難產去了。那虞老夫人是個不講理的潑婦,因著女兒的死,怨怪上他們靖安侯府,怪她磋磨兒媳婦,每次見面,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夫人心裡也有氣,後來恰好拿了這孫女的命格去找高僧批命,哪知道會得到這麼個結果,就覺得霍家會變得這般不順利,都是這孫女帶來的。

  這就是個討債的!

  後來霍姝被抱到虞家養活,由虞家幾代積累的武將煞氣壓住她的命格,老夫人覺得這樣也好,並沒有想要將她接回來,想著等她及笄了,一副嫁妝打發便是。

  哪知道她這五兒子是個長情的,因虞氏死在最美好的年華,反而對虞氏念念不忘,同樣對虞氏所出的女兒也心懷愧疚,趁著父親生病,竟鬧著要將人接回來。

  想到小兒子一心要將她不待見的孫女弄到面前來,老夫人心情就有些鬱鬱的。

  更讓老夫人心情鬱悶的是,府裡的五姑娘霍婉說好的親事,卻在這時候被攪黃了。

  霍五老爺過來請安時,見母親心情不好,問明了緣由,驚訝地道:「好好的,那李家作甚退親?」

  靖安侯夫人小聲地道:「聽說是兩人的八字不匹配。」

  五姑娘的母親霍三夫人聽到這話後,忍不住捂臉哭道,「哪裡是不相配?分明是那李家有了更好的高枝,瞧不上咱們婉姐兒,就讓人來退婚了。」

  男女定親時,兩家會交換庚帖,慎重的大家族這時候都會順便找人測男女雙方的八字,一般八字都是相合的。這事後再說八字不合,不過是退親的借口罷了。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手段,不過是面上說得好聽點,讓這退親退得光明正大。

  霍五老爺眉頭夾緊,聽霍三夫人聽得實在是慘,頓覺頭痛,忍不住就想避開。他素來不耐煩聽女人哭哭啼啼的,妻女們都知道他的脾氣,在他面前不會輕易啼哭。

  靖安侯道:「娘,這事我去查查,總不能教婉姐兒受了委屈。」

  霍老夫人沉著臉點頭,待兒媳婦們都下去後,忍不住捂著額頭道:「最近怎地就沒一件好事?」說著,不由得想起剛歸家的孫女的命格來,忍不住又往她身上懷疑。

  「誰說沒好事?爹的身體開始轉好,這不是好事嗎?」霍五老爺理直氣壯地反駁。

  霍老夫人被噎了下,沉著臉看向小兒子,要不是她最疼這兒子,差點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茶盞砸過去。

  霍老夫人嫁入靖安侯府後,膝下共育有二兒二女,長女霍萍嫁入昌平大長公主府,長子是如今承爵的靖安侯,最小的女兒霍萍嫁入書香門第的葛家,唯有這最小的兒子飽讀書詩,是京中有名的風流雯然之輩,一副字畫在外面能賣到千金。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霍老夫人最疼這幼子,可有時候也是他最讓她頭疼。

  霍五老爺反駁完母親後,見母親生氣了,忍不住有些愧疚,低聲說道:「娘,姝姐兒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名聲重要,您莫要……」

  霍老夫人冷笑一聲,「你急個什麼?她到底是霍家的姑娘,要是名聲壞了,其他的姑娘也甭想嫁人了。」所以明知道這孫女的命格不好,她也沒對外透露一句,也下了死命令,不許府裡的人說,為的還不是這府裡的姑娘的名聲?

  她再狠心,霍姝也是她的孫女,從未想過壞了她的名聲,讓她嫁不出去。

  霍五老爺看了她一眼,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霍老夫人有點不想理他,擺了擺手,說道:「行了,先看看李家那邊怎麼說。」到底為了這事,心情仍是不太好。

  過了兩天,靖安侯終於查明李家悔婚的原因,氣得臉色鐵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27 PM

第32章

  疊翠院今天來了幾個客人。

  其中就有霍家未出閣的幾個姑娘,從五姑娘霍婉到十姑娘霍妤,一起結伴前來疊翠院探病。

  雖然大病一場,不過霍姝的身體一向健康,休養了段日子,差不多好了。

  只是霍五老爺不放心,讓她在疊翠院裡多休養些日子,霍姝自然沒意見。

  霍家五房,所出的姑娘就有十二個,其中前頭四個已經出閣了,五姑娘霍婉是三房的嫡女,今年春天及笄後,與太常寺卿李大人的嫡次子李敏賢定親,婚事定在明年秋。六姑娘十月份及笄,還未說親,而十一姑娘、十二姑娘年紀還小,沒有過來。

  霍姝客氣地接待這群姐妹。

  霍家長房、五房是嫡出,二房、三房、四房則是庶出,不過庶出中,就數三房最有出息,霍三老爺官至四品,使得三房的幾個姑娘的身份也水漲船高,在親事上挑選的餘地不錯。

  只是今日,五姑娘霍婉面帶愁緒,雖然也在笑,可笑得非常勉強。

  霍姝看在眼裡,倒也沒冒然詢問,她坐在鋪著湖藍色祥雲坐褥的羅漢床上,還有些蒼白的面容笑瞇瞇的,身後的窗格外陽光正好,金菊綻放,那耀目的金色為她鍍上一層燦爛的光澤,出塵脫俗,教人難以移目。

  長房的八姑娘霍妍看了一眼,心中暗歎,這位七姐姐果然是他們霍家容貌最出色的女兒,聽母親說,當年的虞氏容貌亦是不俗,求娶者眾多,最後卻被才華洋溢的五叔給捷足先登,娶回家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五房的九姑娘霍妙,朝霍姝笑道:「七姐姐這疊翠院佈局甚雅,聽說這名字還是五叔取的,五叔的才華,在這京中世家子中是難得一見的。」

  霍姝微挑眉,「是嗎?」

  「這是當然了,七姐姐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霍妍當下極為熱情地為霍姝詳說了下霍五老爺在京城的名氣及年輕時的風雅事跡。

  霍妙端坐在一旁,細細地品著茶,嘗出這茶是父親收藏的御賜貢茶,父親平時都捨不得喝,沒想到會讓人送過來。這讓她感覺到父親想要補嘗這姐姐的心情比自己想像的要深,想到母親平時的作派,不由得有些發愁。

  這段日子,她也看出父親對這姐姐有多好,好到讓她心裡開始不舒服起來,終於發現這姐姐的歸來意味著什麼。好在,祖母似乎並不喜歡她,直到現在,仍沒有讓她去春暉院請安,只讓她在疊翠院裡好好養病。

  一個風寒需要養多久?雖然看著是體諒晚輩,實則是一種不喜的態度。

  「九妹妹,你說是不是?」霍妍突然轉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她。

  霍妙愣了下,抬頭看過去,就見霍妍不知何時已經坐到霍姝身邊,兩人看起來就像好姐妹一般,一個姝麗一個嬌俏,如兩朵姐妹花,在陽光下肆意地綻放。

  霍妙很快收起心中的異樣,笑得有些靦腆道:「八姐姐剛才說什麼了?我沒聽清楚。」

  霍妍撇了下嘴,重複了一遍,「我剛才和七姐姐說,很快就是中秋了,聽說中秋節那日,懿寧長公主要在金菊園辦賞菊宴,給好些勳貴府第和朝中官員的閨秀發邀請帖,咱們家應該也能收到請帖,到時候姐妹們可以去那兒賞菊。金菊園的菊花素來有名,年年都會推出新品種,今年應該也不虛此行,是不是?」

  霍妙點頭,讚歎道:「我前年去過一次,金菊園的菊花確實品種繁多,不虛此行。」

  霍妍眼睛轉了轉,突然有些神秘地道,「其實,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聽說懿寧長公主這次辦賞菊宴,目的其實是要為衛國公世子擇選一位淑女為妻。」

  在場的姑娘聽到這話,臉上皆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真、真的?」六姑娘霍娟訥訥地問。

  六姑娘霍娟是霍家二房的嫡女,二房在霍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因霍二老爺無心仕途,一心打理靖安侯府的庶務,比起毫無建樹的四房的姑娘來說,霍娟在霍家還是比較受重視的。

  「這是當然,我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霍妍一臉驕傲地說。

  霍妍是長房嫡女,消息向來比其他人靈通,聽罷,眾人沒再懷疑她,而是開始浮想聯翩。

  但凡瞭解京中勳貴府第的人,都知道衛國公世子代表的是什麼,嫁給他又意味著什麼,縱使知道自己沒希望,可姑娘家少年時期,哪個沒抱著點夢想?京城中夢想嫁給衛國公世子的勳貴姑娘海去了,甚至聽說有些姑娘到了說親的年紀,卻為了衛國公世子,遲遲不肯說親,只為了那麼點微乎其微的希望。

  霍姝眨了下眼睛,將眾姐妹的神色盡收眼底,當下明白那位有過幾面之緣的聶世子的受歡迎程度,心下忍不住有些感歎。

  看來識貨的人不少啊。

  老實說,她也挺喜歡聶屹的,畢竟長得那般俊美的男子,生平罕見,要是沒有點想法,還真是自欺欺人。只是雖有想法,卻因為見面不多,感觸不深,只停留在一個朦朧美好的印象中,霍姝還沒有生起什麼特別的男女之情,純粹是抱著一種欣賞態度。

  美人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是讓人欣賞的,不管那美人是男是女。

  因為這個消息,在場的姑娘都有些心不在蔫起來,唯有五姑娘霍婉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她的異樣很快就被旁邊的六姑娘霍娟發現了,小聲道:「五姐姐怎麼了?」

  五姑娘眼眶紅紅的,發現在場的姐妹們都看過來了,終於忍不住,勉強道:「我身體有些不適,先走了,七妹妹好好休息,改天再過來看你。」

  說著,不待霍姝回答,她就起身離開了。

  其他的姑娘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紛紛跟著告辭離開。

  霍妍和霍妙是最後離開的。

  霍妍似乎對霍姝一見如故,霍姝在養病期間,她來了幾次,每次都會給霍姝帶一些小巧的物件或吃食過來,表現得善意十足。霍姝投桃報李,對她也甚是親切。

  霍妍這番表現,讓霍妙心情複雜。

  按理說,她和霍姝才是嫡親的姐妹,可霍妍的表現,好像霍妍才是五房的姑娘一樣,讓她心情非常鬱悶。更鬱悶的是,她沒辦法和霍姝像她們兩人那般自在相處,總覺得隔了點什麼,姐妹之間只有一種非常客套的面子情。

  霍妙見霍妍賴在那裡不走,眼神有些幽怨,瞥了她們一眼,失落地離開了。

  霍妍雞皮疙瘩都出來了,每次看到霍妙那幽怨的小眼神,她都有些不適應,不過就數這次心情最爽。

  她起身,對霍姝道:「你好好休息,盡量在中秋前養好身體,到時候我們就能去金菊園賞花了。」

  霍姝朝她笑著點頭。

  霍妍離開後,疊翠院很快就安靜下來。

  鄔嬤嬤端來一盅冰糖梨子釀過來。

  這冰糖梨子釀是將梨子的果核挖掉,塞上冰糖,置於乾淨的盅中放到火上蒸到梨子酥爛成漿,口感清甜爽口,霍姝自小到大最喜歡這道秋日的甜食,現下還在養病中,能吃的東西不多,每天最盼在就是這冰糖梨子釀了。

  鄔嬤嬤見她吃得幸福,心裡也開心。

  如今小姐歸家,雖然在這府裡的待遇比不得在虞家方便自在,幸好當家的靖安侯夫人並不是個苛刻人,想要什麼也方便,廚房那邊不敢待慢。

  「對了,嬤嬤,剛才五姐姐看著很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霍姝邊吃邊問。

  鄔嬤嬤搖頭,轉頭看向艾草她們。

  艾草也搖頭,無奈地道:「還不曾聽說什麼消息。」

  他們剛回霍家,就算身邊有什麼擅長打探消息的人,現階段也沒辦法打探出來。

  不過很快的,霍姝就知道五姑娘霍婉為何如此了。

  李家來退親了,退親的說法是男女雙方八字不合。

  「鬼才相信八字不合,要是八字真不合,先前幹什麼去了?定親的時候,怎麼不說八字不合?」霍妍嗤之以鼻,恨恨地道:「明明是李家背信棄義,那李敏賢與一個女子不清不楚地在淨山寺私會,被女方的家長捉到逼婚,李家為了遮掩這醜事,被逼無奈之下,沒辦法拒絕,方才說八字不合。」

  霍姝和霍妙都驚呆了。

  霍妍依然是憤憤的,「而且更過份的是,那李家原是不想放棄和五姐姐的親事,還想將這事瞞著,等五姐姐嫁過去,再讓那女子抬成妾,可惜那女子的家人是個不饒人的,哪裡肯吃這個虧,如果李家不退婚娶他們姑娘,就要將這事鬧大,方才讓李家鬆口。」

  聽到這裡,霍妙目瞪口呆。

  霍姝想了下,說道:「這親事不結也罷!」

  霍妍大為贊同,「李家欺人太甚,不結也罷。」

  霍妙卻猶豫道:「這樣好嗎?五姐姐要是被退親了,以後說親可就難了。」在她心裡,他們侯府的姑娘金尊玉貴,縱使是個庶出的,也十分拿得出手的,只要靖安侯府不鬆口,那李家也不敢背信棄義。

  「那種明知道自己有婚約還去招惹其他姑娘的男人要他作甚?這種人品有瑕之人,以後定然不堪大用,不退婚留著膈應自己嗎?」霍妍厲聲道,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霍妙。

  霍妙被她看得眼眶微紅,「八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五姐姐……」

  霍妍哼了一聲,餘怒未消,諷刺道:「難道就只有你擔心,我們不擔心不成?」

  霍妙眼睛迅速地凝聚起水霧,然後掩著臉起身跑出去。

  霍姝:「……」

  霍妍抹了一把臉,冷笑道:「我知道,她又去找祖母告狀了。」然後轉頭看向霍姝,聲音冷冷的,「九妹妹自來就得祖母寵愛,你看著吧,很快祖母就會為她作主,倒是要連累你了。」

  霍姝哦了一聲,眉頭未挑一下。

  果然,臨近申時,霍姝睡了個午覺起來,就聽說老夫人派她的貼身丫鬟青綾過來叫她去春暉院,同去的還有霍妍。

  櫻草伺候她穿衣,嘴皮子利索地道:「未到申時就來人了,不過鄔嬤嬤說小姐病體未癒,還在歇息,不敢來打擾您,所以讓那位青綾姐姐離開了。」

  霍姝打了個哈欠,臉蛋紅撲撲的,睡眼朦朧,哪有丁點的病態?

  她瞄了一眼梳妝台上的銅鏡裡的人,對丫鬟嬤嬤們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唇邊綻放出歡快的笑意。

  「是呢,我現在身體還沒好,還要仔細養養的。」

  鄔嬤嬤絞了乾淨的帕子過來給她淨臉,聽罷笑道:「小姐好生養病,待身體好了,再去給老夫人請安。」

  霍姝笑盈盈地應了一聲。

  ……

  春暉堂裡,霍妙眼睛紅腫地挨在霍老夫人身邊,五夫人沈氏坐在下首,時不時地拿帕子抹眼淚。

  靖安侯夫人帶著女兒坐在旁邊,霍妍的臉耷拉著,悶不吭聲地坐在那兒。

  穿著豆綠色比甲的丫鬟青綾走進來,朝老夫人請安後,如實在稟報疊翠院那邊的意思:「奴婢過去的時候,七小姐還在歇息,聽說病體未癒,怕過來將病氣傳給老夫人,就不過來了,待她身體恢復健康時,再過來給老夫人請安。」

  霍老夫人耷拉著臉,一下一下地拍撫著孫女的背,並不說話。

  靖安侯夫人笑道:「娘,姝姐兒那孩子是個有心的,她這次大病一場,看著怪可憐的,我去看她幾次,常說等病好了,就過來給您請安。」

  霍老夫人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沒再捉著這話不放,有些不滿地道:「妍姐兒,你這當姐姐的,怎地說話如此重?」

  霍妍聽得不平衡,「祖母,我哪有……」話還沒說完,就被母親嚴厲地瞪了一眼,只好委屈地道:「祖母,我以後會注意的。」

  霍老夫人臉色微緩,語重心長地道:「你們都是霍家的姑娘,應該彼此守望相助方是。」然後又拍拍眼睛紅腫的霍妙,柔聲道:「妙兒莫哭了,你兩個姐姐不是故意的。」

  霍妙終於破泣而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32 PM

第33章

  從春暉堂出來,霍妍鼓著小臉,悶悶不樂地跟在靖安侯夫人身邊。

  靖安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直到將女兒領回長房,靖安侯夫人沉著臉看她,淡淡地道:「知道錯了?」

  霍妍猶豫了下,梗起脖子,大聲道:「女兒沒錯!明明就是霍妙她自己小心眼,我不過是說了她幾句,都是實話實說,可沒有特地針對她,她就捂臉淚奔走了,心眼兒小成這般,世間罕見!娘,你不知道,七姐姐當時什麼都沒做,可你瞧祖母的意思,竟然責怪七姐姐當時沒有及時安慰妹妹……呵,霍妙那種針眼一樣的性子,安慰有用的話,我也不會挨罵了。」

  說著,一臉憤憤不平。

  靖安侯夫人皺起眉頭,恨鐵不成鋼地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炮仗!你既然知道她是這種性格,怎地不離她遠點?和她爭執這些有何意義?沒得壞了自己的名聲。」

  「我沒想和她爭。」霍妍有些委屈,氣悶地坐在一旁,「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難受。」

  明明她也是祖母的嫡親孫女,祖母總這般偏心,她心裡也會難受的。

  聽到這話,靖安侯夫人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這小女兒和大女兒是不一樣的,大女兒霍婷穩重端莊,嫁入永郡王府後,上孝順長輩,下伺候姑舅,深得婆母丈夫的喜愛敬重,從來不需要她操心,偏偏這小女兒是個炮仗脾氣,性子又倔強,時常和霍妙起爭端,老夫人偏疼霍妙,久而久之,自然是這傻女兒吃虧。

  這種性格讓她十分頭疼,總想將她掰直一些,可又捨不得她受苦,不知不覺,她就長這麼大了。

  靖安侯夫人歎了口氣,抬手輕輕撫著女兒的髮,突然問道:「你最近常去疊翠院,和姝姐兒相處得如何?」

  霍妍扭了扭身子,老實地道:「七姐姐是個性子直爽的人,心眼沒霍妙小,真可惜她是五房的。」頓了下,又道:「其實五叔人還是不錯的,就是有些癡性,沒教養好妻女。」

  堂前教子,枕邊教妻,五叔顯然是個高雅人,沒做到這些。

  靖安侯夫人聽得哭笑不得,哪有這麼評論長輩的?這傻閨女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算了,慢慢教吧。

  倒底捨不得太拘著她,靖安侯夫人同她講了一番道理,方才讓女兒下去。

  霍妍離開母親的屋子,卻沒有回她的麗妍院,抬腳去了疊翠院。

  疊翠院裡,霍姝躺在美人榻上吹風吃水果,聽說霍妍來了,用帕子擦擦手,將丟到一旁的薄被拉到身上。

  霍妍走進來,就抱怨道:「你那妹妹真討厭,七姐姐,真難為你了。」

  霍姝見她這麼直爽,心裡也有幾分高興,直言道:「我才回來不久,和她相處不多,對她其實並不瞭解。」

  霍妍同情地看她,將先前在春暉堂的事情說了,小聲地道:「聽說你病了不能過去,祖母的臉就拉下了,可偏偏先前是她說讓你在院子裡好生養病,不用急著去請安的。」

  對於祖母這種自打臉的方式,霍妍心裡有點小開心。

  霍姝躺在那兒,吃著水果,「我確實還沒好,嬤嬤總說我的食量變小了,都沒胃口呢。」以前她明明可以吃三碗飯的,現在只能吃兩碗,胃口沒有以前的好了。

  霍妍不知道她的胃口是什麼樣的,哦了一聲,坐在一旁吃水果和她說話。

  堂姐妹倆個因為這次的事情,彷彿共過患難,突然間擁有了共同秘密一樣,都覺得對方親切了許多,加上霍姝又是好相處的性格,有些話很得霍妍的心,霍妍更愛往疊翠院跑了,覺得霍家這十幾個姐妹,就數這位剛從西北回來的姐妹最合她的意。

  ……

  中秋前幾日,霍萍帶著三個兒女從雲州城回到京城,翌日就帶著三個孩子回娘家給母親請安。

  這日,霍姝的病也養得差不多了。

  一大早她就精神抖擻地起床,讓丫鬟仔細打扮一番,就去五房的正院給長輩請安。

  霍五老爺看著穿著鵝黃色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繫著一條白色挑線裙子,頭上插著金步搖,烏黑的髮間點綴著寶石珠花的女兒,恍惚間,仿似看到了當年的虞氏,也是這般俏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明眸善睞,笑靨如花,剎那間,驚艷了整個京華。

  「爹,我給您請安。」霍姝脆生生地道。

  女兒的聲音終於將他從回憶中拉回來,霍五老爺掩下心中的複雜,慈愛地道:「你的身子可是好全了?」

  霍姝朝他一笑,明亮的眼睛像落滿了星辰,「今日已經大好了,所以來給父親請安。」說著,又偏頭看向旁邊的五夫人沈氏,福了一禮說道:「也給太太請安。」接著,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等著兩個弟妹過來給她這長姐請安。

  五夫人聽到這聲「太太」,一口氣就哽住了。

  時下女孩家稱嫡母為「太太」也是正常的,但大多數姑娘家為了以示對嫡母的親近,都稱「母親」的多。這姝姐兒直接叫她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不承認她。

  讓她更氣的是,老爺彷彿沒有聽見似的,竟然就這麼默許了。

  霍承琤老實地給長姐請安。

  霍妙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姿態優雅地請安。

  五夫人一見女兒這模樣,不由得有些緊張,生怕這繼女欺負她女兒。

  這繼女可是連老夫人的召喚都敢找藉口不去的,可不是什麼安份的性子,果然讓教虞家那些性子粗野的武婦給教歪了,一點也不賢良安份。

  霍姝等她的禮行實了,方才含笑道:「妹妹請起。」

  霍妙飛快地睃了她一眼,咬了咬唇,方才直起身。

  霍五老爺沒注意這一幕,看到大女兒病好了,十分有朝氣地站在面前,心裡只剩下高興,當即說道:「等會兒和我一起去給你祖母請安。」

  霍姝沒有推辭,頷首道:「是該如此,女兒回來這般久了,應該去給祖母請安的。」

  霍五老爺撫著頜下的美髯,心裡十分滿意。

  這些年,這女兒在虞家長大,他也不是不擔心的,擔心虞家興武之風,姑娘家跟著習武,教養方面肯定不行。哪知這段日子一見,發現虞家竟然將女兒教得極好,進退有度,舉止優雅,落落大方,比之京城的貴女並不差。

  由此可見,虞老夫人在對外孫女的教養上,是用了心的。

  簡單地用了些早點後,霍五老爺就帶著妻女一起去春暉院給老夫人請安。

  到了春暉堂時,就見除了去上朝的靖安侯、上衙的霍承玨和去族學上課的兒郎外,霍家的主子們差不多都到了。

  霍五老爺帶著妻女上前給母親請安,然後對臉色淡淡的霍老夫人道:「娘,姝姐兒的身體已經好了,今兒過來給您請安。」

  霍姝給霍老夫人請安後,就站在那兒朝她微笑。

  霍老夫人仔細看了她,見她眼神清亮,舉止落落大方,眉宇間沒有絲毫郁色和膽怯,便知虞家將她教得非常好。也是,雖然她不想承認,不過虞老夫人的性格,凶橫起來要人命,可卻是個能幹的大婦,素來有辯事識人之心,教導個小女孩自不在話下。

  霍老夫人也沒刁難,說道:「姝姐兒不錯,以後好好和姐妹們相處。」

  霍姝笑著應了一聲。

  霍姝在養病期間,將去探病的霍家人都認了個遍,今兒也不用特地認人了。

  老夫人正想讓他們下去時,有丫鬟進來稟報,昨日回京的三姑奶奶帶著三個兒女過來了。

  霍老夫人面露欣喜,忙讓人將幾年不見的女兒請進來。

  霍萍帶著三個兒女進來,見到屋子裡這麼多人,知道自己來早了,不過看到頭髮花白的老母親,眼眶一熱,拽著兒女去給老夫人請安完,久別重逢的母女倆抱著先哭一哭。

  周圍的人好一番勸,兩人才止了哭聲。

  「妹妹難得回來,這次就在京城多住些時日罷。」霍五老爺笑著說,心裡承妹妹年初將霍姝叫去雲州城的情。

  霍萍朝兄長笑了下,發現霍姝也在,並不奇怪。

  上個月她就得到消息,因為父親病重,兄長終於尋了機會,叫人將霍姝接回來,這事連母親都沒辦法反對。所以霍姝會在京城也不奇怪。

  彼此又是一番廝見,霍老夫人摟著外孫葛諄和外孫女葛琦,再看嫻靜優雅的葛玲,心裡更是高興,忙詢問女兒這幾年的生活。

  其他人坐在一旁安靜傾聽,靖安侯夫人忍不住暗暗打量葛玲,見她渾身書卷氣,人雖然有些清冷,看著和嫡次子頗為相配,心裡滿意幾分。

  到底不是長子媳婦,次子媳婦不需要挑個太能幹的,省得以後家宅不寧,是以婆婆想要搓和小兒子和葛玲時,她並未反對。

  長輩說話總是比較枯燥的,很快一群姑娘們就被打發到花廳去玩了,葛諄被霍五老爺帶下去,順便考核一下這外甥的功課。

  一群姑娘坐在花廳裡,圍著葛家姐妹兩個說話。

  葛琦則興奮不已地拉著霍姝,笑嘻嘻地道:「姝表姐,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真好。你走後,我可想你了。」

  「我也挺想你的,也想雲州城的皮影戲和梨花酒。」霍姝笑瞇瞇地說。

  葛琦嗔了她一眼,「真過份,其實你只是想在雲州城自由自在玩耍的那一個月吧?」

  「哪有,我是真的想你的。」霍姝依然笑著說。

  葛琦看了她一會兒,才紅著臉嘀咕一聲「長得好看的人就會耍賴」之類的,倒是霍妍非常感興趣地詢問霍姝幾時去了雲州城,雲州城那裡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這邊三個姑娘笑聲陣陣傳過來,那邊的氣氛卻有些沉凝。

  六姑娘霍娟僵著臉,不知道怎麼和這位性子有些清冷的表姐說話。

  自從霍家和李家退親後,五姑娘霍婉就病了,一直沒出過院子,今兒也照例不在。作為現場年紀最大的姑娘,六姑娘霍娟只好攬過負責招待兩個表姐妹的事情。

  霍妙看了一眼霍姝那邊說得正開心的三個姑娘,轉頭和葛玲搭話,「表姐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葛玲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清淡地道:「左不過是看書習字、撫琴弄詩之類的。」

  「不知表姐看的是什麼書?」

  「前朝雲道子孤本。」

  「這是什麼?」霍家的幾個姑娘都一臉迷糊。

  葛玲用一種「爾等真是一群不通文墨的蠢物」的眼神看了她們一眼,執袖端起茶,慢慢地喝起來,已然不屑於和這些「蠢物」交談了。

  霍娟有些尷尬,霍妙眼眶微微紅了。

  一直不忘關注這邊的霍妍差點忍不住噴笑出來。

  好啦,清高的仙子表姐遇到小心眼愛告狀的妹妹,也不知道到時候祖母要偏袒哪個。

  直到霍萍帶著三個兒女離開,霍妍回到長房時,仍是笑不可抑。

  「有甚好笑的?」靖安侯夫人不太懂女兒樂個啥。

  霍妍終於崩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和母親說今兒在花廳的事情,只要一想起葛玲那副看「蠢物」的模樣和霍妙委屈的樣子,她就笑得不停。

  靖安侯夫人卻沒笑,眉頭微微擰起。

  「娘,以前我挺討厭玲表姐的,覺得她總是一副好像除了自己是個聰明人外,全天下的人都是蠢物的樣子,我不喜歡和她玩,她也不喜歡和我玩,只喜歡和大姐姐玩。沒想到她還有這本事能讓九妹妹委屈上了,不知道要是祖母知道後,會不會怪罪玲表姐。」說著,又撓了撓下巴,「一定不會,祖母可疼大姑母和二姑母家的表哥表弟們。」

  當年葛玲姐弟幾個在京時,霍妙年紀還小,自然沒湊到一塊,如今大家都是大姑娘了,湊到一起說話,問題就表現得很明顯了。

  想到霍妙這回委屈卻沒人作主的樣子,霍妍心裡就高興。

  靖安侯夫人斥道:「沒大沒小的,長輩豈是你能編排的?」

  霍妍忙用手掩著嘴,看向母親,發現她似乎有些不高興,問道:「娘,怎麼了?」

  靖安侯夫人看著小女兒這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也不好說老夫人提議小兒子和葛玲的親事,心裡歎了口氣。雖然是次子媳婦,可總得挑個會過日子的,以免委屈兒子。

  算了,還是再看看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36 PM

第34章

  霍姝終於養好病了,少不得要去給長輩們請安,不過靖安侯府需要她去請安的長輩,除了霍老夫人外,還有霍老太爺。

  霍老太爺並不在京城裡。

  自從霍老太爺將爵位傳給長子後,他就搬到鳳嶺山的別院去休養。

  霍老太爺年輕時在戰場上幾次險象環生,雖然立了戰功,可身體卻著實受過大罪,年紀大了,舊疾發作,身體時好時壞。鳳嶺山別院那兒風景優美,環境也清淨,最是適合身體不好的人休養,唯有逢年過節時才會回京住個幾天。

  靖安侯府的人都識趣地沒有去打擾老太爺。

  所以霍姝回來後,沒人要她去鳳嶺山給老太爺請安,以免打擾到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老太爺。這其中也有霍老夫人擔心這孫女命太硬,萬一剋著了老太爺怎麼辦?於是有志一同地忽略了這事情。

  反正,連霍萍這女兒,也不敢去打擾的。

  中秋前的兩天,靖安侯府接到了懿寧長公主府下的帖子,邀請府裡的姑娘在中秋那日,到公主府的金菊園參加賞菊宴。

  霍老夫人沉吟了下,對靖安侯夫人道:「聽說懿寧長公主這次辦賞菊宴,主要是為衛國公世子擇選一名淑女為妻,咱們家的八丫頭明年及笄,年齡倒是相當。」

  衛國公世子的妻子人選,不必說定然身份要相當,就算稍遜一點,也不能遜太多。是以霍老夫人壓根兒就沒想過二房、三房、四房的姑娘,靖安侯府裡,身份最尊貴的是長房,其父是靖安侯,身份的含金量自然高,其次才是五房,這兩房是嫡出,連帶姑娘們也尊貴許多。

  長房的嫡女現在只有八姑娘霍妍一個,今年十四歲,和衛國公世子只相差兩年,適合不過。至於五房,九姑娘霍妙今年才十二歲,相差有點大,老夫人心裡有些可惜。

  至於霍姝,老夫人將她忽略了。

  靖安侯夫人從接到公主府的帖子後,就知道自己女兒霍妍也在懿寧長公主擇媳的人選中,倒是沒有驚訝。如果懿寧長公主能看上小女兒,那是再好不過了,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這京城裡,沒一個不心動的。

  只是,小女兒的性格……

  靖安侯夫人頓了下,覺得想這些為時過早,這京城裡家勢才情皆是上乘的公侯府第的姑娘不少,自己女兒不一定能入得了懿寧長公主的眼,就算入眼了,也要看皇上同不同意。

  當今聖上對衛國公世子多有寵愛,當成兒子來養也不為過,對他的親事定然會過問的,連衛國公府也沒資格插手。

  所以,現在想這些,尚言過早。

  靖安侯夫人收斂心神,和婆婆商量著屆時帶去參加賞菊宴的姑娘,至於家中有適齡的兒郎,自然是要陪同而去的,這是約定成俗的規矩。

  「五丫頭也帶去吧。」霍老夫人淡淡地說。

  對於三個庶子,霍老夫人就如此天底下的每一個正妻一樣,那是看不慣的,可再看不慣,那也是霍家的血脈,一個大家族要立足,保持傳承和富貴,獨木難支,須得守望相助。她總不能因為不待見庶子,就將他們死命地作賤,還不如留著給兒子作助力,三老爺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

  五姑娘作為三房的嫡女,帶過去也算是安撫三老爺的心。

  五姑娘霍婉這次被退親,說來也是打了靖安侯府的臉面,霍老夫人自然是生氣的。霍婉因為這一次退親,就病倒了,現在一直避門不出,多少也有退親後羞於見人的原因。

  說實在的,李家做出這種事情,這親自然是要退的,不過卻不是李家來退,而是他們霍家來退。雖然都是退親,但佔據主導位置的,總比被退的面上好一些,霍家親自出面去退了,就是明明擺擺地告訴世人,是因為他們靖安侯府看不上李家的作派才退的。

  這親雖然退了,但靖安侯府到底是傷了臉面,少不得要李家付出點代價。這次李家是走了一步臭棋,弄得和靖安侯府交惡外,名聲也差了許多。

  霍婉既然退親了,少不得要再給她尋摸一門親事,所以這次賞菊院,倒是可以帶她去,一來去散散心,二來可以在宴上露露臉。

  雖這賞菊宴是懿寧長公主為兒子擇媳而辦的,不過其他家裡有適齡兒女的夫人們也可以在這宴上相看,指不定到時候能相看到自己滿意的兒媳婦、女婿人選呢?

  所以這賞菊宴,其實也是變相的相親宴。

  靖安侯夫人當下就笑道:「這是自然。」

  等將去參加賞菊院的姑娘定下得差不多後,靖安侯夫人突然想到什麼,說道:「母親,這七姑娘……」老夫人剛才可沒有提到七姑娘啊。

  說來,雖然五房的七姑娘終於歸家,可因為她最近都縮在疊翠院養病,加上她十幾年不在靖安侯府,府裡的人習慣性地忘記有這號人了,所以一時間,靖安侯夫人也沒想起她來。

  霍老夫人微皺眉,說道:「她以前都是在西北那兒,聽說西北的情況和京城不同,先問問她有無意向。」

  靖安侯夫人應了一聲。

  ……

  翌日,眾人來春暉堂給老夫人請安時,霍老夫人就宣佈了這事情。

  霍家的幾房夫人頓時眼睛一亮,五夫人更是捏緊了手帕,迭聲道:「妙兒自然要去的。」早在幾天前,她就從娘家那邊聽說這次懿寧長公主辦賞花宴的目的,如果她女兒能嫁入衛國公府當世夫人……

  這邊的三夫人突然嗤笑了一聲。

  五夫人轉頭望去,眉眼含厲。

  三夫人卻不悚她,她的丈夫有能力有本事,比在外素有才名的霍五老爺厲害多了。霍五老爺醉心於治學,不喜仕途,只在禮部掛了個閒職,看著好看,卻沒什麼實際上的幫助。妻憑夫貴,是以三夫人在這家裡的地位,一點也不比兩個嫡出的低。

  「妙姐兒長得清麗可人,可惜年紀小了一些。」三夫人慢條斯理地道,然後想到女兒霍婉,心裡又一次恨上李家,決定這次趁著長公主的賞菊宴,怎麼著也要為女兒相看一下。

  五夫人頓了下,女兒的年紀確實是硬傷,不過和衛國公世子只小四歲罷了,等女兒及笄後,衛國公世子不過十九歲,這年頭十九歲娶妻的男子不少,也沒什麼。

  想明白後,她又挺直腰桿,覺得這次定要為女兒好好謀劃一番。

  霍老夫人不理會下面的兩個媳婦的明爭暗鬥,看了一眼在場的幾個姑娘,問道:「婉姐兒、娟姐兒、妍姐兒、妙姐兒都去。姝姐兒呢?可願意去?」

  霍姝和霍妍坐在一起說悄悄話,發現自己被點名了,抬頭看向祖母,笑道:「姐妹們都去,我自然要去的。」

  霍老夫人抿了抿嘴,沒說什麼,繼續道:「恰好前陣子府裡新做了秋衣和首飾,等會兒就讓人送到你們院子裡。」頓了下,又說道:「姝姐兒剛回來,沒有做新的秋衣和首飾,稍會讓人過去給你量體裁衣,重新定做。」

  霍姝起身道謝。

  霍娟、霍妍同情地看著她,每個季末,府裡會給姑娘們做新衣、打新首飾,霍姝回來的時間不巧,錯過了。現下懿寧長公主舉辦的賞菊院,姑娘們自然願意穿上新衣、戴上新首飾去與宴,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人前。

  華服首飾,都是女子的門面,這世間的女子大抵很難拒絕它們,現下霍姝可能沒有新的衣服首飾,幾個姑娘都忍不住同情她。

  霍姝卻沒在意,今年的秋衣,在平南城時,外祖母就提前讓人給她做好新的了,這次回京,一併裝箱籠帶回來,至於新的首飾,她更不在意了,她首飾多,樣式新的也多,壓根兒就不用擔心。

  說來,比起華服首飾,霍姝更愛武器,這種愛好當然不能教外人知道。

  這種與眾不同的愛好,讓她對於自己沒有新衣裳新首飾之類的並不感覺到難過。

  回到疊翠院不久後,靖安侯夫人就將府裡管衣料這塊的管事婆子和繡娘派過來了,霍妍、霍妙也跟過來。

  管事婆子將今年做新衣裳的布料帶過來,讓霍姝挑選她喜歡的。

  除此之外,還有珍瓏閣的一位管事娘子,將珍瓏閣的首飾帶過來讓霍姝挑選,好在賞花宴那天戴上。

  這是靖安侯夫人安排的,她心裡明白老夫人雖然不待見霍姝,可霍姝到底是霍家的姑娘,又剛從西北回來,代表的是霍家的臉面,可不能讓她穿得太寒酸出去丟人。

  霍妍和霍妙見到那些布匹,幫霍姝挑選了一些,至於首飾,也點評幾句。

  「這些首飾精巧有餘、靈性不足,就沒有別的了嗎?」霍妍不太滿意地問。

  珍瓏閣的管事笑道:「新的首飾還未打出來,現下閣裡就只剩下這些了。而且這位小姐模樣長得好,氣質上佳,就算戴朵絹花,那也是極美的,況且是這些首飾,都是經年手藝的老師傅精心打造的,極配這位小姐的……」

  管事娘子說得非常好聽,霍妍和霍妙依然不太滿意。

  倒是霍姝沒意見,挑了幾樣,說道:「就這些吧。」

  珍瓏閣管事娘子見狀,細算了下賺頭,覺得還算不錯,當下笑容可掬地將霍姝捧了又捧,這才滿意地離開。

  霍妍對霍姝印象好,還是挺為她著想的,當下就問:「你有新衣服嗎?要不要我借你?我今年新做了一件明紫色五彩刺繡鑲邊粉紅撒花對襟褙子,沒有穿過呢,你的膚色白,紫色壓得住,應該很好看的。」

  霍妙聽了心中一動,她可是知道霍妍有多喜歡這件衣服,霍妍是長房的姑娘,靖安侯夫人素來疼她,手裡的東西都是好的。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大方地要給霍姝……

  霍姝拒絕了,「不用,我有衣服。」

  霍妍以為她在客氣,看了一眼霍妙,也不吭聲了。

  霍妙有一種被人強烈排斥在外的感覺,心裡有些不舒服,明明她和霍姝才是嫡親的姐妹,霍妍這副防她的模樣算什麼?

  再也待不下去,霍妙勉強地說了一聲,就離開了。

  回到妙錦院,就見母親帶著丫鬟過來,丫鬟手上捧著新的衣裳和首飾。

  五夫人打量女兒,十二歲的小姑娘身量還未長開,不過容貌清麗可人,明眸如水,嬌憨中透著一種優雅嫻靜,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五夫人覺得自己女兒除了年紀小點外,比這京中的那些公侯府的貴女都不差。

  「妙兒,後天是公主府的賞菊宴,你到時候可要好好表現,若是能讓懿寧長公主對你另眼相待,那就更好了。」五夫人叮囑道。

  霍妙漲紅了臉,嬌嗔一聲:「娘,您胡說什麼。」

  心口卻一陣呯呯呯地跳著。

  十二歲的姑娘已經能明白婚姻的重要性,特別是衛國公世子在京城中多有推崇,據說還是個難得的美男子,深得皇帝寵愛,又有身份和地位……少年慕艾,她也不例外,雖未曾見過衛國公世子,可心裡卻是嚮往的。

  只是母親說得這般明白,多少有些羞怯。

  「羞什麼?我兒的容貌、才情可不比人差,規矩教養也是一等一地好的。」五夫人驕傲地說。

  霍妙揚起唇角,剛笑了下,想起什麼,又垂著眼說:「七姐姐才是姐妹中長得最好看的。」

  如果未曾見過這位七姐姐,她自信不比這府裡的姑娘差,又深得祖母喜歡,要什麼沒有?可是偏偏霍姝回來了,還長得那般耀眼好看……

  五夫人也頓住了。

  雖然她不肯承認,但這霍姝還真是霍家姑娘裡頭最漂亮的一個,幾個姑娘站在一起,她就像那天上的太陽,周圍的姑娘都被她壓得如黯淡的星子,而且還是專門用來烘托她的。

  五夫人勉強道:「她算什麼?不過是在那偏遠地方長大的,再出色的容貌,沒有相應的才情、教養也是白搭,在這些方面,你不比她差。」

  霍妙聽了,心裡終於有幾分安慰。

  只是這種安慰,在中秋節那日,看到盛裝而來的霍姝,自信心被打擊得丁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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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姑娘說分不清現在出場的霍家的姑娘的排名,在這裡例一下。

  長房:霍婷,大姑娘;霍妍,八姑娘

  二房:霍娟,六姑娘

  三房:霍婉,五姑娘

  五房:霍姝,七姑娘;霍妙,九姑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41 PM

第35章

  知道霍姝要去參加懿寧長公主舉辦的賞菊宴後,疊翠院裡的人都十分高興,特別是以鄔嬤嬤、艾草等跟隨霍姝從西北回來的人。

  他們原是虞家的下人,是虞老夫人特地調教好送到霍姝身邊伺候的,算是霍姝的人,所以霍姝要回京城,他們也一併跟著來了。

  這些都是霍姝的心腹,主要管她房裡事宜和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霍姝回京後,入住疊翠院,靖安侯夫人根據府裡姑娘的規格,補足了一些下人過來,不過近得了霍姝身邊伺候的,還是鄔嬤嬤和艾草等幾個丫鬟。

  五夫人倒是想要按自己的意思安排幾個到疊翠院中伺候,特別是安排個到霍姝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這樣她也容易把握一下這繼女的一些事情及想法。

  一個隔了十幾年才歸家又不受侯府輩份最高的老夫人喜愛的姑娘,生母早逝,親爹又不管後宅事情,理應在侯府後宅中戰戰兢兢地討生活的,為了讓自己在府裡生活得更好,只要有點兒腦子的,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大丫鬟,應該順勢答應下來,不說將那丫鬟收為心腹,放在院子裡,也可以通過這丫鬟瞭解一下府裡的情況,好提點一下府裡一些忌諱的事情。

  這樣的下人十分必要。

  可哪知,霍七姑娘就這麼任性又直接將人給撅回來了,直言她身邊已經有四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沒有其他的位置了,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的位置倒是有,可以補些進來。

  五夫人被她的理直氣壯的話弄得下不來台,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便歇了這心思。

  所以,現下霍姝身邊伺候的依然是在虞家時的那些人。

  鄔嬤嬤和艾草她們都認為,參加公主府的賞菊宴,是霍姝回歸霍家後第一次在京城中亮相,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也非常重要。

  閨閣女子若是養在深閨人不識,那可真是個笑話了,等到了說親的年紀時,誰會想起你啊?所以姑娘家不論年紀大小,只要有機會,都會隨大人藉機在外頭走動,打出名聲,好教更多的人認識,如此到及笄說親時,家中有適齡兒子的家族才會想到你。

  鄔嬤嬤她們也是關心自家小姐的終身大事的,自家小姐明年就及笄了,這種時候不出去亮相打打名聲,以後就來不及了。就算有虞老夫人為霍姝作主,但她姓霍,且父母俱在,屆時決定霍姝婚事的,還是靖安侯府的長輩,他們最多會聽從虞老夫人的意見,採不採納,就看誰的道行高了。

  所以對於霍姝這一次亮相,她們都十分關注。

  是以,在中秋節這日,一大早的,霍姝就被丫鬟們拉起床開始打扮。

  幾個丫鬟發誓,定要將她們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艷壓群芳。

  霍姝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由幾個丫鬟在她身上折騰,折騰了一個時辰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可以了嗎?」

  艾草拿著桃花形狀的花鈿貼在她的額心間,左右看了看,方道:「可以了。」

  當霍姝緩緩地站起來時,幾個丫鬟明顯呼吸窒了下,然後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

  原本就是十分的容貌,現在經過精心打扮後,簡直艷光四射,教人難以移眼。

  霍姝往擦得珵亮的銅鏡看了下,扶了扶髮上那支點翠鑲紅瑪瑙鳳頭步搖,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嫣然一笑,露出八顆潔白可愛的貝齒,滿意地道:「看著還算可以,我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才能生得這般漂亮。」

  眾丫鬟:「……」

  有這麼誇自己的嗎?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霍姝滿意地帶著丫鬟去五房的正院給長輩請安。

  路上遇到了同樣也是盛裝打扮的霍妙。

  霍妙今兒穿著一件嶄新的粉藍色百蝶穿花褙子、散花水霧綠草的八幅湘裙,頭髮梳成雙螺髻,戴著整套紅珊瑚的首飾,紅色的珊瑚墜子襯得她清麗的面容越發的柔婉嫻雅,纖纖弱質,楚楚動人。

  霍妙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裡,也懂得怎麼打扮,使自己增加十分的顏色。

  今兒她特地打扮一番,就是想要像以往那般,壓眾位姐妹一頭的。可當看到艷光四射、氣勢逼人地走過來的霍姝,她就不確定了。

  霍姝的美,帶著十分強烈的衝擊性,那種明亮張揚之美,瞬間就能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將身邊的美女比成了黯淡的陪襯,甚至彷彿在烘托出她的美麗與獨特似的,使她越發的出眾迷人。

  霍妙被打擊到了,突然覺得自己今天花了近兩個時辰的精心打扮,簡直就是個笑話。

  心情難受之下,霍妙連笑容都撐不起來,眼眶甚至有些發紅。

  「八妹妹來了,一起去給父親和太太請安吧。」霍姝瞥了她一眼,就踩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

  雖然盛裝出行,但壓根兒不影響她的步子,依然是如此的穩建,甚至比普通的閣閨女子走得還要大步一些,也略快一些。

  霍妙在後頭追得有些急促,壓裙的玉珮叮噹作響。

  反觀霍姝,那壓裙的玉珮,依然穩穩地壓著裙幅上。

  這一對比,教後頭跟隨的丫鬟婆子們面露些許微妙的神色。

  霍五老爺夫妻已經起了,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過來請安,夫妻倆的心情截然相反。

  霍五老爺看著霍姝,滿意地捻著頜下的美髯,叮囑兩個女兒今日去公主府賞花的注意事宜。

  五夫人盯著霍姝那張臉看了一會兒,才勉強道:「老爺,沒想到姝姐兒打扮起來如此漂亮,妙姐兒和她站在一起,都比下去了。」

  她以為說這話,五老爺多少會謙虛寬慰一下,省得姝姐兒仗著美貌自傲,也算是給妙姐兒一點信心安慰。

  看到女兒那微紅的眼眶,她如何不明白小女兒這是被打擊到了?

  誰知五老爺卻理所當然地道:「姝姐兒像她娘,本就是最漂亮的。」

  五夫人被噎住了。

  霍妙也被噎了下,眼淚在眼眶中滾了滾,最終還是憋回去了。

  今天是公主府的賞菊宴,她並不想錯過。

  用過早膳,五夫人就帶著兩個女兒去春暉院給老夫人請安,然後府裡的人一起出發去懿寧長公主府。

  當眾人看到隨同五夫人而來的兩個姑娘,目光也凝了下。

  給長輩們請安後,霍姝就和霍妙一起來到今日終於露面的五姑娘霍婉那兒,笑道:「五姐姐身子可是好一些了?」

  霍婉眨了下眼睛,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謝七妹妹關心。」

  她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下巴也比之前尖瘦了一些,顯現出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是霍妙那種年紀還小的姑娘比不上的。

  霍妍過來挽著霍姝的手,笑道:「七姐姐,你今兒真漂亮。」說著,橫了一眼霍妙。

  「謝謝。」霍姝笑瞇瞇地說。

  霍妙抿著嘴,垂下眼睛,默默地坐在霍婉身邊,顯得有些落寞。

  長輩那邊雖然在說話,但目光有意無意地看過來,看到那幾個聚在一起說話的姑娘,不得不承認,那裡除了霍姝外,其他的姑娘儼然就像是她身邊的綠葉一樣,完全是陪襯的,簡直打擊人。

  霍府的幾個夫人心情都有些鬱悶,沒人會願意見自己的女兒成為別人的陪襯,可偏偏事實就如此,讓她們心頭都要嘔血。

  以前霍姝沒回來時,她們還沒有這種感覺,現在才發現,原來她們生的女兒,竟然都成了陪襯貨,非常打擊人。

  霍老夫人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後,就讓他們出發了。

  ……

  懿寧長公主府位於荷花潯附近,佔地面積十分廣,據聞這裡起初是前朝開國時期一位受寵的公主的府邸,後來經過幾百年不斷地擴建和完善,方才形成如今的規模,公主府裡面一景一物,自成典故及趣味,無不美輪美奐,從中可見懿寧長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一大早,公主府就熱鬧起來。

  懿寧長公主和駙馬許嘉剛洗漱,就聽到下人進來報丹陽郡主到了。

  公主夫妻倆面上都露出笑容。

  對於嬌俏可人的女兒,夫妻倆愛若掌上明珠,反而是今年才八歲的兒子許賦,因是男孩子,不若對女兒的嬌寵,較為嚴厲一些。當然,這種嚴厲是在公主夫妻看來的,在外人來看,懿寧長公主的這雙兒女,如珠似玉,嬌寵萬分。

  丹陽郡主許恬輕盈地走進來,帶來一陣香風,撲到母親懷裡。

  「娘,今天大哥會過來嗎?」她摟著母親,抬起一張如花般嬌艷的臉蛋,巴巴地問。

  懿寧長公主頓了下,笑道:「放心,他會來的。」

  許恬聽了,高興地歡呼起來。

  駙馬許嘉將女兒拉過來,笑道:「恬恬這般喜歡你大哥嗎?」

  「那是當然,大哥是最好看的,我最喜歡大哥!」丹陽郡主毫不遲疑地說。

  這點許嘉倒是贊同,衛國公世子是這世間罕見的美男子,若非他一直深居簡出,不常出現在世人面前,只怕早就迷得這京城的姑娘們神魂顛倒,為他非君不嫁了。雖是如此,還是有很多勳貴府裡的姑娘為了他,如今仍未說親。

  許賦進來給父母請安,聽到姐姐這話,哼道:「膚淺的女人,男人不能只看外表。」

  許恬朝弟弟扮了個鬼臉,嬌聲道:「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會說這種話!阿弟,我原諒你,反正你再努力,也沒辦法長得像大哥那樣了。」

  說著,用挑剔的目光將弟弟那張還有些嬰兒肥的臉上下打量了下,然後無趣地收回目光。

  許賦被這話氣得臉色漲紅,跑到母親那兒,不滿地道:「娘,您瞧姐姐說的話!一個姑娘家,長口閉口的就是男人的長相,也不害臊!」

  許恬挨到父親身邊,朝弟弟哼了一聲,「那是我大哥,我害臊什麼?」

  許賦被她氣得跳腳,「古聖人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阿弟,你別忘記了,你現在就是個黃口小兒,也是小人。」

  懿寧長公主夫妻含笑地看著姐弟倆扮嘴,直到越說越不像話,才制止了他們。

  用過早膳後,兩個兒女都離開了,懿寧長公主忍不住歎了口氣。

  許嘉看她的神色,略一想,說道:「在擔心世謹?」

  「是啊。」在丈夫面前,懿寧長公主也不瞞他,「我今天可不能保證他會來,那孩子要是犯起倔來,連皇兄都拿他沒轍,何況是我……」

  想到什麼,她抿起嘴,眉頭微皺。

  許嘉和衛國公世子見面的次數不多,畢竟他和衛國公世子的關係有些尷尬,繼父和繼子,特別是當年他在那種情況下和公主成親,實在是有點微妙。所以每次衛國公世子過府來給公主請安時,不是他主動避開,就是他尋自己不在的時候過來。

  雖然見他的次數不多,可許嘉多少能看出這繼子的脾氣,確實如懿寧長公主說的那樣,倔起來沒人能奈何得了他,偏偏他又是個極有主意的,就算是作長輩的,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干涉他的意向和行事。

  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衛國公世子的地位有點特殊,衛國公府不敢作主他,懿寧長公主沒辦法勉強他,也唯有皇帝能對他的婚事能作主幾分。只是也不知道聶屹曾經和皇帝說了什麼,皇帝擺出一副由他自己決定的態度,同樣不干涉。

  在這樣的情況下,聶屹的婚事,就成了懿寧長公主的心頭大患。

  許嘉也不好說繼子太多,只道:「放心,世謹是個孝順的,知道你盼著他來,他定會來的。」

  懿寧長公主惆悵了下,並不怎麼有信心道:「但願如此。」

  當下,懿寧長公主又派人去衛國公府,決定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兒子叫過來,就算他不喜歡今日過府來的那些貴女,但過來讓她這當娘的看看也好。

  幸好,連續跑了幾趟,終於得到了回復,聶屹答應過來,只是何時來隨他決定。

  懿寧長公主聽到這消息時,高興不已,哪裡會在意他什麼時候來。

  反正今日的主角雖是他,但懿寧長公主並不保證這次的賞花宴,就能讓他相中個姑娘,她已經作好長期奮戰的心理準備,覺得可能要多幾次,才能讓兒子有相中的吧。

  這般想著時,就聽說泰寧長公主帶著幾個兒女過府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45 PM

第36章

  乾清宮裡,慶豐帝放下狼豪筆,看向像個侍衛一樣身姿挺拔地站在御案前的少年,忍不住失笑。

  「聽說今日懿寧在府裡舉辦賞花宴,你現在怎地還不過去?」慶豐帝面帶笑容,語帶調侃,這輕鬆的模樣,也唯有在衛國公世子聶屹面前才會有。

  總管連青親自給兩位奉上茶,目光往御案前的少年看一眼,又睃了一眼御案上的帝王,兩人不愧是甥舅,衛國公世子那長相,和皇帝起碼有五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其實是父子。

  外甥肖舅,在衛國公世子和皇帝之間體現得淋漓盡致,這也是慶豐帝格外疼愛這外甥的原因。

  聶屹淡淡地道:「今日是中秋節。」

  慶豐帝抬手端起花鳥紅釉茶蠱的手頓了下,一雙威嚴的眼睛落滿了笑意,當下便道:「行,那就陪朕去御花園走走罷。」

  聶屹應了一聲。

  連青總管面上也是笑盈盈地吩咐準備帝王的儀仗,心裡明白現下皇帝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也唯有衛國公世子有這能奈讓皇帝保持愉快的心情。

  作為乾清宮的總管,多少也知道今日懿寧長公主在公主府舉辦賞花宴的目的,衛國公世子是今日的主角,懿寧長公主甚至為此特地進宮,對皇帝千叮萬囑,讓他今日莫要將衛國公世子招進宮伴駕。

  只是他也沒想到,皇帝是沒有招衛國公世子進宮伴駕了,但是衛國公世子卻選擇在這種時候進宮來了,那不疾不徐的模樣,彷彿並不將公主府裡的賞花宴放在心上。

  但是,這無疑是將皇帝放在心上的,皇帝的心情自然愉快。

  這就像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最敬重的還是自己這舅舅一樣。

  甥舅倆往御花園而去。

  因是中秋,御花園裡也早早擺上了各類品種菊花,搭成很多別緻的景致,整個御花園以金菊為主,滿園煌煌金色,絢麗燦爛。

  後宮的妃嬪們聽說皇帝帶著衛國公世子去御花園賞花,頓時心思湧動,紛紛打扮得美麗動人,急忙往御花園趕去,想和皇帝來一個美妙的御花園邂逅。

  只是往這兒趕的妃嬪太多了,那不叫美妙的邂逅,而是故意使心計了。

  這種心計光明正大,是後宮中常用的後段,無傷大雅之下,太后和皇后都是不管的。

  聶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一張好看的俊容緊繃,顯示他現在的心情並不好。

  慶豐帝欣賞了會兒外甥難看的神色後,終於大發慈悲地道:「時間差不多了,世謹快去公主府罷,省得懿寧知道朕留了你這般久,要怨上朕了。」說到這裡,他拉過外甥,故意壓低聲音說:「聽說懿寧將這京城裡適齡的貴女和官眷都請去公主府了,你好好看,看中了哪個姑娘,就過來和朕說,朕給你們賜婚。」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浮現了幾縷紅暈,然後將臉板得更緊繃了。

  慶豐帝哈哈大笑,在他肩頭拍了拍,方才讓他離開。

  直到離開了皇宮,聶屹的神色終於恢復正常。

  他坐在馬車裡,漫不經心地聽著元武的稟報,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一對玲瓏玉珮。

  這對玲瓏玉珮小巧、精緻,玉質並不算頂好,看起來更像是給小姑娘家佩戴的東西,不過從外觀來看,玉身潤澤光滑,顯然是被人把玩了許久了,已經沾上那人的氣息。此時那對玲瓏玉在修長如玉的手中翻轉,因那手太過好看,反而襯得這玉添了幾分瑕質,越發的不出眾。

  元武瞥了一眼,他跟在主子身邊的時間有近十年了,很早以前就發現主子隨身攜帶著一對不起眼的玲瓏玉珮,在無外人的時候,時不時地拿出來把玩一番,已然形成一種習慣。這種習慣非常地奇怪,但主子從來不說原因,他也不好胡亂揣測。

  總之,只要主子有閒瑕心把玩它們時,不是他正無聊的時候,就是他在思索事情的時候。

  元武非常盡職地將今日來公主府參加賞菊宴的名單說了一遍,說到靖安侯府時,還重點說了靖安侯府來了幾個姑娘。

  說完後,他睃了一眼主子,發現他的神色仍是未變,一時間拿不準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

  公主府前的空地上,已經停了好些公侯府第的馬車。

  懿寧長公主是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貴,連太后所出的泰寧長公主還要退一射之地。

  是以今日的賞菊院,但凡收到請帖的人都很給面子地攜帶家中的兒女一起過來。

  靖安侯府的車馬抵達公主府時,公主府門前的巷子裡已經擠滿了今日與宴的各府的馬車,整整等候了兩刻鐘的時間,馬車才進門,然後在二門前停下,女眷們坐上公主府的小轎,男人們則被引去男賓專門歇息的地方。

  下了轎後,靖安侯夫人帶著幾個夫人以及一串姑娘,在公主府的嬤嬤的引領下,去了花廳給懿寧長公主請安,也順便讓懿寧長公主見見府裡的姑娘。

  花廳裡,已經坐了很多婦人。

  懿寧長公主坐在上首位,她的下首位置是泰寧長公主,身邊還圍了幾個宗婦的王妃和郡王妃,皆是身份尊貴。還有一些文雅閒靜的姑娘,特地陪伴坐在長輩身邊的,聽大人們說話。

  懿寧長公主容貌艷麗,是個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因公主之尊,身份尊貴,身上又多了一種雍容華貴的皇室氣度,恰好壓過過於艷麗的容貌,反而使她尊貴端儀,嫵媚天成,一雙鳳眸含笑時,桃花瀲灩,斂容時,不怒自威。

  此時懿寧長公主面上帶著笑,看著親切自然,也教一些過來給她請安的小姑娘們輕鬆不少。

  懿寧長公主正和泰寧長公主說話,聽說靖安侯夫人過來了,轉頭朝旁邊的永郡王妃笑道:「嫂子,你家阿婷是個有福氣的,聽說前兒又診出喜信了,靖安侯夫人教導得好。」

  永郡王妃含笑道:「當不得公主如此稱讚,不過靖安侯夫人卻實是個不可多得的賢良人。」

  周圍的人聽到她們的話,神色微微有些變化。

  泰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泰寧長公主育有一兒兩女,長女和長子是龍鳳胎,素來深得她寵愛。因長女新陽郡主癡戀衛國公世子,她也有覺得衛國公世子是個不錯的,意成全女兒,所以她今日帶著三個兒女早早地過來,目的是想讓三個兒女與懿寧長公主這姨母親香。

  她一直以為懿寧長公主這姐姐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哪知現下聽她的語氣,好似更滿意靖安侯夫人所教養出來的姑娘。

  想到這裡,泰寧長公主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永郡王妃。

  永郡王妃正和懿寧長公主說話,沒有看到,不過在場其他人倒是看到了,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就算對衛國公世子夫人這位置有想法,也不願意在泰寧長公主面前顯露分毫,省得要教她記恨。

  說話間,靖安侯府的女眷已經進來了。

  花廳裡的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靖安府夫人後頭的幾個姑娘身上,目光凝了下,方纔若無其事的調開。

  只是雖然調開了,依然忍不住拿眼角去覷著,心裡有幾分觸動。

  懿寧長公主驚訝地指著像萬葉叢中一點紅的霍姝道:「這孩子生得好生俊俏,怎地沒見過?」

  靖安侯夫人不意外懿寧長公主會特地問,實在是霍姝這張臉往人群中一戳,沒有人能忽略得了,周圍的姑娘長得再鮮嫩,也要被她比下去。

  當下微笑道:「是我們府裡的七姑娘,先前一直住在外祖家,上個月方才回京。」

  懿寧長公主是個喜愛漂亮小姑娘的,當下招手道:「難得見到個新面孔,快快過來給本宮瞧瞧。」

  霍姝看向靖安侯夫人,得了她頷首後,落落大方地上前。

  花廳裡留在長輩身邊的姑娘們看得眼睛都要紅了,還有霍家的幾個姑娘,到底年紀還小,面上多少露出了些許異樣,霍妍、霍婉純粹是驚訝,霍妙和霍娟抿著嘴,心頭萬分不是滋味。

  懿寧長公主拉著霍姝的手好生打量一番,歎笑道:「本宮一直以為自己活到這把年紀了,應該看慣了這世間美色,哪知這世間還有如此俊麗的小姑娘,倒是讓本宮驚艷萬分。」

  說著,懿寧長公主拉著霍姝問了幾句話,問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霍姝一一答了。

  懿寧長公主放開她後,又將霍妍叫到面前,拉著她問話。

  在場的人見狀,明白懿寧長公主雖然驚艷於霍姝的容貌,不過是一種天然對漂亮小姑娘的喜愛之心,但她心裡最滿意的還是靖安侯府長房的姑娘,特別是靖安侯夫人所出的姑娘,只因嫁入永郡王府的長房姑娘霍婷素有賢名,讓霍妍這當妹妹的,也受益幾分。

  只是先前她特地將霍姝叫過去的行為,依然顯得非常特殊,今兒來到公主府的姑娘,能得她這般特地點名詢問的,根本沒有多少,有的都是身份尊貴或者在外有賢名的。

  是以,霍姝回到靖安侯夫人身邊時,眾人的目光依然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

  這時,懿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過來,在懿寧長公主身邊低語幾句。

  懿寧長公主面上露驚訝之神,然後就是純粹的喜悅之情。

  正當眾人好奇那丫鬟說了什麼時,懿寧長公主眉眼帶笑,開口道:「我那不孝子來了,快去將他叫過來給長輩們請個安。」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雙目灼灼地望向花廳門口處。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個穿著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腰間纏著青金雙環四合腰帶,左邊掛著靚藍色金絲紋荷包,右邊掛著羊脂玉珮的少年緩步走進來,修眉鳳目,面如冠玉,身姿修長挺拔,氣質皎皎如月,帶著些許清冷之澤,更添了幾分特殊。

  只一眼,便教人移不開目光。

  如果說先前霍姝進來時,如那初升的朝陽,明亮燦爛,奪人心魄;那麼這少年就如那夜空中皎潔的朗月,清華矜貴,一樣地吸引人。

  懿寧長公主看到兒子,眼裡不禁帶上笑意,再看周圍的那些人的神色,心裡更是驕傲。

  今日的客人都來了一大半,懿寧長公主原本有些擔心這兒子不會來了,以往這種事情他也不是沒幹過,以事忙推了。哪知他今天竟然真的來了,讓她心裡非常高興。

  聶屹走到懿寧長公主面前,給母親行禮請安。

  霍妍還在旁邊站著,離衛國公世子非常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一舉一動有多迷人,整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面帶薄暈,有些暈暈乎乎的。

  周圍的那些姑娘看到衛國公世子的真容時,也臉紅了,終於相信傳說中關於衛國公世子貌比藩安、宋玉之類的傳言。不過等看到霍妍還在那裡杵著,原本對霍姝生起的嫉妒,悉數傳移到她身上,恨不得將她踢開,換自己上。

  「你怎地現在才來?」懿寧長公主嗔怪道。

  「先前在宮裡陪舅舅。」

  泰寧長公主忙道:「原來是這樣,世謹來了就好,先前本宮就聽到丹陽和你表妹新陽提起你,說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來。」

  聶屹聽到這話,淡淡地看了一眼泰寧長公主,沒說話。

  泰寧長公主面上微僵,周圍的那些婦人低下頭,掩飾眼裡的笑意。

  泰寧長公主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表現得這般明顯,誰不知道她打的主意?可偏偏聶世謹不接話,也沒想過和那位新陽郡主妹妹親近,泰寧長公主縱使深得太后寵愛,行事霸道,也拿這外甥沒轍。

  聶屹露臉後,給足母親面子,很快就告退了。

  他轉身離開時,目光淡淡地往人群中掃了一眼,抬步離開。

  在場那些被他掃一眼的婦人和姑娘們,忍不住心思浮動起來,紛紛在猜測他剛才到底在看誰,是不是在看自己(自家姑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50 PM

第37章

  衛國公世子離開後,花廳裡的氣氛很快又恢復先前的和諧。

  不管先前衛國公世子那一眼看的是誰,因他只是隨意掃了一眼,沒有多看,並不算失禮,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懿寧長公主因為兒子給面子地過來了,心情不錯,對在場的姑娘們說道:「丹陽和新陽她們在金菊園那邊賞菊鬥藝,你們也去玩罷。」

  說罷,叫了個穿蔥黃色比甲的丫鬟給她們帶路。

  一群姑娘出了花廳後,都忍不住緩緩地鬆了口氣。

  霍妍這口氣是鬆得最大的,她鬆完這口氣後,正想轉身尋霍姝發表一下自己見到衛國公世子這位美男子的興奮之情,卻不想轉頭就發現周圍那些人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自己身上飄來。

  霍妍不是傻瓜,聯想剛才的事情,如何不知道這些人是嫉妒她。

  到底記著這裡是公主府,霍妍沒有發脾氣,神色高傲地走過去,挽著霍姝隨著公主府的引路的丫鬟往金菊園而去。

  一路上,皆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菊花,種在盆栽裡,在秋風中舒展著金黃色的花瓣,使整個公主府像是鍍上了一層秋日特有的菊色。有些眼睛利的姑娘當即就認出了好幾種品相不俗的菊花,心中微震,對公主府的財大氣粗有了個大概的理解。

  霍姝這外行人看熱鬧,一路走來,只覺得公主府的環境景致真不錯。

  穿過一條九曲迴廊,又拐過一個月亮門,終於到金菊園。

  然則,眾女還未來得及欣賞金菊園裡的景致,就與一群結伴遊園的人遇上了。

  這群人中有男有女,女的以丹陽郡主和新陽郡主兩位為首,男的為首是一個穿著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的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英俊,眉眼間天然一股風流,使之看起來多了一種風流紈褲之氣。

  眾女見到他們,紛紛上前去給兩位郡主請安,又與那些公子們見禮。

  霍姝剛回京,認不得人,隨著府裡的姐妹們一起,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丹陽郡主兩人看了她們一眼,隨意地點頭,突然目光微凝,落到霍姝身上。

  事實上,這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姝身上,縱使站在人群中,依然像鶴立雞群一般明亮灼人的霍姝,實在教人難以忽略。

  新陽郡主目光一利,心裡多了幾分警惕,微抬著下巴,懶洋洋地道:「霍八,那個是誰啊?好像從來沒見過呢。」

  要是京中貴女有這般漂亮的,沒道理一直默默無名。

  新陽郡主的疑惑也是在場其他的人疑惑,紛紛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明裡暗裡地打量她。

  霍妍被她點名,面色有些不愉,老實地道:「是我七姐姐,以往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京。」

  新陽郡主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原來如此。」

  丹陽郡主也好奇地看著霍姝,笑道:「霍八,原來你們家還有這般漂亮的姐妹,比你好看多了。」

  霍妍倒沒有因為她的話生氣,落落大方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家的姐妹。」容貌是父母給的,她早就接受霍姝長得比她漂亮的事實,被人點出來倒也沒有太在意。

  她雖然是炮仗脾氣,卻沒有霍妙的小心眼,不會因為自家姐妹比自己長得好看討喜,就暗暗地委屈神傷。

  這時,那鴉青色暗紋番西花刻絲袍子的少年突然開口道:「你們是過來賞菊鬥藝的吧?丹陽表妹,我也有點樂趣,不如一起去瞧瞧罷。」說著,他的目光落在霍姝身上,在對方看過來時,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風流瀟灑的微笑。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丹陽郡主許恬驚訝地看了一眼這位表哥。

  他是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與新陽郡主是一對龍鳳胎,生性風流,年紀雖小,卻在京城頗有風流名聲。

  新陽郡主聽到兄長的話,心裡鬆了口氣,看霍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而其他的姑娘眨了下眼睛,看向盯著霍姝不放的高崇,再看一無所知的霍姝,頓時對她多了些同情。

  這京城裡誰人不知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風流紈褲之名,此子今年不過才十五歲,房裡人已經多得塞不下,時常帶著一群紈褲在京裡欺男霸女,流連青樓楚館。

  他素喜美色,見到模樣好看的姑娘就湊上去獻慇勤,暗地裡防備他的姑娘不少,但因他是泰寧長公主之子,又深得太后寵愛,不管行事如何荒唐,有太后兜著,還真拿他沒轍。

  而泰寧長公主唯有這麼個寶貝兒子,對他自是百依百順,覺得兒子風流一些沒什麼,便隨著他去了。

  此時,他明顯是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也不怪高崇會看上,這麼一個難得的大美人,不說男人看了心動,女人看了都要失神幾分,高崇素喜美色,霍姝今日盛裝而來,姝顏麗色,不可方物,高崇會看上眼根本不奇怪。

  一群人往金菊園中心而去時,靖安侯府的姑娘們走在中間,霍妍、霍婉眉頭緊皺,時不時地用一種擔心的目光看著霍姝,而霍妙、霍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至於周圍那些姑娘,同情有之、幸災樂禍有之、事不關已有之,不過見當事人依然一臉平靜,一雙靈活的大眼睛還饒有興趣地欣賞周圍的環境,也不知道是個草包美人,遲鈍地察覺不到高崇的意圖,還是有所倚仗,所以沒放在心上。

  高崇漫不經心地和妹妹、表妹搭話,時不時趁機轉頭看一眼,見美人兒一臉興致勃勃賞花的模樣,眉眼間的靈動與勃勃生氣,非常動人,周圍那些以往在他看來還算漂亮的世家貴女,瞬間被比成了地上的黃泥一樣。

  高崇看得心癢癢的。

  這樣漂亮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見到,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目光。其實在他看來,霍姝的皮相再漂亮也並非獨一無二,能和她的容貌相提並論的女子還是有的。

  她的美麗之處在於那漂亮的容顏和身上的獨特的朝氣神采貼合在一起,一雙靈性十足的眼睛裡的神采是點睛之筆,只要看到她,就讓人覺得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精彩,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朝氣,難以移目。

  終於到了目的地,就見那兒有一排用菊花搭成的花牆,周圍還有擺著用菊花搭成的花架及花台,整個世界,就像金菊築成的海洋,點裝了這個金色的秋天。

  此時那花牆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張長條桌子,半空中掛著用菊花拼成的花籃,旁邊有一個供給女眷休息的涼亭,此時已經有好些人家的女眷在這兒邊吃東西邊欣賞周圍的景色,不時有容貌秀麗的丫鬟端著茶點經過。

  涼亭不遠處是一面碧湖,岸邊垂柳依依,湖裡飄浮著巨大的睡蓮,時不時能看到湖裡顏色艷麗的錦鯉成群結伴而過,消失在停泊在湖上的畫舫和小舟中。

  看到兩位郡主過來,在場的人紛紛起身請安,不過當看到隨同她們而來的還有以高崇為首的一些公子時,姑娘們的臉色有些不好,忍耐著互相見禮後,不著痕跡地避開,以免被高崇纏上,到時候不好脫身不說,臉面還要受損。

  只是她們很快就發現,高崇今兒壓根兒沒搭理她們,而是湊到一個被新陽郡主帶在身邊的姑娘身邊獻慇勤,當看清楚那姑娘的容貌時,眾女心中瞭然,鬆了口氣之餘,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新陽郡主和高崇是雙生兄妹,如何不知道自家兄長對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上了心的,作妹妹的自然也樂得為他製造機會,算是剔除了一個有力的情敵——這霍七的容貌,實在讓女人難以放心。

  新陽郡主雖然覺得以霍姝的身份,懿寧長公主不會看上的,心裡卻有些不安。

  是以來到這邊後,新陽郡主很熱心地將霍姝帶在身邊,為她介紹在場的勳貴府的姑娘。

  眾女很給新陽郡主面子,笑盈盈地和霍姝見禮。

  霍妍抿著嘴,沉著臉就要去找丹陽郡主時,被霍婉和霍妙拉住了。

  「八妹妹,你想幹什麼?」霍婉低聲道,「你別衝動。」

  「是啊,八姐姐,兩位郡主的脾氣可不好。」霍妙也低聲勸道,不能讓她衝動,省得連累了靖安侯府的姑娘。

  要知道,新陽、丹陽兩位郡主的眼光奇高,靖安侯府的姑娘們,她們也只看得起長房的大姑娘霍婷和八姑娘霍妍這兩個嫡出的,其他房的姑娘不管是嫡的、庶的,她們都沒放在眼裡,就算是五房的霍妙也是一樣。

  也因為如此,剛才她們問話的時候,只問霍妍,霍妙等幾個,她們連眼角都沒給一個過來,要不是霍姝生得實在漂亮,估計也不會得到她們正眼相看。

  「可我也總不能看著七姐姐被……」霍妍知道高崇不是良配,哪裡能讓霍姝被新陽郡主趁機將她和高崇配成對?

  「那是郡主,我們能怎麼辦?」霍妙低聲道,眼裡有些複雜。

  她既羨慕嫉妒霍姝的容貌,又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霍姝這等容貌,不然今天被新陽郡主推去和高崇湊堆的就是她了。

  霍妍皺緊眉頭,最後果斷地道:「行了,你們不用勸了,我去找丹陽郡主說說。」說著,她不理會幾個不贊同的姐妹,往丹陽郡主那兒行去。

  誰知還沒到丹陽郡主那兒,突然聽到了撲通的落水聲,湖邊傳來一陣驚呼聲。

  霍妍下意識地看去,就見新陽郡主和霍姝及幾個貴女站在湖邊,湖裡則有一個人在那裡撲騰著,一群人在岸邊焦急地叫著什麼,有會水的丫鬟婆子忙跳下去救人。

  霍妍隨著眾人跑過去,就見被丫鬟婆子們拖上來的人,赫然是高崇,不禁呆了下。

  「哥,你沒事吧?」新陽郡主一臉焦色。

  雖然那水並不深,但高崇是個旱鴨子,不會泅水,掉進水裡時嗆了好幾口水,整個人狼狽不堪,不過見到站在妹妹身邊的美人兒時,故作瀟灑地道:「沒事沒事,就是嗆了口水。」

  見他確實精神還不錯,新陽郡主等人鬆了口氣。

  丹陽郡主嗔怪道:「表哥你怎麼搞的,竟然掉湖裡。」

  高崇咧嘴笑道:「我也不知道,腳底打滑,就掉下去了。」

  見他渾身濕嗒嗒的,現在秋風還有些涼,丹陽郡主忙叫人帶他下去沐浴換身乾爽的衣服。高崇嘴裡應了,不過眼睛仍黏在霍姝身上。

  霍姝朝他笑了下。

  高崇馬上精神抖擻地下去了。

  高崇離開後,那些以高崇為首的公子們自然也不好在這兒久留,去了不遠處的地方賞花,不過眼睛卻是時刻盯著這邊的。男女所在的地方距離並不遠,約模百來丈左右,彼此那邊有什麼動靜,都可以看到,這也算是變相地為年輕男女的相會製造條件。

  今日的賞菊宴是另類的相親宴,都是一群年輕男女,並不用特地隔開,懿寧長公主也沒想拘著他們,這種宴會,一般是用來給未定親的男女光明正大地相會認識的,規矩沒有平時的嚴。

  高崇他們不在,姑娘們更自在了,一些活潑的,已經開始玩起遊戲來。新陽郡主也湊到熟悉的圈子裡玩耍,這次倒沒有再帶著霍姝。

  事實上,新陽郡主雖然不懷好意,可她親自帶領霍姝去認人,對於剛回京的霍姝而言,是天大的面子,得在場的人高看一眼,不敢對她使臉色。京城中的貴女們素來心高氣傲,瞧不起其他地方進京的姑娘,一般初進京的姑娘想要融入京城這圈子,沒有個身份相當的人領著,非常難。

  霍妍幾個終於能湊到霍姝身邊,見她自在地吃點心賞花,忍不住歎氣。

  「你沒事吧?」霍妍問道。

  霍姝微笑看她,「我能有什麼事?」

  霍妍盯著她,半晌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出新陽郡主兄妹打的主意,還是看出來了,並不在意?她從母親那兒知道,霍姝雖然不得祖母待見,但她卻是有底氣的,她的底氣就是威遠將軍府虞家。

  霍妙問道:「七姐姐,剛才那高崇為何突然落水?」

  霍姝端著茶,側首看她,一雙明亮烏黑的眼眸在周圍金菊的點染下,像碎落了金色的星星一般漂亮,眉眼笑意盈盈,容光逼人,「我怎麼知道呢?高公子不是說自己腳底打滑嗎?」

  霍妙從她的容色中回過神來,聽到這話,面色僵硬了下。

  霍婉幾個姐妹也看得呆了下,回過神後,聽到這話,不禁有些黑線。

  瞟了一眼霍妙僵硬的模樣,霍娟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笑了下。

  很快的,換上乾淨衣物的高崇回來了。

  回來後,他仍是想往霍姝身邊湊,甚至讓妹妹和表妹一起邀請她去遊園。

  新陽郡主雖然心裡急著和表妹打探衛國公世子的消息,但架不住兄長的纏人功夫,只好拖著表妹一起邀請霍姝去遊園。

  霍姝還未開口,一個穿著淡青色素面妝花褙子的丫鬟走過來,朝眾人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郡主,公主讓奴婢來叫霍七姑娘,靖安侯夫人有事尋她。」

  聽說是長輩尋她,霍姝歉意地朝他們道:「抱歉,不能和你們一起遊園了。」

  丹陽郡主認出這是母親身邊的丫鬟,點點頭讓她去了,只有高崇耷拉著臉。

  霍妍看了一眼那丫鬟,不知道母親找霍姝有什麼事,想要跟過去,那丫鬟卻笑道:「霍八姑娘在此就行了,靖安侯夫人只尋霍七姑娘一人,很快就回來的。」

  霍姝隨著那丫鬟一起走了。

  離開金菊園後,這丫鬟帶著她東拐西拐的,越走越偏僻,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去何處?」

  先前她在花廳裡見過這丫鬟,確實是懿寧長公主身邊的丫鬟,所以沒有懷疑。只是現在,看著有些不對勁,雖是如此,卻沒有太過擔心,原因是這丫鬟腳步虛浮,看著就是個沒功夫的弱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沒在她身上感覺到惡意。

  丫鬟朝她笑了下,並不說話,又帶她走了會兒,來到一處幽靜的院子前,朝她福了一禮,笑吟吟地道:「霍七姑娘,請進。」

  霍姝看了她一眼,抬腳走進去。

  如果說金菊園是滿園金菊染,那麼這處院子就是滿園楓紅,在那熱鬧喧天的楓紅中,一個俊美之極的少年站在那裡,朝她望來,楓葉從半空中飄落,滑過他的眉眼,宛然入畫,極美,極艷,彷彿驚艷了歲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55 PM

第38章

  「霍姑娘。」

  楓樹下的少年朝她喚道,清冷的神色多了一抹溫和,不若先前在花廳裡的淡然冷漠。

  霍姝回過神來,臉上多了些驚訝,許是沒想到讓那丫鬟帶自己過來的人會是他。不過想到他的身份,倒對他能支使懿寧長公主身邊丫鬟的事情不奇怪了。

  「聶世子,是你啊。」霍姝驚訝過後,朝他笑道,並不拘束。

  主要是已經見過幾次面了,也算是經歷過幾件事情,每一次聶屹都對她表現出極大的善意。對於向自己釋放善意的人,霍姝也會回以善意,久而久之,對這樣的人十分自在。

  聶屹的目光落到她臉上,看明白她的意思,唇角微微翹了下,一撫袖子,作了一個請的動作,「霍姑娘,請坐。」

  霍姝這才看清楚,那楓樹下設著石桌石凳,石桌上擺著幾個裝著各式點心、瓜果的黑漆紅底灑金海棠花攢盒,旁邊還有一壺花密、一壺酒釀,石凳上已經細心地鋪上石青色寶相花紋的坐墊。

  霍姝猶豫了下,方才走過去,坐到他對面。

  雖然不知他為何讓丫鬟將自己叫過來,但想到他的身份,霍姝倒不至於覺得他會害自己。就算被人發現他們孤男寡女在此相會,到時候吃虧的也是他——畢竟要真是讓人發現,就由不得他不娶她了。

  想到這裡,霍姝頓了下,心裡頭多了幾分古怪,忍不住看向對面已經施施然地坐下的少年,他身後火紅色的楓葉薰染了他如玉的面容,真是越看越好看。

  剛才在金菊園,她聽了一耳朵那些貴女們私底下嘮叨著怎麼不見衛國公世子,甚至聽說新陽郡主一直在找他,希望能和他來個巧遇什麼的,哪知道這人躲在這裡,還特地讓人將自己叫過來了……

  待聶屹親自給她倒了一杯金菊蜜水,霍姝低頭看向白釉青瓷菊梅茶盞裡的蜜水,清亮的淡澄色液體,散發著淡淡的甜香,看著就誘人。

  聶屹又作了個請的手勢,姿態優雅,面容俊美。

  霍姝說了聲謝謝,就端起蜜水一口氣喝光。剛才走了這麼久,恰好她也渴了,這人真是體貼呢。

  正想著,就見他一邊給她續水,一邊道:「剛才的事情,我看到了。」

  霍姝愣了下,爾後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頓時臉上有些紅,尷尬地道:「你、你怎麼看到的?」她回想金菊園的格局,仍是弄不清他先前在什麼地方,能看到金菊園發生的事情。

  「金菊園裡有一個閣樓,周圍植滿了香樟樹,園裡的人看不到那裡,不過在閣樓上,可以看到園裡的情況。」聶屹倒沒瞞她。

  霍姝恍然,不知怎麼地,有些不太自在,低頭慢吞吞地喝水。

  聶屹盯著她的優美的側顏,眸色微深,繼續用不徐不疾的聲音道:「我見你似乎有些麻煩,所以就讓人將你叫過來。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在這裡待著罷,母親和靖安侯夫人那邊你不用擔心。」

  霍姝鬆了口氣,終於明白他為何叫自己過來,抬頭朝他燦然一笑,說道:「謝謝你。」接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高公子是有點……黏人,我不耐煩,又不好驅趕他,所以只好製造點意外讓他落水了,哪想他那麼快就回來。」

  說到這裡,霍姝挺無奈的。

  她哪裡沒看出高崇的意圖,這種事情在西北時她可經歷不少,不過西北是虞家的地盤,有男人這般糾纏她,不用她出手,她一群表哥表弟們就一擁而上將那人揍成豬頭了,她不高興,也可以直接將人揍飛。

  但這裡是京城,她雖然剛回京,卻知道京城和西北不同的,由不得她像在西北那般放肆。高崇是泰寧長公主的兒子,就算不耐煩他,也不能明著甩他臉,只好製造點小意外讓他滾蛋。

  聶屹附和道:「你做得對。」

  見他贊同自己,而且沒有覺得她將高崇暗暗弄下湖的行為很壞,霍姝高興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說道:「聶世子,你真好。」

  聶屹有些不自在地微側首,將石桌上一個裝著各式由鮮花做成的精巧點心的攢盒推過去給她,說道:「這是公主府裡的江南廚子做的點心,甜軟可口,你可以嘗嘗。」

  霍姝素愛美食,只要她覺得好吃的,來者不拒,不管是江南江北的,壓根兒就沒有特別的地域之分。見攢盒裡的點心果然是各種花的形狀,栩栩如生,每個就一小口,看著就教人喜歡。

  她撿了玫瑰花、櫻花、金菊等形狀的點心吃了,吃得眉開眼笑。

  聶屹又將另一個攢盒推過來,這攢盒裡的是各種鮮炸的花瓣,同樣每一份都是極少的份量,每一朵炸好的花還保持完整的形態,光是看就像藝術品,可見公主府的廚子的心思之靈巧。

  霍姝吃得心滿意足,對他道:「你也吃。對了,你不出現沒關係嗎?我聽說今兒來的很多姑娘都想見見你呢。」

  小姑娘說這話時,漂亮的臉蛋上的神色滿是歡快,彷彿就是單純地好奇,沒有任何意思。

  聶屹端起一盞菊花釀,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沒興趣。」

  「為什麼?」

  聶屹又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霍姝不知怎麼地,心中微跳,感覺那一眼頗有深意。

  她努力回想這半年來的情景,甚至荒謬地產生了一種非常自戀的想法。當然,這種自戀的想法很快就讓她丟開,反而覺得這少年真是太體貼了。

  他分明是見自己不耐煩應付高崇,才會將她叫過來歇息,為了不冷落她,特地坐在這裡陪她吃點心喝茶。

  家世好,長得好,體貼人,簡直就是姑娘家夢想中的夫婿人選。要說她不心動,純粹是騙人的,在外祖母的教育下,霍姝也知道女子嫁人的標準,年紀到了,她也要嫁人的,可不能像在家裡那般自在。

  她沒想過不嫁人來挑戰世俗規矩,那要看嫁個什麼樣的人。

  嫁人的話,虞家的表哥表弟們是個好選擇,可惜那都是兄弟,哪能對自己兄弟出手?平南城倒也有好些選擇,可是那些選擇和衛國公比,就被比到天邊去了。

  霍姝咬著一朵鮮炸的菊花,時不時地瞅他一眼,難以下決心。

  最後還是聶屹道:「聽說前陣子你大病一場,可是大好了?」

  霍姝驚訝地看他,「你怎麼知道的?」

  元武專門盯著靖安侯府,打聽到的。

  「聽旁人聊天時聽了一耳朵。」聶屹淡淡地道。

  霍姝沒有懷疑,笑道:「現在已經好了,多謝關心。」

  聶屹掃了一眼她的臉,發現她的下巴尖了不少,可見這次生病,還是受了罪,人都瘦了。

  兩人聊了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聶屹不好留她太久,省得被人懷疑壞了她名聲,便道:「高崇應該不在了,你回去罷,若是有什麼事,可以尋個小丫鬟找倩容。倩容就是先前帶你過來的丫鬟,可以放心尋她。」

  霍姝聽罷,感激地道:「謝謝。」

  聶屹一路目送她出了院子,半晌才轉身離開。

  ……

  霍姝回到金菊園時,發現涼亭那邊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多都去遊園賞菊去了,不過霍家的姑娘倒是還在。

  霍妍似乎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沉著臉,霍婉在安撫她,霍妙和霍娟和旁邊一個姑娘說話。

  見到霍姝回來,霍妍的臉色方才好一些,問道:「你怎地去了那麼久?」

  「有點事。」霍姝朝她笑了笑。

  霍妍也沒問什麼事情,畢竟是在別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要問,也不在這裡問。她挽著霍姝過來,給她介紹周圍圍著霍家姑娘坐的幾戶人家的姑娘,都是靖安侯府的姻親,關係比較親近。

  霍姝一一和她們見禮。

  這其中,就有一個模樣可愛、打扮華貴的姑娘十分惹人注目,她趴著涼亭的欄杆,一副沐浴著秋風懶洋洋的樣子,彷彿這世間沒什麼能讓她提起精神來。

  在霍妍的介紹下,霍姝知道這位是榮親王府的嫡女——安陽郡主。

  榮親王是當今皇帝的兄弟,掌管宗人府,深得皇帝信任,在宗室中有極高的威望。

  作為榮親王府唯一的嫡女,安陽郡主出生時就被封為郡主,金尊玉貴地長大,可惜她生性懶散,不愛摻與姑娘家的事情,每次出席這些宴會之類的,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愛來不來,顯得極不合群。

  這次也不例外。

  今兒懿寧長公主舉辦的賞花宴,榮親王府也收到帖子了,作為榮郡王府的嫡女,也在懿寧長公主擇媳人選中。安陽郡主不耐煩和一群姑娘賞花最後被人賞,原是不想來的,不想被震怒的榮親王妃給趕過來了,而且是最後才到的,到她來時,霍姝正好不在。

  安陽郡主見到霍姝,眼睛一亮,都精神了許多,「這是誰家的嬌嬌?」

  霍妙微笑著柔聲道:「是我七姐姐,剛從西北回來。」

  霍妍橫了她一眼,挽著霍姝對安陽郡主道:「我五叔家的姐姐,以前一直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來。」頓了下,又對霍姝道:「七姐姐,這是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

  霍姝朝安陽郡主行禮。

  安陽郡主將她打量一番,突然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

  在場的姑娘們都驚呆了,安陽郡主這模樣,好像個調戲良家女子的紈褲子弟。

  霍姝卻沒在意,也伸手在安陽郡主的臉上摸了下,笑道:「挺滑的。」

  安陽郡主臉紅了下,很快又懶洋洋地趴回原位。

  一番廝見後,霍姝見霍妍仍蹙著眉,問道:「你怎麼了?」

  霍妍不高興地說:「沒事。」

  霍姝看向霍婉,霍婉委婉地提了幾句,霍姝便明白了。

  原來是先前懿寧長公主在花廳裡特地誇讚霍妍的事情傳開後,今兒奔著衛國公世子夫人位置來的姑娘都將她當成勁敵來看了,剛才她不在,霍妍還被新陽郡主好一陣奚落,後來還是永郡王府的姑娘幫忙打圓場。

  霍妍是個急脾氣的姑娘,被人這般奚落,卻因為對方是郡主,不能太過份,心裡那口氣根本沒辦法嚥下。

  「算了,我才不和她計較。」霍妍嘟嚷道,附在霍姝耳邊小聲說:「誰不知道新陽郡主一直癡戀衛國公世子,可惜衛國公世子對她從來不假辭色,新陽郡主甚至頻頻進宮想要製造偶遇,哪想衛國公世子深居簡出,一次都沒讓她遇著……」

  當下霍妍用嘲笑的口吻說了很多新陽郡主倒追衛國公世子的二三事,都是新陽郡主一頭熱,並為此鬧了不少的笑話,連累公主府的名聲。當然,公主府的名聲還有一半是高崇作出來的,這對龍鳳胎兄妹,在京都可是聲名大作。

  霍姝聽著,眼裡有幾分異色。

  看來,那泰寧長公主似乎並不甘被懿寧長公主壓著,想要將公主府再進一步啊……

  正說著,就見遊園的姑娘回來了。

  丹陽郡主和新陽郡主也在,她們並行一起說話,新陽郡主的神色有些焦急,可能語氣有些衝,接著丹陽郡主生氣了,直接甩開新陽郡主的手,轉身就走。

  在場的姑娘們面面相覷,沒人敢上去勸架。

  新陽郡主好像也挺氣的,但還是追過去,表姐妹兩個很快消失在菊花架後頭。

  「哎,她們怎麼吵起來了?」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終於地提起了一些好奇心地問。

  戶部尚書家的姑娘掩嘴笑道:「剛才聽了幾句,似乎是為衛國公世子之事。」

  衛國公世子向來深居簡出,想要遇到他可不容易,丹陽郡主是聶屹的嫡親妹妹,自然比其他人更多地和這位兄長接觸,也不怪新陽郡主特地從她這兒下手。

  「聶世謹?」安陽郡主瞭然,捂嘴笑起來,「可真有趣,衛國公世子如今還未出現,看來他對今日的賞花宴沒興趣。」

  在場的姑娘聽到這話,有些面上浮現失落。

  與其說衛國公世子對賞花宴沒興趣,還不如說他對這裡的姑娘沒興趣,所以沒有現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9 10:59 PM

第39章

  及至午時,公主府在金菊園隔壁院子中擺宴,男女席位用花牆築起一道屏障隔開。

  不遠處搭了個戲台,絲竹之聲悠揚傳來,周圍金菊綻放,暗香浮動,來此與宴的女眷們都十分滿意。

  男席那邊,當看到衛國公世子出現時,眾人都愣了下。

  駙馬許嘉見到這繼子,俊雅的臉上帶著微笑,很自然地上前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將他引到其中一桌。

  這一桌坐著的都是宗室的子弟,其中就有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

  今日來此與宴的都是年輕人居多,並且是尚未成親的年輕人。

  他們對衛國公世子也是好奇得緊,雖說不如那些女眷見得少,但平時也難得一見的,且他們心知今日的賞花宴的目的,想到回去後,家裡的母親姐妹們少不得要詢問一下衛國公世子的事情,自然要關心幾分,免得到時候說不出個什麼,要被家裡的姐妹們埋怨。

  眾目睽睽中,衛國公世子聶屹施施然地坐到泰寧長公主之子高崇身邊。

  高崇正往花牆那邊張望,努力地豎起耳朵想聽聽女眷那邊的動靜,感覺身邊坐了一個人,轉頭就對上聶屹那雙沉沉的黑眸,不由嚇了一跳。

  「世謹表哥,是你啊。」

  高崇被他看得肝顫了下,爾後想到自己和這人沒什麼衝突,當下吊兒郎當地說。

  聶屹嗯了一聲,這時站在他身後的酒童上前給他斟酒,同時也給高崇斟了一杯酒。

  高崇不知何意,待聶屹端起酒盞喝酒時,一雙眼睛看向自己,不知怎麼地,也端起酒盞喝了。

  接下來,眾人就見衛國公世子聶屹和高崇這對表兄弟你一杯我一杯地拼起酒來,直到宴席結束,高崇已經被喝翻了,整個人如爛泥一般趴在桌上,說著胡話。

  反觀聶屹,玉面微紅,神色淡然,依然是一副一絲不苟的模樣,彷彿只是微薰罷了。

  高崇的小廝苦著臉,努力地想要將醉鬼扶下去休息。

  偏偏醉鬼不聽話,一直嚷著自己沒醉,叫囂著要和聶屹繼續拼酒。醉酒的人力氣變大不說,行動也沒有章法,手腳亂動時,將現場鬧得兵荒馬亂,還是許嘉叫來侍衛,將醉酒的人強行弄下去休息。

  許嘉看著背脊挺直得像標桿一樣坐在那兒的繼子,正想問他要不要下去歇息時,他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

  男席這邊的動靜,花牆另一頭的女席那邊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懿寧長公主和泰寧長公主聽說兒子拼酒醉了時,都是大為納悶。

  懿寧長公主納悶於兒子怎地突然和人拼酒了,這種行為可不像他,莫不是高崇惹到他了?泰寧長公主則納悶好端端的,聶屹作甚和她兒子拼酒?要知道,兩人雖然是表兄弟,可一直沒怎麼親近過,怎地聶屹竟然主動和兒子親近了,莫不是……

  其他人聽了,想法也是多種多樣。

  「剛才聶世子也在啊?」有一個容貌俏麗的小姑娘驚訝地道。

  「是啊,聽說和高公子在拼酒,高公子不敵,都醉了呢。」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拼酒?」

  「不對,應該是衛國公世子竟然還未離去,而且還在隔壁……」

  說這話的姑娘面上可疑地紅了下,其他的小姑娘們也心思浮動。

  她們可是很清楚,衛國公世子素來不喜這種事情,不管是誰家的宴會或紅白喜事等,他極少會出席,就算去,也只會停一會兒就走,從不久留,有時候,連臉還沒露一下就走了。聽說連其母懿寧長公主舉辦的宴會他也是如此行事。

  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衛國公世子的作派,想要見他一面,非常難。

  想到這裡,眾女紛紛可惜竟然隔了一面花牆,以至於她們沒能見一見衛國公世子。

  一群小姑娘邊竊竊私語邊看向新陽郡主,因高崇是新陽郡主的兄長,大家都知道新陽郡主癡戀衛國公世子,所以一遇到什麼反常的事情,就忍不住看她。

  新陽郡主高筠此時心裡也挺納悶的,恨不得當場就跑去找到醉酒的兄長,詢問他今日為什麼和聶屹拼酒,恨不得能問出個五四三來。

  可惜現下她不好離開,只能抿著嘴,等待時機。

  席宴後,眾人移駕到另一處搭好戲檯子的院子裡看戲,至於不愛看戲的,繼續結伴到金菊園遊玩。

  新陽郡主高筠尋了個機會拖著表妹丹陽郡主許恬離開。

  「表姐,你要去哪裡?我還想去金菊園玩呢,都和人約好等會要玩投壺的。」許恬抱怨道。

  「等會再玩。」新陽郡主高筠霸道地說。

  許恬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最不耐煩這表姐如此霸道的模樣,當下拉著臉道:「你又想打聽我大哥在哪裡?告訴你,你死心吧,我也不知道,以我大哥的脾氣,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離開公主府了。」

  新陽郡主高筠雖然不耐煩哄小姑娘,可這是聶屹的妹妹,是不同的。

  她忍住氣,說道:「我知道,我這次是想和你一起去看我哥的。」她知道許恬沒用,在自家裡,卻連自己兄長的行蹤都弄不清,所以從來沒指望她。

  聶屹那樣的人,並不能像這世間的普通男人一樣來規範約束,很多顯而易見有效的法子,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不去!」許恬拒絕得非常乾脆,和她揮揮手,就帶著丫鬟往金菊園而去。

  新陽郡主氣得俏臉生暈,但也拿她沒辦法,只能恨恨地轉身離開。

  許恬沒理她,雖然她和高筠是表姐妹,可高筠想要當她大嫂,還是算了吧。要知道,她哥那般完美的人,就應該找一個更完美的姑娘相配,高筠的脾氣太壞了,自視甚高,她才不要高筠當她大嫂。

  要是高筠真的嫁給大哥,許恬覺得她一定會忍不住三天兩頭和大嫂吵架的。

  許恬到了金菊園,就見一群姑娘在玩投壺,此時正好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上場了,她站在那兒,手裡拿著十支特製的箭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投的,彷彿很隨意地將手中的箭矢投過去,全部都投中,沒有一根落下。

  周圍的姑娘們都驚呼出聲。

  霍姝模樣長得美,身形修長柔韌,今日又是盛裝打扮,一舉一動,無不美麗天成。美麗的人和事物,人人都愛看兩眼,她投壺的姿勢似乎也比平常的美人要好看幾分,透著難言的瀟灑帥氣,將一群小姑娘看得目炫神迷。

  就連一向懶洋洋的,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的安陽郡主都被吸引了,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直到霍姝投壺完,轟然叫好,雙手使勁兒地拍著。

  霍姝回首,朝她璀璨而笑。

  安陽郡主雙手托臉,樂呵呵地說:「人美,做什麼都是美的。」

  霍婉、霍妙幾人坐在她身邊,恰好聽到這話,霍婉神色有些微妙,霍妙則眼帶黯然,每聽一次眾人對霍姝的稱讚,心頭就沉一分,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霍娟帶著些許討好的神色附和道:「郡主說得是,我們家姐妹裡頭,就屬七妹妹長得最好看了,而且看她的動作,她平時應該是練過的。」

  安陽郡主好奇地問,「練過什麼?」

  「聽說是隨虞將軍習過武,您知道的,七姐姐的外祖家是威遠將軍府,虞家有興武之風……」

  聽完霍娟的解釋,安陽郡主明白了,笑道:「果然有趣。」

  那邊,霍姝投壺結束後,輪到下一個人,不過這姑娘的運氣不好,十支箭矢只進了三支,成績非常差。

  「我來!」許恬走過來,叫人拿來十支箭矢。

  見到丹陽郡主來了,在場的姑娘們紛紛湊過去,你一言、我一語地笑著恭維。

  丹陽郡主是玩樂的高手,她的十支箭矢也投中了,只是其中有一支險險地差點落到壺沿邊,後來因為反彈又彈回去。比起霍姝的乾脆俐落,她還差了幾分,頓時有些不滿意地看向霍姝。

  霍姝朝她一笑,說道:「郡主剛才投的時候,手要再低幾分,像這樣的角度最好。」說著,她自己作了個示範的動作。

  丹陽郡主許恬懷疑地看她一眼,就著她糾正的姿勢又投了一次,那箭矢果然穩穩地進了銅壺,許恬臉上也露出愉悅的神色。

  指點完人,霍姝就離開了。

  其他人見霍姝這般輕易地討好丹陽郡主,皆在心裡咬牙切齒,看她的目光多了幾許不善。霍姝並未在意,去到休息的涼亭裡,接過丫鬟呈來的蜜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裡作用,覺得沒有先前在那處院子裡聶屹倒給她喝的蜜水好喝。

  安陽郡主偏首看她,突然道:「霍七,你以前真的和威遠將軍習過武?」

  霍姝轉頭看她,謙虛地道:「略略學了一些,強身健體罷了。」

  「改日我給你下帖子,邀你過府玩,你可不許拒絕。」

  「好啊。」霍姝答得非常乾脆。

  這兩人一問一答,瞬間就決定了這事,倒是讓周圍的人吃驚極了。

  要知道,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天生就是個懶散的姑娘,連門都不喜歡出,更不用說下帖子請其他勳貴府的同齡姑娘去榮親王府玩了,總說沒勁,不想請人去府裡玩。每次都見她被暴怒的榮親王妃踢出門,就從來不見她自己主動過。

  可是這回,她竟然主動說要給靖安侯府的霍七下帖子,明顯就是霍七入了她的眼。

  驚訝的姑娘們忍不住轉頭看向霍姝,左看右看,沒覺得她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長得比較漂亮,站在那裡,像副畫似的。

  想到先前安陽郡主還伸手摸了霍七,難不成安陽郡主好女色?

  這個猜測令在場的小姑娘們的神色有些微妙。

  這種微妙的神色直到新陽郡主沉著臉過來時,紛紛換成了淡然微笑,盡顯世家貴女的儀態。

  ……

  直到日影西垂,客人們方才告辭離去。

  安陽郡主跟著榮親王妃離開時,轉頭朝霍姝揮手道:「霍七,記得啊,改天給你下帖子,你一定要來。」

  霍姝笑瞇瞇地應了。

  那些正欲與主人告辭離開的各家女眷聽到這話,十分驚訝,再看榮親王妃,她似乎也挺驚訝的。

  靖安侯府的幾個夫人同樣驚訝地看了一眼霍姝,又看向榮親王妃身邊的少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對上眼的。

  特別是五夫人,此時心情複雜,看看繼女,再看看女兒,難受得厲害,覺得是霍姝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

  因為這一個插曲,連正在送客的懿寧長公主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霍姝,覺得這姑娘倒是個漂亮的,連那般懶散的安陽郡主都喜歡找她玩。

  榮親王妃和女兒一起登車離開,馬車駛出公主府後,榮親王妃摸摸女兒睡意朦朧的臉,柔聲問道:「繡繡剛才怎麼會想邀請靖安侯府的姑娘?」

  安陽郡主靠在母親懷裡,要睡不睡地說:「不是母妃您說,要我怎麼著都找個能下帖子一起玩的手帕交嗎?我看來看去,就選霍七了,方便又省事。」

  榮親王妃頓了下,頓時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女兒可愛的蘋果臉,氣道:「我說我說,我能說什麼?你就可著勁兒地懶吧,再懶下去,看以後怎麼找婆家。」

  安陽郡主被母親掐得淚眼汪汪,這可是真的掐,這麼重的力道,是親娘麼?

  「父王說,找不到沒關係,他有權有勢,以勢壓人,總能欺壓一個老實不計較的男人娶我,等父王老了,讓弟弟繼續努力,只要有榮親王府在的一天,就沒人能欺負我,我可以繼續懶下去。」安陽郡主忍著疼,毫不遲疑地供出父王。

  榮親王妃憤怒地放手,揉著手中的帕子,一雙美目寒光湛湛。

  安陽郡主見母妃的怒氣已經轉到父王身上,歡快地將腦袋靠到母妃懷裡,可以安心地瞇眼睡了。

  ……

  終於將所有的客人都送走後,懿寧長公主面上有些疲憊。

  駙馬許嘉面上有些心疼,扶著她的手,柔聲道:「要不回去歇息罷?」

  懿寧長公主搖頭,歎了口氣,轉頭問丫鬟倩容,「世子呢?」

  「還在楓林院。」

  聽到這話,懿寧長公主心裡有些高興,總算這兒子不是早早地離開,讓她一閒下來就找不到人。

  高興之下,懿寧長公主對駙馬道:「我先過去,你先回去歇息。」

  說著,就興沖沖地帶著丫鬟過去了。

  來到楓林院,懿寧長公主無心欣賞夕陽中的楓林院裡的美麗景色,往楓林院中的一處樓閣走去,進門就見兒子坐在靠窗的烏木鎏金寶象纏枝的矮榻上,榻桌上擺著一副棋盤。

  懿寧長公主見狀,笑道:「世謹若是想下棋,可以去尋駙馬,他的棋藝素來極好。」

  聶屹起身給她行禮,並不接她的話。

  懿寧長公主頓了下,也沒再糾結這話題,坐到矮榻的另一旁,如同尋常的母子一般,隨意自在。

  懿寧長公主和兒子閒話幾句,終於轉到她最關心的事情上。

  「世謹,今日賞菊宴,來了那麼多姑娘,你在金菊園時應該都看過了,可有看上眼的?」她含笑看著兒子。

  聶屹抬頭看她,緩緩地頷首道:「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20 PM

第40章

  懿寧長公主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問:「什麼?」

  聶屹看著她,神色未變,彷彿就像在說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有的。」

  這回懿寧長公主聽清楚了,也明白長子的意思,一時間心頭湧上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既有些欣喜,又有些糾結。這次舉辦賞菊宴,她也是抱著試探的心態來辦的,以為長子又像以往那樣,可能不來,就算來了,也是露個臉就走了,最後是白忙一場。

  都抱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可哪知長子竟然不按牌理出牌,很明擺地和她這當娘的說,他在這次的賞菊宴上已經看中了一個姑娘。

  懿寧長公主很快鎮定下來,嫵媚的鳳眸裡甚至多了些許笑意,顯然十分欣慰,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什麼?」懿寧長公主再次愣住了。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聶屹重複一遍,清冷的鳳眸直直地望向母親。

  懿寧長公主微微蹙眉,很快就想起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誰,今日前來參加宴會的姑娘,就數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模樣最為出眾,可謂是艷壓群芳,實在教人無法忽略。

  這京城的世家貴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要讓人印象深刻的,也就是那麼幾家的姑娘罷了。然而,今日所見的那麼多府裡的姑娘中,懿寧長公主卻對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印象深刻,這緣於她過於姝麗明亮的容貌,相信今日只要見過她的人,對她的印象都是非常深刻的。

  只是印象深刻,並不代表是夫人們心中最佳的兒媳婦人選。

  在懿寧長公主眼裡,靖安侯府七姑娘的容貌確實很教人喜歡,可她的身份比不得長房嫡出的姑娘尊貴,更不用說這京城裡的還有很多宗室公侯府的姑娘,身份比靖安侯府的姑娘更尊貴的,這些才是她心目中最合適的長媳人選。

  懿寧長公主遲疑了下,說道:「世謹,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其實不錯,還有永郡王府的四姑娘,齊國公府的八姑娘……」

  「她們是誰?」聶屹反問。

  懿寧長公主噎了下。

  這時,聶屹站起身來,再一次說道:「母親,兒子覺得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不錯。」

  懿寧長公主看他,知道長子只要露出這般神色,就不會改變主意。她心裡有些惆悵,要是旁人,以她的脾氣,早就容不得忤逆自己的決定,怎麼高興怎麼來。可是長子不同,她從來都是沒辦法左右他的決定,一旦他作出決定後,那就是沒辦法改的。

  要是她想要左右他的決定,最後可能皇兄會站在他身邊,只能妥協。

  算了,其實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也是不錯的,至少靖安侯府的五房是嫡出,這七姑娘也是嫡出,七姑娘的父親霍五老爺是京城有文采雯然之士,這媳婦身份也不算太差。

  想明白後,懿寧長公主當下笑問道:「不知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哪裡好,讓我兒竟然相看上了。」語氣多了幾許輕鬆調笑,卻並不是非要一個正經的理由不可。

  聶屹神色有些輕鬆,難得回復母親,「她比其他人都漂亮。」

  懿寧長公主:「……」

  這理由還真是簡單粗暴之極。

  ……

  泰寧長公主攜著兒女一起歸家,見兒子醉臥在車上,滿身酒味,酣睡不醒,忍不住蹙了下眉頭。

  新陽公主高筠也是滿心抑鬱,十分不高興。

  今日參加懿寧長公主的賞菊宴,直到離開,她竟然沒能和表哥衛國公世子見一面不說,還要面對那麼多可能會和她搶表哥的情敵,心裡自然不高興。

  讓人將醉酒不醒的兒子送回他的院子歇息後,泰寧長公主轉頭看女兒不高興的模樣,歎道:「世謹今日竟然能和你兄長一起喝酒,可見他心裡對我們還是比較親近的,你莫要太擔心。」

  以聶屹的性格,從未見他與誰一起喝酒,可見他對高崇還是另眼相待的。不管這種另眼相待是出於什麼原因,總比他什麼人都不理不是?

  泰寧長公主思來想去,只能得出這麼個結論。

  高筠高興了下,然後又有些惱怒地道:「哥哥也真是的,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叫都叫不醒。」要是兄長醒著,她就可以問問當時的事情,以及為何聶屹會和兄長一起喝酒了。

  說到這裡,泰寧長公主也有點擔心,雖說兒子的酒量不錯,可醉成這樣還是第一次,也不知道當時他們到底喝的是什麼酒,人都醉成這般。

  當下泰寧長公主忙讓人準備解酒丸,兌了水灌兒子,饒是這般,高崇依然因此醉了一天一夜才醒。

  一天一夜的時間並不長,但等他醒來,有些事情已經定局。

  ……

  靖安侯夫人帶著府裡的女眷歸家時,眾人的神色看起來都有些奇怪。

  靖安侯夫人領著妯娌和姑娘們去春暉堂給霍老夫人請安,霍老夫人的神色淡淡的,看了看她們,便讓眾人都散了,只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說話。

  靖安侯夫人見狀,淡淡一笑,攜著女兒霍妍離開,並且順口叫上形單影隻的霍姝。

  霍姝朝靖安侯夫人笑了笑,覺得這位大伯母很有當家夫人的氣度,至少明面上能做到不偏不倚,該拉一把的也拉一把,很容易拉籠人心。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是笑了下,帶著各自的女兒離開。

  霍家的幾位夫人都看得清楚,雖然霍老夫人沒有苛待霍姝,在衣食住行上都按規矩來辦,卻能感覺到她對霍姝這五房的嫡女淡淡的,帶著些許冷待,心裡最偏的還是娘家的侄女五夫人和霍妙。

  雖然沒人知道霍老夫人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說了什麼,不過最後離開春暉堂時,卻只有五夫人一個,霍妙被老夫人留宿在春暉堂。

  回到疊翠院時,天色已經暗了。

  艾草早就讓廚房準備好簡單的兩葷兩素一湯的飯菜,霍姝肚子正好餓了,配著清淡的小菜吃完一碗飯一碗湯,又在院子裡轉了幾圈消食,方才洗漱上床歇息。

  艾草伺候主子上床歇息,櫻草收拾箱籠的衣物,正要將今日換下的衣物抱出去,誰知床裡頭的小姑娘突然掀開簾子,一張漂亮明麗的小臉探出來。

  「小姐有什麼事嗎?」櫻草問道。

  霍姝眼睛轉了轉,笑瞇瞇地道:「沒事,你先下去罷。」

  等櫻草下去,霍姝跳下床,披散著一頭烏黑如墨的長髮,跑到一個鎖著的箱籠前,用鑰匙打開箱籠。

  艾草手持著仙鶴騰雲靈芝蟠花燭台,見她穿著單薄的寢衣,撅著個挺翹的小屁股在箱籠那裡找著什麼,說道:「小姐要找什麼?不如讓奴婢幫您找。」

  霍姝嘴裡說了一聲不用,繼續扒拉著箱籠裡的東西。

  艾草擰著眉,只好將燭台湊近一些。

  一會兒後才見她直起身,手裡好像拽著個什麼東西,也沒教她看清楚,小姑娘又一陣風似地跳回床上,並且從秋香色的鮫綃紗帳子中探出個腦袋,說道:「我沒什麼事了,艾草你去休息吧。」

  艾草滿心狐疑,卻不好探尋小姑娘剛才在做什麼,應了一聲,為她掩好帳子,方才離開。

  霍姝趴在被窩裡,摸著手中的玉珮,從那起伏的紋路中,摸索著那用篆體所雕刻的「世謹」二字,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嘟嘴皺眉,直到將這玉珮捂得帶上自己淡淡的體溫,才將它塞到枕頭下。

  至於玉珮的主人,讓她浮想聯翩之餘,也在苦惱著要怎麼出手。

  白龍寺時送她玉珮,驛站時為出面說情避免雨夜趕路,回京路上結伴同行,今日賞花宴上為她解決麻煩……這般重情重義的男子,要是不出手將他給拱了,那真是天理不容了。而且,也不是她自戀,一個男子能為她做到這程度,可見在他心裡,她一定是特別的。

  拍拍枕頭下的玉珮,霍姝再次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可見是個有福運的人。

  抱著這種美好的心情安然入睡,直到第二天醒來時,霍姝的心情依然非常美好,容光煥發,整個人看起來更漂亮了。

  她去給長輩請安時,就見府裡的幾個姐妹似乎看起來都有些精神萎靡,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七姐姐看著精神不錯,想來昨日休息不錯。」霍妙淡淡地說道,眼底有些血絲。

  霍姝笑容可掬,「當然,昨天累了一天,回來後吃點東西,就上床歇息了。」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動了下。

  這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寬,昨天玩了一天,回來後還能再吃一碗飯不說,睡得這般踏實,可見她是個萬事不愁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福氣。

  霍妍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臉,歎道:「看來我也得多向七姐姐學習了。」

  昨晚回去後,她聽了母親的話,一直在糾結懿寧長公主在賞花宴上看中哪家的姑娘,一時間希望是自己,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的可能性不大,畢竟賞花宴上家世才情容貌出眾的姑娘可不少,特別是那些宗室的女子,母親說,懿寧長公主私底下其實更中意宗室的姑娘,這些話讓她失了平常心。

  她雖然脾氣不好,卻不是蠢物,母親的意思如何不明白。所以糾結了一個晚上,直到今天,基本恢復得差不多了,不再耿耿於懷此事。

  看著容光煥發的霍姝和像個打蔫了的芭蕉葉的霍妙,她心情更好了。

  果然看到自己討厭的人憋屈,心裡就高興。

  霍妙如何沒感覺到霍妍那種帶著惡意和嘲笑的目光,她垂首坐在那兒,腰肢挺直,心裡也有幾分嘲笑。霍妍是個炮仗脾氣,而且人還有些蠢,若非有大姐姐經營的好名聲在,以她這模樣,如何能入得了懿寧長公主的眼?

  所以她並不擔心。

  倒是霍姝,讓她有些不甘心。

  她不明白,為什麼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會對她另眼相待?她哪點好?從西北回來的野蠻人,規矩禮儀都比不上京城裡的姑娘,也不知道那性子奇怪的安陽郡主怎麼會挑中她。

  讓她欣慰的是,祖母雖然知道安陽郡主對霍姝另眼相待,依然沒有表現出喜愛她的模樣,心裡多少鬆了口氣。

  ……

  慶豐帝是個勤勉的皇帝,只是今兒早朝過後,慶豐帝難得沒有處理政務,而是問心腹總管連青,「今兒世謹可進宮了?」

  連青知道皇帝對衛國公世子的事一向關心,只要衛國公世子在京,常常召他進宮伴駕,當下便道:「還未入宮,不如奴才著人去催一催?」

  慶豐帝沒有拒絕,他也急著想知道昨日外甥到底有沒有相中個姑娘。

  等連青吩咐人去衛國公府叫人後,慶豐帝一邊看折子一邊和他的總管聊天,「聽說昨日世謹和泰寧家的長子高崇一起喝酒,這可不像世謹的行為,不知道高崇怎麼得罪他了。」

  連青笑道:「許是高公子做了什麼事惹惱了世子。」

  慶豐帝聽罷,一臉贊同,「對,泰寧家的幾個孩子素來是個蠢的。」

  連青:「……」

  連青垂下頭,不好接這話。

  過了大半個時辰,衛國公世子終於進宮。

  慶豐帝一見外甥,就笑著問道:「世謹總算來了,和朕說說,昨日的賞花宴可是熱鬧?有多少小姑娘來了?她們模樣如何,漂不漂亮?才情有幾分……」

  聶屹板著臉,淡淡地道:「舅舅自己不是知道嗎?」

  慶豐帝一點也不惱,問道:「那你可有相中哪家的姑娘?」

  「有。」聶屹沒瞞他,「是靖安侯府五房的七姑娘。」

  慶豐帝吃了一驚,還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在心裡想了一遍靖安侯府的情況,用驚奇的語氣道:「真的?世謹怎地就看中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27 PM

第41章

  聽到皇帝的問話,聶屹轉頭看了一眼連青。

  連青見狀,就看向慶豐帝。

  果然,慶豐帝好笑地對連青擺了擺手,連青躬著身體,小心翼翼地退到殿外,沒敢去聽甥舅兩個說話。雖然他也挺女子奇衛國公世子怎地會相中靖安侯的七姑娘,可衛國公世子擺明著不想讓他聽,只好出去了。

  出了門,連青忍不住暗暗感慨衛國公世子會拿捏人心。

  他對慶豐帝從來都是赤誠以待,就算是再丟臉的事情,也可以紅著臉告知,從未隱瞞過。這對於一位掌控慾非常強的帝王而言,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也不怨怪這麼多年,衛國公世子一直聖寵不衰,皇子們就算再羨慕嫉妒,只能暗暗忍到內傷,也不敢表現出來。

  殿內,聶屹果然和皇帝說起他年初時在西北所經歷的事情,說道:「她幫過我,模樣好看,對我有恩……最重要的是,我心悅她。」

  聶屹努力地板著臉陳述,可惜那玉面上已經染上紅暈。

  慶豐帝好笑地看他難掩羞赧的模樣,含笑道:「如你所言,這位霍七姑娘可真了不得,原來是虞老夫人教出來的,也莫怪如此了。」

  聽到皇帝的話,聶屹唇角微微翹起,顯然心上人被自己重視的長輩稱讚了,讓他極為開心。

  慶豐帝被他的樣子逗樂了,問道:「你心悅她,她可是心悅你?」

  聶屹垂下眸子,非常老實地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朕的世謹美玉無瑕、絕世姿容,她怎麼會不喜歡?」慶豐帝心裡有些不高興,覺得那靖安侯府的姑娘眼神一定不好。

  不是他自誇,聶世謹之豐姿,世間罕見,能養出這般稀世美玉般無瑕的孩子,一直是皇帝最驕傲的事情,覺得聶世謹能長成這模樣,都是他的功勞,是他十幾年辛苦教導出來的。

  「我與她只匆匆見過幾次面,每次都是她援手相助,看著對我並未有男女私情。後來雖讓我識破了她的身份,她卻是落落大方,並未挾恩求報,恪守規矩。反觀是我,見她容貌俊麗,心生嚮往,卻始知她對我是沒有兒女私情的……」

  在人前吐露自己的心事,就算是親密的長輩,依然讓他看起來羞赧極了。

  慶豐帝的心情好了許多,看來那是一個有規矩有教養的好姑娘,發乎情,止乎禮,而且品德高尚,確實為良配。

  想起昨日在御花園說過的話,慶豐帝自然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就道:「行,讓懿寧尋個吉日去靖安侯提親,待靖安侯府應了這門親事,朕就親自給你們賜婚,作錦上添花。」

  聶屹唇角翹起,俊美的面容如明珠生暈,清俊無瑕。

  慶豐帝見他眉眼舒展,心情雀躍,忍不住失笑,當下就讓人將懿寧長公主召進宮。

  ……

  懿寧長公主聽說皇帝派人召她進宮,不知是何事,待詢問清楚長子衛國公世子今早也入宮後,多少有些明白皇帝宣召自己進宮為何事。

  等懿寧長公主來到乾清宮,就見慶豐帝和長子坐在一起對弈。

  俊美如玉的少年坐姿端正,一絲不苟,手執黑子,認認真真地盯著棋盤。

  皇帝則坐姿隨意,手中端著茶盞,慢慢地喝著,邊用打趣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少年。

  看到這一幕,懿寧長公主心思轉了幾翻,微笑道:「皇兄今兒叫我入宮來作甚?難不成讓我過來看你們下棋不成?」

  聶屹聽到母親的聲音,忙起身行禮請安。

  「你一個臭棋簍子,讓你過來觀棋,只怕最後得被你指手畫腳,別想痛痛快快地下棋了。」慶豐帝對同胞妹妹的態度素來隨意,毫不猶豫地揭穿了她的德行,「也唯有駙馬受得了你這德行。」

  懿寧長公主笑嗔道:「觀棋不語說的是真君子,皇妹我只是個小女子,不用如此計較。」

  兄妹倆閒說了幾句後,懿寧長公主問道:「皇兄今日召我進宮作甚?」

  慶豐帝看向正在看棋盤的聶屹,也沒讓他離開,含笑道:「自然是為了世謹的親事。昨日在金菊園舉辦的賞花宴,聽說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容貌姝麗,姿儀秀美,教人見之忘俗。」

  懿寧長公主心裡瞭然,明白長子應該已經和皇帝說了這事,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長子幾乎可以說是皇帝一手帶大的,他素來有什麼心事,從來不會尋自己這母親說,只會進宮來找他舅舅。

  懿寧長公主心裡微微歎了口氣,心酸之餘,又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好,面上卻道:「皇兄說得不錯,那位霍七姑娘確實極好,皇妹也很喜歡她。」

  說著,她看了一眼坐在那兒擺棋的兒子,心裡有些遲疑。

  長輩們在商量親事,就這麼當著孩子的面可以嗎?寵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懿寧長公主雖然也寵愛與許駙馬所生的兩個孩子,可她心裡懂得拿捏一個度,沒有真寵得無法無天。與她皇兄相比,她覺得自己對兩個孩子的寵愛,還真是算少的了。

  彷彿正在等著她這話,慶豐帝很自然地接口道:「那就挑個吉日,讓媒人去靖安侯府提親罷。至於這提親的主要人選……」慶豐帝沉吟了下,拍板定下榮親王。

  懿寧長公主:「……」

  沒有比這個皇帝更任性的人了。

  讓個親王為外甥提親,這面子雖足,可份量太重了,若是為當朝太子提親,還說得過去。只是慶豐帝沒有嫡子,是以一直未立太子,皇子們除了皇長子、皇次子已經成親外,其餘的皇子尚未娶妻。

  懿寧長公主離開乾清宮後,終於緩緩舒了口氣。

  今日進宮,一直讓她掛心的長子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不管有沒有意外,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衛國公世子夫人了。

  出了乾清宮後,懿寧長公主並未出宮,而是往太后的仁壽宮而去。

  太后是先帝自元后逝去後所娶的繼妃,只育有一女即是泰寧長公主,後來慶豐帝登基後,尊她為太后,入主仁壽宮。

  太后今日正召幾個公主在身邊說話玩樂,聽說懿寧長公主進宮來了,忙叫人將她迎進來。

  等懿寧長公主進來後,公主們乖巧地起身給她請安。

  太后親切地將懿寧長公主叫到身邊坐下,含笑道:「懿寧許久沒進宮來了,最近在忙什麼?」

  懿寧長公主微笑道:「左不過是一些兒女之事,當了母親,才知道為著幾個孩子,成天忙來忙去的,一刻不得閒。」

  聽到這話,太后大為同意,說道:「確實如此,拿泰寧來說,她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有時候為了幾個孩子,也是許久沒空進宮來看看哀家。」

  「泰寧是個寵孩子的,不怪她如此。昨兒崇兒在我府裡喝醉酒,今日醒來,少不得要宿醉難受,泰寧應該要心疼了,估計她今天是不會進宮來看母后。」

  太后驚訝地問,「崇兒喝醉了?好好的他怎麼醉了?」

  「還不是我那孽障,竟然拉他表弟一起喝酒,崇兒推不過,便和他喝起來。」懿寧長公主面上帶著嗔意,語氣裡卻沒有多少怪罪之意。

  「胡說,他們是表兄弟,親近一些也是應該的。難得崇兒和世謹投緣,自該如此。」

  懿寧長公主笑了笑,沒接這放在。

  太后眼神微黯,面上卻依然是笑吟吟的,因保養得宜,看著就像四旬左右的婦人,臉盤微圓,帶著慣常的笑意,一副菩薩般和善模樣。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後,太后讓公主們到偏殿去玩耍,繼續和懿寧長公主隨意地聊著,聊到最後,懿寧長公主故作苦惱地道:「昨日賞花宴,我苦心安排這般久,世謹這孩子終於看中一個姑娘,這不,今兒皇兄就特地宣我進宮,讓我挑個吉日去人家姑娘府上提親,可真是急的。」

  太后神色微微僵硬了下,好奇地問,「世謹竟然相中姑娘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懿寧長公主笑吟吟地說,「我也覺得那姑娘不錯,聽皇兄說後,就同意了。」

  太后微微瞇起眼睛,仔細想了想,不確定地道:「哀家似乎沒見過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每年宮裡總會以太后皇后的名義辦賞花宴邀請勳貴大臣家的閨秀進宮賞花,太后對這京裡頭的世家貴女大多都是有印象的,卻從沒聽說過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七姑娘從未進過宮。

  「也不怪您沒見過,聽說她先前一直居住的外祖家,上個月才回京。」懿寧長公主解釋道。

  太后聽罷,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她如何不知道女兒泰寧長公主今兒特地過來的意思。

  外孫女高筠癡戀衛國公世子,非君不嫁,衛公世子是皇帝面前的第一紅人,模樣俊俏,家世好,她也樂見於外孫女與聶屹成就好事。可惜皇帝和懿寧長公主都看不上高筠,她雖是太后,卻不是皇帝的生母,不好同皇帝提這事。

  聶屹就是皇帝的命根子,誰敢將主意打到他身上,休怪皇帝翻臉無情。

  太后可不想得罪皇帝,所以這些年來,不管女兒如何懇求她,她都沒有強行讓皇帝將外孫女高筠和聶屹湊在一起。也是她這種識時務的態度,皇帝願意給她面子,一個皇帝願意給面子的太后,比皇帝不待見的太后好多了。

  懿寧長公主今兒特地過來和她東拉西扯,此時又如此明白地和她說這事,可見也是防著她呢。這兄妹倆逕自就決定好了聶屹的親事,現在才來告訴她,不是擺明著不讓她插手這事嗎?

  只是太后沒想過,懿寧長公主防的卻不止是這個。

  懿寧長公主和太后聊了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方告辭離開。

  回到公主府後,懿寧長公主見駙馬今日難得沒出門,在家裡賞花逗鳥。

  見她回來,許嘉忙迎過來。

  夫妻倆回了房,懿寧長公主喝了一盞茶後,讓丫鬟們都退到室外,方才對丈夫說起今日皇帝召她進宮的事情。

  「我先前在回來的路上,仔細算了下,正好靖安侯府的老夫人壽辰後有個好日子,屆時就請榮親王去提親。」

  駙馬許嘉吃驚地道:「讓榮親王去提親?」

  這不過是為公府的世子提親罷了,就算是皇帝的外甥,哪裡需要一個堂堂親王去提親?就算要給衛國公世子長臉,也不是這種長法。

  懿寧長公主過了初時的驚訝後,屬於皇家公主的任性脾氣也上來了,傲然道:「這是皇兄決定的,我也覺得讓榮親王去提親適合不過。」聶屹到底是她親子,懿寧長公主絲毫不覺得這事情過份。

  許嘉無話可說。

  他與懿寧長公主夫妻十幾載,哪裡不知道這對兄妹有多任性。

  決定好去提親的人選和日子後,懿寧長公主為了讓兒子開心一些,也不管這事情是不是不應該同兒女說,將決定好的提親日子告訴兒子。

  去靖安侯府提親的日子定在靖安侯老夫人壽辰後的第二天。

  聶屹聽完母親派來的嬤嬤告知的消息,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說了一聲「知道了」。

  嬤嬤飛快地睃了他一眼,心裡拿捏不準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滿意或者不滿意,好歹露一點出來啊,這麼淡淡的,她回去後怎麼和公主交待?

  只有元武像傻了一樣。

  他完全沒想到,自家主子的行動力如此迅速,簡直讓人反應不過來,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候就將公主府和宮裡的那兩位都搞定了,現下已經決定好去靖安侯府找人家姑娘的長輩提親的吉日了。

  屆時榮親王親自去提親,接著皇帝賜婚,這得多大的殊榮?

  元武摸了摸腦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白操心了,再看施施然地往演武場而去的主子,若是不懂他的人,著實無法從那張平淡的俊容中看出他此時的心情其實很不錯,甚至可以稱之為高興。

  ……

  泰寧長公主府裡,高崇因醉酒酣睡了一天一夜後,終於捂著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的腦袋醒來。

  醒來後,他又用了半日的時間緩過勁兒,終於想起在金菊園遇到的美人兒,一刻不停地去尋母親泰寧長公主。

  「娘,我要娶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泰寧長公主傻眼了。

  高崇一臉激動地說:「如果娶不到她,我這輩子都不娶妻!」

  泰寧長公主回過神後,斥道:「你胡說什麼?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誰?你怎地突然就要娶她?」因為太意外,一時間竟然沒能想起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誰。

  高崇毫不猶豫地將靖安侯府的七姑娘稱讚了一回,讚的都是她的容貌。

  泰寧長公主有些心塞,聽著就覺得不靠譜。

  新陽郡主高筠在旁附和兄長,笑語晏晏地對母親道:「娘,那霍七生得確實貌美,連女兒看了都呆住呢。難得大哥如此喜歡,不若讓外祖母下懿旨,大哥娶了她,也好讓大哥收收心,以後好好給舅舅當差。」

  高崇忙賭咒發誓:「如果讓我娶到她,我以後一定不再出去鬼混,好好當差。」

  泰寧長公主原本因為兒子竟然被個女人的容貌迷住而有些不愉快,聽到女兒的話,覺得言之有理。她這兒子只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太好色了,都已經十五歲的人,還收不住心,常常和一群紈褲到處遊玩闖禍,讓人一提他就皺眉。

  反觀懿寧長公主的兒子聶屹,時常被皇帝召進宮伴駕,聖寵無雙。

  相比之下,她這兒子確實有些沒出息。

  如果為他娶個媳婦能讓兒子收心,那何樂不為?

  當下泰寧長公主套車進宮,準備和太后商量一下,如果太后也覺得可行,就讓人去靖安侯府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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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有姑娘問怎麼會有兩個長公主,在這裡解釋一下這文中的設定:

  皇帝的姑母:不管嫡庶都是XX大長公主;

  皇帝的姐妹:不管嫡庶都是XX長公主;

  皇帝的女兒:不管嫡庶都是XX公主。

  XX是封號,不管嫡庶,除了封號外,其他都是一樣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32 PM

第42章

  仁壽宮裡,太后聽了泰寧長公主的話,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泰寧長公主沒有注意到太后的神色,正和母親傾訴自己的煩惱:「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我前日在懿寧姐姐府上見過,確實長得十分標緻漂亮,聽說以前一直住在西北的外祖家,近日才回京,比這京城中的世家貴女都不差,可這也太標緻了,看著就讓人沒辦法安心。可是架不住崇兒喜歡,筠兒也在旁幫腔……」

  這對雙胞胎兒女簡直就是她的債,泰寧長公主雖然不忍心讓兒子失望,但在進宮的路上想了想,又有點兒拿不準。

  對這唯一的兒子,又是象徵吉祥之意的龍鳳胎兒子,泰寧長公主對他寄予極大的希望,所以在兒子的親事上,她卡得十分嚴,想要給兒子娶一個家勢、容貌、品行皆出挑的姑娘,這幾年也在暗中挑選。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五房的姑娘,在容貌上是沒得挑的,品德如何,還有待觀察,唯有家勢這點就不如她的意了,要是長房姑娘還好說,長房才是名符其實的靖安侯之女,五房雖也是嫡出,可遲早要分出去的。

  不過霍七的外家虞家倒是彌補了些許缺憾,可惜虞家的地盤在西北,虞家手裡雖有軍權,可西北的關係複雜,一向被皇帝盯得緊,虞家和京中一些得寵的公侯府第比起來,還是差了點兒。

  泰寧長公主先前雖被兒女說動,為了讓兒子能上進,也想給他娶個能催他上進的媳婦。可進宮後,就有些遲疑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先尋母親討個主意。

  「母后,您覺得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如何?」泰寧長公主最後問道。

  太后已經收斂起臉上的神色,將一些不滿壓在心頭,面上說道:「不妥。」

  泰寧長公主聽到這話,鬆了口氣,然後又有些驚訝,「如何不妥?」

  太后抿了下嘴,「崇兒的親事,哀家自有安排,況且他現在才十五歲,現在說親操之過急。」說到這裡,好顯沒露出對懿寧長公主的氣恨來。

  此時她如何不明白昨日懿寧長公主特地過來和她說衛國公世子聶屹親事的原因?不僅是防著她,還防著這事呢。

  太后只有泰寧長公主一個女兒,對泰寧長公主所出的三個外孫都是疼愛有加的,高崇會被養成這般紈褲性子,也有太后過於寵愛縱容的原因。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太后自是願意滿足外孫的一些請求。

  外孫這次看中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原本這沒什麼,可偏偏昨日皇帝和懿寧長公主就為聶屹將人定下了,並且已經商量好擇個吉日讓榮親王去提親。而且讓她鬱悶的是,外孫女癡戀聶屹,一直想要嫁給聶屹,如今她的一雙外孫及外孫女所看上的人,卻即將要變成未婚夫妻……

  懿寧長公主一定是知道外孫相中靖安侯七姑娘的事情,所以昨日就進宮將這事情和皇帝說了。現在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可是在皇帝心中掛了名,明擺著是以後的衛國公世子夫人,要是誰敢現在將這事情截胡了,還不得讓皇帝記恨?

  當下,太后明白自己不僅要阻止女兒為外孫去靖安侯府提親的主意,更要瞞著這事情,在榮親王還沒去靖安侯府為衛國公世子提親之前,萬萬不能讓女兒知曉這事,否則以她的脾氣,憤怒之下,要是出手壞了這事,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皇帝和懿寧長公主都是疼聶屹的,要為他去靖安侯府提親這種事情,需要慎重以待,倒是沒有透露出來,只有幾個人知道。

  在榮親王出面提親之前,相信外界都不會得到確切的消息,想要瞞著,倒不用她多做什麼。

  泰寧長公主對太后還是比較信服的,只是想到兒子的脾氣,皺眉問道:「但崇兒那裡怎麼辦?依女兒之見,崇兒這次好像真的迷上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太后不在意地道:「哪個少年不慕艾?崇兒還年輕沒定性,看到漂亮的小姑娘會心動也是情有可緣,待日子久了,身邊的美色一多,就會忘記,無礙的。」

  泰寧長公主想想,覺得言之有理。

  男人多是喜新厭舊的,自兒子十三歲曉人事後,身邊美貌的丫鬟侍女來來去去的不少,久了就會換新人。這霍七確實美得讓男人心動,但這養在深閨的世家貴女哪能想見就見的,日子久了,見不到人後,這心思也就淡了。

  想明白後,泰寧長公主鬆了口氣,和太后聊了會兒,方才離宮歸家。

  等女兒離開後,太后臉上的笑容撐不住,冷著臉,氣得一捶案桌。

  仁壽宮的壽嬤嬤見狀,心疼地道:「娘娘要是生氣,就拿奴婢出氣即可,何必傷著自己?」

  太后抿著嘴,氣道:「懿寧看不上筠兒,所以我也沒有想過要將筠兒嫁給聶世謹,可那靖安侯府七姑娘之事算什麼?」她自然也看不上靖安侯府五房的姑娘,覺得這身份要配外孫,還差了一點,可懿寧長公主這行事,完全讓她噁心壞了。

  外孫女被嫌棄,她忍了。

  可外孫相中的姑娘,懿寧還要來破壞,哪裡將她這太后放在眼裡?

  壽嬤嬤不好接這話,只道:「世間有德有貌的貴女不少,總能給崇少爺挑一個好的。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到底不是長房的,身份差一些。」

  太后終於氣順一些,突然道:「這事情,到底皇上是怎麼想的?」

  以皇帝這般寵愛聶屹,對他的親事定要千挑萬選,少不得要插手。所以皇帝應該要給聶屹挑一個家勢、品行皆是上層的姑娘,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身份上到底欠缺了一些,皇帝怎麼會同意的?

  這其中是懿寧長公主一頭熱,還是皇帝也滿意的?

  太后心中千頭萬緒,只是也不好親自問乾清宮那位,只能輕輕地歎了口氣。

  ……

  泰寧長公主府裡,高崇自母親進宮後,就一直伸著脖子等好消息,甚至連宿醉的不適都忽略了。

  聽說母親終於回府後,他忙慇勤備致地去伺候,嘴裡問道:「娘,外祖母怎麼說?幾時可以給兒子下懿旨賜婚?不如明天就叫媒人上門去提親吧,提親後,才好讓外祖母下懿旨給我們賜婚……」

  泰寧長公主見兒子一張俊臉因宿醉煞白,可卻為了個女人不顧自己的身體,心裡越發的對那霍七不待見,淡淡地道:「你外祖母說不妥,她對你的親事自有安排,你莫要再想那霍家姑娘了。」

  高崇呆了下,轉身就要出去。

  「站住,你去哪裡?」泰寧長公主厲聲道。

  高崇理所當然地道:「我進宮見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定會答應我的。」以往高崇也不是沒有求太后,太后疼他,事事依他,但凡他所求之事,太后都會應下,相信這次也不例外。

  至於母親所說的「太后對他的親事自有安排」的話,被他忽略了。

  泰寧長公主擰眉,起身過來將他拉住,嗔怪道:「你如此急躁作甚?宿醉剛醒,難道不難受麼?你這模樣進宮,教你外祖母見了,還不知道怎麼心疼呢?先歇歇,養好身體,再進宮不遲。」

  高崇還是有些猶豫,他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和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定親,這樣他想要再見美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去靖安侯府。

  不然沒什麼關係的外男,哪家嬌養著的姑娘給你上門看?

  「你急個什麼?靖安侯府的七姑娘還未及笄,能跑不成?」泰寧長公主嗔道。

  高崇最後被母親勸住了,打算過幾日養好身體後,就進宮尋太后。

  過了幾日,高崇已無宿醉的後遺症,就進宮尋太后為他作主。

  太后見到外孫自然高興,等知道外孫今日進宮的目的後,太后不僅厭惡上懿寧長公主,更厭惡將外孫迷成這般的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表兄弟兩個都看上同一個姑娘,要是傳出去,還不教人笑話?

  太后心裡厭惡,面上卻不顯,笑吟吟地打斷了外孫的話,「崇兒,這京城裡比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好的閨秀不少,祖母給你挑一個比她更好看的。」

  「可我看來看去,這京城裡的姑娘都沒她長得好看,外祖母您莫要騙我。」作為一個小小年紀就往紈褲子弟方向進化,以至於將這京城所有的世家勳貴女子都摸得差不多的紈褲,高崇能理直氣壯地說這話。

  太后噎了下,最後狠狠心地道:「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身份低了點,長房的那八姑娘不錯。」

  「我看中的又不是她的身份。」高崇再次反駁,然後嫌棄道:「那長房的八姑娘,嬌蠻任性,長得又不好看,我不要。」

  太后暗暗皺眉,最後不管外孫如何撤嬌癡纏,都狠心地拒絕了。

  反正,榮親王很快就去靖安侯府為聶屹提親了,到時候他們名份一定,又有皇帝賜婚,兩個外孫外孫女再不高興,也只能接受。

  太后雖然疼愛外孫,卻也不想讓他們惹得皇帝厭棄的。

  高崇沒想到外祖母竟然真的狠心拒絕自己,一時間不禁萬分沮喪。只是,這種來自兩個最親近的女性長輩的拒絕,反而激起了他想要娶到霍七的決心。

  ……

  中秋過後,天氣很快就涼下來。

  霍姝算算日子,祖母的壽辰就要到了,作為孫女,自然要給祖母準備壽禮。

  這日,靖安侯府的姑娘們結束了半日的課程後,坐在知微院的花廳裡說話聊天。

  這知微院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們學習的地方,和虞家的南軒齋的女學是一樣的道理。

  這京城裡,大凡有點兒底蘊的公侯世家府第,都十分注重對女孩子家的培養,很少會有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不說學出個狀元什麼的,至少姑娘家該懂的也要懂,不然連字都不認識,以後怎麼管家?

  「七姐姐,你給祖母準備什麼生辰禮物?」霍妍詢問道。

  霍妙聽到這話,忙看過來,對霍姝要給祖母準備的禮物十分上心。

  「我剛從西北回來,也不知道祖母喜歡什麼,打算做些鞋襪汗巾的小物件孝敬祖母。」霍姝笑瞇瞇地說。

  未出閣的姑娘家孝敬長輩,不外乎自己做的衣物鞋襪等東西,不出彩,卻也讓人挑不出毛病,還能贏得一個孝順的美名,很多人家未出閣的姑娘們都是如此。

  霍妍表示理解,事實上,她娘也是讓她這麼準備的。

  霍妙聽了,心又懸了起來,她不知道霍姝的女紅如何。祖母的壽辰那日,前來祝壽的人很多,要是在這日孝敬長輩的針線之物別出心裁,也是一種博美名的方式,要是霍姝還在這裡壓她一頭……

  霍妙心中千頭萬緒,霍妍和霍姝已經商量著明日休息,一起在霍妍的麗妍院做針線。

  「七姐姐,八姐姐,我能和你們一起嗎?」霍妙問道。

  霍妍兩人轉頭看過來,就見霍妙有些靦腆地笑看著她們。

  「不要!」霍妍毫不猶豫地道。

  霍妙眼眶就紅了,小嘴唇顫抖了下,哽咽地道:「八姐姐,你這麼討厭我嗎?」

  霍妍:「……」

  當然討厭了,討厭死了!雖然這麼想,面上卻不能露出來,霍妍只好委婉地道:「九妹妹的女紅一向出彩,和你一比,我們姐妹們都不如,九妹妹來不來也沒關係。」

  霍妙破涕而笑,說道:「可我想和七姐姐、八姐姐一起,這樣熱鬧。」

  霍妍心塞之極,可怕再拒絕,這討厭的傢伙會真的哭出來,到時候又要被祖母責備,母親也會受到遷怒,只好不情不願地同意了霍妙的加入。

  霍婉、霍娟等姑娘見狀,互視一眼,沒有說話。

  只是第二日,霍姝並沒有去麗妍院,一大早就接到外家將軍府的邀請,然後被將軍府的人接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38 PM

第43章

  霍姝回京的日子其實也不短了,只是這其間發生太多的事情,先是她生病,養了半個月的病,接著又準備參加懿寧長公主府的賞花宴事宜,然後又要準備祖母的生辰禮物。

  一通忙碌下來,導致她回京這麼久,還沒有去將軍府拜訪過留在京城中的舅舅。

  倒是她生病那會兒,五舅母姚氏過來看望她,平時沒事也給她捎些東西。霍姝雖有心想要去將軍府拜訪一下五舅舅,可不是五舅舅的休沐日,去了也見不到人。

  難得今日將軍府竟然派人上門來請她過去,而且是直接稟明了霍老夫人的,當著眾人的面,霍老夫人沒有理由攔著不給人過去,而霍姝自然極願意去將軍府的,當下很抱歉地和霍妍說了一聲,就高高興興地坐上將軍府來接人的馬車離開了。

  霍姝離開後,霍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等人非常識趣地沒有提這事,適時地告辭離開。

  五夫人作為霍老夫人娘家的侄女,現在又是最疼愛的兒子的媳婦,這雙重身份下,她在霍老夫人面前說話素來沒什麼顧忌。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後,她不高興地說:「看姝姐兒那高興的樣子,果然是個向外的。」

  霍老夫人沒理她。

  五夫人對這離家十幾年歸來的繼女,從初見面時就憋著口氣,每次只要看到霍姝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她就不高興。只是她沒辦法將女兒生得比霍姝美,沒辦法讓女兒搶霍姝的風頭,再不高興,也只能憋著。

  這會兒,在同樣不喜霍姝的老夫人面前,五夫人將這繼女數落了一頓。

  「閉嘴!」霍老夫人被她說得頭疼,忍不住斥道:「姝姐兒是五郎的女兒,你再不喜歡,也別如此,省得五郎見了,又要生氣。」

  這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小,愛搬弄口舌,幸好不是長子媳婦,不然實在夠頭疼。

  五夫人被婆婆訓斥弄得有些委屈,要不是婆婆其實也不喜歡這繼女,她敢這麼數落她嗎?

  霍老夫人不想理會五夫人,露出一副疲憊的模樣,讓她下去。

  ……

  霍姝從馬車跳下來,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的高大男人。

  他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樣子,身材高大魁梧,穿著一襲藏青色的素面圓領袍子,面容英俊,堅毅的頜下有一層明顯的青茬,為他添了一種屬於男子漢的陽剛氣概,站在那兒,一股屬於武將的悍然氣息撲面而來,如山嶽般沉穩。

  看到從馬車跳下來的昳麗少女,男子堅毅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喲,素素,好久不見。」

  「五舅舅!」霍姝飛奔過去。

  虞五老爺——虞博延見外甥女飛奔過來,忙不迭地閃開。

  霍姝好顯沒有一頭撞到旁邊的柱子上,站定後,忍不住跺了下腳,嗔道:「五舅舅!」

  虞博延朗笑出聲,就要像以前那樣伸手摸摸外甥女的腦袋,突然發現她髮髻上插著的步搖,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隨便揉搓了,方將手落到她肩膀上拍了拍,笑著打趣,「你這丫頭從小力氣大,要真讓你直接撲過來,我少不得要被你撞成內傷。」

  「胡說,我力氣才沒這麼大。」霍姝反駁道。

  「可我以前好幾次都是被你撞傷的。」虞博延一臉惆悵地說,「小丫頭力氣這麼大,以後怎麼找婆家喲?有哪個男人敢要你?」

  霍姝氣得要死,五舅舅又促狹了,她的力氣是比普通人大一點,但沒有大到能將個大男人撞成內傷的地步。那時候他自己就受傷了,還逞強不教人知道,她當時也是不知道,直接撲過去,哪知就將他撞吐血了,後來就一直誣賴她力氣大。

  而且,誰說沒人要她?明明現在有一個如珠玉般俊美的公子對她表示好感,她也正準備著怎麼去拱他呢。

  霍姝心裡暗暗得意著,這時就聽到五舅母姚氏的聲音。

  「姝姐兒來了。」姚氏的聲音很溫和。

  霍姝轉頭看去,就見穿著蓮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褙子的五舅母牽著兩個孩子施施然地站在蕭瑟的秋日院子裡,朝他們溫婉地笑著。她手裡牽著的兩個孩子,大的那個看著五歲,小的那個只有三歲,粉雕玉琢,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霍姝是個喜歡孩子的,見到兩個玉雪可愛的小表弟,滿心歡喜,拎著裙擺就跑過去。

  「五舅母,我今天來打擾了。」然後笑盈盈地和兩個小表弟打招呼:「十四表弟,十五表弟,我是你們表姐,初次見面。」接著將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分別給他們。

  「謝謝表姐。」虞十四郎笑呵呵地說。

  三歲的十五郎沒有兄長的開朗,似乎有些靦腆,挨在母親身邊,小聲地說了謝謝。

  虞博延走過來,一把撈起小兒子,扶著妻子的肩膀,笑道:「先進屋吧。」

  很快就到了一處正堂,丫鬟上了茶點後,退到屋外的走廊上候著。

  「幾年不見,小丫頭長這麼大了,女大十八變,舅舅都要認不出來。」虞博延一邊看著外甥女,一邊感慨。

  他成親時,帶妻子回平南城祭祖,外甥女還沒十歲,一副男孩子的打扮,混在虞家的小子中,沒人發現她是個沒帶把的。哪想過了幾年,假小子出落得美麗動人,有了姑娘家的樣子,都讓他以為外甥女其實換了個人。

  霍姝掩嘴一笑,「舅舅怎麼會認不出來?外祖母說,我長得和我娘可像了。」

  虞博延仔細看了看她,點頭道:「是挺像的,不過可別像你娘那樣,她是個沒福氣的……」說到早逝的唯一的姐姐,虞博延心裡也是不勝噓唏。

  「我的福氣大著呢,外祖母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我也覺得是這樣。」

  聽到小丫頭理所當然地說自己是個有福氣的,虞博延夫妻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們都知道當初虞氏而亡的事情,還有後來虞老夫人和霍老夫人因何事交惡。

  生而剋母,這樣的名聲對姑娘家而言非常不利,幸虧當初霍家還算是有點良心,沒有傳出這種流言出來。就算霍老夫人拿孫女的生辰八字去測出了個凶煞的命格,礙著虞家,沒有拿這事情作文章,可仍是堅定地認為霍姝的命格是凶煞的。

  姑娘家要是頂著這種名聲長大,再樂觀的性子,也要移了性情。要是大人透露出一點對此的不喜,少不得要影響她的心性,以後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模樣,反正,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活潑開朗的樣子。

  是以虞老夫人才會不遺餘力教導外孫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有福氣的,不憐自身。而霍姝也一直這麼認為,從來不為自己的身世堪憐,或因為家人不喜而難受。

  虞博延是個不信命的,自然對那些命理學說嗤之以鼻,他覺得自家這外甥女是個好的,雖然當初養得有點像男孩子,可現在能出落得這般漂亮,可見確實是個有福氣的。

  現下見外甥女依然開朗活潑,回京後也沒受氣,心裡越發的放心。

  許久未見,甥舅兩個說了很多話,說的都是平南城的虞家祖宅的人和事,虞五夫人姚氏坐在一旁微笑著傾聽,時不時地補充幾句,氣氛非常和諧。

  午膳時,霍姝是在將軍府裡用的。

  用過膳後,霍姝陪兩個表弟在將軍府的演武場玩,虞博延有些技癢,忍不住就拉著外甥女下場比一比。

  虞五夫人聽到這消息時,木然了下,趕緊過來要阻止。

  哪知她到時,就見兩個兒子站在演武場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場上那一來一往的身影,美麗可愛的外甥女此時手持長槍,一桿銀槍被她舞得虎虎生風,使出虞家槍法,竟然和虞博延這身經百戰的大男人戰了個勢均力敵。

  十四郎看著場上的表姐,雙眼都閃成星星眼了,扭頭對他娘道:「娘,表姐好厲害,我以後長大了要娶表姐!」

  姚氏神色頓了下,手拍到兒子的腦袋上揉了揉,「你還小。」

  比試結束後,甥舅倆都一副高興的模樣。

  姚氏看著瞬間就從一個英姿颯爽的鬚眉少女變成端莊溫婉的世家貴女的外甥女,忍不住按按太陽穴,覺得自己對外甥女的印象更加豐滿了,不再是上個月時所見的那個教人憐惜的病美人。

  真不知道婆婆到底怎麼養出這樣的姑娘,看著規規矩矩,卻透著一種肆意生長的旺盛生命力,比京城那些世家貴女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霍姝在將軍府裡待到日影將西時,方才意猶未盡地告辭離開。

  虞博延對許久不見的外甥女道:「素素放心,舅舅不會忘記你的,有空就讓你舅母接你過來玩,咱們一起過幾招,有空也教教你兩個表弟。」

  說著,虞五老爺非常乾脆地將兩個肉乎乎的兒子推上前去。

  霍姝笑瞇瞇地應了,很有貴女范地上了馬車,和舅舅、舅母作別歸家。

  馬車經過東市的一條街道時,聽到外頭的叫賣聲,霍姝忙叫車伕將馬車停下,讓今日隨她一同出門的艾草出去買些零食回來。

  艾草去了約莫一刻鐘才回來。

  回來時,手裡不僅有霍姝讓她買的果脯和炒栗子,還有一罐糖漬青梅,用透明的琉璃罐裝著,青梅那青翠欲滴的色澤,隔著琉璃的罐子,教人一看就忍不住口齒生津。

  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早就過了青梅的時節,但是這罐糖漬青梅的色澤非常好,那青梅看著就像是剛從枝頭上摘下來的,保持在色澤和營養最豐富的時候,是十分難得的東西。

  「哪裡買的?這琉璃罐真漂亮。」霍姝由衷地讚道。

  艾草瞅了她一眼,糾結了下,附在她耳邊小聲地道:「是聶世子的隨從元武給奴婢的,說是送給小姐嘗嘗鮮。」

  霍姝愣了下,很快就面露欣喜,雙眼亮晶晶地看她,一手將丫鬟拉近一些,和她咬耳朵,「還有別的嗎?」

  小姐你在期盼什麼?

  艾草有些心塞,可是見小姑娘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這麼眨呀眨地看著人,實在無法拒絕她,最後只能頹然地道:「確實還有,聶世子的隨從說,聶世子就在臨江仙那兒,若小姐不忙著離開,聶世子請您過去一聚。」

  臨江仙是京城有名的茶樓,選址的位置極好,臨江而立,環境清雅,而且它的隱秘性非常好,有獨立的雅廂,是許多達官貴人首選的地方。只是那價格讓人望而怯步,並不是人人都消費得起的。

  那必須去的呀。

  霍七姑娘還想著怎麼拱這位聶世子呢,可惜京城不同平南城,她沒辦法隨意出門,而且靖安侯府和衛國公府也不是姻親,不好輕易上門拜訪,想要見他一面,還真是難死霍七姑娘了,更不用說製造機會去拱他了。

  現在,機會就擺在面前,放棄的是傻子。

  當下霍姝吩咐車伕將車子駛向臨江仙茶樓。

  馬車在臨江仙茶樓的停車處停下,那裡有專門接引的店小二,周圍的通道兩旁設有清雅的湘妃竹捲簾,將通向各處的通道環抱起來,人行走在其中,壓根兒不用擔心教人窺探,也是很多年輕男女私會的場地。

  元武就站在一處入口處,恭敬地將霍姝主僕倆迎進臨江仙二樓的一個雅廂。

  霍姝有些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厚著臉皮做這種事,要是成功的話,美男子就是她的了,要是失敗……估計她以後只能昧著良心,嫁給虞家的表哥或表弟,以後和兄弟一起在洞房花燭夜蓋棉被純聊天。

  元武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推開門讓霍姝進去,至於丫鬟艾草,則被元武笑瞇瞇地請去隔壁的一間廂房歇息喝茶。

  哪能讓個丫鬟不識趣地打擾了主子。

  霍姝進門後,首先就看到裝潢清雅的廂房裡,憑窗而立的少年,窗外是秋光浩渺的碧波湖,可以看到停汩在湖面的一艘艘畫舫。

  霍姝的一雙眼睛定格在徐徐回身的少年身上,窗外的秋陽還散發著微煦的金光,沐浴在夕陽中的少年眉目清朗明淨,俊美非凡,如一塊被巧手精心雕琢的美玉,幽然地綻放美玉光華。

  他朝她宛然一笑,說道:「霍姑娘,冒然請你過來一聚,還望見諒。」

  霍姝回過神,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丟臉,縮在衣袖內的手動了動,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掌心沁出的汗漬,面舊卻笑得很得體,矜持地道:「哪裡,是聶世子不嫌棄我鄙陋才是。」

  「如果霍姑娘稱為鄙陋的話,這世界上大概就無人可入眼罷。」他悠然歎道。

  霍姝心裡有些高興,這是被認同了嗎?

  一高興,她就有點得意妄形,說道:「謝謝你送我的糖漬青梅,我剛才嘗過了,又脆又甜,很好吃,不知道這糖漬青梅在何處買的?你要不要吃一顆?」

  「好啊。」

  霍姝:「……」

  他答得太快了,她……該怎麼反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43 PM

第44章

  少年一雙鳳眸明亮溫潤,如一汪沐浴著秋光的清泉,波光微瀲,明眸耀目。

  霍姝在那一雙鳳眸凝視之下,覺得自己心律都有些不正常,終於厚著臉皮,將揣在袖子裡的那罐糖漬青梅拿出來,拔開封著的軟木塞,將被糖水漬得青翠欲滴的青梅倒在一個錫紅色小盤上,用旁邊紅漆流銀鑲邊的小盒子裡整整齊齊擺著的長短一致的木籤紮了一顆青梅遞給他。

  聶屹非常坦然地接過,放進嘴裡。

  霍姝看少年漂亮的嘴唇微啟,紅的唇,白的齒,青的梅,簡單的顏色,卻凝聚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讓她臉紅心跳,趕緊移開目光。

  果然,她的猜測是對的,這少年對她很有好感呢。

  糖水漬過的青梅入口甜滋滋的,咬一口,脆爽的青梅肉沁出微酸的汁水,很快被糖水中和,口感非常清新,並不膩味。

  聶屹嘗著這青梅,覺得它的味道和對面的少女格外地貼切。

  都是如此這般酸甜可口,教人欲罷不能。

  聶屹請她入座,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茶香在空氣中升騰,說道:「方纔在窗口看到艾草姑娘進果脯店,看到將軍府的馬車後,知道你應該在,所以就冒味讓元武請你過來此地一聚。臨江仙的茶點在京城中頗有盛名,也順便邀請姑娘過來嘗嘗新鮮。」

  聽到他的解釋,霍姝笑道:「謝謝,我還是第一次來臨江仙呢,回京的這段日子,從姐妹們那兒聽說過臨江仙,卻一直未得空過來,今日倒是托了聶公子的福。」

  聶屹微垂眸,唇角蘊著淡淡的笑容,使他看起來美好而潤和。

  臨江仙主要是以茶水出名,然後是佐茶的各色點心及小食。

  元武用一個黑漆托盤將盛放在甜白瓷的盤碟中的點心端進來,點心做得很精巧,份量同樣不多,它品的不過是個味,並不重量,被巧妙地擺成各種精緻的模樣,看著就讓人味口大開。

  恰巧就要到晚膳時間了,霍姝原就有些餓,當下不客氣地執象牙筷嘗了一些點心,臉上露出吃到美食的滿足歡喜的神色。

  吃了一會兒,霍姝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發現回到京城後,兩次見面,這位聶世子好像都專門讓人給她準備了很多新鮮好吃的東西,難不得這就是他對自己的印象?

  一個好吃的姑娘?這是不是印象不太好?

  想到這裡,霍姝覺得自己要矜持一些,將手中的象牙筷子放下,朝對面的少年笑道:「臨江仙的茶點和小食確實不錯,謝謝聶公子。」

  聶屹見她停筷,說道:「臨江仙最出名的是由一百零八道點心組成的薈萃盤,每日只限量供應兩桌,霍姑娘如有意嘗嘗,可以讓元武繼續上。」

  霍姝:「……」

  她當然願意嘗了,那麼好吃的東西,每樣就只有一小口,一百零八道壓根兒就不是事!可姑娘家這麼能吃,會不會太嚇人?

  霍姝忍著依依不捨,矜持地道:「多謝聶公子,不用了,剛才吃了那些,已有幾分飽了。」其實連墊肚子都不夠!

  聶屹看她,倒也不勉強,隨意地說道:「過幾日,聽說是貴府老夫人的壽辰。」

  「是啊,我這幾日也在忙著給祖母準備壽禮呢。」霍姝捧著茶盅說。

  聶屹執袖為她倒茶,和她聊了一些她回京後的事情,彷彿對待一個普通的朋友,帶著淡淡關懷,守禮而真誠,實在教人討厭不起來。

  霍姝覺得越和這少年接觸,越能發現他身上的優點,彷彿這錦繡之城所有的靈性都湧到他身上,讓他如此的優秀出眾,讓人實在無法拒絕的存。

  霍姝掐了掐手掌心,覺得自己果斷地決定要朝他出手是正確的。

  直到元武敲門提示,聶屹抬頭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時夕陽喧天,天色已經不早了,不好留她太久,起身道:「我讓人送霍姑娘出去吧。」

  「不用了。」霍姝婉拒了,「馬車就在下面,不必如此麻煩。」

  聶屹看著她,沒有再堅持。

  與聶屹辭別後,霍姝帶著丫鬟離開。

  登上馬車時,就見臨江仙的一名店小二捧著一套雕紅漆凌霄花的各式精巧的匣子過來,裡面裝著的是臨江仙的各式點心。

  霍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元武,明白這應該是聶屹吩咐為她準備的,頓時有點尷尬,懷疑聶屹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比平常的姑娘很能吃的事情,所以臨行走了,還讓人給她準備一些打包帶走。

  艾草伸手欲接過,那店小二忙道:「姑娘,這東西重,小心一些。」

  艾草有了心裡準備,接過後,果然發現它非常沉,只得分幾次搬上車,朝店小二客氣地謝過,順便給了打賞。

  店小二得了打賞,高興地走了。

  接著,艾草吩咐車伕離開。

  送霍姝回靖安侯府的仍是今早去接霍姝的將軍府的馬車,車伕也是將軍府的人,所以倒不用擔心什麼。艾草想著,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湘妃竹捲簾中恭敬地送他們離開的元武,在心裡歎了口氣。

  回京城這麼久,艾草如何不知道這位衛國公世子在京城的地位及受歡迎程度,這京城中想要嫁他的世家貴女不知多少,她家小姐在那些宗室貴女及公侯府的姑娘中,算不得什麼,沒有優秀到能讓懿寧長公主一眼及相中為媳的程度。

  艾草能感覺到衛國公世子對她家小姐是特別的,這緣於當初在雲州城外的援手相助,看他的模樣及氣質,不像那等奸猾惡劣之徒,應該不至於為了欺騙個小姑娘做出這等把戲吧。

  所以,她實在不明白衛國公世子到底想要做什麼,如此頻頻示好又為什麼?她家小姐雖是個萬事不愁的,可一個年輕的姑娘,被這樣優秀又俊美的少年如此特殊對待,難保她不會暗生情愫。

  要是小姐生了情愫,這少年最後卻不會娶她,那得多傷心?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接觸,現在也不要這般對她特殊相待。

  霍姝盤腿坐在馬車裡鋪著的猩猩紅坐墊上,開心地將幾個點心匣子一一打開,裡面精緻的點心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終於安慰了她先前沒辦法放開肚子開吃的遺憾。

  至那先前那點尷尬,反正現在已經看不到人了,他也看不到自己在做什麼,就放開肚子來吃吧。

  霍姝招呼心情複雜的丫鬟一起品嚐,「這可是臨江仙的點心,有錢都排不到號買,非常好吃,一起嘗嘗吧。」

  艾草:「……」

  點心確實很好吃,但艾草心裡仍很不是滋味。

  ……

  聶屹站在二樓雅廂的窗口,目送將軍府的馬車離開,最後目光落到不遠處的一條街上打馬經過的人。

  那人騎馬朝著臨江仙趕來,與將軍府的馬車隔著一條街道交錯而過,彼此沒有遇到。

  馬上的人跳下來,伸腦袋往臨江仙裡頭張望。

  後頭的一輛馬車好不容易趕過來,一個小廝從馬車裡跳出來,湊到他身邊,小聲勸道:「少爺,您就別看了,臨江仙的規矩素來嚴,您就算來了,也不能一間一間去找人,指不定此時那霍姑娘應該已經走了。」

  「胡說,才多久時間?不是說先前霍七姑娘的丫鬟還去買果脯嗎?」高崇皺緊眉頭。

  他最近一直派人盯著靖安侯府,想要找機會去接觸靖安侯府的姑娘,可侯府的姑娘哪是一個外男能隨便接觸的?守了好些天,一直沒找著機會,讓他越發地想念霍七那張嬌容。

  直到今兒將軍府派人接霍七去將軍府,才讓他等到了機會。

  只是好不容易機會來了,他卻被外祖母召進宮,算著時間急急忙忙地出宮,哪知道還是沒趕上。

  臨江仙雖只是個茶樓,但能在京城開茶樓的,哪裡能沒點背景?特別是臨江仙的規矩多如毛,卻沒人能讓它破規矩,可見臨江仙背後的人不好惹。高崇雖然生氣,可也不能破壞臨江仙的規矩,讓小廝進去打探一番,仍是沒能打探出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來臨江仙做什麼,幾時離開的。

  高崇生氣之下,忙翻身上馬,就要沿路去追,說不定人還沒走遠,能在路上追到呢?

  小廝在後頭邁著兩條腿追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有馬車啊,趕緊跳上馬車。他家少爺覺得馬車慢,直接奪了人家的馬,英勇無比地翻身上馬追過去,只是騎馬速度雖快,但在這大街上縱馬,要是發生什麼事情後果不堪設想。

  小廝正想著,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高昂的馬的嘶鳴之聲,接著是一道喧嘩聲響起,心頭咯登了下,忙探頭張望,當看清楚那邊的情況時,小廝目齜俱裂。

  他家少爺連人帶馬一起翻到碧波湖了。

  還有,少爺不會泅水啊啊啊!!

  元武站在窗口,正巧看到碧波湖邊,高崇騎著馬摔進湖裡的一幕,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噴笑出聲。笑過後,他忙摀住嘴,偷偷看了一眼立在窗前的主子,見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不過高崇竟然蠢得能騎著馬摔進湖裡,可見平時有多疏於訓練,宗室子弟雖已無早期的克儉勤學,可也不能連最基礎的騎射都不通吧?

  高崇是京城有名的紈褲,看著就是個沒怎麼精通騎射功夫的,偏偏他又要逞能,這不直接騎著馬摔進湖裡了。

  ……

  霍姝回到靖安侯府後,將自己帶回來的臨江仙的點心都給各房都送了一些。

  霍妍收到疊翠院讓人送來的點心,看到匣子上的凌霄花的標誌,就知道這是臨江仙的點心,驚訝又羨慕地道:「七姐姐今天竟然還去了臨江仙。」

  臨江仙的點心每天都是限量的,想買要排隊很久,每次只能買幾樣帶走,多的就沒有了,除非在臨江仙預定一桌薈萃盤,可每日只有兩桌薈萃盤,據聞排號都排到明年了,哪裡能奢侈地隨便吃?

  這一匣子,雖然也不多,但聽說霍姝竟然每房都有送後,可見她這次帶回來的有多少。

  霍妙盯著那匣子點心,轉頭對母親道:「娘,將軍府難不成在臨江仙定了薈萃盤招待七姐姐?」

  五夫人撇了下嘴,「誰知道。」

  就算定下薈萃盤,也不至於用來招待個外甥女吧?將軍府沒得這般奢侈。

  霍妙若有所思,猜測不到霍姝怎麼能帶回這麼多臨江仙的點心,還每房都送去一匣子。

  每房送了一匣子點心,還有給長輩的,最後只剩下兩匣,霍姝心疼壞了,只是再心疼,也不能自己獨吞,不過這東西過了明路,就不怕旁人拿這事情說話。

  心疼的霍七姑娘讓艾草將這剩下的兩匣子點心收起來,打算留著以後慢慢吃,就叫櫻草傳膳,「餓死了,我今晚要吃兩碗飯!」

  櫻草瞅了一眼鄔嬤嬤。

  晚上不宜多食,可她家小姐的飯量一向大,晚上一般只給她吃一碗,佐些湯水,半飽就行了。可今天霍姝捨出了這麼多點心,而且這些點心還是托了聶屹的福才得到的,心疼得厲害,只好化心疼為食慾了。

  鄔嬤嬤狠狠心,只給她吃一碗半飯,佐上一些湯水,也就吃了個六分飽。

  吃了個六分飽的霍七姑娘不敢暴飲暴食,只好摸摸匣子上的凌霄花,忍痛讓艾草將它鎖到櫃子裡,眼不見為淨。

  ……

  翌日,霍姝去春暉堂給長輩請安時,不僅得到姐妹們的感謝,還聽說了一個消息。

  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昨日騎馬經過碧波湖,連人帶馬摔進湖裡了。

  聽說後來折騰一番,好不容易才將人撈上來,人撈上來時,都已經昏迷了,肚子鼓脹,顯然是喝夠了湖水。如今雖無性命之礙,可要休養段時日方行。

  這人可真夠倒楣的。

  「不過半個月,就落湖兩次,看來這高崇的運氣不乍樣啊。」霍妍幸災樂禍地說。

  霍妙難得贊同她,細聲細氣地道:「聽說高公子大街上縱馬,實在太危險了。」

  霍婉、霍娟等人亦是贊同,對高崇落水一事,面上都沒有同情。

  霍姝見狀,明白這高崇在京城的姑娘們心中有多不受待見,不過他上次在懿寧長公主府裡落水是人為,這次落水,應該不是人為,看來確實是個倒楣催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0 10:47 PM

第45章

  接下來的日子,霍姝天天去麗妍院和霍妍一起做針線活。

  霍妙初時去了兩天,接著就不去了。

  霍妍見狀,有些憤憤然地和霍姝說:「她這是在防著你呢,為了看看你要做什麼,厚著臉皮跟過來。等她發現你的女紅不咋樣,覺得滿意了,所以就不來了。九妹妹這人,一向爭強好勝,心眼兒又小,一點小事兒就能讓她委屈個半天。天知道她是真委屈呢,還是作給人看的,偏偏祖母就吃她這套,也不嫌累得慌。」

  霍姝心裡贊同她這話,回來這段日子,已經讓她足夠看出這妹妹的性格。

  外祖母曾說過,姑娘家嬌氣點沒什麼,可要是對家人都如此小氣性兒,那就是大忌,容易招人厭的,在未出閣之前,在家裡是嬌客,家人能容忍幾分,可將來嫁人後依然是如此,就要遭罪了。

  不過霍姝發現,上次在懿寧長公主府,霍妙看起來還算正常,禮儀規矩都不差,對著外人也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盡顯侯府嫡女風範,霍姝就明白這妹妹其實也是個明白人。

  她這脾氣只是對著家人,仗著有老夫人疼愛,所以就作了一點,對著外人,該有的禮儀及規矩還是有的。

  是個聰明人,讓人討厭的聰明人。

  明白這點後,霍姝就將這妹妹丟到一旁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這妹妹不來她這兒自作聰明,她才懶得搭理她。

  在霍老夫人的生辰前一天,霍姝和霍妍終於將壽禮準備好。

  霍妍的女紅和霍姝是半斤八兩,水平都差不多,做出來的東西,看著也就是針腳整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出彩之處。這次她們給霍老夫人準備的壽禮是鞋襪、汗巾和抹額等小物件,因為沒有弄什麼複雜的樣式,所以做起來也挺簡單的。

  靖安侯夫人檢查兩個姑娘的針線,點評道:「不錯,針腳整齊細密。」

  也只有這個優點了!這是靖安侯夫人沒明說的話。

  可惜兩個姑娘沒聽出來,得到她的肯定,都十分高興。特別是霍妍,她原本就不愛做這些針線活,要不是這次有霍姝陪著,姐妹倆個能一邊聊天一邊動手,方才能坐上半天而沒有發脾氣丟開不幹。

  霍姝得到靖安侯夫人的肯定後,將東西收拾好,眼看天色差不多,起身告辭離開。

  霍妍在後頭道:「七姐姐,明天咱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別遲了。」

  霍姝應了一聲。

  待霍姝離開,靖安侯夫人帶著女兒進屋,讓丫鬟沏茶過來,手裡拿著女兒這段時間的成品,笑道:「看來你和姝姐兒相處得不錯。」

  霍妍高興地說:「家裡那麼多姐妹,也就七姐姐合我的意,沒有像其他姐妹那樣,說一句話要繞來繞去,常常言不由衷,聽了就累人,我才不耐煩和她們玩。」

  靖安侯夫人聽了,忍不住失笑,然後又有些無奈。

  小女兒不是不聰明,而是她性子急躁,不耐煩應付這種事情,比起大女兒霍婷,小女兒總歸是少了一些穩重和克制,這種性子,實在不適合嫁進複雜的家庭,將來給她尋摸親事,少不得要往那些家中人口簡單的尋摸。

  看來,衛國公府那邊是不行的了。

  想到這裡,靖安侯夫人失落之餘,又鬆了口氣。

  她已經有一個女兒嫁入郡王府,已是高嫁,另一個女兒不必再往高門找,可以將這條件放寬一些,屆時倒也好找。

  ……

  霍姝剛回到五房,就見父親霍五老爺從外頭回來。

  看到長女,霍五老爺看起來有些高興,含笑問道:「姝姐兒去哪裡了?」

  「去八妹妹那兒,和她一起做針線。」說著,霍姝想起什麼,從櫻草捧著的東西中尋出一對白色的男性襪子,上面簡單地繡了一片青竹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爹,這是給你的。」霍姝遞過去,「做得不好,您別嫌棄。」

  霍五老爺有些受寵若驚,哪裡會嫌棄,只覺得這對襪子上的那枚有些粗陋的青竹葉都無比的秀氣可愛。

  這可是長女給他做的東西,也是唯一的一件,如何不教他感動。雖然小女兒常為他做的做些小東西,繡工也比這更精湛的東西都有,可卻依然讓他感動於長女這份心。

  霍姝將東西送出去後,見父親一臉感動地看著自己,沒好意思告訴他,這是她用來練手的,沒別的意思,見到父親後,才想起來有這東西,而且也沒有比劃過合不合腳,可能根本穿不了。

  不過這種大實話,還是別說了,省得傷感情。

  於是霍姝道:「父親喜歡就好,以後有空,我再給父親做。」

  「好的,就麻煩姝姐兒了。」女兒孝順自己,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情嗎?霍五老爺看著長女酷似前妻的面容,心裡十分熨帖。

  父女倆說了會兒話後,方才各自回房。

  這事很快就傳到五夫人那兒。

  五夫人正在女兒院子裡和她說明天要獻給老夫人的壽禮,聽說了那父女情深的事情後,心口一堵,氣都有些不順。

  「才剛回來,就想著爭寵,我果然沒看錯她。」五夫人冷嘲熱諷,「就她那針線活,也就你爹疼惜她,才會覺得是好的,哪裡比得上你。」然後轉頭對女兒道,「改日妙兒再給你爹做身衣裳,讓他高興高興。」

  「娘,快別這麼說。」霍妙勸道,「七姐姐以前一直住在西北,父親自覺虧欠她,方會覺得姐姐做什麼都是好的,我做得再多,也不及姐姐一雙襪子。」

  五夫人聽得心酸,明明養在身邊的女兒感情應該深些,怎麼她丈夫反倒對一直沒見面的女兒好一些。

  當下五夫人鼓足了勁,對女兒道:「明日給你祖母獻壽禮時,你一定要好好表現,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屆時來的各家夫人可不少……」

  聽出母親話裡的意思,霍妙臉紅地嗔了一聲:「娘!」

  五夫人不以為意,雖然女兒翻年就十三歲,十三歲的姑娘已經不小了,很多公侯府在自家姑娘這個年齡,就開始考慮兒女的親事,花個幾年時間細細尋摸,待及笄時,正好可以將親事定下來。

  ……

  翌日,天氣看著有些陰沉,太陽一直隱在雲層中不出來,清冷的秋風一陣陣地刮過枝頭上的黃葉,時不時地有葉子落下來。

  為此,掃灑的下人們得時刻注意,一天常常要掃上幾次也是有的事情。

  因為霍老夫人的壽辰,靖安侯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早在幾天前,府裡的擺設就大變樣,換成了一些頗為喜慶的器具,走廊中甚至掛上了紅燈籠,一溜看去,一水兒的紅燈籠,驅散了幾分深秋的陰霾。

  靖安侯府一大早就打開門迎客,首先來的是靖安侯府的姻親。

  今日永郡王世子妃霍婷也回娘家,陪同她回來的還有永郡王世子,帶著兩個兒子一起。

  霍婷嫁入永郡王府已有幾個年頭,剛嫁過去一年,就一舉得子,接下來的幾年,連續生了三個兒子,現在肚子裡又懷了一個,雖不知道這胎是男是女,但她已經有三個兒子傍身,這胎是男是女倒不重要。

  這是霍姝第一次見到這位在京城中素有賢名的大姐姐,做人之成功,連懿寧長公主對她都十分滿意,以至於給下面的妹妹們也帶來諸多好處。

  她的臉盤微圓,眉目柔和端麗,氣質穩重端莊,是一個合格的大家媳婦。因懷著三個月的身子,身段較為豐潤,穿著一件寬大的海棠紅芙蓉山茶梔子花暗紋褙子,襯得膚色紅潤,容色極好,在兩個丫鬟的揣扶下款款走來。

  霍老夫人看到長孫女及孫女婿,非常高興,人剛尊下來請安,就已經一把扶起她,嗔怪道:「不是讓你在府裡好好歇息嗎?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成天往外跑。」

  霍婷順勢站起,坐到老夫人身邊,微笑道:「祖母的生辰,作孫女的自然要回來的,況且我已經坐穩胎,不礙事的。」說著,又撒嬌道:「難不成祖母不願意我回來?這可真讓人傷心了。」

  霍老夫人被她逗得滿臉笑容,接著又看向隨著霍婷一起來的兩個孩子。

  大的那個是真哥兒,今年六歲,是霍婷的長子,看著頗為穩重;小的那個四歲,還有一個今年兩歲,因為年紀比較小,所以留在家裡沒帶來。

  永郡王世子是個身材中等的男人,看起來有些老實憨厚,給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等長輩請安後,等幾個妻妹給他請了安,就去外院尋找岳父及幾個妻舅。

  霍婷笑吟吟地看著幾個妹妹,目光落到霍姝身上時頓了下,看起來有些驚訝,很快便收斂起那抹驚訝,含笑地看著。

  霍姝隨著姐妹們過來給這位據說嫁得最好的大姐姐請安時,發現這位素未謀面的大姐姐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了她好一會兒,等她看過去時,對上一雙沉穩的黑眸。

  霍婷笑著將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遞給霍姝,拉著她笑道:「原來咱們家就數七妹妹長得最標誌漂亮,看到七妹妹後,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竟然是個孤陋寡聞的鄙薄之輩。」說著,朝老夫人笑道:「不過再標緻,也是祖母的孫女,都是祖母教得好。」

  霍老夫人神色一頓,笑道:「就你這嘴皮子,什麼話都敢往外禿嚕。」

  隨著越來越多的客人上門,靖安侯府越發的熱鬧,特別是老夫人的春暉院。

  霍姝也終於見到一群數不清的表哥表姐表妹表弟等等,都是隨長輩們過府來給老夫人祝壽請安的。靖安侯府在京中經營百來年,姻親不少,不管是留在京城的,還是特地進京給老夫人祝壽的,今日齊聚一堂,一下子就將春暉堂的正堂塞得滿滿當當。

  霍婉和霍娟帶著幾個妹妹們在萱雨軒的花廳裡招呼今日上門的嬌客,都是一些年齡相當的姑娘,姑娘們隨長輩去給老夫人請安後,就被引到這邊的花廳裡玩。

  霍姝剛回京不過兩個月,見的人不多,對霍家的人更是知之甚少,霍妍少不得要為她介紹。

  彼此廝見後,有些性子活潑的姑娘不耐煩待在花廳裡,霍妍、霍妙帶她們去遊園,留了霍婉、霍娟在花廳招待。

  霍妍將霍姝拉過去,加入平時玩得好的幾個姑娘中。

  霍妙和一個模樣清秀的姑娘走在最後頭。

  「那就是五姑父前妻所出的女兒,你姐姐?」那姑娘盯著霍姝,邊和霍妙咬耳朵。

  霍妙點頭。

  「她長得真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姑娘誠實地道。

  「阿彤!」霍妙不高興地嗔道:「你到底幫誰啊?」

  沈彤聳聳肩,依然很誠實地說:「我說的是大實話。」

  沈彤是霍老夫人娘家侄孫女,同時也是五夫人的娘家侄女,因為這層關係,霍妙、霍琤姐弟倆與沈家較為親近。

  沈彤是永平侯沈家的嫡女,和霍妙是嫡嫡親的表姐妹,表姐妹兩個素來玩得極好。

  這次沈彤來靖安侯府給姑祖母拜壽,就聽說了五姑父前妻所出的長女回京的事情,歷來這前妻子女和繼妻及繼妻所出的子女間的關係就很微妙,沈彤過府來時,還打算安慰一下表妹霍妙,看看那前妻之女是什麼樣的品德,別教她欺負了霍妙。

  哪知今日一見,這長得也太漂亮了,霍妙和她一比,就成了個陪襯的。

  這讓她忍不住歎氣,看來霍妙輸得真不冤啊。

  霍妙被她氣得要死,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沈彤少不得要過去賠罪,方才讓她破涕為笑。

  直到時間差不多,已到要給老夫人獻壽禮的吉時,姑娘們才回去。

  ……

  霍老夫人被靖安侯請至正堂大廳,霍家的子孫們開始獻壽禮時,就聽下人說,懿寧長公主來了。

  在場的人都愣住。

  懿寧長公主作為先帝元後所出的嫡公主,和當今皇帝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貴,在京中歷來就是個教人不能忽視的存在。懿寧長公主雖喜歡在自家開各種宴會之類的,卻不喜上門給人祝壽作臉,能讓懿寧長公主親自上門祝壽的,無不是身份高貴之人。

  老實說,靖安侯府的老夫人的身份還沒有達到能讓懿寧長公主親自上門的程度。

  霍老夫人有自知之明,所以從未想過今日懿寧長公主會登門給她祝壽,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她也愣住了。

  懿寧長公主親自上門給霍老夫人祝壽這消息,震懵了在場的人。

  還是旁邊的永平侯夫人反應快,忙對老夫人道:「姑母,還不快快去迎公主?」

  霍老夫人回過神來,忙道:「對,要去迎接。」說著,忙扶著丫鬟的手起身去迎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0:47 PM

第46章

  霍老夫人剛出正廳,就見懿寧長公主在靖安侯夫人的陪同下走來。

  懿寧長公主一身華麗的宮裝,梳著飛天髻,戴著攢珠累絲孔雀金頭面,容貌昳麗,氣質雍容,一雙鳳眸帶著盈盈笑意,使她看起來美艷不可方物。

  讓在場的人驚訝的是,陪同懿寧長公主的少年。

  「呀,是衛國公世子。」

  不知誰驚呼了一聲,在那群偷偷往這兒張望的小姑娘中引成了躁動。莫說是這些小姑娘,就是那些今日前來給老夫人祝壽的各府的女眷同樣也驚訝之極,沒想到不僅懿寧長公主來了,連衛國公世子也來了。

  爾後,眾人很快想起上回在公主府的賞花宴上,懿寧長公主似乎還特地對永郡王妃稱讚過永郡王世子妃霍氏,連帶的也對靖安侯府的姑娘另眼相待,特別是長房的姑娘,難不成……

  霍老夫人也有些吃驚,不過她到底經歷過大風大浪,很快便收斂起面上表情,帶著一群孫子孫女們上前給懿寧長公主行禮,在場的其他人也紛紛上前給懿寧長公主行禮。

  懿寧長公主雖然份輩沒有老夫人高,但她是君,受得起這禮。

  「今日冒昧過府打擾,還望老夫人莫怪。」懿寧長公主扶起霍老夫人,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丹陽與府裡的八姑娘素來玩得好,得知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聽說永郡王世子妃也回來了,本宮也過來給老夫人道聲喜,沾沾老夫人的福氣。」

  站在懿寧長公主身邊的丹陽郡主許恬笑瞇瞇地說:「老夫人安,我許久沒見霍八了,今兒聽說是老夫人的壽辰,就央著母親過來,老夫人莫怪。」

  懿寧長公主母女倆雖然來得突然,但話裡表現出來的意思,卻給足了霍老夫人面子。

  周圍的人聽罷,也不管這話是不是個藉口,但看向霍老夫人的眼神明顯帶著羨慕。

  霍老夫人心裡極為高興,面上謙虛地道:「公主和郡主哪兒的話,來者是客,自然是歡迎的。」

  被丫鬟扶出來的霍婷眼裡多了幾分欣喜,欣喜地看向站在姐妹中的嫡親妹妹霍妍,沒想到她有這般造化,她自然樂見同胞妹妹好。

  衛國公世子在京城有多炙手可熱,她深有體會,小姑子每次進宮參加宮宴,若是見到衛國公世子,都要將他掛在嘴邊說上好幾天,念念不忘。要是妹妹真能嫁入衛國公府,成為衛國公世子夫人,不僅能得到舉世無雙的夫婿,對靖安侯府及她在郡王府都有好處。

  霍妍卻是莫名其妙,丹陽郡主許恬的意思是因為和她好,所以懿寧長公主今兒才參加祖母的壽辰的?她的面子有這麼大嗎?

  況且,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和丹陽郡主玩得好,丹陽郡主的脾氣那麼壞,鬼才和她玩得好。

  心裡雖然是這麼想,霍妍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

  你來我往的一番見禮寒暄後,霍老夫人親自帶著懿寧長公主入正廳,請她坐上首位置,不過被懿寧長公主推辭了。雖然懿寧長公主的身份尊貴,不過今日的壽星是老夫人,所以懿寧長公主只坐在副座上,沒有搶壽星的風頭。

  靖安侯夫人瞥了一眼周圍那些神色各異的各府女眷,心裡卻有點憂慮。

  懿寧長公主的突然到來,自然也讓她想到了女兒身上,不過這種想法在聽到懿寧長公主的話後,很快就沒了。

  自己女兒自己知道,雖然小女兒霍妍和丹陽郡主確實能說得上話,可丹陽郡主沒有特別抬舉女兒,兩個小姑娘的交情平平淡淡。所以,她不太明白,懿寧長公主今兒特地過來做什麼,甚至連衛國公世子都來了,難不成就是因為長女永郡王世子妃的原因給靖安侯府面子?

  這也說得過去,聽說懿寧長公主和永郡王妃的關係一向不錯。

  懿寧長公主的到來雖然只是個插曲,卻將氣氛推到一個更熱鬧的高度。

  重新就座後,終於到了靖安侯府的子孫給老夫人獻壽禮。

  先是靖安侯夫妻打頭獻壽禮,接著是二老爺夫妻、三老爺夫妻、四老爺夫妻、五老爺夫妻。

  長輩們獻完壽禮後,就輪到孫輩。

  以霍承玨這嫡長孫打頭,帶著下面一群弟弟們給祖母獻壽,接著才是孫女。

  子孫獻壽禮,來賓觀禮,這種節目一向常見,壽禮都是多種多樣,有些雖然不值錢,卻代表了兒孫們的一番孝順心意,坐在上頭的老夫人也是滿臉笑容。

  在靖安侯府的姑娘們上來獻壽禮時,在場那些觀禮的女眷的目光落在那一排站開的姑娘身上。這次因為有懿寧長公主這個插曲,導致今日來給老夫人祝壽的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靖安侯府的姑娘身上。

  不管懿寧長公主今日帶著一雙兒女過來給霍老夫人祝壽,是否真的是相中靖安侯府的姑娘,還是因為永郡王世子妃,但那意思也是差不多了,甚至有些人已經認定,懿寧長公主一定是相中靖安侯府的姑娘為媳,而且那人選一定是長房的八姑娘。

  霍婉帶著幾個妹妹們上前給老夫人祝壽,在眾目睽睽中,不禁有些緊張。

  看到這一群姑娘上前時,眾人的目光第一時間自然而然地落在霍姝身上。靖安侯府的姑娘們長相、氣質各有千秋,都是鍾靈毓秀的姑娘,只是一但有霍七姑娘在,再靈秀的姑娘都紛紛變成陪襯,使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

  不過在場的婦人大多數覺得懿寧長公主相中的應該是長房的姑娘,永郡王世子妃的嫡親妹妹霍八姑娘才對,所以很快目光又轉到霍妍身上。

  霍妍被那些似有若無的目光弄得很緊張,在霍姝將自己準備的壽禮給老夫人時,她忙跟著上去,獻上自己的壽禮。

  霍老夫人見兩個孫女的壽禮都是一樣的,心裡有點那啥,不過面上卻沒有顯,皆是笑吟吟地接下了,對她們好一陣誇。

  在場的人打量完霍妍後,又分了點目光去看懿寧長公主。

  只見懿寧長公主眉眼含笑,手裡端著茶慢慢地喝著,教人看不出異樣。而她身後的丹陽郡主正瞪著靖安侯府的幾個姑娘,衛國公世子神色淡然,沒有特地將目光落在任何人身上,保持著君子之風。

  眾人心裡有些失望,什麼都沒看出來。

  接著是九姑娘霍妙的壽禮。

  她獻的壽禮是繡在一個金絲楠木屏風上的經文,經文是老夫人所寫,由她親手繡成。不得不說,這壽禮非常討喜,極具吉祥意義,若是放在平時,絕對能引人注意,讓霍妙大為長臉。只是現下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在霍妍身上,對霍妙這份壽禮的反應就平常了。

  霍老夫人雖然高興,可看霍妙還沒有長開的身段,心裡有些可惜,照舊誇獎了一番,讓人搬下去。

  霍妙心裡有些失落,失落後,又有些委屈,覺得都是霍姝和霍妍搶了她的風頭。要不是霍姝容貌姝麗,霍妍是長房的姑娘,這兩個人哪裡比得上她?

  雖然霍妍被人看得緊張,但瞥見霍妙那委屈又不能露出來的樣子,頓時又高興了。

  霍妙委屈,五夫人也氣得肝疼。

  原本準備得好好的壽禮,絕對能讓女兒成為今日最受矚目的存在,就這麼被破壞,估計在場能注意到女兒的人都沒幾個,怎麼不讓為此特地準備了好幾個月的五夫人難受?現在,五夫人心裡最討厭的人已經從繼女霍姝變成了長房的八姑娘霍妍,覺得這丫頭天生就是和女兒作對的,平時常吵架不說,這種時候還搶了女兒的風頭。

  只是五夫人再生氣,也不能表現出來,讓她心裡嘔得要死。

  靖安侯府的子孫獻完壽禮後,接著是霍家的旁系子孫。

  這獻壽禮的過程,整整進行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結束,這還沒有全部完,還有一些出了五服的霍家子孫在外頭磕個頭就行了。

  獻壽禮結束後,眾人移駕到擺席宴的花廳吃宴席。

  吃過宴席後,天色還早,在西跨院那兒搭戲台唱戲,霍老夫人、靖安侯夫人陪著懿寧長公主過去看戲,其他府第的夫人自然陪同,還有一些不喜歡看戲的,可以在旁邊院子的花廳中打牌。

  霍妍被人盯得不自在,正想找個借口離開,沒想到丹陽郡主許恬這時候卻過來了。

  「霍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許恬說道,緊緊盯著霍妍,不容拒絕。

  霍妍不喜歡許恬的語氣,可現在在自己家,眾目睽睽下,不好和她起爭執,眼睛轉了轉,當下就道:「好啊,我七姐姐也過去。」

  許恬看了一眼霍姝,愣了下,很是傲慢地道:「當然可以。」

  霍妙見狀,婷婷裊裊地走過來,柔聲道:「郡主,我可以去嗎?」

  丹陽郡主眼睛一瞪,嗤道:「我和霍八說話,你來做什麼?」然後上前一把挽住霍妍,「走,找個能說話的地方。」

  霍妍看霍妙被許恬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落面子,心裡笑得要死,面上卻假意地道:「九妹妹,我和郡主去說說話,你們先去玩。」

  說著,一手拉著霍姝,三個姑娘就這麼手拉著手離開了。

  霍妙被如此落面子,眼眶有些發紅,特別是周圍還有一些姑娘似有若無地看過來,讓她丟臉死了,忍不住扭身就走。

  沈彤見狀,忙跑過去尋她。

  直到一處無人的亭子裡,方看到坐在那裡默默掉眼淚的霍妙,沈彤真想歎氣,可這是嫡親的表妹,又不能不理她,當下道:「有什麼好哭的?」

  霍妙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自認不輸給她們,要不是我年紀比較小,又是五房的,不然……」

  如果她是長房的姑娘,今年及笄,指不定懿寧長公主相中的人就是她了。

  沈彤翻了個白眼,「瞎說什麼呢?懿寧長公主今兒來不過是看在永郡王世子妃的面子,哪裡是為霍妍來的?你想太多了。」

  霍妙見她言之鑿鑿,頓時有些狐疑。

  沈彤湊過來,小聲地說:「我剛才聽我娘說,永郡王是宗室裡較為得用的,你大姐姐是永郡王世子妃,向來賢良淑德,在外頗有賢名,她婆婆永郡王妃又和懿寧長公主交情甚篤,懿寧長公主多少都會給老夫人一些面子,並不一定是相中妍表姐呢。」

  霍妙吃驚地看著她,爾後想了想,覺得這話也不錯。

  要是懿寧長公主真的相中霍妍,剛才就會給霍妍些面子,而不是對所有的姑娘一視同仁。

  這讓她心裡多少好受一些。

  ……

  三個姑娘來到一處僻靜的院子後,丹陽郡主許恬左右看了下,對霍妍說:「霍八,這地方我好像來過。」

  霍妍很想對她翻白眼,嘴裡說道:「郡主自然來過的,當時你還在這裡迷路了呢。」

  丹陽郡主小時候曾隨祖母忠義侯夫人來靖安侯府吃喜酒,和霍妍是不打不相識,懿寧長公主說女兒和霍妍玩得好,其實也不是騙人的,小時候的丹陽郡主和霍妍那是真的玩得好。

  只是霍妍不喜歡丹陽郡主嬌縱的脾氣,不想像其他府裡的姑娘一樣圍著她、奉承她,久而久之,這感情就淡下來了,近幾年來,已經沒有什麼往來。

  「郡主有什麼要和我說的?」霍妍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

  許恬猶豫了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轉頭看向霍姝,說道:「讓霍七到外面,我不想讓她聽到。」

  霍妍這回真的翻了個白眼,這回她倒是沒有堅持,對霍姝道:「七姐姐,抱歉將你帶到這兒來,你先去萱雨軒,等會兒我再去找你。」

  與其留下霍姝在這兒尷尬,還不如先讓她去萱雨軒。

  霍姝無所謂,先前不過是霍妍懇求她,才會答應陪她過來,現在不用面對丹陽郡主,她自然也樂得自在。

  雖然丹陽郡主是衛國公世子聶屹的妹妹,但霍姝卻將他們分得極開,聶屹是聶屹,丹陽郡主是丹陽郡主,不能混為一談。況且這兄妹倆連姓都不一樣,沒什麼好在意的,她就算想要拱聶屹,也不會從丹陽郡主這兒下功夫,下了也是白費功夫。

  對了,今天聶屹也來了,不知道他在哪裡。

  想到這裡,霍姝沒有回萱雨軒,而是腳步一轉,就朝另一個地方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裡?」艾草見她走的路越來越不對,忙問道。

  霍姝轉頭朝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艾草心裡有些不安,而這種不安在看到她家姑娘竟然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然後繞著牆轉了會兒,就開始爬樹時,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霍姝無視丫鬟的神色,很俐落地爬上一株靠著牆的香椿樹,藉著周圍一堵假山掩住她的身形,然後踩在一條枝椏上,雙手攀著院牆,往院牆外的花園裡張望。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不遠處站在池塘邊看魚的錦衣少年身上。

  那少年似有所感,猛地轉身,朝這兒望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0:52 PM

第47章

  被、被發現了!

  霍姝驚了下,攀著牆的手一顫,看著池塘那邊神色未明的少年,很自然地朝他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

  如果不是人離得太遠,生怕叫喊聲引來其他人,她都想很自然地說一聲「真巧啊」之類的。

  聶屹站在池塘邊,看著趴在牆頭上朝自己笑得燦爛又無辜的姑娘,眸光幽深。

  他朝不遠處的守園婆子打了個手勢,讓她別過來打擾,方施施然地走過來,來到院牆前,抬頭看著牆頭上的少女。

  秋日蕭瑟,天幕陰沉,卻因那牆頭少女粉面上燦爛如朝陽的笑容,驅散了周圍的陰霾,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明亮湛藍的初夏,點亮了這灰色陰沉的天地間,成為半空中最明亮耀眼的色澤,教人難以移開目光。

  霍姝看到不遠處的守園婆子的身影時,忍不住縮了縮腦袋,以免被發現。

  直到見那少年竟然很體貼地讓守園婆子遠離一些,自然知道他這是為自己遮掩,當下心情更好了,笑吟吟地看著他朝這兒走過來。

  「聶世子,真巧啊。」霍姝說道,語氣自然得沒有一點被人發現自己爬牆的窘迫。

  下面為她把風的艾草正好聽到這句「聶世子」時,再次露出一臉被雷劈的表情,然後凝重地想著,她家小姐怎麼知道衛國公世子在這裡?而且還特地拐到這兒來,爬牆去看他,這算是在自家私會外男吧?

  這滿京城的姑娘,有哪個像她這樣子的?私會不算,還直接爬牆來私會。

  「霍姑娘怎麼在這裡?」聶屹神色如常,語氣裡多了幾許溫和。

  霍姝先是仔細看了看他,發現他臉上並沒有對自己這種行為露出關於厭惡或者鄙視的神色,彷彿正常得他們就像在很適合的場合遇到一樣。

  這讓她心裡有些高興,覺得這少年果然是個很體貼的人。

  她眼睛轉了轉,悠然地趴在牆頭,看著下面錦衣玉帶的俊美少年,笑著道:「如果我說特地在這裡等你,你信不信?」

  淡淡的暈紅在少年面上浮現,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這話若是讓個成年女子說出來,不免多了幾分輕浮,可由一個未及笄的姑娘用這般明亮輕快的語氣說出來,就像小姑娘家的嬌嗔,帶著一種天真純粹,並不會讓人想歪,反而因那單純的語氣,忍不住好笑。

  霍姝說完這話後,面上也有些熱,可是看到少年臉紅了,她又高興起來。

  果然這少年對她是有意的,要不她也不會這麼主動了。

  霍七姑娘為自己的英明判斷而高興,繼續道:「我沒想到聶世子今日竟然會來府裡給祖母祝壽,先前很多人都很驚訝呢。」

  連她那時候看到站在懿寧長公主身邊的聶屹時,也驚訝得不行,差點自戀地以為,他是特地為自己來了。不過這種自戀,倒是因為懿寧長公主的到來而淡了幾分,畢竟懿寧長公主擇媳的條件之高,她還是懂的。

  雖然懂得這道理,卻並不妨礙她想要努力一下,如果努力後,依然沒有結果,那就算了。當然,做這些的前提是,不能給人帶來麻煩,不能絕了自己的路,她可是很聽外祖母的話的。

  人生苦短嘛,總要不辜負這短暫的人生一回才好。

  霍七姑娘看得很開。

  地上的少年不知道這一瞬間,牆頭上笑得燦爛的姑娘想了很多,望著她沒有絲毫陰霾的笑顏,總能輕易地讓人感染到那份喜悅,由衷地感覺到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他難得笑了下,鳳眸因為笑意而彎出一個溫柔的孤度,說道:「你要不要先下來?」

  霍姝歪了下腦袋,說道:「你放心,我腳上踩著一棵香椿樹的枝桿,站得很穩,不會摔的。」況且翻牆爬樹是她的拿手項,壓根兒不算什麼。

  聶屹仔細打量,見她確實好好地趴在那兒,不再糾結這話題。

  兩人就這樣一個趴在牆頭,一個站在牆下說話,自然得彷彿就像坐在高雅的地方一樣。

  幫忙把風的艾草無奈之下,只好豎起耳朵偷聽,想聽聽能讓她家小姐爬牆也要私會的聶世子說些什麼,是不是又來勾搭無知的小姑娘的心。

  「……恰好今日沒事,許久未見霍姑娘了,就隨母親過來。」

  艾草大驚失色,果然這聶世子竟然在使手段勾搭無知的小姑娘。

  艾草急得不行,趴在牆頭上的無知的小姑娘卻掩嘴笑得燦爛,雙眼彎成好看的月芽模樣,說道:「可惜今日是在靖安侯府,我就沒辦法好好招待聶公子了,請聶公子見諒。」

  「無礙,下次我來招待你也是一樣。」

  艾草:「……」

  不知過了多久,艾草突然聽到外頭響起說話的聲音,臉色微變,忙道:「小姐,好像有人來了。」

  霍姝也聽到外頭的聲音,頓時有些不捨,不過也知道適可而止,今日能在這裡見到聶屹已經算不錯了。當下對下面靠在牆上的少年道:「聶公子,我要走啦。」

  聶屹抬首看她,沒有多說什麼,只道:「你下去時小心一些。」

  見他關心自己,霍姝心裡高興,一個高興又開始妄形,就差拍著胸脯自信滿滿地說:「聶公子放心,翻牆爬樹這種事我很在行的。」

  她和地上的人揮揮手,猱身就直接跳下去。

  聶屹縱使知道她的身手不錯,仍是有些擔心地上前一步,隔著一堵牆傾聽那邊的動靜,就擔心這活潑的姑娘會從牆頭上摔下來。

  霍姝順俐落地後,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說了什麼,頓時臉色有些糟糕,擔心地想著,那聶公子不會以為她其實是個很粗魯野蠻,只會爬樹翻牆的姑娘吧?其實她也很賢良淑德的,姑娘家會的東西她也會呢。

  艾草全程看在眼裡,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幫她整理微微有些凌亂的衣服。

  她家小姐說自己翻牆爬樹很在行並不是騙人的,人在上頭折騰那麼久,衣服也只是有些亂,卻沒有沾上什麼髒東西,可見這翻牆爬樹的技術在虞老夫人的訓練下,是越發的老練了,要不是她先前親眼所見,也不知道她剛才去爬樹。

  可姑娘家能這麼直白地對個男人說這種話嗎?也不怕將人嚇跑了。

  「姑娘,咱們快點走吧,被人發現就不好了。」艾草為她整理好衣物和頭髮上有些歪的玉蘭點翠步搖,小聲地道。

  霍姝一撫衣袖,醞釀了下情緒,非常有貴女范地說道:「行,走吧。」

  艾草鬆了口氣,當下小小聲地道:「小姐,您剛才不應該說那話,讓聶世子聽了作如何感想?」

  「知道啦,下次一定會注意。」霍姝也頗為後悔,人都沒拱到手呢,哪裡能將他嚇跑。

  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也不是那種能被輕易嚇跑的吧。

  另一邊的少年隔著一堵牆,聽著主僕倆的聲音漸漸地遠去,不禁啞然失笑。

  還有一天,明天是個吉日,就可以讓榮親王舅舅過來提親。

  ……

  霍姝剛出了院子,就和幾個年輕的公子遇上。

  這群年輕的公子中,除了她堂哥霍承瑞外,還有幾個都是靖安侯府的姻親,也可以稱一聲表哥的那種,都沾了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這其中就有霍老夫人的娘家永平侯沈家的長子沈彬。

  先前發出聲音的,就是他們。

  看到她,霍承瑞一行人也大為驚訝,「七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霍姝上前給兄長和表哥們請安,細聲細氣地道:「迷路了,不小心走到這裡。」

  艾草低垂著頭,她家小姐本事很多,認路就是其中一個強項,不然也不會知道這院子的牆後頭是外花園,為了堵衛國公世子跑過來了。連她這丫鬟都沒有摸清靖安侯府的地形呢,她竟然不知何時摸清楚了。

  霍承瑞卻沒有懷疑,畢竟這妹妹回京才不過兩個月,而且其中還有半個月是在房裡養病,在自家迷路也是情有可緣。

  當下柔聲道:「七妹妹往這條路走,就能到內花園,過去就是萱雨軒了,幾個妹妹應該都在那裡玩。」

  霍姝朝這位四堂哥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帶著丫鬟婷婷裊裊地走了,直到沒有人時,馬上大步離開。

  沈彬目送她離開,目光久久未收回來。

  「子敬?」霍承瑞奇怪地喚了一聲。

  子敬是沈彬的字。

  沈彬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霍承瑞,突然道:「承瑞,你這位七妹妹以前從未見過,聽說是剛從西北回來的,她可是說親了?」

  霍承瑞吃了一驚,指著他道:「子敬,你不會是……」

  沈彬微微一笑。

  他是沈家長房嫡子,父親是永平侯府的世子,若是無意外,將來長房承爵後,他便是永平侯世子。沈彬容貌俊朗,敏而好學,舉止進退有度,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個品行才學皆優的兒郎,恰好今年十七歲,家人正商量著要給他議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七表妹容貌姝麗,我心甚悅。」沈彬很大方地將自己的意思透露出來,雖然在人家兄長面前說這種話很遭人揍,可他和霍承瑞自幼一起長大,彼此的關係親厚,倒沒什麼。

  霍承瑞聽了,倒是沒有什麼生氣的,甚至認同他的話。

  他們家七妹妹是所有姐妹中長得最標緻的,沈表哥會心動也實屬正常。

  只是正常歸正常,他可沒有暈頭,不會給這表哥製造機會接近自家府裡的妹妹的,一切必須得按規矩來才行。

  「七表妹可是定親了?」沈彬既然想要娶這表妹,自然得打聽清楚。

  「沒有。」霍承瑞老實地說,「不過我覺得,七妹妹的親事,只怕將軍府那邊也盯著,我五叔答應了還不行,還得七妹妹的外祖母也答應才行。」

  沈彬聽罷,不以為意,雖說霍七是在外祖家長大的,但父母長輩尚在,子女的親事還是由父母作主。只要霍五老爺答應了,其他就不成問題。

  當下沈彬決定,今晚回府後,就去尋祖母,怎麼著也先將那霍七定下來再說。不然以霍七這等花容月貌,只怕將來上門來提親的不少,總歸先下手為強。

  沈彬拿定主意後,面上帶著微笑,和眾人一起往靖安侯府的外花園行去。

  ……

  霍姝回到萱雨軒,就見一群姑娘坐在那裡聊天玩耍,其中就有葛家的姐妹。

  葛玲今日打扮得依然十分清雅,許是因為霍老夫人的生辰,添了幾樣較為華貴的首飾,給人的感覺依然清雅淡然。不過今兒她並不是一個人坐在那裡,身邊還有一個渾身書卷味的姑娘和她坐一起說話,兩人看起來極為投契。

  葛琦一副無聊的模樣,摻和不進去,見到霍姝過來時,雙眼一亮,忙將她拉過來。

  「你們去得也特久了,妍兒呢?」葛琦往外張望,先前丹陽郡主將她們拉走說話,她雖然也想去,不過看到霍妙的下場,就不去自取其辱。

  「她讓我先回來。」霍姝說著,心裡也有些納悶,怎麼霍妍還沒回來的?

  霍姝讓艾草去問了下,才知道霍妍和丹陽郡主早就說完話了,原本是要過來的,沒想到半途被永郡王府的世子妃霍婷給叫過去說話。

  ……

  霍婷懷著身孕,不宜勞累,所以吃完宴席後,她並不隨著眾人去看戲,而是先回她未出閣前住的院子裡歇息。

  霍婷是靖安侯府這一輩的第一個姑娘,身份自然不同,不僅靖安侯夫妻疼愛,老夫人也是疼愛有加,可以說是真正在春暉堂裡長大的姑娘。當年她能在京中那麼多的閨秀中脫穎而出,嫁入永郡王府成為世子妃,也是因為是府裡的第一個姑娘,不僅是聲名在外,還有家族使力之故。

  霍婷坐在黑漆鏍鈿羅漢床上靠著彈墨迎枕歇了會兒,就見母親靖安侯夫人過來了。

  「娘。」霍婷坐起身,「您怎地過來了?不是陪祖母和懿寧長公主嗎?」作為侯府夫人,主持中饋,像這樣的場合,忙上一天都不得歇息是常有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有些疲憊地笑了下,說道:「你祖母年紀大了,坐了會兒身體就受不住,懿寧長公主體諒她老人家,由我先送你祖母回春暉堂歇息,讓你幾個嬸娘在那兒陪公主看戲。」

  說著,她坐到女兒身邊,先是關心了下她的肚子裡的孩子,得知一切安好,眉眼方才舒展一些,說道:「今兒也不知道懿寧長公主為何而來,我這心裡心上八下,沒法安生。」

  霍婷抿了口白開水,笑道:「娘,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懿寧長公主只怕是相中八妹妹了。」

  靖安侯夫人的臉色有些沉,「我不打算將你妹妹嫁入高門,她的性子不適合。」

  霍婷愣了下,她沒想到母親會是這個意思。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0:55 PM

第48章

  「娘,以衛國公世子舉世無雙的品貌,配妹妹並不差。」霍婷緩緩地道。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但她是個疼女兒的,知道給女兒擇婿的標準不僅是看那人的品貌,還要考慮到很多情況。況且她已經有一個嫁入郡王府為世子妃的女兒了,並不需要小女兒的親事來給自己爭面子。

  她對著長女歎了口氣,「妍兒真的不行,她的性子太急躁,是個不穩重的,並不適合。況且,衛國公府有老夫人、懿寧長公主這雙重婆婆,聽說現在管家的是二太太,要是妍兒真嫁過去,還不知道會如何?」

  靖安侯夫人是個乾脆的,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就不再為此而猶豫不決。

  是以,她心裡早就有主意,只是看長女似乎心裡有打算,方才抽時間過來和她說一下。

  霍婷沒有說話。

  靖安侯夫人見狀,哪裡不明白女兒不願意放棄這大好機會,心裡也憐惜她在永郡王府裡的處境,因盛名所累,戰戰兢兢,不敢走錯一步。可懿寧長公主的兒媳婦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而且看懿寧長公主的模樣,不像是特別地喜歡小女兒的樣子。

  她心裡仍是有些存疑,覺得今日懿寧長公主來府裡,沒有這麼簡單。

  靖安侯夫人坐了會兒,因這府裡的事情離不開她,很快就離開了。

  剛回到西跨院那邊的戲台前,靖安侯夫人就見挨在懿寧長公主身邊說話的丹陽郡主。小姑娘看起來有些惱怒,目光微閃,想起先前聽丫鬟說,丹陽郡主剛才找女兒一起說話,不會是小女兒性子直,惹到她了吧?

  想到這裡,靖安侯夫人就有些擔心,覺得衛國公世子夫人這位置果然不適合女兒。

  靖安侯夫人走過來,在懿寧長公主下首位置坐下,就聽到丹陽郡主抱怨的話:「……霍八真不識趣,她竟然敷衍我,我不想和她玩了。」

  懿寧長公主拍了她一下,「胡說什麼?」然後抬頭朝靖安侯夫人笑道:「老夫人如何了?」

  「勞煩公主掛心,老夫人一切安好。」

  懿寧長公主笑了下,拍著女兒的背,像是在安撫她,嘴裡說道:「那就好。」

  丹陽郡主見霍妍的母親在這裡,她再任性,也知道不好當著別人的父母面說其子女的壞話,只好悶悶不樂地挨著母親而坐。

  靖安侯夫人繼續陪懿寧長公主看戲,周圍還有各府的夫人,按著身份品級而坐,面上都有些漫不經心的,她們暗暗地注意著懿寧長公主的一舉一動,見靖安侯夫人回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羨慕、嫉妒皆有。

  靖安侯夫人若無其事地坐著,實則心裡暗暗地確認懿寧長公主的態度,覺得懿寧長公主並非是看上小女兒霍妍,不然不會如此冷淡。

  過了會兒,懿寧長公主告辭離開。

  靖安侯夫人知道懿寧長公主今兒坐了這麼久,已是給靖安侯府面子,客氣地再三挽留後,親自起身相送。

  終於將懿寧長公主送走後,靖安侯夫人暗暗鬆了口氣,抽空詢問了句:「大姑奶奶和八小姐呢?」

  「先前大姑奶奶叫人將八小姐叫走了,如今大姑奶奶和八小姐都在老夫人那兒。」

  靖安侯夫人一聽,眼角就是一跳。

  ……

  春暉堂裡,霍婷拉著妹妹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

  霍妍心裡有些不高興,這點不高興很直白地表現在臉上。霍婷頓了下,忙給妹妹打眼色,直到她不情不願地收起那副不高興的神色後,才笑著和老夫人說話。

  「聽說今年南方那邊燒出一種胭脂炭,無煙無異味,質量上佳,作為今年上貢之物,恰好前些日子,永郡王府得了一些,改日孫女給您送些過來,要是好用,明年府裡可以派人去江南採購一些。」霍婷笑道。

  霍老夫人拍拍她,面上露出慈愛的神色,「你有心了。」

  祖孫兩個說了會兒話後,霍老夫人見霍妍坐得不耐煩,心裡歎了口氣,說道:「行了,妍姐兒去尋你姐妹們玩罷。」

  霍妍得了話,很高興地走了。

  雖然她很喜歡大姐姐,可是和大姐姐說話太累了,她最不耐煩這種,不如七姐姐來得直爽,有什麼就說什麼,不會和你玩心眼兒。

  見她高高興興地出去,霍婷同樣心裡一歎。她自然明白妹妹的性格,若是能嫁到簡單一些的家庭裡,確實是個有福的。要不是懿寧長公主真的看上,她也不會想要將妹妹嫁入衛國公府。

  霍婷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最後轉到懿寧長公主身上,說道:「祖母,今兒難得懿寧長公主和衛國公世子都來了,可見祖母的福氣大著,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方是。」

  霍老夫人笑了下,聽出孫女的意思,雖然心裡高興,可總有幾分意難平。

  比起情緒外露、性子急躁的霍妍,在她身邊養大的霍妙的性子其實更適合,可惜霍妙年紀太小了,這是硬傷,並不適合。當然,不管是長房還是五房的姑娘,都是她嫡親的孫女,不管哪個將來能嫁入衛國公府,對靖安侯府都是有好處的。

  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可不就是這個理了。

  ……

  霍妍回到萱雨軒時,發現這裡的人並不多,也不見霍姝等人,倒是她討厭的幾個都在。

  霍婉正陪著幾個姑娘說話,見霍妍回來,朝她招招手,笑道:「八妹妹是在找七妹妹嗎?她和琦表妹去知趣園那邊玩了,你去那兒找她。」

  霍妍嗯了一聲,目光往周圍又看了下,方才離開。

  知趣園內種了很多奇花異草,而且還養了很多寵物,都是府裡的主子們養的,其中就有很多觀賞性的鳥類,聽說是霍老太爺令人養的。

  霍老太爺在京時,每天都要溜噠到知趣園來賞鳥看花,後來因為生病,人去了鳳嶺山那邊休養。原本靖安侯打算將老太爺喜歡的這些鳥兒一起送過去的,只是霍老太爺覺得鳥兒戀巢,它們已經住慣了知趣園,換個地兒指不定不適應,沒得心疼,就留在京城裡。倒是聽說鳳嶺山那邊,已經又重新養了一批鳥,而且還有好些是霍五老爺特地給他尋摸的。

  霍妍穿過內花園,就見不遠處的月亮門邊有個身影在那邊徘徊,微微皺起眉頭,叫道:「九妹妹,你在那裡做什麼?」

  那人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一雙盈盈水眸似有驚嚇之色。

  「八姐姐。」霍妙勉強笑了下,問道:「八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去知趣園找七姐姐玩。」霍妍笑得一臉燦爛,目光往那月亮門看了看,心裡冷笑。

  這月亮門通向外花園,先前她聽人說,四哥霍承瑞正帶幾個同窗好友及表哥們在多外花園遊園喝酒,似乎那衛國公世子也在。現下看她跑這兒來,哪裡不明白她的意思,霍妍心裡有些鄙視,不過到底是自家姐妹,也不能放著不管。

  霍妙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慢慢踱步過來,說道:「那我和八姐姐一起罷。」

  霍妍瞥了她一眼,隨意地道:「隨便你。」

  兩人一前一後往知趣園而去。

  路上,霍妙咬了咬嘴唇,小聲地問道:「八姐姐,方才郡主尋您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就是隨便說了些話。」霍妍不以為意地說。

  霍妙皺眉,這語氣聽著就敷衍,看來先前丹陽郡主一定是和八姐姐說了什麼重要的話,這讓她心裡有些介意,是不是……

  兩人進入知趣園時,遠遠地就聽到一陣歡快的鳥鳴聲。

  雖已是蕭瑟的秋天,不過知趣園裡仍是花團錦簇,不僅有時令的花草,還有很多不在這個季節開的花,都是府裡的暖房培育出來的,雖然數量不多,可供一個園子裡賞花也使得。

  霍姝和葛琦站在廊下逗著一隻鸚鵡,周圍有三兩個丫鬟隨侍,還有知趣園裡伺候的婆子。

  見到她們過來,霍姝笑道:「八妹妹、九妹妹來了。」

  霍妍走過去,抓了一把鳥食餵鳥,一邊和葛琦說話。

  霍妙走過來,對霍姝笑了下,「七姐姐。」

  霍姝嗯了一聲,問道:「九妹妹怎麼和八妹妹一起來了?剛才我還想找九妹妹一起玩,誰知轉眼就不見你了。」

  這話說得虛偽之極,侍立在旁的艾草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家小姐,然後又看看九小姐,果然就見九小姐眼眶泛紅,一副委屈的模樣,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就因為九小姐這種奇怪的性格,一不符合她心意的話,就總愛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所以她家小姐才忍不住每次性子一來就說兩句,然後饒有興趣地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甚至還眼巴巴地等著她真哭出來。

  得,當成樂趣來玩了。

  「不過是隨便走走。」霍妙小聲地說。

  霍姝見她言不由衷,也沒理她,轉頭和霍妍她們說話。

  玩得累了,幾個姑娘到知趣園的花廳裡歇息喝茶,葛琦一邊吃著翡翠水晶糕,一邊看著霍妍,問道:「對了,妍表姐,剛才丹陽郡主找你去做什麼?」

  霍妍的好心情在聽到這話時,變成了鬱悶,一口咬掉半個翡翠紅豆包,吸溜著裡面包裹的甜甜的紅豆餡兒,說道:「別提了,她這是在警告我呢。」

  「警告你什麼?」霍姝好奇地問,也想知道那位郡主能做出什麼來。

  「警告我不准喜歡衛國公世子。」

  聽到這話,眾人都愣了下,只覺得這丹陽郡主是不是腦子有疾,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姑娘家再霸道,也不能伸手到兄長那兒管兄長的事情吧?

  霍妙則想到今日懿寧長公主登門,還有丹陽郡主的態度,頓時心裡有些不甘心。

  她也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懿寧長公主一定是相中霍妍為兒媳了。

  「衛國公世子是個難得的美男子,誰不喜歡?我也挺喜歡的,可一想到他有這樣的妹妹,我就覺得喜歡他還不如喜歡我大哥。」霍妍歎了口氣,托著腮,一臉憂鬱地說:「衛國公世子如此美男子,偏偏讓個腦殼有疾的妹妹給拖累了,美玉有瑕啊。」

  聽到這話,霍姝和葛琦笑得不行。

  霍妙微微蹙眉,覺得霍妍這話太不敬了,好歹許恬是丹陽郡主,身上有品級的,哪能這麼隨便在背後非議她?想著,就勸道:「八姐姐,你別這樣說,要是傳出去就不好了。」

  霍妍不高興地瞪她,「這裡都是自家人,誰會多嘴地傳出去?」

  霍妙噎了下,要是她再說以防萬一,豈不是承認自己不是自家人,會多嘴地傳出去?

  她心裡有些惱,再也坐不下,起身離開。

  霍妙不在,三人更自在,都沒有挽留她。

  霍姝喝了杯果茶,突然道:「我喜歡衛國公世子。」

  霍妍和葛琦聽了,都不以為意地道:「這有什麼?估計這京城裡不喜歡他的姑娘恐怕是極少的,你喜歡也是應該的。」

  未出閣的小姑娘們聚在一起聊天,說喜歡哪個極富盛名的男子並不是什麼稀罕事情,特別是衛國公世子聶屹如此身份地位的美男子,喜歡他的姑娘海了去,所以霍姝這話,只讓人當成了小姑娘家的戲言,聽了也沒放在心上。

  霍姝見她們不以為意,鄭重地道:「我是說真的!」她認真地看著霍妍,「八妹妹,如果我也喜歡他,你怎麼辦?」

  「啊?」霍妍撓了下腦袋,奇怪地看著她道:「你喜歡就喜歡,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他娘子,能管得了別人喜歡他?」見霍姝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明白過來後,猛地笑道:「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他,你就不能喜歡吧?沒事,他是個難得的美男子,我其實欣賞他多過於喜歡。」

  葛琦也笑得沒心沒肺地附和道:「妍表姐說得對,衛國公世子長得好看,這麼好看的人,欣賞的人其實比喜歡的人多吧?」

  霍姝想了想,覺得她們說得挺對的,她原本也是欣賞這般美男子的,誰知道這美男子竟然對她有意,她就忍不住喜歡了。

  只是她和霍妍玩得好,自然不希望出現什麼姐妹爭一男的事情來,這樣會讓她很苦惱的。

  得了霍妍的話的霍七姑娘非常高興,這種高興,在第二天,則變成了驚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0:59 PM

第49章

  霍老夫人壽辰的第二日,恰好是休沐日,靖安侯府的男人們難得都在府裡。

  一般休沐日,來春暉院給霍老夫人請安的人比較齊全,連住在外院,每日去族學上課的孫子們也在,齊集一堂,十分熱鬧。

  給老夫人請安完,又陪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眾人方才各自散去。

  府裡的姑娘們今兒也不用去知微院學習,難得輕鬆一下,霍婉就提議去暖房看前陣子霍大姑奶奶霍茹讓人送過來的一盆墨蘭,聽說在暖房裡養得極好,現下已經開花了,姑娘們少不得要去看個稀奇。

  靖安侯夫人也如往常那般,在偏廳中傾聽各個管事婆子的匯報,突然見前院一個嬤嬤匆匆忙忙而來,不待主子詢問,就急急地道:「夫人,榮親王來了。」

  聽到這話,靖安侯夫人愣了下。

  榮親王是皇帝僅存在世的兄弟之一,素來深得皇帝的信任寵愛,他掌管著宗人令,手中的權力雖然不大,可這京城中,卻是極有臉面的人物,連皇子們見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禮叫上一聲皇叔的人。

  可靖安侯府和榮親王府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這榮親王怎麼突然來了?

  雖然心裡驚訝,靖安侯夫人依然有條不紊地道:「快去書房通知侯爺,告訴他榮親王府來了。」

  那來通知的婆子臉色有些怪異,繼續道:「夫人,榮親王不僅自己來了,還有英國公、敬國公、承恩侯、昌德侯、武義侯,看起來倒是像……像……」

  靖安侯夫人心中微跳,終於失了一慣的平穩,厲聲問道:「像什麼?」

  「像是來府裡提親的!」婆子直接道。

  靖安侯夫人懵了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急急忙忙地起身,一邊讓人去通知丈夫靖安侯和春暉院老夫人那邊,一邊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此時腦子裡一片混亂,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但又不能確實,讓她的腦子越發的混亂。

  剛走到二門前,就見丈夫帶著幾個兒子匆匆忙忙地過來,還有幾個小叔子。

  「大哥,聽說榮親王來了,怎麼回事?」霍三老爺瞇起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問道。

  「是啊,榮親王今日來府裡作甚?」霍五老爺也納悶地問道。

  此時他身上穿著一件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的直裰,一副要外出的模樣。霍五老爺是個風雅人,在休沐日時,他一般會應友人之邀出行,剛才原是準備出門了,未想因為榮親王的突然到來,阻止了他出門之事,只好先過來瞧瞧怎麼回事。

  再看霍二老爺、霍四老爺等等都來了,就是女眷那邊得到消息遲一些,除了三夫人外,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還未到來。

  「我也不知道。」靖安侯說著,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妻子,對幾個兄弟及兒子道:「你們隨我一起去迎接榮親王及幾位國公。」

  眾人應了一聲,跟著他一起出了二門。

  靖安侯夫人和三夫人則侯在二門處。

  很快地,就見老夫人、二夫人、五夫人等都過來了。

  「大嫂,這是怎麼了?」五夫人扶著霍老夫人,問道。

  靖安侯夫人心頭雖亂,但面上卻一副平靜的神色,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榮親王來了。」

  正說著,就見管家匆匆忙忙地過來。

  管家一臉激動的神色,臉都漲紅了,不待眾人詢問,就激動地道:「老夫人,榮親王今日過來,是替衛國公世子向咱們府裡的姑娘提親,還來了好幾位國公爺和侯爺,聽說都是特地陪榮親王殿下過來替衛國公世子提親的,帶來很多彩禮……」

  管家的話有些語無倫次的,但此時沒有人有心情糾正他,都被這突然而來的消息給震懵了,反應不過來。

  霍老夫人聽完管家的話後,明白是什麼事,她心裡十分高興,果然昨日懿寧長公主來府裡參加她的壽宴,估計就已經相中府裡的姑娘了,方才會特地過來,算是給未來的兒媳婦娘家面子。

  只是沒想到懿寧長公主的動作會這麼快,竟然隔日就讓人來提親,而且提親的人選還是榮親王,這對於被提親的女方家來說,可是天大的面子。

  由此可見,懿寧長公主應該早就有所準備。

  霍老夫人高興之下,倒是沒有過於失態,而是再次確認:「真的是為衛國公世子提親的?」

  「是的,屬下聽得很清楚,榮親王殿下是替衛國公世子來提親的。」

  管家這話落下,在場就響起一陣抽氣聲,然後就見府裡的幾個夫人齊齊看向靖安侯夫人,目光是非常直接的羨慕。

  霍五夫人甚至忍不住酸溜溜地道:「真是恭喜大嫂了。」

  昨日懿寧長公主屈尊前來參加老夫人的壽辰,眾人就猜測她可能相中霍妍為媳,今日之事,不過是讓眾人的猜測得以實現罷了。老實說,驚喜雖然有,但更多的是在意料之內。

  如果不是她的妙兒年紀還小,哪裡輪得到長房的八姑娘?八姑娘脾氣暴躁,哪裡好了?

  想到這裡,五夫人心裡直泛酸,卻又莫可奈何。

  靖安侯夫人還未開口,管家卻笑瞇瞇地道:「應該是恭喜五夫人才對。」

  聽到這話,眾人又是一愣。

  靖安侯夫人眼角又是一跳,有一種古怪的預感。

  霍老夫人也有一種預感,卻是不好的預感,硬著頭皮問道:「什麼意思?」

  這時,五夫人已經反應過來,驚喜地叫道,「難不成今日榮親王府來提親的對象是妙……」

  「是五房的七姑娘!」管家忙戳斷五夫人的話,就怕說遲了,讓五夫人說了不該說的話,到時候倒楣的可是他。當下對著這群再次懵住的主子們殷切地說道,「懿寧長公主今兒托榮親王過來為衛國公世子提親的是咱們府上的七姑娘。」

  彷彿喜悅一下子就被打斷了,這神轉折簡直讓靖安侯府的一干女眷們心臟都有些負荷不住,五夫人甚至尖叫起來,「怎麼可能?」

  五夫人的反應太激烈了,一群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猶自沒有發現,瞪大了眼睛,「不是八姑娘嗎?」

  明明八姑娘才是長房的姑娘,怎麼會輪到五房,而且還是她那討厭的繼女?

  雖然長房的八姑娘那脾氣也很討厭,可和繼女一比,五夫人寧願是八姑娘。

  管家知道五夫人的脾氣,再次重複了一次:「是五房的七姑娘,屬下沒有聽錯。」

  五夫人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就要跳起來時,突然被老夫人喝了一聲:「閉嘴,你就算為姝姐兒高興,也不用如此,成何體統?」

  五夫人哪裡是為了繼女高興,可是婆婆都瞪眼了,也不敢說什麼,只好委屈地站在那兒,直揪著帕子,心裡像火燒火燎一樣地難受,瞥得她快要吐血。

  靖安侯夫人和二夫人等人見狀,都忍不住好笑,倒是因為五夫人過激的反應,讓她們很快就回過神來,聽到老夫人明顯幫五夫人遮掩的話,諷刺地扯了下嘴角。

  訓斥了兒媳婦後,老夫人吩咐管家幾句,讓他出去,有什麼情況,好隨時準備過來稟報。

  管家離開後,現場有些沉悶。

  半晌,還是靖安侯夫人上前,扶著老夫人的手,說道:「娘,先到裡頭歇息會兒吧,可能還要點時間。」

  榮親王親自為衛國公世子提親,還帶了彩禮過來,光是念彩禮就需要點時間,屆時作為女方家,還要矜持地作出姿態,一來一去的,需要時間不少,老夫人年紀大了,站在這兒吹風可不好。

  老實說,靖安侯夫人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時,吃驚之餘又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她早有這種預感了,懿寧長公主眼光素來高,若她真的相中自己小女兒,應該早就有所表示了,而不是這般不冷不熱的。可昨日老夫人的壽辰上,她表現得和平時差不多,壓根兒就不像是相中小女兒的樣子。

  所以,現在這種結果,靖安侯夫人並未感覺到難過或者失落什麼的,是有些吃驚,吃驚的是這被提親的對象。

  沒想到五房的姝姐兒才回京兩個月,就有這般造化。

  或者說,當初將她送到虞家時,應該沒人想到被認為生而剋母的孩子如今會有這等造化。

  想到這裡,她突然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夫人,就見老夫人臉色有些僵硬,似乎並不是太高興的樣子。

  先前以為榮親王是來向長房提親時,老夫人確實是高興的,可現在,很難說。

  幸好,霍老夫人是個要面子的,極為克制,不管心裡的落差如何,面上不顯,當下由著兒媳婦扶到花廳裡坐著等消息。

  ……

  靖安侯府的一群大老爺們此時面上也是愣愣的,直到榮安王府的人開始念著彩禮冊子時,方才反應過來。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霍五老爺,畢竟今日被提親的對象是五房的姑娘,霍五老爺作為七姑娘的父親,自然有權決定應不應允這樁親事。

  榮親王站在不遠處,也是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靖安侯府的大門外不遠處,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路人。可以說,榮親王今日帶了那麼多國公爺和侯爺一起上門提親,還一路熱熱鬧鬧地敲鑼打鼓讓人扛著準備好的彩禮過來,這陣勢之大,一路上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直到司儀念完彩禮冊子,靖安侯忙將這群人請進屋子裡。

  榮親王也不客氣,笑著坐下,不待下人上茶,就鄭重地對霍五老爺道:「貴府七姑娘澧蘭沅芷、賢德淑惠、蕙質蘭心,實為良配,本王得皇上和懿寧長公主親自請托,冒昧上門替衛國公世子向貴府姑娘提親……」

  聽到這話,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呆。

  懿寧長公主請他來提親便罷了,皇上請托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親事還是皇上親自允了的?

  這個猜測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心臟狂跳了下。

  今日來提親的人中,除了一個親王外,還有兩個國公,三個侯爺,這規格也特大了。都知道皇帝是個疼外甥的,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疼到這等地步,連外甥的親事也要插手,還特地派了這麼多人前來提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以勢壓人呢。

  至少,這等仗勢,以往前所未有。

  「文華兄,你意下如何?」榮親王含笑問道,直接稱呼霍五老爺的字,以示親近之意。

  霍五老爺人還有些懵,下意識地就說道:「這要問一下小女之意……」

  未盡的話,被他同胞的兄長靖安侯打斷了。

  「皇上厚愛,又有諸位大人親自前來求娶,豈有不應之理。」說著,他轉頭看向兄弟,朝他瞪了一眼,就生怕這弟弟倔起來,連榮親王的面子都可以駁了。

  榮親王明擺著說他今日過來提親,還有皇帝的意思,要是拒絕,豈不是打了皇上的臉嗎?

  而且,衛國公世子這般無雙的品貌及地位,拒絕的人才是傻瓜,有什麼可猶豫的?就算猶豫,也不用問兒女之意,這麼直接告訴個外人,豈不是教人笑話嗎?

  靖安侯原本以為懿寧長公主是相中自己的小女兒,昨日心裡還在暗暗地高興,靖安侯府再多一門衛國公府為姻親自然是好的。哪知道人家相中的是五房的七姑娘,幸好他當時沒有因為太過興奮而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不然這結果一出來,豈不是讓人笑話?

  靖安侯一邊為衛國公世子求娶的對象不是自己女兒有些失落,一邊又覺得,五房的七姑娘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結親的仍是靖安侯府,其實也算是不錯的。

  要知道,這京中盯著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沒想到最後竟然花落他們靖安侯府,實在是個大驚喜。

  看明白兄長的意思,霍五老爺雖然心裡仍有些猶豫,但也知道不好拒絕,不管如何,今日這親事他們只有答應的份。

  只好點頭,算是應下。

  得了答覆,榮親王和那幾個國公、侯爺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神色,覺得終於完成了皇上特地交待的任務,幸好霍五老爺沒有腦子發熱地拒絕。

  ……

  暖房那邊,靖安侯府的姑娘們正圍著那株含苞欲放的墨蘭新奇地看著,霍婉和霍妙都是個愛花的,格外地專注。

  「看著好像和其他蘭花沒什麼區別,就是黑了點?」霍妍不確定地道。

  在霍妍眼裡,這墨蘭好像也就那樣了,顏色比平常的蘭花要黑點,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啥稀奇的,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這麼小心翼翼的。

  聽到這話,霍婉和霍妙都拿一種看蠢物的眼神看她。

  霍妍心頭鬱悶,她自幼就不是個文雅人,也欣賞不來這些奇花異草,花開得好看,她就覺得好看,除此之外,並不計較它的品種。所以每次都會被姐妹們鄙視嘲笑一番。

  不過這次不同了,因為有個和她的品味差不多的霍姝陪她。

  「我也覺得是這樣。」霍姝附和道,這姑娘同樣是個欣賞水平不高的,或者說,她的成長環境,讓她欣賞的東西不一樣。

  於是霍婉和霍妙看「蠢物」的人又多了一個。

  霍妍卻高興了,如同找到知已,和霍姝嘰嘰咕咕地指著暖房裡的其他的花大肆評論起來。

  正說得高興時,就見靖安侯夫人身邊的丫鬟青芽匆匆忙忙地過來。

  「青芽姐姐,有什麼事嗎?」霍娟眼尖見到她,忙起身招呼道。

  霍婉等人的目光也從墨蘭移到青芽身上。

  青芽似是走得急了,粉頰帶汗,氣喘吁吁的,但看起來卻頗為激動。

  胡亂地給幾個主子們請安後,青芽就道:「榮親王為衛國公世子上門來提親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1:03 PM

第50章

  「什麼?」霍娟驚呼一聲。

  其餘的人也是呆呆的,幾乎屏氣凝神地看著青芽,不過還沒有給她們胡思亂想的機會,已經汲取了先前五夫人教訓的青芽飛快地添了一句:「這要恭喜七小姐了呢。」

  「啊?」霍姝眨了眼睛,有點傻。

  「聽說是懿寧長公主和皇上托榮親王上府來替衛國公世子向咱們府裡的七小姐提親。」青芽笑瞇瞇地說,一臉高興。

  雖說提親的對象不是長房的姑娘有點可惜,但五房的七姑娘也是靖安侯府裡的姑娘,靖安侯府有有這樣一門姻親,作奴婢的也高興不是。

  青芽作為靖安侯夫人身邊的心腹丫鬟,自然知道她們夫人並不願意將八小姐嫁入高門,加上這段日子所見,知道八姑娘和七姑娘關係極好,長房的下人心裡也是高興的。

  這下子,眾人終於反應過來了,齊齊轉頭看向霍姝,面上露驚訝的神色。

  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沒有例外的,她們也覺得懿寧長公主應該是相中霍妍的,昨日懿寧長公主過來給老夫人祝壽時,就讓她們這般認為了。

  然而,卻是相中霍姝嗎?

  霍婉很快反應過來,馬上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可真的要恭喜七妹妹了。」然後想到自己上個月才遭到退親,如今自己的終身不知道著落在哪裡,那份喜悅又多了幾分黯然神傷。

  霍妍在驚訝後,也一把摟住霍姝,高興地說:「七姐姐,恭喜了。」

  說著,她也想到了昨日霍姝在知趣園說的話,當時霍姝說她喜歡衛國公世子,沒想到今兒榮親王就過來替衛國公世子求親,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霍妍不笨,相反她很敏銳,只是有時候不愛往深處想罷了。

  這讓她心裡有幾分好奇,倒是沒有不高興,反而鬆了口氣。

  幸好她沒有受到周圍人的影響,自以為自己應該和衛國公世子是一對,為此而患得患失。要不然,這會兒得知衛國公世子提親的對象是自家姐妹而不是她時,豈不是難過得要死?

  霍娟反應過來,也忙說了句恭喜,霍妙勉強地附和了一句。

  霍姝終於反應過來了,明白發生什麼事情,控制不住滿心歡喜,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

  這可真是個大驚喜!她能感覺到衛國公世子對自己是有好感的,似乎很遷就她,甚至還強行將他自己的玉珮送給她。雖然不知道這種好感是不是因為雲州城路上那時候出手相助,卻無疑他對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可她沒想到,他竟然能讓長輩同意,親自上門來提親。

  明明昨天她還特地爬樹翻牆去看他,和他隔著一堵牆偷偷摸摸地聊天,他看起來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和她聊天時,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哪知今日卻給她這麼一個大驚喜。

  驚喜之下,霍姝有些發傻,都反應不過來。

  眾人見狀,頗為理解,霍妍拉著她高興地道:「走,咱們過去看看。」說著,問了青芽情況,就馬上朝花廳而去。

  這等大事,霍婉等人自然也不想錯過,忙不迭地跟上去。

  霍妙走在眾人後頭,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蔫。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怎麼懿寧長公主相中的人不是長房的姑娘,而是五房的姑娘?難不成是因為霍姝長得漂亮?對了,懿寧長公主確實是個喜歡漂亮小姑娘的,挑兒媳婦的條件,自然也是往漂亮來挑……

  和霍妙一樣想法的人很多,等霍妍拉著霍姝到花廳時,一群人直愣愣地看過來,盯著霍姝猛看。

  確實漂亮極了,十四歲的小姑娘身段纖長窈窕,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兒,幽幽地綻放屬於少女的芬芳,悄然之間,展放過人的絕代風華。

  如此模樣,也莫怪衛國公世子會看上。

  霍妍拉著霍姝,笑瞇瞇地上前給長輩們請安。

  靖安侯夫人的目光從霍姝移到小女兒身上,看她一臉高興的模樣,心裡不免一歎,然後又有些失笑。幸虧她知道懿寧長公主不是好相與的,得知懿寧長公主要挑兒媳婦時,就早早地和掰碎話小女兒說明白了。

  小女兒的脾氣是不怎麼好,但她是個明白人,很快就放下不屬於她的東西。

  所以昨日懿寧長公主來府裡時,小女兒沒有多想,也沒將這事往自己身上聯想,今兒面對這種情況,才會由衷地為自家姐妹高興。

  「祖母,娘,榮親王殿下真的是為衛國公世子來向七姐姐提親嗎?聽說還來了幾位國公爺及侯爺,是不是?」霍妍忙不迭地問道。

  霍老夫人嗯了一聲,目光淡淡地滑過霍姝的面容。

  霍姝面對這麼多長輩,還有打趣的眼神,終於有些羞澀了,垂著臉不說話。

  霍三夫人笑道:「可不是,咱們府裡就數姝姐兒的模樣最出挑,我看了都心裡喜歡,莫怪懿寧長公主會相中了。五弟妹,你說是不是?」

  說著,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五夫人。

  五夫人心裡嘔得要死,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說道:「姝姐兒確實是個標緻的,我家老爺也常說姝姐兒長得像她娘。」

  在場的幾位夫人哪裡聽不出五夫人的言不由衷,都忍不住用帕子掩著唇笑。

  五夫人猶自不知,心裡憤憤然,覺得懿寧長公主真是個沒眼光的,好好的長房姑娘不挑,挑了個五房的,而且還是個生而剋母的……五夫人頓了下,不禁有些遲疑,似乎外面的人並不知道七姑娘是個生而剋母的?

  霍妙走到母親身邊,軟軟地叫了一聲娘。

  五夫人回過神,看到女兒,心中一軟,又有些氣苦,要不是女兒的年紀太小……

  直到聽說前廳那兒,霍五老爺已經應下這門親事,花廳裡的人不管怎麼想,都是一臉高興的模樣,紛紛恭喜五夫人和霍姝。

  五夫人笑得牙疼,霍姝只負責羞澀歡喜,得了老夫人發話後,趕緊掩著臉回疊翠院。

  ……

  疊翠院裡,一群下人也得到消息,知道榮親王為衛國公世子來向他們家小姐提親,而五老爺也應允了這門親事,個個驚喜不已。

  特別是艾草,以前一直擔心她家小姐對衛國公世子用情過深,又不能阻止兩人私底下往來,焦急得不行,哪知今日就得知榮親王來提親,終於明白衛國公世子看著不吭不響的,原來已經有主意了,並非那等不負責任的輕狂之徒。

  雖然覺得自己有點冤枉了衛國公世子,但艾草卻打從心裡高興。

  至少,不用擔心她家小姐對衛國公世子用情過深而受傷了。今日的提親,證明衛國公世子心裡也是有她們家小姐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等霍姝帶著櫻草回到疊翠院後,鄔嬤嬤帶著一群丫鬟紛紛上前來笑著說恭喜。

  「恭喜小姐,能看到小姐的親事有著落,奴婢真是高興。」鄔嬤嬤說著,就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濕潤。

  跟著小姐回京後,她心裡最擔心的就是小姐的親事。祖母不待見,生父是個無為的,雖然有虞家在,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擔心霍家的人隨便將小姐的親事定下,或者給她挑選親事時不上心。

  這下好了,與衛國公世子這門親事,雖不能說完美無瑕,卻也是最好的,比想像中的要好。

  霍姝忙拉住鄔嬤嬤,撒嬌地道:「嬤嬤別這樣,應該高興才是。」然後附和了一句,「至少我挺高興的。」

  鄔嬤嬤頓了下,被她弄得有些無語。

  不過這確實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鄔嬤嬤忙下去迭聲叫人給疊翠院的下人們打賞,得到賞賜的丫鬟們個個都是喜氣洋洋的。

  霍姝坐在屋子裡,聽著外頭小丫頭歡快的聲音,忍不住站起身來。

  「小姐,你想幹什麼?」艾草警惕地問。

  「我想出去跑兩圈!」興奮得沒辦法平息下來的小姑娘如實說。

  「絕對不行!」艾草非常及時地制止了她這種不符合貴女的行為。

  就算你太興奮,也不能像在邊城一樣,高興時就跟著虞家的少爺們去演武場跑兩圈,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做!

  雖然如此,依然沒讓霍姝感覺到沮喪,她在屋子裡繞了兩圈,然後直接撲到屋子裡那張填漆床裡,在上頭滾了幾下,將薑黃色繡蔥綠折枝花的大迎枕抱到懷裡,將臉緊緊地埋在枕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

  她覺得,今天真是個美好的日子。

  ……

  終於將前來提親的幾位都恭恭敬敬地送走後,靖安侯府的一群爺們看著院子裡那些彩禮,心裡仍是有幾分不真實感。

  這種不真實感,是緣於提親的對象及規格。

  一位親王,兩位國公,三位侯爺,可見對這次提親的慎重,偏偏對方提親的對象卻不是長房的姑娘,而是五房的,這出人意料之外的發展,確實讓人有幾分不真實感。

  倒是已經將心態調整過來的靖安侯看著下面這群弟弟,轉頭對管家說道:「將這些彩禮送到疊翠院的庫房裡。」說著,又頓了下,「等七小姐出閣時,讓她帶過去。」

  一般疼愛女兒的人家,都會將男方提親的彩禮及下聘時的聘禮都作為嫁妝將來一起送過去,當然不當嫁妝一起送過去留著也沒什麼,世情如此。只是靖安侯覺得這樁親事太過慎重,單是今日提親規格就這麼大,到時候下聘、迎娶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外頭那麼多人盯著,自然不能做出讓侯府丟臉之事。

  靖安侯吩咐完,見這弟弟臉色有些不太對勁,以為他還在犯倔,就道:「衛國公世子人中龍鳳,又深得皇上寵愛,姝姐兒能與他成就姻緣,是再好不過的事,你可千萬別犯傻。」

  霍五老爺低聲道:「可我當年答應過姝姐兒她娘,只要姝姐兒不願意,就不會隨便定下她的親事。」

  當年髮妻臨終前,他曾來到床前,送她最後一程。

  仍記得那個美麗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美得精心動魄,她笑著看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讓他好好照顧女兒,將來女兒的親事,只要女兒不答應,一定不能應下。

  可最後他卻沒有做到對她的保證,他沒有照顧好女兒,讓女兒被抱到虞家,現在女兒的親事,他依然沒有詢問女兒的意思,就逕自答應了。

  靖安侯聽得頭疼,這個弟弟的性格不適合官場,這麼多年,都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依然保留著一種天真,偏偏有時候又極為任性,犯起倔來,讓人拿他無可奈何。

  靖安侯說了幾句,甩袖就走了,不想理他。

  這樁親事旁人求都求不來,他竟然還想著先詢問女兒意見,要是女兒不同意,他是不是當著榮親王的面就要駁回去?皇帝派榮親王來提親,這不是擺明著不給人拒絕嗎?拒絕了,那可就將人都得罪死了。

  霍五老爺還真是想著拒絕來著。

  看著那些彩禮被一一搬到疊翠院,他想了想,決定走疊翠院一趟。

  ……

  霍姝聽說父親來了,忙從床上爬起來,讓丫鬟給她重新挽髮,換了一身衣服,方才出去。

  霍五老爺坐在偏廳裡喝茶,見女兒款款走來,忍不住打量她。

  她今日穿著雨過天青玫瑰紋亮緞對襟褙子、下面繫著一件月白色的挑線裙子,髮上簡單地插了一支玲瓏山茶花珠釵,打扮得十分簡單,卻掩不住她天生的麗色。

  一晃眼,女兒原來已經長這麼大了,而這些年,他竟然從未去看過她一眼……

  霍五老爺心裡不免有幾分愧疚,清了清喉嚨道:「姝兒,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先前為父已經應允這門親事。」頓了下,他又道:「不過,為父還是想來問問你,你可願意?」

  若是女兒不願意……

  霍姝有些驚訝地看他,發現父親眼底的晦澀,只愣了下,就低下頭,有些羞澀地道:「自然是願意的。」

  霍五老爺以為她是怕得罪榮親王,忙道:「如果你不願意,大不了為父拼著丟官,也要給你擇一門好親事。」

  霍姝聽到這裡,差點忍不住想笑。

  她及時克制住了,垂下眼眸,淡淡地道:「爹,你放心吧,我是願意的。衛國公世子很好,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真的?」霍五老爺盯著她。

  霍姝抿嘴笑了下,面上露出些許紅暈,有些羞赧地點點頭。

  霍五老爺終於鬆了口氣,似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1 11:07 PM

第51章

  不出半日時間,榮親王去靖安侯府替衛國公世子提親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還未等京城的人消化完這消息,接著宣旨的內侍就來到靖安侯府,皇帝親自為衛國公世子和靖安侯府七姑娘賜婚。

  如果說,榮親王親自去靖安侯府提親已經是轟動,那麼接下來皇帝賜婚,算是將這樁親事真正定下來,無法更改。

  從這也看得出來,對於這樁親事,皇帝是滿意的。

  ……

  泰寧長公主府裡,泰寧長公主的臉色從早上聽到榮親王去靖安侯府提親開始,就一直黑著,直到現在,得知皇帝親自賜婚,臉色陰沉之極。

  「怎麼會這樣?皇兄到底在想什麼?」泰寧長公主氣得摔了手中的粉彩花鳥茶盞。

  「衛國公世子的婚事,是不是有什麼內情?」駙馬高勤有些遲疑地問道。

  他知道長女高傾心於衛國公世子聶屹,作為父親,他寵愛女兒,自然也希望女兒能如願。只可惜聶屹身份特殊,且又有皇帝護著,沒人敢作主聶屹的婚事,是以縱使妻子也希望女兒能嫁給聶屹,卻一直沒有機會能促成這樁婚事。

  如今聶屹的親事突然就這麼定了,而且所挑的人選還只是個侯府五房的七姑娘,聽說那霍五老爺只在禮部掛了個閒職,這身份也低了一些,要不是靖安侯府未分家,這霍七的身份實在是上不得檯面。

  而且聽說那霍七是剛從外祖家回來,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姑娘呢,皇上怎麼就這般輕率地賜婚?

  泰寧長公主猛地轉頭看他,一雙眼睛陰鷙之極,閃爍著教人心悸的寒芒,讓高勤怔住。

  泰寧長公主氣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冷笑道:「確實有內情,不過是本宮那好姐姐瞧不上咱們筠兒罷了!更可笑的是,瞧瞧他們選的是什麼人?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哪裡比得上咱們家筠兒?」

  高勤怕她氣壞身體,忙上前扶她,「莫氣,既然他們瞧不上筠兒,那就算了……」

  「怎麼可能算了。」泰寧長公主氣得推開他,一手拂開桌上的茶盞杯碟,氣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們瞧不上筠兒,我也是不稀罕的!可他們挑中哪家的姑娘不好,偏偏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高勤見她氣得直哆嗦,忙為她拍撫心口,扶她坐下,就怕她氣出個好歹來。

  泰寧長公主直喘粗氣,抓著駙馬的手,一雙眼睛像淬了毒一樣,咬牙切齒地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崇兒還纏著我,讓我去靖安侯府為他求娶靖安侯府的姑娘。」

  高勤心知有異,脫口而出,「莫不是那七姑娘?」

  泰寧長公主一拍桌子,「就是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她雖然瞧不上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覺得身份差了一些,可也知道兒子的德行,兒子看上靖安侯府七姑娘的美貌,想必是不會輕易死心的。幸好前些日子他騎馬摔進碧波湖遭了一番罪,現在還在床上養病,暫時還不知道這事。

  今兒一早聽說榮親王去靖安侯府提親時,她就下令讓人不得將這事情傳到兒子那裡。兒子那裡他暫時還不知道,倒是還好,可是女兒……

  想到女兒,泰寧長公主就一陣頭疼。

  這兩個都是不省心的,偏偏看上的人,現在卻成了未婚夫妻,而且還是皇帝親自賜的婚,根本沒辦法改變的那種。

  高勤聽到妻子的話,也愣住了,驚道:「崇兒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幾時的事情?」

  「上次在金菊園賞花時。」泰寧長公主將事情說了一遍,後悔道,「早知道如此,當時我就先派人去靖安侯府提親了,也省得發生這樣的事情!懿寧那賤人一定知道崇兒看上那霍七,才會使手段讓皇兄賜婚……」

  泰寧長公主氣得破口大罵懿寧長公主好手段,高勤卻心存懷疑,覺得太后許是知情的。

  以妻子事事尋太后作主的行為來看,只怕太后是知道懿寧長公主挑中霍七為媳,太后如果不是瞧不上霍七的身份,就有可能是懿寧長公主先出手,太后忌憚皇帝,所以才壓下妻子,打消她為兒子向靖安侯府提親的事情。

  「不行,我進宮去找母后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泰寧長公主不甘心地說,喊人備車準備進宮。

  進宮的車駕剛準備好,就見女兒院子裡的丫鬟匆匆地過來,一臉惶急地稟報道:「公主,郡主她、她……」

  「還在生氣?」泰寧長公主皺眉問道。

  自從聽說榮親王去靖安侯府提親後,女兒就徹底暴怒。泰寧長公主擔心她生氣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得罪榮親王,就讓人將她關在自己院子裡,女兒生氣倒也是情有可緣。

  丫鬟顫巍巍地低下頭,「是的,郡主摔了房裡所有的東西,而且說如果不讓她出來,她就要傷害自己……」

  泰寧長公主聽得一氣,恨恨地罵了聲孽障,和丈夫往女兒院子而去。

  夫妻倆來到女兒的院子,進門就見到滿地狼藉,女兒高筠穿著一件嶄新的紅白鑲邊淺金牡丹菊花紋樣緞面圓領對襟褙子,披散著一頭長髮站在那片狼藉中,模樣憔悴,一雙眸子閃爍著瘋狂痛苦的神色。

  泰寧長公主看得心痛,避開地上的碎瓷器,過去摟住她,「你這是何苦?」

  高筠神色淒苦地道:「娘,怎麼會這樣?明明我才是表哥的妻子,為什麼舅舅會給那霍七和表哥賜婚?為什麼?我只想嫁表哥,我什麼都不要……」

  「筠兒,賜婚聖旨已下,是沒辦法改的,以後娘給你找比世謹更好的夫婿……」

  「沒有人比表哥更好了!如果不嫁表哥,我寧願去死!」高筠斬釘截鐵地說道。

  「筠兒!」泰寧長公主厲聲道。

  高筠一臉倔強地看著她。

  泰寧長公主揚起的手揮不下去,最後只道:「算了,你隨我進宮去尋你外祖母罷。」她拿這孽障莫可奈何,只能希望母后的話她聽進幾分。

  高筠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說道:「娘,我和你進宮,外祖母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為我作主的。」

  說著,她甜蜜地笑起來,叫人進來給她更衣。

  泰寧長公主心中一歎,母后確實很疼她的幾個孩子,可對上皇上時,母后也沒辦法。所以先前兒子進宮想要讓母后下懿旨為他和霍七賜婚,最後還不是讓母后給駁回了。

  況且這次賜婚的聖旨都下來了,母后更是不可能為這事情找皇帝的。

  想到這裡,泰寧長公主不禁怨上懿寧長公主,覺得一定是她從中作梗。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她總是處處壓自己一頭,就連駙馬也一樣,當年明明是她先看上衛國公世子聶修彥,可最後卻是她嫁入衛國公府。

  可笑的是,聶修彥死了,她卻改嫁了,這算什麼?

  待高筠重新洗漱更衣,懿寧長公主吩咐丈夫看好兒子,莫讓他知道霍七和聶屹定親的消息後,母女倆一起匆忙進宮。

  ……

  仁壽宮裡,太后坐在偏殿裡鋪著猩猩紅紅雲龍捧蝠坐墊的炕上,一雙眼睛凌厲地看著女兒。

  泰寧長公主垂著腦袋,悶不吭聲地坐著。

  高筠伏在外祖母膝上,哭得身子一聳一聳的,細細的嗚咽聲在安靜的大殿內響起。

  「筠兒莫哭了,仔細哭壞眼睛。」太后拍著外孫女的背安慰道。

  高筠抬起一張淚顏,嗚咽道:「外祖母,我這輩子只嫁表哥,如果不是表哥,我誰都不嫁。」

  「胡說!」太后笑罵道:「盡說孩子氣的話!世謹現在已經定親了,筠兒就對他死心罷。祖母給你挑一個比世謹更好的夫婿,你一定會喜歡的,好不好?」

  「不好,我只要表哥……」

  高筠見外祖母臉上的不贊同,不禁悲從中來,哭得更傷心了。她再任性,也知道皇上賜婚,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可心裡仍是盼望外祖母能想辦法,讓她能如願以償。

  「哀家可不能答應你,你舅舅已經給世謹和靖安侯府的姑娘定親了,是沒辦法改的。」

  「要是霍七死了呢?」高筠脫口而出。

  「閉嘴!」太后神色微變,怒聲道:「你胡說什麼?」

  高筠脫口而出後,心裡詭異地浮現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覺得只要霍七死了,這婚事便作罷,皇上那麼疼表哥,定然不會讓表哥娶一個死人的,到時候還有誰敢和她搶?

  太后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歸為一種平靜,對泰寧長公主說道:「哀家近來十分想念筠兒,就讓她在宮裡陪哀家住幾日罷。」

  泰寧長公主剛才聽到女兒的話,也有些心驚肉跳。

  作為一個公主,打殺個下人沒什麼,但是那是侯府的姑娘,而且現在還是皇帝賜婚的姑娘,如果被人謀害,那就不同,皇帝定會讓人徹查,除非能做到天衣無縫。她擔心女兒做什麼傻事,到時候如果讓人查出來,以皇帝的性子,絕對不會罷休,畢竟比起她的女兒,懿寧的兒子在皇帝的心中的地位更高。

  聽到太后的話,泰寧長公主縱使有些不捨,也知道唯有母后才能管束女兒,便道:「就麻煩母后了。」

  等宮女們將哭鬧不休的高筠帶下去後,泰寧長公主問道:「母后,聶世謹的親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后看了她一眼,如今賜婚聖旨都下了,自然不必瞞她,便將這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聽完後,泰寧長公主氣得下頜緊抽,果然是懿寧長公主在作怪,「那個賤人——」

  太后皺眉,「行了,事已至此,說再多無用,以後好好管好幾個孩子罷。」

  泰寧長公主十分不甘心,憋屈得厲害,要是懿寧長公主在這裡,她指不定會直接抽她兩個耳刮子再說——至於抽了的後果是什麼,她暫時不願意去想。

  可她的理智讓她知道,母后雖貴為太后,卻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在這後宮裡,連皇后不高興時,都可以不給母后面子,她這公主算什麼呢?

  「母后,我不甘心……」泰寧長公主憤恨地說。

  太后微微閉上眼睛,不甘心又如何?誰讓她當年沒保住自己的孩子,只能看著元后的嫡子最後勝利登基。

  泰寧長公主帶著滿腹的怨恨委屈離開仁壽宮時,恰好看到結伴一起過來給太后請安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人。

  「你們是來給太后請安的?」泰寧長公主勉強笑問道。

  皇子們齊齊答應一聲,看了一眼泰寧長公主臉上勉強的神色,心思一轉,就明白為什麼了。

  皇子們和泰寧長公寒暄幾句,就往仁壽宮而去。

  泰寧長公主站在那兒,目送幾個皇子們離去,突然想到什麼,唇邊露出一抹笑容。

  ……

  乾清宮裡,慶豐帝聽說泰寧長公主帶新陽郡主進宮時,只是笑了笑。

  連青暗暗地擦汗,泰寧長公主進宮的目的是什麼,這宮裡的人應該都知道,只可惜太后是個聰明人,不會為了女兒擺明過來觸怒皇帝,所以這些年來,太后對衛國公世子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敢起什麼念頭。

  公事告一段落後,慶豐帝突然問道:「世謹呢?」

  連青抬頭看了一眼殿門外的天色,說道:「這時候,殿下應該在值勤。」

  「值什麼勤?叫他過來,朕有事找他。」

  連青答應一聲,忙叫子一個小太監,讓他去尋衛國公世子。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間,聶屹穿著一襲暗紅色繡飛鷹的禁衛軍的勁裝走進來,腰間懸著一把寶劍,襯得人英氣勃發,如明珠玉樹。

  慶豐帝一雙眸子含笑地打量他,說道:「朕今日給你和靖安侯府七姑娘賜婚,世謹可高興?」

  聶屹跪著謝恩,說道:「多謝舅舅,我很高興。」

  慶豐帝看得出外甥的心情不錯,他心裡也是十分高興的,一高興,就直接道:「你的年紀不小了,朕賜四個教人事的宮女給你罷。」

  聶屹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要。」

  「為何?」慶豐帝驚訝地問,「你既然誠心求娶靖安侯府的姑娘,可見你已經不是孩子了。莫不是你的身體……」想到外甥十五歲了,竟然沒有那方面的需求,皇帝也有些提心他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

  聶屹的臉色有些黑,「我的身體很好!」

  皇帝語重心長地道:「世謹,諱疾忌醫要不得,朕是男人,不會笑你的。」

  「舅舅!」聶屹忍不住瞪他,一雙眼睛像在噴火一樣。

  慶豐帝見他真的要生氣了,看來身體是沒問題的,心裡就納悶了。

  皇子們十五歲時,就要派教人事的宮女去教導人事了,外甥雖然不是皇子,可到底是他一手教養大的,說是兒子都不為過。他的兒子們該有的待遇,自然也不能差了外甥。

  聶屹哼了一聲,說道:「我將來會有貴女為妻,好好的世家貴女不睡,去睡一群奴才?又不是犯賤!」

  慶豐帝聽到這話,忍不住大聲咳嗽。

  他後宮裡的嬪妃,有幾個是宮女升上來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2 10:09 PM

第52章

  賜婚聖旨在靖安侯府也引起了一系例的震動。

  早上榮親王剛來提親,午時賜婚聖旨就到了,要說這其中沒有皇上的手筆,他們哪裡相信?就算懿寧長公主再大的面子,也沒辦法讓這麼多身份貴重的榮親國公爺一起來提親吧?所以,難不成為衛國公世子相中七姑娘的人是皇上?

  這就說得清昨日懿寧長公主來府裡與宴時,為何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了,哪想會造成那麼多誤會。

  將這事情前後一聯想,靖安侯夫妻和老夫人都認為其實是皇帝為衛國公世子相中霍姝才對,只是他們不明白,皇帝給外甥挑媳婦的標準到底是怎麼樣的,京城裡那麼多貴女,怎麼就挑中了他們府裡的姑娘呢?

  當然,作為女性的靖安侯夫人不免想得深一些。

  如果這樁親事其實是皇帝親手促成的,懿寧長公主不是那麼滿意,以後姝姐兒嫁過去,豈不是要累得婆婆不喜?就算現在懿寧長公主已經不是衛國公府的媳婦,可也是衛國公世子的母親,總歸越不過她去。

  作媳婦的還未進門就遭婆婆不喜,這可是大忌,以後不知如何辛苦呢。

  一時間,靖安侯夫人不由得有些同情霍姝,然後又慶幸女兒不用遭這罪。

  世人想像中完美的姻緣,其實並不是那麼完美的。

  霍五老爺送走來宣旨的內侍後,就被老夫人叫到春暉堂。

  「娘,您找我有事?」霍五老爺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接過丫鬟呈上來的茶抿了一口,稍稍壓下心中的激動,方才問道。

  霍老夫人看了看兒子,如何看不出他臉上的興奮喜悅之情。

  霍姝是五房的姑娘,到底比長房的姑娘差了一些,如今還未分家還好,以後分家了,不過是個五品小官的姑娘,這身份在京城裡實在算不得什麼。與衛國公世這門親事,可以說是霍姝高攀了,霍五老爺作為父親,總歸有些擔心女兒將來嫁入衛國公府會吃虧。

  可跟著皇上賜婚,那就不一樣了,可以說多了一層保障,霍五老爺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霍老夫人沉吟了下,說道:「皇上為衛國公世子和姝姐兒賜婚是好事,只是……」

  霍五老爺正高興呢,見母親這副遲疑的模樣,心中微驚,「娘,可是哪裡不妥?」

  霍老夫人歎了口氣,「你莫要忘記了,給姝姐兒批命的雲海大師有言,姝姐兒生而剋母,近則剋親,當年府裡一連串的事情,皆因此而來。若非虞家世代為將,方能鎮得住她凶煞的命格,若不然,當年就應該將她送去淨安寺。」

  霍五老爺聽得心中一痛。

  當年給女兒批命的高僧是相國寺的雲海大師。雲海大師佛法精深,素來不問世事,遊歷四方,一心向佛。恰巧當年因靖安侯府接連出來,霍老夫人去相國寺上香祈福,抽中了一支特殊的籤,得以見到雲海大師,讓雲海大師給剛出生的孫女批命。

  得知這孫女的命格凶煞,老夫人確實嚇著了,詢問雲海大師化解之法。雲海大師說這孫女雖命格凶煞,刑剋六親,卻是與佛有緣,應長伴青燈古佛,清清淨淨,如此了卻一生。

  霍五老爺總歸是不忍心剛出生的女兒小小年紀什麼都不懂,就要在清苦的寺廟裡過一生,恰好虞老夫人因為女兒之死過府來質問,霍五老爺得知武將人家煞氣重,可以鎮得住女兒的命格,與岳母商量過後,方才讓岳母將女兒抱回虞家養活,半生不敢輕易相見。

  不過比起信佛的老夫人,霍五老爺的性格到底有些肆意率性,對雲海大師的批命是半信半疑。直到現在,看女兒活得好好的,虞家那兒也沒見什麼事情,女兒回來這兩個月,不僅霍家沒出事,甚至她自己還有這般造化,心裡又多了幾分存疑。

  「娘,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姝姐兒回來這麼久,也沒見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霍五老爺說道。

  霍老夫人冷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年雲海大師批命之事,雖只有你我幾人知道,可就怕以後皇上若是得知,豈不是要生氣?」她沉著臉,「皇上寵愛衛國公世子世人皆知,這次雖不知他為何為衛國公世子擇選姝姐兒為世子夫人,可我們也不能心存僥倖,以後萬一皇上知道呢?」

  霍五老爺噤聲。

  當今皇上尊佛抑道,若是雲海大師親自開口,皇上知道女兒的命格如此不祥,怕是要生氣。他們並非不想告訴皇上,而是這事情發展太快了,根本來不及告訴皇上,皇上以後知道,只怕會遷怒靖安侯府,甚至姝姐兒難逃一個死字。

  霍老夫人見兒子明白了,歎了口氣,「原本我是想,應該拒絕這門親事的,誰知……」

  誰知榮親王親自來提親,還有那麼多國公爺和侯爺,看著是詢問,其實根本不接受拒絕,談何容易?

  是以,霍老夫人在得知應兒子允了這樁婚事後,著實開心不起來。

  若是來提親的是旁人家,這賜婚就賜了,老夫人也不會太為難,可這是衛國公世子,以皇帝那般偏愛衛國公世子,要是知道他給衛國公世子擇選的妻子有如此凶煞的命格,怕是要不喜。

  霍五老爺皺眉,最後道:「賜婚聖旨已下,這事情不能改了,就這樣罷。」

  霍老夫人被氣得一噎,想罵他,又不知道怎麼罵,只得道:「要是以後皇上知曉了……」

  「這婚是皇上賜的,皇上是明君,縱使生氣,應該也不會遷怒吧。」霍五老爺試圖辯解,「娘,都過了這麼多年,姝姐兒長這麼大,虞家看來好好的,你瞧她回來後,爹的病就好了,許是雲海大師批錯了呢?」

  「休得胡言,雲海大師是得道高僧,豈會批錯?」霍老夫人吒道。

  霍五老爺知道母親是個信佛的,和她說不通,便閉嘴不言,但那神色,卻不是那麼想。

  霍老夫人被他氣得肝疼,卻又沒辦法,思索片刻,只得頹然地道:「算了,幸好當年批命這事,知道的人極少,你以後莫要在外面說漏嘴。」

  霍老夫人事事以家族為重,縱使這孫女生而剋母,不得她的心,到底是最疼愛的小兒子所出的孫女,她也沒想將她怎麼樣。後來批命之事事關重大,除了告訴丈夫外,也就只有這五兒子知道,連長子靖安侯都不知道的,後來再加一個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疼愛外孫女,且是個不信命的,她倒不在意這事情。丈夫現在身體不好,還在鳳嶺山那邊休養身體,雲海大師時常遊歷在外,行蹤不定,只要他不回來,倒也不用擔心以後這批命之事透露出去。

  霍老夫人如此一想,覺得事情也沒有壞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最終歎了口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靖安侯府因為賜婚一事闔府上下一片喜氣,過了幾天,才緩過來。

  在賜婚的翌日,將軍府的虞五夫人姚氏就被丈夫急急忙忙地催著過來。

  在虞博延心裡,衛國公世子再好,那也是別人家的,姑娘家的終身大事,就像第二次投胎,要是嫁不好,一輩子就毀了。

  所以對於這外甥女的親事,虞博延是十分上心的。且他早就從母親那兒得知,母親想要將外甥女留在虞家,虞家那麼多兒郎,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比外面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要好,虞博延也這麼認為,外甥女遲早是要嫁回虞家的。

  可哪知一個措手不及,榮親王突然上門提親,皇帝緊接著賜婚,壓根兒就沒有給人拒絕及阻止的機會。

  虞博延心裡那叫一個焦急,第二日就催著妻子上門。

  姚氏無奈地道:「你著急也沒用,皇上都賜婚了,這婚事是沒辦法改的,還不如接受。」

  虞博延瞪眼道,「這叫什麼事啊?明明素素應該嫁回咱們虞家的,那衛國公世子除了長得好看點,哪裡比得上咱們虞家的兒郎?」

  姚氏被他的自吹自擂逗笑了,反問道:「衛國公世子哪裡不好?他是未來的一等國公爺,深得皇上寵愛,潔身自好,前途無量,這京裡哪個姑娘不想嫁他?你怎地就如此嫌棄?」

  「他哪裡好?至少咱們虞家的兒郎不納妾不睡通房,對夫人忠心耿耿,不在外面亂搞。你看看這京裡的勳貴府裡的那些玩意兒,玩女人那叫一個順溜,有些玩女人不算,連男人都玩,算什麼玩意兒?衛國公世子如此地位,難保他將來不會往房裡拉一堆人,要是他也學其他勳貴子弟一樣風雅養男寵,看爺我不揍死他!」

  虞博延越說越氣憤,素素可是他當閨女養大的,竟然被個不知打哪來的臭小子拱了不說,還不知道以後他會怎麼對素素呢,哪有他們虞家的兒郎好?

  姚氏見他氣得在屋子裡轉圈,已經在想著將來怎麼揍衛國公世子,心裡既無奈又好笑。但丈夫有些話卻是對的,女人挑夫婿,還真得仔細,虞家的男兒與這京中的比,確實太好了。

  作為一名虞家婦,姚氏從來沒有這般慶幸過當年是自己嫁過來,嫁過來後才知道,與丈夫舉案齊眉的滋味,沒有通房小妾及一霍庶子庶女來礙眼,丈夫心裡只有自己一個,有多難能可貴,心裡也由衷地感謝虞府立下的家規。

  聽了一耳朵抱怨的姚氏來到靖安侯府,去見過霍老夫人後,就直接去外甥女的疊翠院。

  霍姝見到舅母到來,自然極開心,忙叫人端茶上點心。

  姚氏先是恭喜她,見她粉面桃腮,雙眸晶亮有神,如何不知道這外甥女的心情極好,想必也是滿意這門親事的。

  當下她說道:「你舅舅一大早就催我過來尋你,心裡擔心你呢。」

  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很好,舅母替我轉告舅舅一聲,讓他不用擔心,我挺好的,昨晚我已經修書給外祖母告訴她這事情了。」說著,遲疑了下,還是道:「衛國公世子很好,我、我喜歡他……」

  姚氏:「……」

  姚氏忍不住咳嗽一聲,看來外甥女對她幾個舅舅的脾氣是極為清楚的,才會厚著臉皮說這話,目的就是為了安丈夫的心。姚氏神色溫柔了幾分,這外甥女她雖然接觸不多,但丈夫時常在嘴裡提,聽多了也知道幾分。

  姚氏得了霍姝的話,滿意地離開。

  姚氏走後,霍姝坐在那裡傻笑了會兒,就聽說霍妍過來了。

  昨日賜婚聖旨過來後,霍姝被姐妹們恭賀一番,雖然她當時非常高興,但也看得出姐妹幾個的情緒並不高,可能唯一為她高興的,也就只有霍妍了。

  霍婉自憐退親一事,著實高興不起來;霍娟如今天還在議親,婚事同樣沒著落,自然不開心;而霍妙……指不定現在還在傷心委屈著呢,開心才怪。

  霍姝親自起身將霍妍迎進來。

  霍妍拉著她的手,又同她道喜一番,接著讓丫鬟出去,姐妹倆個坐在臨窗的鑲楠木的炕上,霍妍盯著霍姝問道:「七姐姐,你和衛國公世子是怎麼回事?」

  「啊?」霍姝眨了下眼睛。

  霍妍是個爽快的,直言道:「七姐姐,昨兒我在花園裡遇到九妹妹,九妹妹話裡話外在嘲笑我,說原本大家都以為懿寧長公主相中的人是我,現在皇上卻給你和衛國公世子賜婚,我成了那個被嘲笑的……」說到這裡,她氣得眼睛都要噴火。

  霍姝聽到這話,雖然知道並不關自己的事情,還是有些愧疚,「八妹妹……」

  霍妍生氣了下,很快又衝她笑道:「我知道這事情怪不得七姐姐,我要是真聽了她的話,就是蠢的。不過我仍是有些奇怪,七姐姐前日說你喜歡衛國公世子,妹妹就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早就認識衛國公世子?」

  霍姝是個坦率的,她和霍妍玩得好,自然也不想欺騙她,當下就將三月份那會,她去雲州城給三姑姑霍萍祝壽,路上遇到衛國公世子及出手相助的事情說了。

  霍妍聽到這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怨不得!合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枉費心機也是枉然。」

  解決心中的疑惑,霍妍心中再無芥蒂,只是對霍妙的挑唆厭惡不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2 10:14 PM

第53章

  雖有皇帝賜婚,不過因霍姝還未及笄,談婚期尚早,是以現在只能先定親,待她及笄後再商議婚期。

  至於定親的流程,也是極為繁瑣。

  霍姝開始忙碌自己定親時要送往男方那邊的針線之物,這必須得她親自動手,要是找人找勞,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幸好霍姝的女紅雖然不算頂好,但也沒有差到不忍睹目的地步,針腳還算整齊。

  霍五夫人過來查看她做的幾件小東西,面上有些僵硬,心裡忍不住嘀咕,要是她的妙兒,做出來的針線活兒絕對比這好看。一般定親時,要將女方親手做的針線送往男方家,通過這些東西可以看出女方的女紅如何,而繼女的女紅,老實說,堪堪只能看。

  這種東西送去給懿寧長公主那兒,也不知道懿寧長公主會不會嫌棄,會不會以為他們靖安侯府的姑娘都是這德行吧?

  霍五夫人既幸災樂禍又擔心,心裡那個糾結。

  霍姝倒是坦然,她不覺得自己的針線不好有什麼丟臉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也是如此。而且府裡有針線房的人,並不需要公侯府的姑娘們的女紅要如何熟練精妙,所以外祖母覺得她的女紅如此,已經足夠了,並沒有讓她專注此道。

  女紅好自然錦上添花,不好也沒什麼。

  霍姝折騰完自己需要送去男方家的針線之物後,忍不住想聶屹現在在做什麼。

  定親後,按照規矩,以後就不能隨意見面了,這讓她有些悶悶不樂,不過這種悶悶不樂很快轉移到欽天監給兩人合八字的結果上。

  兩家交換庚帖後,應該要合八字,皇帝大手一揮,就將兩人的生辰八字交給欽天監,讓欽天監合八字,結果自然是天作之合,美滿姻緣。

  靖安侯府的人聽到這消息,大部分的人都是高興的。

  霍老夫人聽後,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糾結欽天監到底有沒有仔細合算八字,或者只是為了討好皇帝,自然只能說好,這讓她心裡有些複雜。

  霍五老爺倒是高興得不行,只要是天作之合,就不用擔心女兒的命格太凶煞剋著衛國公世子。

  至於抑鬱不樂的霍五夫人和沉默的霍妙,則沒人關心她們想什麼。

  宮裡的皇帝一邊翻著欽天監呈上來的結果,一邊笑問道:「聽說昨日世謹去欽天監了?」

  連青飛快地睃了皇帝一眼,小心地道:「世子爺是去了,只是去欽天監看了下就離開,沒做什麼。」

  「朕沒說他要做什麼,你這麼小心作甚?」慶豐帝斜睨他一眼。

  連青忙賠笑,一張微圓的白面臉硬是擠出了許多個褶子。

  慶豐帝看完欽天監呈上來的結果,自然是好笑不已。

  這種合八字一般是討個吉利,作皇帝的最是清楚其間的貓膩,一般兩家都是極願意結親,只要沒人刻意搗亂,合的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若是有一方不願意,則可以以八字不合為由,端看人怎麼說了。

  欽天監知道皇帝親自賜婚,只要腦子沒壞掉的人,都不會明著打皇帝的臉,自然是天作之合了。

  只是慶豐帝沒想到外甥竟然還親自跑一趟,這讓他意識到世謹似乎太看重未婚妻。不過只要一想到他上次說的話,什麼好好的世家貴女不睡,反去睡奴才秧子之類的,皇帝就心塞不已,撩開手不想理了。

  就因為外甥這句話,害得他最近去後宮,看到原本寵愛的幾個妃子,想到她們原來的身份,就有點兒睡不下去,只怕近期內,都沒那個心思了。

  連青見皇帝不理,心裡鬆了口氣。

  ……

  等到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霍姝和聶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未婚妻了。

  京城的冬天雖然冷,在霍姝眼裡,卻比西北溫和多了,不過依然能凍死人。

  霍姝正窩在溫暖的炕上和霍妍一起看話本聊天說笑,就見櫻草從外頭過來,手裡拿著一張燙金的帖子。

  「小姐,安陽郡主給您下帖子,請您去榮親王府。」

  「現在?」霍姝看了一眼琉璃窗外模模糊糊的飛雪,有些奇怪。

  霍妍也非常奇怪,這種大雪天的,不宜出行,哪有人在這種日子給人下帖子請人出門去玩的?而且安陽郡主不是出了名的不愛動的懶人嗎?特別是這種大雪天,她不窩在屋子裡怎地突然下帖子請人?

  「是的。」櫻草給予肯定。

  這是安陽郡主第一次給她下帖子,而且先前她也答應過安陽郡主,只要她給自己下帖子,她一定會奉陪,自然不能食言,當下就道:「行,幫我回帖,說我一會兒就過去。」

  等櫻草下去後,霍姝轉頭看向霍妍,「八妹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霍妍自然是想去的,比起丹陽郡主和新陽郡主這兩個難纏的公主之女,安陽郡主脾氣雖然有些怪,卻好相處多了,人也和善。能和親王府的郡主交好,她自然不會傻得拒絕這個機會,只是……

  「郡主沒邀請我,我去適合嗎?」霍妍遲疑地問道。

  「怎麼不合適,人多才好玩。」霍姝不以為意地道,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行啦,別想那麼多,跟我一起去。」

  霍妍見她笑瞇瞇的,全然不擔心的樣子,遲疑了下,還是答應了。

  待姐妹倆打理好自己,便登上靖安侯夫人為她們準備的馬車往榮親王府而去。

  五夫人聽說了這事後,就問了一聲:「九小姐呢?九小姐今兒沒去疊翠院?」

  一般長房的八姑娘往疊翠院跑時,女兒也會在的。

  聽到丫鬟說沒有時,五夫人霍地站起來,就往女兒的妙錦院而去。

  自從霍姝與衛國公世子定親後,霍妙明顯就變得沉默幾分,霍五夫人看著也心疼。女兒事事要強,可自從這嫡姐回來,不僅事事壓她一頭,甚至還得了如此好的姻緣,女兒心裡難受也是應該的。

  莫說女兒難受,霍五夫人也難受得緊。

  到了妙錦院,五夫人見女兒坐在屋子裡發呆,忍不住道:「你今兒怎麼不去姝姐兒那邊坐坐?聽說榮親王府的安陽郡主給姝姐兒下帖子請她去王府玩,當時八丫頭也在,姝姐兒就將八丫頭一起帶去王府……」

  說著,又忍不住理怨道:「這姝姐兒也真是的,分不清親疏好賴,嫡親的妹妹還在這呢,就巴巴地將隔房的妹妹給帶過去了,一點也不為自己妹妹著想。」

  霍妙蹙起眉頭:「真的?」

  「聽說人都走了,哪有什麼真不真?」說到這裡,五夫人也有些喪氣。

  這京城中有多少姑娘想要和榮親王府唯一的嫡女交好,有個親王府的郡主手帕交,都教人看高一眼。可偏偏那安陽郡主是個憊懶人物,懶得和小姑娘們交往,連門都不愛出,想與她交好壓根兒就找不到機會。也不知道這姝姐兒怎麼就如此幸運,得了個舉世無雙的未婚夫不說,連安陽郡主都對她另眼相待。

  霍妙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她心裡也有些難受失落。

  她現在不太愛出現在繼姐面前,但也知道和繼姐交好才是對的,可過不了心裡那關,就是覺得難受。

  ……

  迎著風雪,馬車行至榮親王府,很快就被榮親王的下人迎進二門,接著又換了青帷小油車。

  霍妍第一次來榮親王府,既興奮又緊張,很想看看榮親王府是啥模樣的,可惜外面下著鵝毛大雪,遮住了視線,什麼都看不到。

  等馬車停下來時,自有丫鬟婆子打傘迎兩個姑娘下車。

  「請兩位姑娘隨奴婢來。」迎接的丫鬟身上穿著茜紅色灑花襖,眉目如畫,笑容可親,是榮親王妃身邊得用的大丫鬟。

  霍姝有些驚訝,不知安陽郡主給她下帖子,為何來迎的卻是榮親王妃身邊的大丫鬟。

  懷著這種疑問,霍姝姐妹倆跟著丫鬟來到一處暖閣。

  早有丫鬟立在那裡,給她們打起石青色萬字底錦緞簾子,一陣挾著清雅花香的暖意撲面而來,使得剛被風雪吹冷了幾分的身體瞬間變得暖和起來。

  屋子裡一片暖意融融,角落裡點著幾盞八角琉璃宮燈,使之明亮非常,纖毫畢現。

  接著,就見榮親王妃坐在暖炕上,旁邊還有一個懶洋洋地靠在榮親王妃身邊的薑黃色錦鯉錦緞大迎枕上打盹的姑娘。

  看到她們,榮親王妃面上露出溫和得體的笑容,忙道:「被凍壞了吧?快過來坐,喝點熱湯。」

  兩個姑娘還沒來得及給她行禮,就被丫鬟們簇擁著坐到暖融融的薰籠上,身上的斗蓬也被解下放到一旁,然後手裡就被塞了一碗熱湯,榮親王妃那親切的態度,更讓她們受寵若驚。

  不,應該說受寵若驚的是霍妍,霍七姑娘回京不久,對京城裡的人都是兩眼一抹黑,沒什麼瞭解,當下她以為榮親王妃就是個和善人,很自然地道了聲謝謝,慢慢地喝了一口熱湯。

  榮親王妃一邊招待兩個嬌客,一邊將旁邊像個小豬一樣打盹的女兒推醒,「繡繡,醒醒,霍七姑娘她們來了。」

  一邊說,一邊歉意地朝兩個姑娘笑了下。

  安陽郡主揉著眼睛醒來,看到霍姝她們,就說:「霍七,你來啦,今天莊子裡送來新鮮的鹿肉,我請你吃烤鹿肉。」

  在這種大雪天的將人叫過來,就為了請人吃烤鹿肉?

  霍妍有點傻眼。

  霍姝笑道:「好啊,這種天氣吃鹿肉喝點花釀最是享受不過。」

  榮親王妃聽到霍姝的話,面上不覺露出一抹滿意的神色,柔聲道:「安陽不懂事,這種天氣還請你們上門來,真不好意思。」

  榮親王妃也沒想到自己女兒蠢成這樣,她讓她交幾個可以往來的手帕交,她隨便扯了個人算完成任務。最近因為霍七和衛國公世子親定之事,沒空給人下帖子,等對方有空了,竟然選在這種下雪天給人下帖子,到底有沒有點腦子?

  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她以郡主的身份在刁難人,才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將人叫出門。

  只是女兒再蠢,那也是自己閨女,榮親王妃少不得要出面幫女兒打圓場,以免這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就要斷交。

  不過現在看這位靖安侯府的姑娘,似乎是個胸懷磊落的,看這笑模樣就討喜,榮親王妃不喜歡那些只會對女兒諂媚奉承的姑娘,對霍姝這種落落大方的,倒是順眼幾分。

  霍姝笑道:「王妃言重了,我答應過郡主,她若是給我下帖子,定會來。」

  她壓根兒就沒將這惡劣的天氣放在眼裡,以前她在邊城經歷過更惡劣的天氣都有,京城現在這點雪,對於霍七姑娘來說,完全沒有到達影響出行的地步,所以她並沒有覺得安陽郡主在刁難人。

  榮親王妃聽罷,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喝了半碗湯暖身後,又和榮親王妃聊了會兒,姐妹倆方才和安陽郡主離開,往榮親王府的梅園而去。

  外面下著雪,但榮親王府中通往各個院子的通道走廊都豎有竹簾擋住風雪,路面乾乾淨淨的,時有僕人清掃,這路並不難行。

  梅園的花廳裡,已經燒上地龍,銀鎏香百花爐裡飄出清雅的梅香,若有似無地在屋子裡飄蕩,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外面的梅花已經吐露芳香,滿室清雅。

  到了地方,安陽郡主看著又想要趴到鋪著猩紅色狐狸皮的暖炕上,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著實看傻了霍妍,心道這位郡主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是個憊懶人物,也怨不得她不愛與人交往。

  這般古怪的脾氣,怎麼就看上霍姝了呢?

  「你們隨意,不必理我。」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就要趴上去時,突然想到什麼,直起身來,對霍姝道:「對了,聽說你和衛國公世子定親了,恭喜!」

  霍姝抿嘴笑著說了聲謝謝。

  「聽說那天還是我父王親自上門去替衛國公世子提親的,怨不得我去給母妃請安時,沒見到父王。」安陽郡主繼續說。

  霍妍繼續傻眼,這麼大的事情,這姑娘到底有多懶,連自己父親替人去提親的事情都不知道。

  丫鬟很快將烤好的鹿肉送上來,烤得外焦裡嫩的鹿肉塗上蜂蜜,切成薄薄的一片,灑上白芝麻,盛放在甜白瓷的盤子裡,周圍用雕成花朵的胡蘿蔔點綴,看著美觀又誘人。

  安陽郡主也是個吃貨,見東西烤好上來了,也不睡了,一邊吃東西一邊和霍姝聊天。

  聊的自然是她新上任的未婚夫,並且告訴霍姝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16 PM

第54章

  安陽郡主是個憊懶人物,懶到何種地步,懶到連說話都覺得費勁兒。

  不過這次她在這大雪的日子裡,竟然還將人請到府裡來玩,反應過來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她自己,有人敢在這種天氣將她叫出門,還不得噴死他,轉頭就可以將之例為拒絕往來戶。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安陽郡主一反過去懶得說話的模樣,和霍姝說了很多話,其中就說到現在還住在仁壽宮裡的新陽郡主高筠。

  「高筠的脾氣不怎麼好,素來是個眼高於頂,公主都沒她架子大。所以你以後要是遇到她,沒人的時候最好避開她,要是身邊人多時就不用悚她了,她再大的氣,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人使。這次她在宮裡已經住了一個月了,看情況估計還要住一段時間,這樣也挺好的,省事。不過她在宮裡可不安份,聽說前些天,她和四公主在御花園裡吵架,兩人雙雙摔倒了……」

  霍姝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一臉笑瞇瞇的。

  霍妍驚訝地看她,這種後宮之事,可不是旁人輕易能知道的,特別是當今的江皇后是個有手段的,將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後宮的事情,要傳出去可不容易。

  「怎麼會吵起來?」霍妍好奇地問道。

  安陽郡主吃完一碟烤鹿肉,抬臉讓丫鬟為她抹嘴,接過一杯梨子水喝了,繼續道:「聽說是為了衛國公世子。」

  「啊?」霍姝也認真幾分。

  「你們別誤會,不關衛國公世子的事情,不過她們吵架的由頭卻是他,四公主嘲笑高筠癡心妄想,明言衛國公世子已經定親了,高筠自然不忿,於是就吵起來了。」安陽郡主說得非常簡單。

  霍妍忍不住小聲地道:「我聽說,四公主曾想招衛國公世子為駙馬,不過後來這事情就沒下文了。」

  「對啊,聶世謹這麼個大美人被皇伯父養在宮裡,那些公主們從小看到大,又是嫡親的表哥表妹,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安陽郡主點頭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後皇伯父反而挑中霍七,那些公主可要傷心啦。」

  霍妍聽到這裡,看了眼霍姝,對她非常同情。

  未婚夫長得太好看,被一群公主郡主們看上,就算有皇帝賜婚,沒辦法更改,但不保證那些郡主公主們會不會心懷怨恨,以後給她使絆子。同情這姐妹之餘,霍妍覺得幸虧懿寧長公主和皇上相中的人不是自己,不然自己以後有得是頭疼,只希望霍姝能頂得住壓力。

  霍姝對於她們的擔心,不在意地道:「不被人嫉妒的是庸才,沒事!」

  這姑娘的心放得真寬,安陽郡主和霍妍頓時大為敬佩。

  三個姑娘們邊吃烤肉邊聊了一通,等天色稍晚一些,霍姝姐妹倆方告辭離開。

  榮親王妃命王府的人親自護送兩個姑娘回去,並附上見面禮,態度非常和藹可親。

  靖安侯夫人得知榮親王府的人護送兩個姑娘回府,也是十分驚訝,不知情的人,都要以為兩個姑娘和安陽郡主有過命的交情,方才讓榮親王府這般愛護,不過聽說女兒在榮親王府的所見所聞,靖安侯夫人明白了。

  接下來的日子,霍姝陸續被安陽郡主下帖子邀請過府幾次,都是去榮親王府陪她一起賞花賞雪吃東西,吃完一起窩在暖炕上睡覺聊天,儼然是安陽郡主特地尋了個能一起懶的朋友一樣。

  不過不知情的外人卻覺得,靖安侯府的七姑娘這是交了好運,剛與衛國公世子定親,就有榮親王府的郡主出面與她交好,這算是姑娘家在閨閣之中結下的人脈,對她以後大有好處,自然讓人羨慕之極。

  轉眼就到了臘月。

  臘八節那天,衛國公府給靖安侯府送來臘八粥。送臘八粥過來的人是衛國公世子身邊的隨從,除了臘八粥外,還有幾樣臨江仙的點心。

  靖安侯夫人看著那幾個雕紅漆凌霄花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這衛國公世子對七姑娘是有幾分上心的,每次都藉著由頭給未婚妻捎帶些東西,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用的,有時候是玩的,從來沒有重樣的,連她都有些羨慕。

  靖安侯夫人讓人將衛國公府的臘八粥給各房分送過去,然後將那幾匣子點心送到疊翠院。

  鄔嬤嬤知道衛國公世子又給她們家姑娘送東西來時,臉上笑開了花,忙讓人將臘八粥去熱了熱,端了碗過來給姑娘嘗嘗,至於那幾匣子點心,霍姝留了兩匣子,其餘的讓艾草拿去分給身邊的幾個大丫鬟。

  對自己的丫鬟,霍姝向來大方,因為這點心是未婚夫送的,她也不太想分給外人。

  得了禮物,霍姝在自己的百寶箱裡翻來翻去,也不知道回點什麼東西好。

  京城的規矩和平南城不一樣,她是姑娘家,不像男人一樣可以隨意出府,所以也沒辦法像聶屹一樣三不五時給她送些京城有名的吃食過來,讓她可以不用出門,就能嘗到京城各處有名的吃食。

  聶屹對她的好,她都記著,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從外祖母的生辰到現在,她都沒再見過他。

  要說兩人定親後最讓她高興的事情,就是有了名份,可以光明正大地給彼此送些小禮物,雖然人沒見到,但只要見對方送來的禮物,就知道對方心裡有自己的。

  最後霍姝只好將自己好不容易做出來的一個青色底雙魚戲珠的荷包作為回禮。

  霍姝笑瞇瞇地吃著衛國公府的臘八粥,被養刁的舌頭很快就嘗出這臘八粥的味道非常不錯,所挑的食材都是上等,熬煮的火候也夠,所以味道反而鮮美非常。

  ……

  衛國公府裡,元武捧著楠木匣子,裡面裝著的是未來的世子夫人給世子的還禮,想著世子如今還不知道在哪裡,就有些發愁。

  自從定親後不久,世子就悄然離京了。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了,世子奉皇命在外追查忠義王餘孽一事,身邊只跟著幾個侍衛,那扈興是個憨的,哪裡能照顧好世子,要不是他要留在京裡為世子作掩護,早就跟著世子出京了。

  元武將楠木匣子放好後,就去查看外頭傳回來的消息,然後將整理好的消息交給暗衛呈給宮裡的皇帝,心裡一邊祈禱世子今年可以回京過個安生的年。

  只可惜直到年三十,聶屹都沒有回來。

  慶豐帝看著交泰殿裡坐著的嬪妃和皇子皇女及宗室,心裡也頗擔心在外頭未歸的外甥。

  因皇帝心情不好,所以今年的年宴眾人的情緒也不高,紛紛在猜測衛國公世子去哪裡了,怎麼人竟然不在。當然,不管他去哪裡,他們也只能猜猜,沒一個人敢跑去問皇帝的。

  今年的年宴,泰寧長公主也帶著兒女進宮與宴。

  新陽郡主高筠一身盛裝坐在太后身邊,原本是期盼趁著宮裡的年宴能見一見衛國公世子的,可直到年宴結束後,依然沒有見著人。這讓她心裡既氣惱又傷心,自從中秋節賞花宴那回,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衛國公世子,被拘在仁壽宮裡,每天學規矩禮儀,日子一成不變,非常清淡,也讓她越發的想念衛國公世子。

  皇帝心情不好,這年宴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就散了。

  相比宮裡的年宴,宮外家家戶戶的除夕團圓日卻是喜氣洋洋,充滿了新年及團圓的喜慶氣息。

  靖安侯府裡,吃過團圓飯後,霍姝就隨著姐妹們去給長輩拜年,得了一堆紅包。

  霍妍極有經驗地對她說:「紅包收好,上元節那天,就可以去玩個痛快了。」

  然後又和霍姝說每年京城的上元節大街上的燈會,還有很多燈樓會推出各種各樣的新式花燈,特別是有些專門製作花燈的百年老字號的店,推出的花燈那叫一個美麗,往往誘得人一擲千金也要搶到手。

  平南城的環境和京城不同,比不過京城的富饒,連玩法也比京城少,霍姝聽得悠然神往。

  「哎,說不定在上元節那天,你還能碰到聶世子呢。」霍妍說著,朝她擠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神情。

  上元節亦稱燈節,花市燈如晝,在這樣的日子裡,京城的宵禁時間會推遲,長輩們並不怎麼拘著孩子,年輕人們可以上街遊玩賞花燈,也是未出閣的姑娘們一年中最盼望的時候,那璀璨的花燈,以及結伴同行的男女,亦是這上元燈節最常見的一景。

  「真的?」霍姝驚喜地問。

  她的模樣太過明顯,使得屋子裡的其他人忍不住望過來,特別是坐在老夫人身邊的霍妙。

  霍老夫人正和兒子、兒媳婦聊些家常理短的事情,見孫女有些心不在蔫,就道:「妙兒去和姐妹們耍吧。」

  霍妙搖搖頭,撒嬌地道:「我想陪祖母,難不成祖母不願意見我?」

  霍老夫人被她的撤嬌弄得心頭軟軟的,笑道:「哪裡會嫌你,就怕我的妙兒無聊。」

  霍妙乖巧地道:「不會不會,我想陪著祖母,聽祖母說話都是福氣。」

  霍老夫人見她孝順,心裡頭越發的窩心,祖孫兩個和樂融融。

  周圍的幾房媳婦見狀,忍不住暗暗撇嘴。

  這時,霍姝和霍妍已經跑出大廳到院子裡去看煙火了,霍承玨帶著幾個弟弟們在院子裡放煙花,幾個年長的看著下面的弟弟,別讓他們傷著自己。

  「大哥,大哥,今年有哪些煙火?我也要放!」霍妍跑過去纏著兩個哥哥。

  霍姝看了看,看到霍承琤站在一旁,看著三房幾個庶出的堂弟圍在那裡放煙花,他一臉羨慕的樣子。

  發現霍姝,霍承琤走過來說道:「七姐姐怎麼來了?外面天氣冷,小心著涼了。」

  霍姝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面上露出對自己不掩飾的關心,笑道:「不礙事的,我穿得多。琤哥兒怎麼不去放煙花?」

  霍承琤面上有些僵硬,然後低頭羞愧地道:「我不敢。」

  霍姝有些驚訝地打量他,過了年,這弟弟就有十歲了,作為五房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嫡子,霍五老爺對他極為嚴格,霍承琤小小年紀就被移到外院居住,每日去族學讀書,霍五老爺隔段時間就抽查他的功課,小小年紀,就養得老成持重,頗懂禮儀。

  因他不是養在內院,五夫人對他的影響甚少,老夫人雖然疼愛他,可霍五老爺是個倔脾氣,將兒子丟到外院就不許老夫人插手他的事情。這弟弟的性格不像五夫人,也不像長房的嫡子般底氣十足,帶著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甚至可以說有些呆,活到十歲,仍是循規蹈矩的,連丁點不該做的事情都沒做過。

  霍姝想到虞家的表哥表弟們十歲時精力旺盛,調皮起來都可以上山打鳥下河摸魚,沒他們不敢做的事情。旺盛的精力讓舅舅們壓根兒不將他們當兒子操練,而是當牲口一樣踢到邊城怎麼累怎麼操練。

  在霍姝看來,這弟弟有點讀書讀傻了的模樣。

  霍姝叫人取來炮竹,拿著一支點燃的桂枝,一個一個小小的紅色辣椒炮往地上扔,發出辟哩吧啦的爆炸聲,吸引了一群小孩子們圍過來嗷嗷叫,一臉崇拜。

  霍姝玩了會兒,又手把手地教了會兒霍承琤,對他道:「你是男子漢,連點個炮竹都不敢,以後還能做什麼?」說著,也不待他反應就走了。

  霍承琤漲紅了臉,一張白面書生臉羞紅。

  霍妙出來尋弟弟,恰好看到這一幕,目光微閃,走過來問道:「琤哥兒,怎麼了?」

  霍承琤不好意思說自己膽子小被人嘲笑了,勉強笑道:「九姐姐,我沒事,你要不要玩炮竹?」說著,下意識地就要將手上幾支小姆指粗的紅色炮竹遞給她。

  霍妙嚇了一跳,「娘說這種炮竹爆炸力非常強,你不要玩,小心傷著自己。」

  作為姑娘家,玩的一般都是一些點亮後會發出一陣燦爛瑩光的炮竹,不會爆炸的那種,而不是這種看似小卻爆炸力驚人的炮竹,那是男孩子玩的。

  霍承琤抿了抿嘴,嘟嚷道:「不會的,很好玩。」

  霍妙見他堅持,勸說不了,只好道:「那你小心點,別傷著自己。」

  待弟弟和其他房的男孩子去玩後,霍妙轉頭看向跑到堂哥那邊一起點炮竹的霍姝,心裡有些氣惱,覺得霍姝帶壞了乖巧的弟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26 PM

第55章

  自從得知京城的上元節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後,霍姝就一直數著日子。

  當然,最讓她期盼的,還是能在上元節遇到衛國公節子聶屹。

  明明都是未婚夫妻了,定親後卻幾個月沒能見過一面,這讓從小在西北長大,性格並不是那麼賢良淑德的霍七姑娘覺得簡直不是人幹的事。要知道,邊城和平南城民風彪悍,可沒有京城的規矩大,未婚夫妻偶爾見個面,或者一同出遊之事屢見不鮮,而在京城裡,因為定親了反而要避嫌。

  霍七姑娘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只可惜,再不可思議,她也沒辦法挑戰京城這邊的規矩,只好老老實實地貓著等待機會。

  這麼一直盼啊盼的,終於盼到上元節那天。

  一大早,霍姝就叫丫鬟開箱籠挑選晚上出門要穿的衣服和首飾,鬧得一屋子的丫鬟們捂著嘴偷笑。以往見她絲毫不在意華服首飾這類東西,還以為她的愛好與眾不同,哪知有了心上人,終於開竅了,虞老夫人要是知道,一定非常欣慰。

  霍七姑娘面對一眾丫鬟的偷笑,理直氣壯地說:「女為悅已者容,你們幾個以後有心上人就知道了。誰敢再笑,當心姑娘我馬上就將她配人嫁了。」

  一干丫鬟被她說得面紅耳赤,扭身去幫她找衣服配首飾。

  鄔嬤嬤忍不住歎氣,小姑娘就算定親了,依然是個讓人愁的。

  霍七姑娘從早上盼到傍晚,其間還在院子裡跑了幾圈,出了一身汗,泡了個花瓣澡,灑上香露,用西域琉璃瓶裝著的精油保養一身水嫩的肌膚。

  等她盛裝打扮去春暉堂給長輩們請安時,差點看花了一干人的眼睛。

  「七妹妹可真是漂亮。」霍承瑞由衷地讚道。

  霍承玨幾個也紛紛點頭附和,自家這七妹妹,確實是非常漂亮的,京城裡都找不出幾個這模樣的來。

  霍姝抿嘴笑著,溫婉賢良地說了聲謝謝。

  霍妍走過來,拉著霍姝的手笑道:「就是,還是咱們家的姐妹最好看了!四哥,以後你找媳婦,就要找像咱們家姐妹這模樣兒的。」

  霍承瑞飽讀詩書,素來有君子之風,哪裡經得住妹妹這般打趣,俊臉微紅。

  聽到這話,靖安侯夫人笑容滯了下,忍不住睃了一眼霍老夫人。

  年初四那日,按照慣例,靖安侯府請京中的親朋好友上門來喝年酒,嫁入葛尚書府的霍萍也帶著幾個兒女回娘家拜年。

  原本因為霍老夫人提議的關係,靖安侯夫人一直以為葛玲會是嫡次子媳婦,雖然她並不怎麼喜歡葛玲的性格,想著難得老夫人開口,又是嫡次子媳婦,將來進門後好好調教,有點兒小毛病也沒什麼。

  哪知人家姑娘卻瞧不上她兒子,直接對老夫人說不願意,明言與四表哥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思想不契合,她寧願清清淨淨過一輩子也不願意屈就,靖安侯夫人當時恰好就在外頭,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自家的兒子自己疼,既然對方看不上,靖安侯夫人也不強求。

  事後就和老夫人暗示,她這作舅母的,也不強人所難,對方不願意就算了。可哪知老夫人卻不放棄,仍是想著要搓和外孫女和孫子。

  只要一想到葛玲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靖安侯夫人就有點心塞。

  眾人好好地誇了霍姝一番,心裡都明鏡似的,知道霍姝打扮成這樣的目的,頗為理解。

  霍三夫人想起耽擱了一年還沒有說親的女兒,忍不住有些憐惜,叮囑她今兒上元節好好玩,然後暗忖,等出了正月,就催促老爺趕緊給女兒尋摸門親事,如今他們府裡出了一個郡王世子妃,還有一個一等國公府世子夫人,有這兩個高嫁的姐妹在,就不信女兒的婚事會比先前退親的李家差。

  今兒是上元節,也是年輕人出行的日子,霍老夫人叮囑隨同出門的幾個年長的孫子好好照顧妹妹們,就讓他們出門了。

  「姝姐兒是姐姐,記得照顧妹妹,妙姐兒今兒好好跟著姝姐兒,莫要走丟了。」霍老夫人吩咐道。

  霍姝看了祖母一眼,無所謂地應下了。

  霍妙也答應一聲,一雙杏眼看向霍姝,見她已經轉頭和霍妍說話了,心裡有些不開心。

  其他人聽到老夫人這話,差點想要笑出聲。都知道老夫人偏心,可也別明擺著偏成這樣,讓自己不待見的孫女去照顧她的寶貝疙瘩,也虧得姝姐兒是個心寬又孝順的,才能答應她一聲,要是其他姑娘,早就被親祖母這態度弄得寒心。

  等出門後不久,遇到榮親王府的郡主的車駕時,眾人終於明白老夫人先前那番叮囑是為何了。

  安陽郡主給霍姝下幾次帖子邀請她去王府作客,這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成了手帕交。

  這種屬於年輕人的佳節,榮親王妃自然不允許女兒宅在家裡懶成蟲,就直接將她踢出門了。安陽郡主心知逃不開被踢出門的下場,於是早早地和霍姝約好今日一起去看花燈。

  霍妙頂著眾人的眼神,跟著兩個姐姐一起上了安陽郡主的車駕。

  郡主出行的車駕有一定的規格,比一般的貴女所乘坐的馬車大許多,安陽郡主人就躺在馬車裡昏昏欲睡,見到多了一個人上車時,瞥了一眼,看在霍姝的面上沒有說什麼。

  她沒說什麼,霍姝卻是個坦誠的,直言道:「祖母讓我今兒多照顧九妹妹,就將她帶過來了,繡繡你莫怪。」

  安陽郡主閨名一個繡字,小名繡繡,與霍姝成為手帕交後,彼此就互通了閨名。

  「沒事,你們隨意。」安陽郡主扯了扯背後的蔥綠色素面錦緞的大迎枕,對霍姝道:「哪家沒個偏心的老太太,本郡主懂的。」

  霍妍差點噴笑。

  霍妙漲紅了臉,差點想要下車,不過最後仍是憋著氣留下來。

  兩人卻沒理她,安陽郡主說道:「素素,我問過父王了,聽說年初七朝中開印時,他在宮裡見到衛國公世子,想必今晚他一定會去看花燈的,指不定會遇上。」

  霍姝高興地道:「那真是太好了,繡繡,謝謝了。」

  「咱倆誰跟誰啊,甭客氣。」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等到地兒了再叫我,我睡會兒。」

  霍姝笑著應了一聲,拉過旁邊的毯子給她蓋上,再將手上的掐絲琺琅的手爐塞到她懷裡給她捂暖一些。

  霍妍和霍妙看得都有點兒那啥,霍妍沒想到一陣子沒見,這兩人就好成這樣了,速度也太快了,算是一見如故嗎?

  霍妙沒想到霍姝在安陽郡主面前這麼得臉,讓她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

  馬車在一處街口停下,霍姝興奮地推醒安陽郡主,也不待她睜開眼睛,就一手掐著她的腰,輕輕鬆鬆地將她拖下馬車。安陽郡主像沒骨頭一樣靠在她身上昏昏欲睡,甚至還主動往她肩窩靠了靠,覺得被人拖著走還挺舒服的。

  榮親王府的丫鬟和嬤嬤們見狀,忍不住捂臉。

  這就是兩個姑娘短短時間內感情神速發展的原因,一個懶,一個精力旺盛,懶的那個不想動,精力旺盛的那個力大無窮,可以拖著她走,就這麼湊到一起了,儼然什麼鍋配什麼蓋,讓人不得不感歎。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街道兩旁的半空中掛滿了紅燈籠,一路蜿蜒而去,宛若點綴在黑暗中的迤邐寶光路,寶光路下是各式各樣的花燈,燈光下行走的路人的臉彷彿都鍍上一層柔光,朦朧而美好,此情此景,讓人心裡不禁生出幾分嚮往。

  現在還未出正月,春寒料峭,霍姝身上穿著一身大紅五彩妝花十樣錦通袖襖、八幅湘裙,外面披著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的月白色披風,站在流光溢彩的花燈下,更是美得如夢似幻,瞬間吸引了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公子,你不能下去。」

  旁邊一處酒樓二樓的廂房裡,一個小廝死死抱住主子的腰,不能讓他衝動行事。

  高崇此時眼裡心裡都只有花燈下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喃喃地道:「幾個月不見,她更好看了……」

  「再好看那也是衛國公世子未過門的妻子。」小廝苦著臉提醒道。

  高崇頓了下,眉頭一豎,怒道:「聶屹那豎子,仗著舅舅疼他,竟敢先下手,遲早有一天……」

  話還未說完,突然瞪大了眼睛。

  小廝探頭一看,「公子,那是郡主。」

  高崇眼睛轉了轉,一巴掌拍向小廝的腦袋,「快,咱們下去,阿筠那脾氣一定要作怪,正好去英雄救美。」

  小廝聽得眼前一黑,很想說,那裡還有安陽郡主在,他們家郡主再橫,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吧?安陽郡主身邊那群侍衛可不是吃素的。

  等高崇趕過去時,發現現場的情況更複雜了。

  「阿筠,四公主?」高崇見互別苗頭一樣互瞪著的妹妹高筠和四公主,又看另一邊悠然站在那兒的美人兒,懵了下。

  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瞥了他一眼,心說今兒真是熱鬧,扎堆地來了,接下來還有誰?

  知道現在這種事情,最好由她出面,安陽郡主當下就道:「新陽表妹,四公主,崇表哥來了,讓他陪你們吧,我們就不奉陪了。素素,我們走。」說著,就拉起霍姝走了。

  霍家的那些姑娘見狀,忙跟上去。

  新陽郡主和四公主見人都走了,氣得就朝突然跑過來的高崇瞪過去。

  高崇心裡也鬱悶呢,明明想去英雄救美來著,哪知道四公主好好地不在宮裡待著,竟然也跑出來,還和妹妹互別苗頭,害得他的計劃落空,心裡也有些埋怨妹妹怎麼總是不看時候發脾氣。

  她們等人走遠後,安陽郡主才道:「今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那兩個竟然出來了。」

  霍婉等人心有慼慼,一個新陽郡主不夠,竟然還有四公主,真不知道皇上怎麼會讓四公主出宮的,要知道上元節時,宮裡也有各種美倫美奐的燈樓供皇室的人欣賞,一般不會跑到民間來看花燈的。

  正想著,突然就見不遠處的三皇子正陪著一個姑娘在一個攤子前買花燈,安陽郡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三皇子很快發現她們,目光落在霍姝那張明麗嬌妍的臉上時,眸色微晃了下,溫和地笑道:「原來安陽今天也來看花燈了,這位是……」

  「這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安陽郡主說著,忍不住看了一眼三皇子身邊的那姑娘,沒見過的,看模樣也不像是這京中哪個勳貴府裡的姑娘,心裡有些驚訝。

  「原來是世謹的未婚妻。」三皇子含笑地說道,目光往後落到靖安侯府的其他幾個姑娘身上。

  三皇子模樣俊秀,儀表堂堂,又是皇子,身份尊貴之極,被他目光掃過的霍婉幾個姑娘都有些羞怯和拘謹,紛紛福了福身行禮。

  「三哥,這位姑娘是……」

  三皇子微笑道:「她是伍姑娘。」並未細說她的身份。

  伍姑娘五官嫵媚中添了幾分英氣,明明並不如何出色,卻教人一眼難忘。她朝幾個姑娘施了一禮,便微笑著退到一旁。

  安陽郡主與三皇子寒暄幾句,就拉著霍姝離開。

  霍姝回頭,見三皇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眸色溫潤,如一位翩翩貴公子,可惜沒有她未婚夫好看。

  「今兒真倒楣,一個又一個冒出來,這也太巧了。」安陽郡主忍不住道,「所以我才不想出門,出門就是麻煩事多。」

  霍婉幾個聽她的語氣,知她是將那些皇子公主當成麻煩了,不知道怎麼反應,這位郡主果然是個奇葩,思想與人不盡相同,哪有人這麼明顯地將公主皇子當成麻煩來看待的。

  在街上逛了會兒花燈,又去猜了會兒燈謎,安陽郡主就嚷著累了,直接去下人定好臨街的酒樓廂房歇息。

  不過剛到酒樓門口,霍姝就被一個丫鬟打扮、模樣端麗的女子攔住,那姑娘輕聲道:「七姑娘,我家世子有請。」

  眾人一陣糊塗,不知她口中的世子是誰。

  接著就見元武過來,恭敬地道:「七姑娘,這位是笠雅姑娘,奉世子之命過來請您。」

  元武是衛國公世子身邊的隨從,很多人都認得他,頓時看向霍姝的目光多了幾分揶揄曖昧。

  霍姝又驚又喜,哪裡管周圍人的目光,當下扭頭看向安陽郡主。

  安陽郡主頗為理解地道:「去吧去吧,好好玩,不用管我們。」

  有安陽郡主這句話,在場誰敢多嘴,當下霍姝笑盈盈地帶著丫鬟離開了。

  霍姝帶著艾草,由元武兩人引路,拐了一段路,遠遠地就看到河邊一處懸掛著幾盞八角琉璃花燈的亭子。

  那裡離人群不遠不近,遠處熱鬧的人聲傳來,匯成一曲悠揚的民間小調,如同一首古老迤邐的華章,襯得那站在亭中長身玉立的少年遺世獨立,身上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華紗,美好得不似真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34 PM

第56章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亭裡的少年抬首看過來,柔和的燈光下,俊美如玉的臉上徐徐露出一抹笑容。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全世界只餘下這亭中的少年,花燈依舊,風華絕代。

  霍姝一個沒忍住,就拎著裙子,小跑過去,幾十丈的路,硬是被她用非常短的時間跑過去,一點也不淑女,甚至可以說活潑過頭了。

  艾草差點忍不住捂臉。

  元武和笠雅也低頭忍笑,雖然早就知道這位未來世子夫人和京中的貴女不同,很活潑,但是親眼所見,依然讓他們心裡好笑。

  興沖沖地跑過來的小姑娘雙眼亮晶晶的,眉目如畫,精緻美麗。因為驚喜而瞪大的雙眼黑白分明,清清澈澈地倒映著面前的少年的面容,模樣兒十分討喜,讓站在她面前的人有一種錯覺,彷彿在她的世界裡,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然後她笑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又彎成了好看的月芽,彷彿空氣中都飄蕩著一種教人心湖蕩漾的氣息,教人心頭泛起陣陣漣漪。

  真是一個無論何時,只要看一眼,就能有好心情的姑娘。

  聶屹心頭微熱,開口的聲音帶著幾分男人將走向成熟的沙啞,「霍姑娘,近來可好?」

  「挺好的,就是一直沒聽說你的消息,你又離開京城了?」霍姝朝他笑著。

  聶屹點頭,並不奇怪她能猜出來。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只要想到這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了,並不需要如此生疏,就問道:「你餓了嗎?」

  霍姝頓了下,因為高興而有些昏頭的腦袋清醒過來,瞅著他說:「其實我在你心裡的印象,是個嘴饞的吧?」

  「沒有的事,能吃是福。」聶屹想了想,又道:「你是什麼樣子的,初見時我已經知道了,我覺得很好。」

  霍姝以為他說的是雲州城外那次,她女扮男裝揮鞭抽流寇的事情,尷尬了下,很快又高興起來。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但她聽外祖母的話,外祖母希望她成為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姑娘,那她就好好學,努力將自己變成那樣讓外祖母高興,只是學得再多,也不能改變她的本性。

  她喜歡聶屹,能和聶屹定親非常高興,以後這個少年就是她的相公了,他們會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久到他們都變成老頭子老太太,他總會知道她是什麼德行,並不願意為此在他面前裝模作樣以討他歡心。

  「謝謝,聶世子,你真好。」她由衷地說,這個少年在她心裡的地位,悄然間再一次發生轉變。

  兩人說了會兒話,一時間看著對方,似乎不知道說什麼了。

  幾個月不見,再見時,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不用再避著人偷偷模模地相見,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只是沒了那份客氣,說話反而沒有以前自在。

  不過霍七姑娘在喜歡的人面前,一向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她又抬頭打量幾個月不見的少年,發現他似乎長高一些了,原本還帶了幾分少年稚嫩模樣的臉龐漸漸地多了男人的菱角,不過依然很好看。

  「聶公子,你好像長高了。」

  聶屹愣了下,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俊麗的眉眼染上笑容,聲音越發的溫和,「你也一樣。」

  霍姝臉上有些紅,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嗎?」原來他也有注意自己?

  聶屹垂下眸子,掩去眼裡的不好意思。

  因為以前不想壞了她的名聲,所以每一次見面,他都是偷偷地觀察她,每看一次,就覺得這姑娘似乎又長得討喜一些,看著就讓人喜歡,就算是男裝的樣子,坐在馬上肆意揮鞭抽人的模樣,依然輕易間可以吸引人的注意力。

  霍姝對他的沉默並不在意,她臉紅了會兒,又說:「是你讓皇上賜婚的吧?聽說皇上很疼你……」說到這裡,她用腳尖輕輕地碾了下地面,這是她不安的表現。

  她其實並不是要問這個的,而是想問為什麼他家長輩會來靖安侯府向她爹提親,因為太過突然,她當時只顧著高興沒多想,高興過後,才忍不住想這樁婚事的由來,而他在裡面擔任什麼角色,這樁親事是不是他也願意的。

  「是舅舅自己要賜婚的。」聶屹解釋道,頓了下,「是我先提出要娶你。」

  臉上瞬間就熱了,霍姝覺得自己似乎不必再問了。

  過了會兒,聶屹問:「要不要去看花燈?」

  霍姝已經恢復過來,笑瞇瞇地應道:「好啊!」

  聶屹偷偷地窺了她一眼,見小姑娘落落大方的,影影綽綽的光線在她瓷白美麗的臉上晃過,使她美麗得如夢似幻。喉頭微微發緊,強壓下心頭那匹欲要出籠的野獸,面上端著淺淺的笑容,和她一起走出亭子。

  兩人走在前面,艾草和元武及幾個侍衛跟在後頭,隱在人群中還有好些保護衛國公世子的暗衛,時刻注意周圍的安全。

  說是看花燈,但聶屹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特別是那種人擠人的地方,所以帶她往一些人比較少的地方行走。霍姝沒有意見,總是忍不住看一會兒花燈,又看一會兒身邊的少年,到最後,發現未婚夫長得比花燈好看多了,要不是怕被說不矜持,都只想盯著他看。

  想到幾個月前,她還想著怎麼拱他,這會兒,他們卻已經變成板上釘釘的未婚夫妻了,可真是奇妙。

  想到這裡,霍姝心情就愉快。

  心情愉快的霍七姑娘很快肚子又餓了,眼睛滴溜溜地往街道兩邊的攤販上溜。

  聶屹雖然對她還不怎麼瞭解,但她的表情極少會刻意地掩飾,偏偏縱使如此,那眉目流轉間的光華神彩,不經意看到的人都要癡了,連自己在做什麼都忘記,哪裡會注意到這姑娘只是餓了,多看幾眼路上那些吃食罷了。

  聶屹看了元武一眼。

  元武這幾個月負責在京城裡到處踩點給未來的世子夫人送好吃好玩的,對京城很多吃食都十分瞭解,很快就兜了很多吃的回來。

  只是這大街上可沒有貴女邊走邊吃東西的,頗不雅相。

  聶屹看了看,將未婚妻帶到路邊一家餛飩攤上。

  丫鬟用帕子擦了一遍凳子,才讓兩個主子坐下。

  在店家將煮好的餛飩端上來後,聶屹對身邊的姑娘說:「這家餛飩不錯,你可以嘗嘗。」然後又接過元武遞來的一份油紙包,裡面是一隻還熱著的燒雞腿,骨肉已經分離,將之推到霍姝面前。

  霍七姑娘雙眼亮晶晶的,抿嘴朝他說了一聲謝謝。

  剛吃飽喝足,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熱鬧的鑼鼓聲,接著見周圍很多人往鑼鼓聲響起的地方湧去。

  「現在是做什麼?」第一次參加京城上元節的霍姝感興趣地問道。

  元武解釋道:「是幾個燈樓要開始舉行評選燈王的活動,那裡有幾萬盞花燈參加評比,一一由人展現出來,從中評出最好的一盞花燈為燈王。評選燈王節目結束後,還會有一些讓百姓們同樂的活動,勝利者能得到燈樓特製的獎品。當然,還有一項是抽獎活動,要是能幸運地抽中評選出來的燈王,就能不費一分一毫得到今年的燈王了……」

  霍姝聽子更感興趣了,聶屹見狀,就道:「我們去看看。」

  舉辦評選燈王的活動的地點在一處空地上,那兒搭了一個高台,周圍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整個京城如同一座不夜城,亮如白晝。

  周圍的酒樓裡有很多視野不錯的雅廂,不用在下面和百姓擠在一起,又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情況,有經驗的一些府裡早早就讓下人去訂好雅廂,從那些開著窗格的廂房可以看到很多姑娘們的身影。

  元武早早地讓人來定好一間視野最好的雅廂,這會兒終於派上用場。

  兩個准未婚妻剛到一間酒樓下,就和一群人狹路相逢。

  「表哥!」

  這聲異口同聲的「表哥」是四公主和新陽郡主高筠,兩女看到聶屹時,眼裡只有他,已然忽略了他身邊的霍姝。

  安陽郡主帶著霍家的幾個姑娘過來看評選燈王的節目,正巧聽到這兩聲表哥,於是她也跟著叫了一聲:「素素,表哥!」

  霍姝看到她很高興,安陽郡主無視了那兩人的視線,朝聶屹走過來,恰好就擋在聶屹和那兩人的視線之間,笑瞇瞇地看了看這兩人,說道:「果然是男貌女才,天作之合。」

  聶屹看了她一眼。

  霍妍吶吶地道:「……說反了吧?」不是男才女貌才對嗎?

  安陽郡主可愛地皺皺鼻子,「表哥有貌,素素有才,哪裡反了?」

  這一打岔,可將四公主和新陽郡主兩人氣得要死,可惜聶屹連眼都未抬一下,待彼此見禮後,他就帶著霍姝往樓上的雅廂而去,低頭提醒未婚妻前面有台階之類的,旁人只能看到他的側顏,竟然不似以往的冷淡,彷彿多了幾分溫情。

  「表哥,等等我。」

  四公主叫道,追著走過去,神色間不復先前和新陽郡主互別苗頭時的倨傲。

  在場還有其他一些京城的勳貴府第的姑娘,見到衛國公世子就這麼無視了公主和郡主走了,可那兩人竟然還沒有生氣,再一次明白衛國公世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四公主的生母是安妃,安妃貌美,曾一度寵冠後宮。只可惜再貌美的女子,容顏也有衰老的一日。這幾年安妃已經不怎麼承寵了,但她所出的四公主卻極得皇帝寵愛,在宮裡的眾多公主中,十分風光得意。

  只可惜,再風光的皇子公主,和聶屹一比,皇帝就顯得過於偏心了。

  四公主再囂張,也不敢在聶屹面前囂張,這是她曾經提出要招聶屹為駙馬時,惹得皇帝大為不快後得出來的慘痛教訓。至此後,四公主對上聶屹,變得非常溫柔體貼,儼然就是一個可愛體貼的妹妹,對他的態度和皇兄們差不多。

  四公主追上來,抿著嘴笑道:「表哥幾時來的?你剛才和未來的表嫂去哪裡玩了?」說著,朝霍姝露出一個笑容。

  霍姝回了一個笑容。

  四公主不禁愣了下。

  四公主遺傳了安妃的容貌,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特別是在這柔和的燈光下,添了幾分柔和的纖巧細緻之美,教人一看忘俗。只是兩個美人站在花燈下,依然讓人只會注意到霍姝,那種朝氣逢勃的美,總教人驚艷留連。

  四公主是個聰明的,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和霍姝之間的差距不同之處,她的神色滯了下,很快就壓下,看向聶屹的目光笑意盈盈。

  聶屹嗯了一聲,來到一處雅廂門前,先禮貌性地請未婚妻進去,然後對四公主道:「四表妹,你們自便。」

  四公主笑容滯了下,很快又露出笑容,微笑道:「知道了,表哥今晚只想和未來表嫂一起玩,我懂的。」說著,就招呼周圍的姑娘,去了隔壁一間房間,還順手將新陽郡主高筠拖走了。

  高筠簡直想要咬死她,憤恨地道:「你放開我!」

  四公主嫌棄地道:「你以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你出了什麼事情,祖母要傷心,我才懶得搭理你呢。」說著,倨傲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

  高筠臉色陰沉,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她最討厭的第一人是已經佔據聶屹未婚妻位置的霍七,那麼第二個人就是四公主。

  一個是太后寵愛的郡主,一個是皇帝寵愛的公主,兩人從小爭到大,互有輸贏。

  高筠轉頭看了一眼聶屹所在的地方,想到他此時那個所謂的未婚妻一起,五臟六腑俱焚,燒灼得她眼睛都紅了。

  只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她深吸了口氣,朝周圍看過來的人瞪了一眼,方才轉身離開。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知道新陽郡主的脾氣,不敢再看,匆匆地離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42 PM

第57章

  一陣熱鬧的鑼鼓聲作開白場後,接著就見千千萬萬盞各式各樣的花燈一排一排地展示在高台上,周圍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些花燈。

  霍姝倚在窗口,吹著寒春冷冷的夜風,懷裡揣著一個手爐,一點也不影響她的興致。

  聶屹站在一旁,並不怎麼注意下面的情況,偶爾目光落到霍姝身上,安靜地站在那兒陪她。

  今年的燈王終於評選出來後,眾人看著擺放在正中央的那盞八寶彩繪琉璃花燈,它的精彩之處是周圍那鑲嵌著的彩色玻璃,燈光折射時,五顏六色,光彩盎然,如一座黑夜中的仙寶神燈,讓人乍然見到時驚呼不已。

  據聞這些彩色玻璃是西洋那邊的玩意兒,沒想到這次趙氏燈樓的做燈師傅竟然大膽地將西洋彩色玻璃鑲嵌上去,讓這盞花燈甫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理所當然地被選評為今年的燈王。

  霍姝看得雙眼發亮,扭頭問元武:「等會兒我能不能去抽籤?」

  元武點頭,「自然可以,這抽籤也是節目中的一環,不論身份,都可以上台去抽。」

  因為燈王只有一盞,大家都想要,特別是那些王公貴族的公子小姐,壓根兒就不夠分,給了這個那個就不依,容易引起爭鬥。燈樓不敢得罪這些貴人,就想出一個法子,將每年評選出來的燈王作為頭等籤的獎品,誰抽到就是誰的,既公平又不會得罪人。

  所以但凡想要試試自己運氣的人,都可以上台去抽籤。

  得了話,霍姝滿意了,就讓人去隔壁廂房通知安陽郡主,一起去抽燈王。

  艾草聽她的語氣,忍不住嘴角抽了下,說得好像只要她們親自出馬,就能燈中燈王一樣,小姐你不要這麼自戀行不行?還在未婚夫面前自戀,艾草都有種想要搬出虞老夫人來讓自家小姐矜持一點。

  艾草忍不住瞄了一眼衛國公世子,就見他安靜地喝茶,儼然沒聽到一樣。

  得了,這位估計是對她們家小姐是真的很上心,都不在意。

  等艾草走後,霍姝轉頭看向聶屹,在聶屹抬首凝望過來時,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聶屹抿了抿嘴唇,耳朵有些紅。

  元武看到,心裡覺得,他們家世子到底要有多喜歡這位霍七姑娘,那麼兇殘的人,竟然因為一個小姑娘而懂得害羞了。

  隔壁廂房裡的安陽郡主對下面的評選燈王不感興趣,看得都快睡著了,聽到艾草的傳話,壓根兒就不想動,不過她總要給好朋友面子,就振作起來。

  霍婉、霍妙等姑娘都在這兒陪著她,因為霍姝的關係,她們才能陪同安陽郡主一起,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說不開心是騙人的。只是一想到霍姝此時陪著衛國公世子在隔壁看花燈,又教人羨慕得要死,和她一比,她們就啥都不算了。

  「郡主要是累,還是先回王府歇息,七姐姐總是說風就是雨,不必理會。」霍妙柔聲說道。

  安陽郡主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讓丫鬟整理好頭髮,就起身出門。

  霍妙的神色有些僵硬,眼眶微紅。

  霍妍忍不住用帕子捂嘴,心情舒暢地和安陽郡主出去了。

  霍婉有些不忍心,過來拍拍她的手作安慰。

  霍姝和安陽郡主集合後,就一起下樓,接著見周圍酒樓裡很多王公貴族府第的姑娘也都下樓來,和她們一樣,準備去抽燈王。對於這次評選出來的這盞八寶彩繪琉璃花燈,姑娘們大抵都是拒絕不了它,連四公主都興致勃勃地要去抽盞燈王回宮。

  眾人看到四公主,自然不好和她搶,紛紛謙讓著讓四公主第一個上台抽籤。

  這種抽燈王的節目,雖說是與民同樂,但一般都是由身份尊貴者先抽,等他們抽完後,才會輪到平民百姓,這是默認的規矩。

  特殊製作的籤放到一個有半人高的紅木箱裡,這紅木箱旁有一個手柄,手柄轉一轉,裡面的一堆籤條就會攪動起來,將所有的籤都打亂,中間有一個可以伸手進去取籤的入口。

  四公主出現時,台下的男人都忍不住看過來,見到四公主本人時,有些年紀輕的公子忍不住紅了臉,心思浮動。四公主無疑是美麗的,而且她深得皇帝寵愛,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皇帝就會為她擇選駙馬。

  四公主伸手去取了一支籤,是一支空白籤。

  她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輕歎道:「看來今天這燈王與我是沒緣份。」

  說著,笑了笑,便悠然離開。

  接著就是安陽郡主和霍姝,還有靖安侯府的幾個姑娘,聶屹隨同上去。

  這一行人出現時,下面就引起了一陣躁動,不管是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探頭看過來,無一例外,女的看著聶屹,男的看著霍姝。

  養在深閨裡的姑娘難得一見,也只有這樣的日子,才能光明正大地看而不被人當成登徒子,今晚來看花燈的有很多這京城的勳貴子弟,都十分好奇衛國公世子的未婚妻是何人,不過看到真人後,忍不住抽了口氣,頓時有些明白為什麼皇上會挑中她了。

  「看來我們都成你們兩個的陪襯了。」安陽郡主還有心思笑道。

  霍婉霍妙幾人心塞得要死,但旁邊還有衛國公世子,能離他這麼近,又讓她們有些緊張,不敢做出一點失禮的舉動。

  霍姝同樣笑嘻嘻的,催道:「先去抽籤,咱們這麼多人,一定要抽到燈王。」

  安陽郡主失笑,轉頭看向聶屹,說道:「表哥你的運氣怎麼樣?我的運氣不太好,估計是抽不到燈王的。」

  聶屹淡淡地道:「尚可。」

  旁邊守在紅木箱旁的人轉動了幾下手柄,將裡面的籤再次打亂,然後行了一禮,請幾位上前去抽籤。

  安陽郡主先抽,接著是聶屹,其次是霍姝,然後是霍妍等人。

  安陽郡主抽到的是支空白籤,聶屹抽到的是一支寫了號碼的籤。

  旁邊燈樓的管事見狀,笑著恭維道:「恭喜聶世子,您的運氣真不錯,抽中旁氏燈樓的四螭青瓷花燈。」

  然後就見一個小廝將那盞四螭青瓷花燈捧上來,那花燈雖然沒有燈王的流光溢彩,但它的設計和造型都非常完美,要不是有西洋的彩色玻璃點綴,那盞八寶彩繪琉璃花燈壓根兒就比不過這盞四螭青瓷花燈的別具匠心。

  先前參加評選燈王活動的一些花燈中,有些形狀奇巧、精緻的花燈也被人排了號,寫在籤裡,誰要是抽中就歸誰。

  「表哥的運氣果然不錯。」安陽郡主讚了一聲,就轉頭看向霍姝,「素素呢?」

  霍姝笑瞇瞇地將抽中的籤遞給那管事,管事接下後,低頭隨意一看,突然愣住了,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霍姝。

  「怎麼了?」眾人不解地看他。

  管事吞嚥了口唾沫,說道:「這位姑娘的運氣真好,抽中今晚的燈王。」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炸了。

  往年抽籤的人多,一般都要輪很久才輪到那個幸運的抽中燈王,哪像今天,才上去幾個人,燈王就被抽走了,這速度也太快了……不,應該說這運氣也夠好。

  看著小廝將那盞八寶彩繪琉璃燈捧上來,台下那些等著上台抽籤的姑娘們都是一臉羨慕,連四公主都驚訝地說:「霍七的運氣真好。」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覺得四公主這話別有深意,略一想,紛紛贊同。可不是運氣好嗎,運氣不好,怎麼能被皇上賜婚衛國公世子,天底下的運氣都主她給得到了。

  「這點運氣不算什麼。」高筠冷冷地道。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紛紛噤聲。

  四公主偏偏就愛和她抬槓,笑得雍容華貴,「這也夠了。」

  高筠心口一堵,怒眼瞪她。

  這時,承恩公府的姑娘道:「郡主,輪到你上去了。」

  高筠轉頭看去,發現安陽郡主等人已經下了高台,按照身份,應該輪到她上台的,但燈王都被人抽走了,還上去做什麼,沒得讓人看笑話。

  高筠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雖然燈王已經被人抽走了,不過還有很多樣式不錯的花燈可以抽,接下來還是有很多人上去抽籤。

  四公主走過來恭喜了他們,近距離欣賞會兒這花燈,對霍姝道:「霍七,我喜歡這盞花燈,你能不能送我?」

  霍姝拒絕了,「公主,很抱歉,我有要送的人了。」

  聽到這裡,四公主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聶屹,以為她要送的人是聶屹,瞭解地笑了下,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人所難。」

  說罷,和安陽郡主等人打了聲招呼,便帶著人離開。

  霍妍等人見四公主過來索討花燈時,非常緊張,擔心四公主不好伺候,霍姝要是得罪她,四公主會不會記恨。誰知道她就這麼大方地離開了,覺得傳言不可盡信,四公主的性格還是挺好的,至少比高筠好多了。

  霍姝欣賞了會兒那花燈,就將它往安陽郡主面前一遞,「繡繡,送你。」

  「送我?」安陽郡主忍不住看了一眼聶屹。

  霍妍等人也有些吃驚,先前看她拒絕送給四公主時,她們都以為霍姝會將這東西自己留著,就算不留著,也送給聶屹討他歡心,哪知道竟然是要送給安陽郡主?

  「是啊,你是我在京城交的第一個朋友,不送你送誰?」對待朋友,霍七姑娘一向大方。

  安陽郡主挺喜歡這花燈的,那五光十色的模樣,頗為新奇,加上它本身的工藝也十分漂亮,有收藏的價值。

  她看了看霍姝,發現她是真的想要送她,笑著接過,「那就謝謝了。」

  抽完燈王後,一行人就離開了。

  路上,聶屹將他先前抽中的那盞四螭青瓷花燈送給霍姝,「你收著吧。」

  霍姝一臉欣喜,瞪大眼睛看他,「真的送我?」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聲。

  霍姝高高興興地接過,然後又有些苦惱,「我好像沒有東西回你。」她的燈王是要送給好朋友的,所以就沒有和它一樣價值和東西回送給他了。

  禮尚往來,沒有人能一味地受人的禮而不回的。最近霍七姑娘總要為回什麼禮給他而苦惱。

  聶屹回京後,看到她這幾個月回的那些禮,大概明白這姑娘的性格,笑道:「你事後多給我做幾個荷包補回來就行了。」

  「可我做得不怎麼好。」霍七姑娘有些羞澀。

  「我覺得挺好的。」

  前面的安陽郡主等人聽到這幾句話,覺得牙有些酸,更沒想到聶屹平時看著那麼矜貴冷淡的一個人,原來私底下是這般體貼人的,讓她們著實羨慕。

  霍姝很高興地收到了未婚夫贈送的四螭青瓷花燈,眼睛往周圍看了看,看到那邊有賣面具的攤子,正要去買一個,突然聽到彭的一聲爆炸聲響,只見不遠處火光沖天。

  大街上頓時一陣躁動,接著又聽到一陣陣尖叫聲,細聽之下,就聽到叫著「有人落水了!」的聲音。

  聶屹目光微凝,望著那些邊叫著「落水」往驅趕著人群往這兒湧來的人,元武和藏在周圍的侍衛紛紛聚籠過來,護著他們,以免被那些往這兒擠的百姓傷到。

  「世子,情況不對。」元武低聲道。

  聶屹沒說話,警惕地看著周圍,一邊拉著霍姝往旁邊的商舖擠去。

  霍姝已經在第一時間拉著安陽郡主,安陽郡主拉著霍妍,霍妍拉著霍婉,姑娘們一個拉著一個,努力地不被變得慌亂起來的人群擠散。

  「怎麼了?」霍姝問道。

  聶屹沒說話,好不容易護著她們擠到旁邊商舖的門前,對霍姝道:「你們在這裡待著,別亂跑!」

  霍姝見他要離開,伸手就拉住他的袖子,「你呢?」

  「我沒事,我過去看看。」聶屹朝她笑了下,留了幾個侍衛在這裡保護她們,就帶著其他侍衛進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霍姝擔心極了。

  安陽郡主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雖然也很擔心,不過看著倒是鎮定,安慰道:「不用擔心,聶表哥很厲害的。」

  霍姝嗯了一聲,突然又聽到一聲爆炸聲響起,遠處響起了尖叫聲,周圍的人更慌亂了,場面開始失控。

  霍姝盯著人群,目光微凝,往袖子裡一摸,摸出一條玄色的長鞭,毫不遲疑地人群中抽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50 PM

第58章

  因為街上的人多,擔心有什麼危險,安陽郡主和霍妙可謂是貼著霍姝而站,當看到眼前彷彿有條黑色的影子一晃而過,還未看清楚那是什麼,就聽到一聲悶哼。

  轉頭看去,就見霍姝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玄色的細鞭,在燈光下閃爍著一種凌厲的寒芒。

  她一手抓著那鞭子,鞭子的另一頭纏在一個穿著棉衣的男人手上,那人手中還拿著一把短匕。男人的臉上佈滿殺意,輕易地掙脫了束縛的鞭子,舉著短匕朝安陽郡主殺過來,霍姝一腳踹過去,鞭子一揮,那人的臉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男人重重地摔到地上,周圍的人嚇得驚叫出聲,場面更混亂了。

  接著,就見從人群中又衝出幾個人,持刀朝他們撲過來。

  「啊——」

  霍婉、霍妙等人幾時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都忍不住尖叫出聲。

  艾草見到霍姝手上的那條鞭子,心裡咯登了下,差點忍不住捂臉。

  她一點也不擔心這裡有什麼危險,反而覺得,接下來的場面,可能她家小姐要暴露了,難不成當成平南城的事情又要在京城重演一遍?

  艾草心知阻止不了,只能站在旁邊護住安陽郡主,順便對她道:「不用擔心,小姐很厲害的。」

  安陽郡主一邊緊張地看著一邊道:「我知道,素素的力氣挺大的。」頓了下,「她哪裡來的鞭子?」

  艾草:「……」她也很想知道小姐哪裡摸來的鞭子。

  明明出門前,她都檢查了一遍,沒見她帶什麼武器啊,哪知道她竟然早就在袖子裡塞了一條鞭子,還以為她這種在身上塞武器的習慣回京後已經改了,哪想到她的習慣從來就沒改過。

  這條鞭子是用一種生活在寒潭中的寒蟒的皮揉成的,別看它極細的一條,抽在人身上可生疼著,看先前那個臉上被抽得皮開肉綻就知道了。

  想到這裡,艾草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妙,見她滿眼驚嚇,頓時滿意幾分。

  霍姝護著幾個姑娘,見刺客眾多,加上還有無辜百姓被捲席進來,情況較為棘手,周圍的侍衛都頂不住了,也不再縮在角落裡等著人救。

  看準時機,她閃身出去,鞭子抽向一個持刀撲來的刺客,同時將因為驚嚇而差點摔出去的霍妙往裡頭推去。

  霍妙沒想到她的力氣這麼大,被她輕輕一推,整個人都撞到那商舖的牆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扁嘴就要哭,哪知轉頭,就看到她那個討厭的姐姐正在大發神威,一手揮著鞭子,反手奪去一個刺客的匕首,然後隨手甩出去,那匕首就這樣直接紮在一個撲過來的刺客的的胸口上,血花迸濺,那人就這麼捂著心臟不甘倒下。

  霍妙的哭聲頓時噎住了,滿臉驚懼地看著前面大殺四方的霍姝,手腳發冷。

  殺、殺、殺人了!!!!!

  霍姝發現這些人的目標好像是安陽郡主,雖然不解,不過仍是守在前方,沒讓這些刺客得逞,一邊護著後方幾個姐妹,一邊用鞭子將一些誤闖進來的百姓一捲,丟到戰場外面,省得被波及。

  原本往這兒湧的人發現這邊死人了,嚇得趕緊往旁湧去。

  等侍衛們終於將那些刺客都解決時,周圍的行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空出一片地方。

  侍衛們依然沒有放鬆警惕,擔心暗中還有刺客。

  安陽郡主臉色慘白,不過仍是鎮定地道:「素素,你沒事吧?」

  霍姝手一抖,那鞭子宛若有生命一下,就纏到她手上,衣袖往下面一落,就遮住了,看不出異樣。眾人看到這一幕,頓時都有些悟了。

  她轉頭朝這群備受驚嚇的姑娘笑道:「沒什麼事,不過那邊好像有事。」

  聽到她的話,眾人往前面看去,就見那邊一群侍衛護著四公主和高筠等人過來,後頭有一群追殺他們的黑衣蒙面刺客,他們下手極重,周圍那些逃不及的百姓若是撞過來,往往會被一劍斃命。

  霍姝皺起眉頭。

  突然,一名黑衣刺客恰好殺了護著高筠的侍衛,手一抓,就將高筠像小雞崽一樣地拎住了。

  「快救我啊!!」高筠尖叫,掙扎不休。

  「閉嘴!」那黑衣刺客抽了她一耳光。

  高筠的臉馬上腫起來,被人鎖住喉嚨,略一收緊就喘不過氣來,嚇得再也不敢叫出聲。

  「放開我妹妹!」高崇叫道,臉色煞白,心急地就要上前去救人,被他身邊的小廝趕緊拉住。掙扎之間,就被旁邊一個刺客趁機一劍刺來。

  高崇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就要刺進他的心口,突然一條玄色的細鞭纏住那劍,劍尖劃過他的胸口,劃破衣服,那要命的劍也被捲走了。

  他呆滯了會兒,猛地轉頭看去,終於看到那條奇怪的細鞭的主人,只見她一鞭抽飛了一個刺客,格外地英勇豪邁。

  高崇的心臟撲通地跳了下,接下來只能看著那手持長鞭的姑娘,哪裡還顧得其他。

  高筠被人捉住,那鎖著她喉嚨的刺客眼看著就要直接扭斷她的脖子,一個侍衛飛快地攻擊過來,趁著那人鬆手之時,霍姝也趁機用鞭子捲住她的腰身,將她捲過來,往旁一甩。

  高筠的身體騰空而起,接著撞到旁邊被人護著的四公主身上,兩女摔倒在地上。

  「公主!」

  「郡主!」

  四公主被人扶起來,此時珠釵凌亂,面無血色,可見嚇得不輕。不過此時她的雙眸望向前面揮鞭救人及殺人的霍姝,難得有些呆滯。

  那些刺客心狠手辣,不管周圍的百姓是不是無辜,見人就殺,霍姝自幼在邊城中長大,雖她不是男人,但承虞家庭訓,保護百姓的使命刻在骨子裡,看到這些百姓受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就在旁邊抽冷子,趁機救人。

  剛救下一個孩子,霍姝就見另一邊的巷口有人來,以為又是被追殺的,誰知看去卻見是今晚有一面之緣的三皇子。

  三皇子看到那些黑衣刺客,忙讓他身邊的侍衛上去救人。

  有三皇子帶來的侍衛加入,那些黑衣刺客頓時不敵,就想要逃走。

  「捉住他們,別讓他們死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

  霍姝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街頭,聶屹帶著一群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場面頓時來了一個大逆轉。

  霍姝一鞭抽飛一個黑衣刺客就收手了,然後退到角落裡,和安陽郡主等人匯合。

  「沒事吧?」安陽郡主和霍妍異口同聲地問。

  霍姝笑道:「我能有什麼事?」

  兩女頓時噎了下,剛才她們剛霍姝竟然上前救人,嚇得心臟都要停了,不過後來見她那麼英勇,輕輕地一抽,人就被她抽飛了,簡直傻了一樣。她們可不認為那些黑衣人輕得像紙片人,讓人能輕輕一抽就抽飛了。

  後來見她救下高崇兄妹,還救了很多百姓,導致那些黑衣刺客將目標轉向她,嚇都要嚇死,一回來就忙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很快就將場面控制住,那些黑衣人除了逃走的,也捉了幾個活的。

  三皇子走上前,看了看四公主等人,問道:「你們沒事吧?」

  四公主搖頭,臉色依然蒼白。

  高筠不說話,只是望著正吩咐五城兵馬司的人搜查刺客的聶屹。

  高崇的小廝道:「公子受傷了。」

  三皇子看過去,就見高崇的胸口像是被利器整齊地割破了,露出裡面的血肉。

  高崇疼得直吸氣,不過仍是很男人地道:「沒事,被劃破皮罷了,多虧霍七姑娘相救。」說著,就看向角落裡安陽郡主所在的地方,眼巴巴地看著其中最漂亮的那個姑娘,恨不得馬上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

  三皇子聽了他被過程,也看過去,就見被幾個姑娘圍著的那個最漂亮的少女,在這兵荒馬亂的寒夜裡,她的笑容開朗燦爛,花燈如夢,皆不及她展顏一笑。

  四公主也道:「這次多虧了霍七。」說著,又嫌棄地看了一眼高筠,「要不是為了救新陽,也不會連累我被她撞在地上,差點骨頭都被她壓斷了。新陽,你該減肥了。」

  高筠先前差點喪命,脖子上還有被勒住的痕跡,驚魂未定之時,聽到這話,立刻就反嘴相譏:「誰讓你站在那裡的。」然後想到當時救自己的人,又噎住了。

  高崇還在崇拜地看著心上人,突然感覺身上一冷,轉頭就看到聶屹已經走過來。

  他對這位表哥有些發悚,雖然恨他搶了他的心上人,面對面時,卻不敢去挑釁他的。

  聶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對三皇子道:「此地危險,可能還有一些潛伏在暗處的刺客,三皇子不如先回宮。」

  雖是商量的語氣,但周圍的那些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已經上前,作出護送的模樣。

  三皇子眸色微暗,看了一眼正在疏散周圍百姓的五城兵馬司的士兵,笑道:「這是自然。」然後又看向安陽郡主那群人。

  侍衛們護送安陽郡主過來,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霍姝身上。

  霍姝當作沒看到,站在安陽郡主身邊,並不說話。

  「三皇兄,四皇姐,你們沒事吧?」安陽郡主關心地問道。

  三皇子笑道:「我們沒事,你呢?」

  安陽郡主正要回答,突然霍姝將她拉到一旁,手中的鞭子如一條黑色玄影揮出去,揮落一支從黑暗中射來的箭矢,接著又揮出第二鞭,攔下朝三皇子心口射去的那一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周圍的士兵根本反應不過來,兩支箭矢掉落在地上,黑暗中的人見一擊不中,轉身就逃。

  「追!」聶屹寒著臉,大聲命令。

  三皇子的臉色白了幾分,安陽郡主背對著感覺不到,但他面對那支朝他心口射來的箭,眼睜睜地看著那差一點射入他心口的箭,生生嚇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霍七及時攔下,只怕不死也傷。

  安陽郡主拍拍心口,轉頭對霍姝道:「素素,你又救了我一次。」

  霍姝朝她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聶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叫來一群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安排車馬送這幾位皇子皇女回去。今日的事情,明顯就是衝著皇室而來的,當務之急,先將他們平安送回皇宮和王府。

  馬車過來,三皇子對聶屹道:「世謹小心一些,我等你的消息。」

  聶屹淡淡地嗯了一聲。

  三皇子和四公主先上車,上車時,三皇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和安陽郡主站在一起的少女,方才抬步上車。

  高崇其實想湊到安陽郡主那兒,和救命恩人兼心上人說幾句話,可惜他受著傷,特別是衛國公世子還在這裡,小廝哪敢讓他過去,架著他就往馬車塞進去,連心不在蔫的高筠也被侍女扶上去。

  高筠一直看著聶屹,見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霍姝身上,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霍姝。

  「素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陽郡主拉著霍姝道。

  霍姝嗯了一聲,轉頭看向聶屹,心知他能調動五城兵馬司的人,估計還有得忙,特別是今晚的刺殺之事,還有那些枉死的百姓,都需要他去安排。

  「聶公子,你小心一點。」霍姝對他說道。

  聶屹的眸色溫和了許多,說道:「你先回去,明天我再給你消息。」

  霍姝沒再說什麼,跟著安陽郡主坐上馬車離開。

  霍妙、霍婉等人可沒有霍姝的好命能坐到郡主的車駕上,四人上了另一輛馬車。

  霍妙上車時,恰好看到霍姝和衛國公世子道別,周圍燈火寥寥,衛國公世子的模樣在燈光中顯得格外的柔和俊美,彷彿溫柔了這個寒春之夜。

  她的眸色微黯,想到先前霍姝大開殺戒的樣子,心臟微微顫了下,不敢再看,鑽進馬車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1:57 PM

第59章

  霍姝不放心安陽郡主,原是想要親自將她送到榮親王府然後才折回靖安侯府的,誰知半路就遇到榮親王派來的王府侍衛。

  王府侍衛有大半是大內高手,可見慶豐帝對這個弟弟的信任及保護。

  有大內高手護衛,自然不用她再費心了,當下就和安陽郡主道別,與從其他地方趕過來的堂兄們匯合後,就往家而去。

  上元節街上發生的刺客之事,已在第一時間傳回宮裡,榮親王夫妻攜同兒子正在宮裡陪皇帝賞花燈,乍然聽到這消息,嚇得腿都軟了,當下也沒有賞花燈的心情,直接打道回府,忙派侍衛去尋找女兒。

  也是這般巧,在半路上就接到人了。

  皇帝同樣也沒有賞燈的心情,要知道今日三皇子和四公主可還在宮外,聽說刺客直奔皇室的人而來,皇帝擔心兒女的同時,也有些擔心外甥,當下也沒留榮親王夫妻,直接派人出宮去探查情況。

  榮親王夫妻回到王府時,恰好侍衛也護送安陽郡主回來了。

  「你這丫頭嚇死我了!」榮親王妃一把撈過女兒,上下檢查,恨不得馬上將她拉回房裡將的衣服都脫了,看看有沒有傷著。

  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抱怨地道:「要是母妃今晚不將我丟出門,我也不會有事了,下次母妃就別再將我丟出門了,行不?」

  榮親王妃聽到這話,氣得想要揍她,捏捏她的蘋果臉蛋,「還能頂嘴,看來是沒事的。」

  安陽郡主朝她咧嘴笑著,「沒事,有素素在呢。」當時遇到刺客,是嚇得夠嗆,不過後來發現因為有霍姝護著在,那些刺客連她的寒毛都沒傷著,很快就鎮定下來。

  榮親王夫妻很快就從侍衛那兒瞭解到當時的情況,夫妻倆面面相覷,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榮親王世子一臉驚歎,「霍七姐姐好厲害,真看不出來。」

  平時霍姝來王府玩,榮親王世子也和她見過幾面,覺得姐姐好不容易挑中的朋友長得比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四公主還要漂亮,身段纖細窈窕,看著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貴女子,哪知道是真人不漏相。

  安陽郡主與有榮蔫,扭頭對她娘說,「母妃,我挑的這個朋友不錯吧?所以你別總是小瞧我。」

  榮親王妃沒想到女兒竟然還挺有眼光的,看她那驕傲的樣子,拍拍她的腦袋,「今晚多虧有霍七,不然你可要受罪了,明兒母妃就派人收拾些謝禮送過去。」

  將兩個兒女打發下去歇息後,榮親王妃對榮親王道:「王爺,這個霍七挺不錯的。聽說她是在外祖家長大的,虞家興武之風盛行,看留在京城裡的這位虞家那位五老爺就是個身手了得的,沒想到她模樣兒那般嬌美,卻是個鬚眉人物,女兒的眼光真不錯。」

  榮親王哭笑不得,「王妃你不必如此強調,她又不是本王的兒媳婦,怎麼樣本王沒意見。」

  榮親王妃哼了一聲,一雙美目清凌凌地看著他,看得榮親王莫名地有點心虛,趕緊道:「你不用擔心,世謹是個有主意的,這婚都賜了,皇兄也沒辦法收回成命,那豈不是教天下人笑話?」

  所以,就算皇帝因此有意見,那也沒辦法了。

  榮親王妃當然知道是這道理,但她知道要是想給一個女人添堵,方法多著,哪日皇帝不滿霍七,隨便賜兩個宮女給衛國公世子,霍七還能抗旨不成?到時候嘔都要嘔死。

  ……

  回到靖安侯府時,已經很晚了。

  靖安侯府也是剛收到消息,一群長輩們擔心得要死,看到孩子們都平安回來,紛紛鬆了口氣。

  「妙兒怎麼了?」五夫人突然驚叫了一聲。

  這聲音太過淒厲,兼剛發生過刺客事件,眾人還有些驚魂未定,乍然聽到五夫人的話,都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去。

  先前在外面情況緊急,能保住命都不錯了,眾人也沒有怎麼注意,這會兒在自家裡,明亮的燈光下,霍妙那紅通通的鼻子和額頭那一抹殷紅著實醒目。

  霍妙看到她娘,心中一酸,就想哭,甕甕地道:「撞到了……」

  「怎麼會撞到?」

  霍妙忍不住看向霍姝,對上她明亮的大眼睛,突然想起她殺人時乾脆俐落的樣子,肝顫了下,不敢再看。

  不過這麼明顯的反應,在場的人都看得分明,五夫人簡直氣炸了,神色不善地道:「姝姐兒,你就是這樣照顧你妹妹的?」

  霍姝被她罵得莫名其妙,直言道:「要是我不照顧妹妹,妹妹現在已經是刀下亡魂了。」

  五夫人噎了下,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驚魂未定地問:「你什麼意思?」

  「啊,我記起來了。」霍妍突然開口,也不待人問,就道:「當時遇到刺客時,九妹妹差點摔出去,要不是七姐姐推了她一下,她就要撞到刺客的刀上了。五嬸,你也別怪七姐姐,當時的情況緊急,七姐姐要保護我們幾個,我們身後又是一家商舖的牆,七姐姐情急之下有所失手也是情有可緣的,九妹妹現在吃點小苦頭,總比身上被捅一刀好。」

  五夫人:「……」

  五夫人差點被霍妍的話氣死,話是這麼說嗎?這八丫頭說話真討厭。

  霍姝接著道:「九妹妹,是這樣吧?」

  霍妙現在算是怕了她,心裡委屈得想哭,卻只能忍著,含著淚,僵硬地點頭,不敢說當時霍姝是故意推的,而且她也不知道當時她是不是故意的。

  五夫人見到女兒這模樣,心疼得厲害,將她摟著,就要哭天搶地一番。

  靖安侯夫人不想聽她嚎,就道:「行了,你們沒事就好,都回去歇息吧,喝碗安神湯,好好歇息。」

  說著,又吩咐丫鬟去春暉院那兒同老夫人說一聲,說姑娘們平安回來了,讓她不用擔心。

  關心自家姑娘的二夫人、三夫人都點頭,很快就將女兒帶走了。

  霍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霍姝,同樣想到她先前殺刺客的那手,和霍妙一樣都嚇到了。

  比起當時在場的姑娘們,霍家的兒郎們卻是一無所知,更不知道當時霍姝殺人救人的事情。因為安陽郡主在,霍家的兒郎們不好留在那裡,所以一開始就和她們分開,原本以為有榮親王府的侍衛保護,並不需要他們擔心的,哪知道姐妹們竟然發生了這些事情。

  靖安侯見姑娘們都被帶下去,就將幾個兒子叫過去詢問街上的事。

  上元節發生這種事情,皇帝一定會震怒,明日朝堂上定會吵個不停,靖安侯要先瞭解一下是什麼情況,明天才好應對。

  五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回到五房,她雖然仍是怨責霍姝將女兒害成這樣,可先前被她一頓搶白,失了先機,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臉色實在是不好看。

  霍姝沒將她的臉色放在眼裡,到了岔路口,和繼母道別,就回疊翠院了。

  五夫人被她氣得要死,但到底關心女兒的傷,忙帶她回房去查看傷勢。

  幸好這傷並不嚴重,過幾天,揉開瘀血,過幾天那印記下去就行了,不然姑娘家真的撞出道疤來,哪裡受得住。

  書房裡的霍五老爺接到消息,聽說小女兒受傷了,忙過來探望。

  霍妙看到父親,眼淚就落下來,哭著叫了一聲爹。

  五夫人也抹著淚道:「老爺,你看看妙姐兒,竟然傷成這樣,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顏面,要真是傷了臉,以後怎麼嫁人?明明出門前,老夫人交待姝姐兒要好好照顧妹妹,可她就是這樣照顧人的?」

  霍五老爺沒理她,詢問丫鬟小女兒的傷勢,知道不會留疤,方鬆了口氣。

  聽到五夫人還在哭,他有些不耐煩,對小女兒道:「妙姐兒這幾天好好歇息養傷,不要多想,夫人你好好照顧妙姐兒。」

  說罷,不理會還想告狀的五夫人,離開妙錦院後,抬腳往疊翠院而去。

  霍姝正在吃湯圓,聽說父親來了,起身迎出去,笑道:「爹,你要不要吃湯圓?鄔嬤嬤親手做的,是烏梅餡的湯圓,可好吃了,甜而不膩。」

  霍五老爺聽到是烏梅餡的,猛地想起和亡妻成親的第一年,他們吃的就是虞氏的嬤嬤所做的烏梅餡的湯圓,便道:「給我來一碗。」

  一碗湯圓十個,象徵十全十美,而且這湯圓的個頭比普通的要大,十個就佔據一大碗了。霍五老爺看得吃驚,可看女兒吃得津津有味,倒不好說什麼。

  食不言,寢不語,父女倆安靜地吃著湯圓。

  一大碗湯圓下肚,霍五老爺撐得慌,可看女兒,似乎意猶未盡,還問鄔嬤嬤還有沒有。

  「小姐,待會要歇息,可不能再吃了。」鄔嬤嬤勸道。

  霍姝一臉失望,霍五老爺有些不忍心,忍不住道:「姝姐兒想吃就再給她呈一些。」

  鄔嬤嬤差點想要以下犯上瞪他一眼,板著臉道:「老爺,晚上不宜多食,積食對身體可不好。」

  霍五老爺也是個懂養生的,聽到這話,面上不免有些紅。

  霍姝倒沒鬧著再吃,用帕子優雅地擦擦嘴,問道:「爹怎麼過來了?你先前去看過妹妹了吧?她的傷怎麼樣?」

  聽她提起,霍五老爺才想起這事情,問道:「你妹妹的傷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艾草眉頭一豎,就想生氣,到底忍了下來,退到一旁聽父女倆說話。

  霍姝倒是無所謂,將先前在街上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

  霍五老爺見和小廝來報的情況差不多,也沒有懷疑什麼,對她道:「太太的脾氣素來如此,你不必理會她,她翻不出什麼。」

  霍姝瞪大眼睛,彷彿第一次認識這爹一樣。

  霍五老爺被她看得有些尷尬,對這女兒,他心懷愧疚之餘,也不知道怎麼相處,父女倆這半年來不鹹不淡地處著,平時除了請安外,沒什麼交流了。不過霍五老爺也不會做出什麼偏聽偏信之事,是以對五夫人的話抱著保留意見,親自過來詢問一句,是非曲折,他自會判斷。

  看了大女兒,見她精神不錯,霍五老爺吩咐她好好歇息就離開了。

  ……

  翌日,霍老夫人終於從下人那裡得知昨晚的事情,同樣嚇得不輕,特別是看到最疼愛的孫女額頭那塊紅腫,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姝姐兒,你就是這樣照顧妹妹的?」霍老夫人沉聲問道。

  霍妍剛想開口,被靖安侯夫人瞪了一眼,委屈地坐在那裡,想著要是祖母要罰七姐姐,拼著被罰,她一定要說幾句公道話。

  霍姝坐在那兒,歪著腦袋問道:「祖母,當時還有安陽郡主在,難不成我只能一心顧著九妹妹,不理安陽郡主?」

  這話說得太漂亮了!霍妍差點要給霍姝鼓掌。

  霍老夫人語塞,她再大的面子,也不敢說這話,要是被榮親王的人知道,可不是好對付的。「自然不是……」

  然後就見那孫女一臉她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彷彿她在無理取鬧,霍老夫人心頭一堵。

  更堵心的事情還在後頭。

  恰好這時,管家匆匆忙忙來報,榮親王府、泰寧長公主府都派人送禮物過來,以感謝昨晚霍姝對安陽郡主及高家兄妹的救命之恩。

  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吃驚,他們可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昨兒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受傷的霍妙身上,加上姑娘們經歷這些都嚇得夠嗆,也沒有怎麼仔細和長輩說,就回房歇息了,所以靖安侯府的長輩只知道姑娘們在街上玩,然後遇到刺客,後來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出手平定,卻不清楚其中發生什麼事情。

  榮親王府上門的嬤嬤是榮親王妃身邊的得意人,話說得非常漂亮,「多虧了府上的七姑娘,我們郡主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府,王妃心裡十分感謝七姑娘,特意叫奴婢送禮過來,以感謝七姑娘的救命之恩。也是老夫人養出這般有出息的孫女,我們王妃可高興了……」

  泰寧長公主府的嬤嬤雖然話不多,但到底表示了對霍七救了兩個兒女的感謝之情。

  泰寧長公主的脾氣,京裡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個霸道的主兒,沒想到這次竟然會讓人帶上豐厚的禮物登門感謝,著實讓靖安侯府的人吃驚。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到了午時,宮裡同樣來了人,還帶來了賞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02 PM

第60章

  霍姝得了宮裡的賞賜,頓時靖安侯府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樣。

  「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霍老夫人終於驚覺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忍不住問道。

  霍妙此時還在屋子裡養傷,今兒並沒有過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擔心她,親自過去看她,當時看到孫女額頭那傷,心疼之下,語氣不免重了幾分,加上五夫人在旁加油添醋,是以才會責問霍姝。

  這會兒,連宮裡的賞賜都來了,霍老夫人自然明白自己可能錯怪霍姝了。

  五夫人囁嚅著,哪裡還有先前告狀的勇氣。

  最後,霍老夫人將幾個昨日去看花燈的孫女叫過來,仔細詢問過後,才將事情拼湊出來,得知霍姝在刺客手中,不僅救了安陽郡主、高崇兄妹,還有三皇子時,霍老夫人驚住了。

  不僅霍老夫人驚住,整個靖安侯府的人都驚住了。

  昨晚發生的事情,雖然到現在仍是沒有什麼明確的消息傳來,只讓人知道遇到刺客,不過眾人都知道可能是衝著皇室的人而去的,看被追殺的三皇子、四公主和安陽郡主就知道了。不過霍姝一個姑娘當時竟然能出手救了他們,讓榮親王府、泰寧長公主和宮裡都記她的恩,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這可不僅是記她的恩,連帶著靖安侯府都能得益,她到底走了什麼好運氣?

  「姝姐兒,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霍五老爺不可思議地問,實在無法想像看起來這般嬌美纖弱的女兒竟然能在刺客的屠刀下救人。

  霍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爹,我就是力氣大了點。」

  聽到這話,昨晚親眼目睹她怎麼將那些刺客輕飄飄地抽飛的霍婉等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霍五老爺用了很長時間,才消化完長女昨晚所做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要說不誇獎嘛,女兒所做的事情,給靖安侯府帶來這般好處,實在是難得。要說誇獎吧,可姑娘家這般厲害過頭了,似乎有些不太妥當,畢竟舞刀弄槍這種事情,作為一個欣賞傳統的溫婉淑女的男人,霍五老爺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女兒真厲害。

  然後忍不住又有些擔心衛國公那邊會怎麼看待女兒,畢竟姑娘家太過厲害,也讓男人發悚的,特別是這種連刺客都打不過她……

  「五弟,這是好事。」靖安侯夫人見眾人都不吭聲,忍不住出聲道。

  眾人只是看著她,悶不吭聲的。

  他們都知道這是好事,霍姝這一救,可是連帶地在榮親王府、泰寧長公主和宮裡的皇帝、太后那兒都掛了號,加上她又與衛國公世子定親,對她以後嫁入衛國公府只有好處沒壞處。

  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鬱悶,特別是看到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兒的小姑娘,明明長得那麼漂亮,遠遠看著就是一個標準的世家貴女,哪裡能想像她昨晚救人時的英姿,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昨晚救人的其實是個武藝高強的男子才對。

  要說是霍承玨救人,他們還沒那麼吃驚。

  半晌,霍老夫人道:「行了,都下去吧,姝姐兒也準備一下明日進宮的事宜。」說著,看向靖安侯夫人,「你派個人教她一些宮裡的規矩禮儀,省得明天覲見時失儀。」

  靖安侯夫人起身道:「娘,我知道了。」

  眾人見霍老夫人精神不振的樣子,也不好再留下,紛紛起身離開。

  因霍姝一救就救了好些人,宮裡的太后和江皇后都想見見她,宣她明天進宮。

  霍姝回到京城這麼久,還沒有進宮過呢。按理說,以她五房姑娘的身份,每年年初一的朝拜也是沒她的份,所以回來這麼久,也沒人特地教導她宮裡的禮儀規矩。

  靖安侯夫人倒是想要提點幾句,只是隔著個五夫人,若是她說得太多,只怕五夫人又覺得長房不安好心,竟然將手伸到五房來,於是一直沒有特地提這事情。加上霍姝現在還沒有及笄,等她及笄後,與衛國公府商議好婚期,到時候再教導規矩也不遲,於是便一直沒提。

  哪知道這突然間,太后就將人宣召進宮呢。

  等霍姝回到疊翠院不久,靖安侯夫人帶著一個教她禮儀的嬤嬤過來了,同行的還有霍妍。

  「姝姐兒,這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你和她好好學,先將就著學一點應付明天進宮之事再說。」靖安侯夫人道。

  「麻煩大伯母和嬤嬤了。」霍姝說得非常誠懇。

  靖安侯夫人見狀,心裡多少有些滿意,自己做些本份之事是一回事,但要是對方覺得理所當然並不領情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霍姝不像五夫人,這段時間她冷眼看罷,是個懂禮的,也沒有像五夫人那般小心眼兒。

  當下又道:「妍姐兒以前隨我進宮給太后請安,可以讓她和你說說。」

  霍妍朝霍姝笑道:「七姐姐,你放心吧,我會仔細說的,你不用怕。」

  霍姝也笑了,「我沒怕,不過還是要謝謝八妹妹。」

  為了明天的入宮,霍姝連午睡都省了,和嬤嬤學習宮裡的禮儀規矩,務必在明天進宮時,不給人惹麻煩。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突然聽說衛國公府來人了。

  「誰來了?」

  「是笠雅姑娘。」艾草抿著嘴笑道。

  一會兒後,丫鬟引著笠雅進來。

  笠雅給霍姝行禮後,就道:「霍姑娘,世子讓奴婢過來同您說一聲,明天進宮之事,讓您不用擔心,該如何就如該。」

  霍姝並不擔心明天的進宮,她把玩著手中的一枚玉珮,問道:「聶世子沒事吧?」

  昨晚離開時,聶屹說今日會給她消息,可是從早到晚,都沒見他人過來,霍姝又不好派人去打聽,只能在心裡憋著,就擔心聶屹出什麼事情。要知道,昨晚那事情,雖然幾位皇子郡主都沒受傷,可是有很多百姓枉死或受傷了,至今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怕聶屹在這其中要擔上什麼責任。

  「世子沒事,姑娘請放心。」笠雅答道:「昨兒刺客混進百姓中發難,幸虧世子及時調來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才及時控制住,傷亡並不算大。」

  霍姝哦了一聲,又問道:「昨晚那爆炸聲是怎麼回事?」

  「是那些刺客為轉移注意力特地弄出來的。」

  霍姝又問了幾句,笠雅都答得中規中矩,有用的信息沒多少,都是一些眾人都知道的。問得差不多後,便對她道:「這次麻煩笠雅姑娘了,你先回去吧。」

  笠雅聽後,有些不解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就見那坐在黑漆錦面圈椅上的姑娘眉目沉靜,昳麗的面容透著一種沉澱的華美之姿,這一瞬間,靜若春曉之花。

  艾草送笠雅出去,順便塞給她一個裝了銀錁子的荷包,客氣地道:「勞煩笠雅姑娘走這一趟。」

  笠雅推辭不過,只得接受。

  艾草客客氣氣地將她送出門後,方才折回疊翠院。

  櫻草走過來,說道:「艾草姐姐,這個笠雅姑娘看著年紀不大,是姑爺身邊伺候的嗎?」

  艾草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莫要亂想,笠雅年紀比衛國公世子還要大兩歲呢,不可能的。」頓了下,又道:「還有,小姐還沒嫁過去呢,就叫什麼姑爺姑父的?沒得讓人笑話。」

  櫻草嘟噥了一聲,到底不敢在艾草面前放肆。

  艾草將人送走後,回房見小姐在沉思,去茶房沏了杯棗茶過來,放到旁邊的黑漆象牙雕芍葯小圓桌上,柔聲道:「小姐在想什麼呢?」

  霍姝回過神,端起棗茶喝了一口,說道:「我在想昨晚的事情,誰這麼大膽敢對皇室的人出手,昨晚聶公子親自調動五城兵馬司的人過去,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情。」

  艾草有些糊塗,「聽說皇上極為疼愛衛國公世子,會有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點擔心。」

  霍姝說著,又端著茶在那裡琢磨著剛才從笠雅那裡得到的信息,從笠雅那裡知道,為了昨晚的事情,聶屹一直忙到現在,所以才會這麼晚才讓笠雅傳消息過來給她,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應該沒什麼事,至於以後就不知道了。

  ……

  翌日一早,霍姝就被丫鬟們叫起來開始洗漱更衣,準備進宮事宜。

  對於她今日進宮一事,靖安侯府的人都很關心,五夫人雖然不情不願的,也得親自過來盯著,不過看她的神色,估計是希望疊翠院伺候的人出個什麼差錯好讓她挑刺的。

  可惜鄔嬤嬤哪裡給她挑刺的機會。

  接著,霍姝簡單地吃了一些糕點類的點心,沒敢多喝水,這是昨日靖安侯夫人親自吩咐的,進宮前不宜多喝水,省得到時候在宮裡不好解決。這讓霍姝有點兒鬱悶,覺得進宮一趟挺麻煩的,但是太后和皇后宣召,又不得不去。

  終於打扮好後,霍姝就去春暉院給老夫人請安。

  靖安侯夫人也在,無視了五夫人不滿的神色,親自檢查霍姝的儀容衣著有無錯漏之處,見沒有什麼不妥的,便看向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淡淡地道:「進宮後,多看多聽少說,別到處亂跑。」

  霍姝應了一聲。

  接著,霍姝帶上鄔嬤嬤和艾草,一起蹬上準備好的馬車進宮。

  鄔嬤嬤和艾草都有些緊張,霍姝倒是一派輕鬆,安慰她們:「你們不用緊張啦,到時候你們應該是進不去的,就在宮外等我就行了,我一個人能行的。」然後又問有吃的麼,她餓了。

  艾草聽了更擔心了,見她竟然還想吃東西,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馬車到宮門前,霍姝等了一小會兒,就有宮裡的內侍過來接她。

  那內侍生得眉清目秀,一笑臉頰邊就露出個小酒窩,小聲地道:「霍姑娘,奴才姓全,世子特地吩咐奴才在這裡等您,您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奴才說。」

  霍姝瞥了他一眼,輕輕地應了一聲,心裡卻甜滋滋的。

  昨兒聽笠雅的話,就覺得聶屹會有什麼安排,沒想到在這裡。

  全公公帶著霍姝走了一段路,有來引路的宮女過來,笑道:「這位是霍姑娘吧,請隨奴婢來。」然後又對全公公道:「辛苦公公了。」

  這引路的宮女是仁壽宮的宮女,又走了會兒,終於來到仁壽宮。

  這段路可不短,但在宮裡,除了貴人外,其他人是沒資格坐轎輦的,霍姝的身份還未達到坐轎輦的程度,不過她的身體好,走這麼一段路,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神色自若,氣息未變一下,讓那宮女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宮裡的規矩大,霍姝只覺得這帶路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終於進到仁壽宮的正殿後,心裡鬆了口氣,總算是到目的地了。

  她按照昨天嬤嬤教的禮儀,給坐在正殿裡的太后和皇后行禮。

  「給霍七姑娘賜坐。」太后吩咐道。

  仁壽宮裡除了太后和皇后外,還有曹貴妃和安妃,都是特地過來看霍姝並且表達感謝的。

  曹貴妃育有兩子,三皇子是她寄予最多希望的兒子,若是他有個什麼意外,曹貴妃不敢想像,所以得知霍姝救了兒子一命,兼之這位還是皇上親自賜婚的未來的衛國公世子夫人,曹貴妃自然不吝於表達自己的善意。

  安妃的心情就比曹貴妃複雜多了,她知道女兒四公主曾想招衛國公世子為駙馬,哪知道皇帝反對,最後反而挑中靖安侯府的姑娘為衛國公世子夫人。面對這個搶了自己女婿的姑娘,安妃可沒有曹貴妃那般感激,而且她女兒也不算是霍姝出手救的,甚至還因為她要救高筠,反而讓她被高筠撞倒在地上。

  不過這裡有太后和皇后、曹貴妃這三個後宮地位最尊貴的女人,安妃自然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柔柔弱弱地端坐在那兒,並不出聲。

  霍姝坐到宮人搬來的錦杌上,接著聽到太后說:「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她緩緩地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座上的幾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08 PM

第61章

  坐在正中央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約莫五旬,戴著寶石頭面,一身端莊富貴的衣著,應該就是太后了。

  太后旁邊坐著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穿著菊紋淺金色掐絲宮裝的女子,高聳的雲鬢上插著飛鳳流雲金釵,容貌端莊妍麗,雍容華貴,不怒自威,應該是後宮中雖然無子,卻一直穩居後位的江皇后。

  下首的兩個女子,一個富貴逼人,一個絕麗嬌美,應該是曹貴妃和安妃。

  先前過來時,全公公已經小聲地為她說了下今兒來仁壽宮請安的宮妃,霍姝這一眼,就大略將這些宮妃的身份對上號。

  霍姝抬起頭後,不過眼睛下垂,並沒有直視貴人,以示對貴人們的尊重。

  大殿很安靜,過了會兒,太后的聲音方才響起,「果然是個俊俏的,哀家瞧了都有幾分喜歡,莫怪皇上會為她和世謹賜婚。」

  太后這句話彷彿打破了平靜,接著就聽到一道悅耳柔和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霍姝抬眸看去,看了一眼坐上的江皇后,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閨名一個姝字。」

  「姝,果然是個美人兒。」江皇后微笑道,「本宮聽說上元節那晚的事情,聽說你救了三皇子和安陽、新陽他們,你可是習過武?」

  霍姝有些靦腆地道:「臣女在外祖家時,幼年時曾隨舅舅學過幾招,強身健體罷了。」

  安妃忍不住用帕子掩嘴笑道:「霍七姑娘可真是謙虛,本宮聽四公主說了,七姑娘當時連續救下新陽郡主兄妹,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果然是將門之後,有當年虞老將軍的風範。」

  霍姝眨了下眼睛,飛快地看了眼安妃,繼續靦腆地道:「臣女就是力氣大了一點。」

  安妃噎了下,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江皇后似乎很感興趣,問道:「力氣大一點?你這孩子可真有趣,力氣再大能大過男子?不過那晚確實多虧有你!好孩子,本宮可要感謝你。」

  曹貴妃接著道:「皇后說得對,多虧有她,不然三皇子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接著,眾人又詢問一回當時的情況。

  霍姝見她們一臉好奇,就詳細地說了,可能是太詳細了,讓這群女人聽得心驚肉跳,特別是太后和曹貴妃。太后關心一對外孫、外孫女,曹貴妃關心兒子,只要想到當時的情況之危急,事後就心驚不已。

  只是大概霍姝描述得真實了點兒,幾個女人的臉色都有些煞白,唯一鎮定的只有江皇后。

  「你、你當時真的殺人了?」安妃結結巴巴地問。

  霍姝不緊不慢地道:「娘娘,那些是刺客,如果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們。」

  安妃又噎住了。

  曹貴妃倒是覺得霍姝說得對,那些是刺客,差點殺了她兒子的刺客,根本不必心軟。

  太后也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並未像安妃一樣覺得霍姝殺人可怕,只是覺得她描述的那些情況太過真實,有些噁心和後怕。

  正說著,外頭有宮女進來,稟報道:「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來了。」

  「她們怎麼來了?」太后有些驚訝,不過仍是讓人將三位公主迎進來。

  一會兒後,就見三個穿著華麗宮裝的少女走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公主,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精神還算好。五公主和六公主跟在四公主身後,她們的容貌沒有四公主的出色,在四公主身邊,顯得有幾分寡淡,並不出彩。

  殿內的人看著她們走進來,目光在四公主和霍姝之間游移了下,發現以往美絕後宮的四公主此時與霍姝同處一室,不知為何,看著竟然也有些寡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直到看到四公主朝霍姝微笑,霍姝回以一笑時,突然明白少的是什麼。

  四公主看著雍容華貴,卻少了霍姝身上那種特有的精神和朝氣,這姑娘教人一看就覺得精精神神的,眸子湛然明亮,容貌都昳麗幾分,就算與她同樣美麗出眾的女子,與她站在一起,不知不覺間,五官就顯得寡淡幾分,完全淪為她的陪襯。

  安妃看到這一幕,臉色就有些不好。

  她一向自負容貌,現在雖然年紀大了,比不過年輕時,但女兒卻遺傳了她的好容貌。以往只有旁人成為她們母女倆的陪襯的份,哪知道有一天,她們母女倆竟然成了別人的陪襯了。

  江皇后和曹貴妃大抵是發現她的神色不好,自然明白是什麼原因,兩人都忍不住抿嘴微微笑了下。

  「你們怎麼來了?」太后問道。

  四公主笑道:「聽說皇祖母和母后將霍七召進宮,所以就過來了。」說著,朝霍姝笑了下,說道:「當時多虧霍七出手相助,不然我們可要遭罪了,特別是新陽,皇祖母你沒看到,當時那刺客鎖著新陽的脖子,眼瞧著就要扭斷她的脖子,孫女真可是擔心死了……還有崇表哥,那一劍就要刺穿他的心口,幸虧霍姝的鞭子將那劍抽開……」

  四公主的聲音非常好聽,但再好聽的聲音,也架不住她描述的話刺太后的心。

  太后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彷彿想到當時的凶險。

  其他人安靜地坐在那裡聽著,並不打斷她,唯有安妃有些不安,覺得女兒話太多了。

  「行了,哀家知道了。」太后打斷四公主的話,歎了口氣,「霍七當賞。」

  霍姝聽到這話,忙站起身來謝謝太后的賞賜。

  然後皇后、曹貴妃、安妃同樣有賞,而且賞賜十分豐富,當聽著宮人念賞賜之物,霍姝就覺得自己可以發一筆。

  「皇祖母,霍七難得來宮裡,孫女想帶她在御花園裡逛逛。」四公主又道,拉著霍姝的手,親暱而自然。

  太后看了一眼四公主,耷拉著臉,淡淡地道:「去罷,你們好好玩。」說著,擺出一副疲憊的模樣。

  四公主當下拉著霍姝,帶著兩個妹妹一起出仁壽宮,往御花園而去。

  江皇后、曹貴妃、安妃幾個已經見過霍七了,便識趣地起身離開。

  ……

  乾清宮裡,聶屹將這兩天查尋的結果遞到御案上。

  皇帝並不忙看著翻它,看著聶屹道:「世謹,你說,那人是否有可能還活著?」

  聶屹垂下眼睫,肅手站在那裡,淡淡地道:「舅舅,我不知道,我查不出來。」

  皇帝沉思了會兒,方將聶屹呈上來的東西打開,看了會兒,直接將它丟到一旁,意味不明地笑道:「果然是他的手筆,竟然敢聯合外族之人,為了讓朕難過,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舅舅,他們的目的應該主要挾持四公主和安陽,以此來要挾您和榮親王舅舅,若是能射殺三皇子更好。」聶屹分析道,「當時若不是有霍七姑娘出手,護住安陽,要是安陽出事,只怕榮親王舅舅那邊不好交待。捉了安陽,雖然不至於讓榮親王舅舅為此動搖,卻也能讓榮親王舅舅與您之間生出閒隙。」

  慶豐帝聽罷,然後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朕早有所覺,只是沒想到他們真的想要挑唆榮親王與朕的關係,一群蠢貨!」

  聶屹見他雖笑著,一雙鳳眸卻凌厲深沉,心知他氣到極點的表現,不由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慶豐帝見他擔心,起身走到御案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世謹,朕又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可能又要累你走一趟了。」

  聶屹直接跪下,神色堅毅地道:「請皇上吩咐。」

  「不急。」慶豐帝說著,突然將他拉了起來,「對了,聽說今日太后和皇后請靖安侯府的姑娘進宮,朕還未見過這小姑娘。連青,去問問這位七姑娘現在在何處?」

  連總管應了一聲,趕緊出去問了。

  一會兒後,連青回來稟報道:「皇上,霍姑娘現在和四公主在御花園。」

  「行,朕也去御花園走走!世謹,陪朕一起去。」慶豐帝說著,見外甥皺著眉頭,不悅地道:「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不願朕去見你未婚妻?朕養你這般大,連媳婦都幫你定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聶屹見他胡攪蠻纏的,面上沒有動容,只道:「舅舅,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冒然過去,嚇著她怎麼辦?」

  慶豐帝聽得非常無語,「她連流寇和刺客都不怕,怎會怕朕?」

  慶豐帝說著,也不理會他的拒絕,讓人準備儀仗,就往御花園而去。

  ……

  過了元宵,京城的天氣並不算好,依然春寒料峭,沒有春的氣息。

  今日的天空陰沉沉的,一副要下雪的模樣,冷風直吹,御花園裡看著一片蕭條,花雖然有一些,但都是暖房裡培養的,擺在外頭,一會兒就被凍得懨懨的了。

  所謂的御花園,還真是沒什麼看頭。

  四公主等人帶霍姝走在嶙峋的假山下,又繞著湖走了會兒,就要打道回景仁宮,突然聽說皇帝來了。

  「父皇一定是知道你在這兒,所以過來了,我猜,聶世謹應該也在。」四公主俏皮地說,朝霍姝眨了眨眼睛。

  霍姝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等四公主轉身後,忍不住以袖掩嘴,微微撇了下嘴角。這宮裡真不好玩,以後沒什麼事,還是別來了,宮裡的這群女人個個說話都是七拐八彎的,腸子九曲十八彎,和她們說話真費勁兒。

  遠遠地就看到皇帝的儀仗,俊美如玉的少年隨行在皇帝身邊。

  霍姝跟著幾個公主給皇帝行大禮,然後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沒有亂瞄。

  慶豐帝看了一眼以頭頂示人的霍姝,就詢問女兒,「阿薇的身體怎麼樣了?」

  「多謝父皇關心,女兒的身體已經大好了,就是當時嚇著,喝了安神湯,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就是母妃不放心,想讓女兒多躺幾天,不過聽說霍七進宮,女兒怎麼著也要過來的。」

  四公主說著,挽著霍姝的手,朝皇帝笑瞇瞇地道:「父皇,這是霍七,您給世謹表哥定的未婚妻,長得可真是標緻,女兒和她站在一起,再絕麗的容貌,都要變得寡淡了,可見父皇是個有眼光的。」

  慶豐帝原本不好盯著未來的外甥媳婦看,這會兒女兒將她挽著,視線自然地掃過去,看清楚她的模樣時,心神也有些震住,有些明白外甥為何急急地進宮尋他賜婚了,果然是個極為貌美的女子。

  想到外甥美玉之姿,與她倒是相配,佳兒佳媳,慶豐帝心裡也有幾分愉快,倒也不折騰人,說了幾句話,就帶著聶屹離開。

  皇帝走後,四公主又陪霍姝在御花園裡隨意逛了下,方回仁壽宮。

  回仁壽宮後,聽說太后已經歇下了,霍姝隔著殿門,給太后跪安,帶著一堆賞賜離開。

  離開仁壽宮時,也是全公公過來送她。

  眼看著就要到宮門前,霍姝剛要對全公公說句辛苦了,就見全公公驚訝地看著前方,霍姝轉身看去,卻見不遠處站在宮牆下的少年,頓時又驚又喜。

  聶屹朝她走過來,周圍的侍衛見狀,都當作沒看到。

  「你、你怎麼在這裡?」霍姝問道,問完後,臉上有些熱。

  聶屹垂眸看她,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現在可是要回靖安侯府?我送你回去。」

  霍七姑娘覺得臉蛋更熱了,但心頭的歡喜怎麼也止不住,哪裡不曉得他是特地等在這兒的。雖然心裡高興,但這裡是皇宮,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道:「你現在沒事了嗎?」

  他嗯了一聲。

  霍姝眼睛轉了轉,抬頭朝他笑了下,「那就麻煩你了。」

  聶屹又嗯了一聲,神色淡然,只有熟悉他的元武能看出主子現在似乎也很高興。

  霍姝當下就上了靖安侯府的馬車,鄔嬤嬤和艾草扶她上車後,兩人識趣地坐到後頭的馬車,心裡都十分歡喜。看到聶屹和她們家小姐一起出來,都以為先前在宮裡,小姐是有衛國公世子陪著的,應該沒什麼大礙。

  聶屹叫人取來馬,翻身上馬後,騎馬隨行在馬車旁邊。

  霍姝偷偷掀開簾子,看到馬車邊隨行的少年,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從馬車的暗格裡取出一匣子點心,對外面的少年道:「聶世子,你餓嗎?」

  聶屹的目光從前方移到車窗上,就見那石青色的細布簾子被掀起一角,露出一雙明媚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樣,亮晶晶地看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15 PM

第62章

  霍姝坐在臨江仙的一間雅廂裡,看著對面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她雖然也餓了,但是當時的本意是要請他吃點心,好東西就要和喜歡的人分享嘛!而不是最後被他帶到這邊來吃東西的,這讓她有種每次和他見面,都脫離不了吃的感覺。

  外祖母說姑娘家要矜持,她如此不矜持,會不會將他嚇跑?

  嗯,都定親了,應該不會吧。

  臨江仙最出名的雖然是茶點,但也有幾道招牌菜,就是數量不多,而且一般人來這裡吃各式各樣的點心都飽了,不會想來吃飯喝酒,要吃飯還是到隔壁的酒樓裡去。

  「今天有醉鵝、清蒸哈什螞、燒花鴨、什錦酥盤兒、脆皮乳鴿……」聶屹一本正經地念著菜單,然後詢問地看向她,「都來一些可好?」

  當然好!

  霍七姑娘矜持地道:「你看著辦。」

  聶屹微微低頭,掩住唇邊的笑意。

  他伸手拉了下旁邊的一條五彩麻線編成的繩子,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起,元武捧著一個紅漆雕凌霄花的攢盒進來,將之放到桌子上,取走菜單出去。

  聶屹打開攢盒,裡面有九格,每一格放著一樣精緻的點心,為她斟了一杯茶,作了個請的姿勢,聲音清悅柔和,「今兒進宮可還順利?」

  霍姝道了一聲謝謝,捧起茶盞慢慢地喝著,然後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要聽實話嗎?」

  聶屹愣了下,表情恰到好處的溫和,說道:「素素,你可以相信我。」

  霍姝的臉紅了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小名兒這麼好聽,整顆心都像要飛了起來。她確實可以相信他,畢竟他們現在已經定親了,今年她及笄後,就會商議他們的婚期,估計也快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讓自己鎮定下來,方才道:「其實挺不錯的,得了一堆賞賜,就是太后娘娘看起來有些不冷不熱的,安妃娘娘對我好像有點意見,不過意見再大,她也不能做什麼。曹貴妃挺感謝我救了三皇子,有些熱情過份了,好像在拉攏我一樣,只有皇后娘娘,我看不懂她的意思,不過對我沒惡意。還有四公主,她對我也很熱情,處處交好。」

  聶屹安靜地聽著,隨著她的話落,心裡有些波瀾,驚異於她的敏銳。

  這姑娘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被虞家保護得極好,性子開朗活潑,不好的事情從來不會放在心上讓自己難受,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像一個沒有心機的可愛姑娘。

  可是她又很敏銳,對她好的或不好的人或事,她都明明白白。

  虞老夫人不知怎麼教她的,竟然教出這樣的姑娘來,讓他越發的喜歡。

  聶屹心裡有幾分喜悅,含笑地看著她,說道:「你這次立了大功,舅舅誇獎你,她們自然都要有所表示的。」

  所以不管她們心裡如何想,就算不領情,面上也要表態一番。

  霍姝哦了一聲,將喝空的茶盞遞過去,理所當然地讓他繼續倒茶。

  聶屹並不惱,為她斟了一杯茶,修長白晰的手指執著紫砂茶壺,那手那壺,都格外地好看。

  霍姝接著將在宮裡的事情都同他說了,鉅細靡遺,最後道:「四公主說,等天氣好後,就叫我進宮賞花。」然後又壓低聲音,小心地說:「今天我逛了一圈御花園,感覺真沒什麼好賞的。」

  聶屹沒想到她這般誠實,忍不住想笑,問道:「那你喜歡進宮嗎?」

  「不喜歡。」霍七姑娘非常老實地說,然後瞅著他,沒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宮裡的那群女人,生活在那方寸之地,成天沒事幹,只能鬥來鬥去的,真是累得慌。和她們說一句話,也要繞來繞去的,先前她差點被四公主的話給繞了,有些不想和四公主說話,對四公主的邀請,自然也沒什麼興趣。

  雖然她沒明說,但聶屹已經從她的表情推測出來了,差點笑出聲來。這姑娘怎麼能這麼好玩呢?可愛得讓他恨不得今年就想將她娶回家……

  「既然不喜歡,那就不去了,要是四公主叫你進宮,你尋機會推了,推不掉,就找安陽。」聶屹交待道,到底擔心這實心眼的姑娘吃虧,特別是他要是不在京城護著,心裡總是不放心。

  「好!」霍姝答得飛快。

  這時,門敲響了,元武親自將做好的食物送上來,熱騰騰的,散發著食物的香氣。

  霍姝覺得肚子更餓了,不過她還記得要矜持,所以等一頓飯結束後,她依然沒有吃飽。

  聶屹看了她一眼,等送她出門時,元武手裡捧著幾個臨江仙的點心匣子遞給艾草。

  艾草臉色有些木木的,同樣也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為何每次她家小姐和聶世子在一起,聶世子都送她一堆吃的?難不成小姐每頓要吃三大碗飯的事情聶世子已經知道了?

  依依不捨地告別聶屹後,霍姝坐馬車回靖安侯府。

  聶屹站在臨江仙的二樓,目送著靖安侯府的馬車消失在街道中,臉上的神色已經斂去,只餘剩一片凜然。

  元武帶著臨江仙的掌櫃進來。

  掌櫃上前行禮,瞄見他冰冷的側顏,連說話都小心一些:「世子,這是昌義侯和戶部尚書秘談的東西。」說著,恭恭敬敬地將一本極薄的小冊子送上去。

  元武接過來,將之遞給主子。

  聶屹翻了翻,瞬間神色又冷峻幾分。

  臨江仙的掌櫃將頭埋得極低,這位世子的手段他領略過的,惹著了他,不死也脫層皮,何況這次的事情涉及到的人那麼多,也不知道朝堂會不會來一場大動盪。

  直到元武使了個眼色,臨江仙的掌櫃趕緊躬身退下去。

  聶屹將那本小冊子合上,又看了一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氣,說道:「元武,我過幾日要出京,京城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

  元武應了一聲,心裡明白,主子其實不放心霍七姑娘。

  ……

  早上進宮,回來時已經未時,這時間太久,以至於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擔心。

  等聽說霍姝回來後,上到霍老夫人,下到霍妍都鬆了口氣。

  迎著料峭的春風,霍姝披著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進來,就見屋子裡除了祖母霍老夫人外,還有靖安侯夫人、五夫人等人。

  等霍姝行禮後,霍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今兒進宮如何?」

  霍姝將在宮裡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大多一筆帶過,可聽在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的耳裡,就成了太后、皇后、貴妃等等都是好的,對她不吝賞賜,聽得兩人十分無語。

  五夫人聽說那些賞賜後,整顆心都像沸騰起來,難受得緊。

  要是這些賞賜是五房的該多好,可惜這是宮裡賞賜給霍姝的,不屬於公中,除非霍姝自己主動交給公中分配,但霍七姑娘顯然沒有這種偉大的認識。

  五夫人等她說完後,張口就道:「姝姐兒,太后和皇后娘娘今兒賞賜了你這麼多東西,可見她們都是喜歡你的,只可憐妙姐兒受了傷,現在還臥床不起,你等會兒可要去看看她。」

  霍姝驚訝地道:「九妹妹病了?」

  「……沒有,不過受了驚嚇,額頭上又有傷。」特別提及女兒額上的傷,可是這位間接造成的。

  「九妹妹是不是太弱了一些?」霍姝納罕地道:「五姐姐、六姐姐、八妹妹昨兒還來給祖母請安呢,九妹妹只是傷著了額頭,那點小傷隨便塗塗藥就好了,我可是控制了力氣的。哎,九妹妹的身子弱成這樣,可不好啊。」

  五夫人差點氣炸,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說霍妙的身子弱,以後還怎麼說親?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妙兒的身體好著……」

  「太太,這不是你說的嗎?九妹妹現在還臥床不起。」霍姝更納罕了。

  五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抖著手指著她,「你……」

  「閉嘴!」霍老夫人怒瞪向五夫人,再讓她說下去,丟臉到家了。

  五夫人噤若寒蟬,雖然心裡仍是不服,可也不敢再說什麼。

  先前聽五夫人開口,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這是看中宮裡賞賜給霍姝的東西了。其實莫說五夫人,靖安侯夫人聽說那些賞賜之物,也有些心動的,只是她再心動,也沒那臉開口向侄女討要,她丟不起那臉。

  哪想五夫人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開口討要了,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最後反而被繼女刷了一通,差點連累霍妙,真是個沒腦子的。

  靖安侯夫人暗暗搖頭,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霍姝,覺得霍姝這運氣還真是不錯,哪裡有那什麼生而剋母、刑剋六親的命格?不過是當時的事情都湊到一起,才會讓老夫人以為是這樣罷了。

  當初她聽老夫人嘮念了兩聲,又因孩子還小,虞氏剛去了,靖安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她也沒去深想老夫人為何會這般認為,如今孩子長大了,回到這家裡,好像運氣非常不錯。

  霍老夫人喝斥五夫人後,也覺得五夫人有些丟臉,便沒再留霍姝,讓她下去歇息。

  靖安侯夫人也識趣地告退。

  五夫人沒走,她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有些委屈地道:「娘,咱們家還沒分家,姝姐兒這次得了這麼多賞賜,孝順長輩也是應該的。況且她當時雖然是為救妙姐兒,但妙姐兒也是因她受傷,是不爭的事實,媳婦哪裡說錯了?」

  「閉嘴!」霍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那是宮裡賞給姝姐兒的東西,她想送誰就送誰,不送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一個長輩盯著她的東西,還要不要臉了?你別忘記了,妙兒還沒說親呢,要是她的名聲敗壞了,我可饒不得你!」

  五夫人只能不情不願地閉嘴,只是回到五房後,少不得要和丈夫說幾句。

  霍五老爺不耐煩地道:「那是宮裡賞給姝姐兒的東西,自然由她收著,以後就當她的嫁妝。」

  五夫人聽到這話,氣得要死。

  靖安侯府還沒分家,五房雖然得老夫人偏心,可老夫人再偏,也不可能自己的體已全部都補貼五房。霍五老爺是個清高的文人,不通庶務,五房其實就是傍著靖安侯府過活,壓根兒沒有什麼積蓄,五夫人就算想要給女兒攢些嫁妝,也攢不了多少,何況還有個兒子,她要將自己的嫁妝留給兒子,這麼一來,女兒那裡就可憐了。

  要不是如此,她哪裡能厚著臉皮向繼女討要?都是五房的姑娘,哪能姐姐得了好處,就不想著妹妹的?

  五夫人心裡再委屈,可是家裡一個兩個的都喝斥她,讓她沒法說去,只能捂在被子裡狠狠地哭一場,哭完後,又思索著怎麼從霍姝那裡摳一些東西過來。

  ……

  霍姝不知道繼母的心思,她讓人將宮裡的賞賜登記入冊後,就挑了一些給各房的姐妹們都送過去。

  雖然對這個家沒什麼感情,不過霍姝也知道面子是做給外人看的。將一些她不喜歡的挑出來送人,能博個好名聲,何樂不為?

  這次宮裡的賞賜著實豐厚,霍姝又挑了一些出來,過幾日天氣好時,她就這麼帶去威遠將軍府,也不管靖安侯府的人如何看。

  這麼直白又理直氣壯的做法,讓靖安侯府的人都驚呆了。

  五夫人恨恨地道:「果然是個白眼狼,一心只想著外家,以後嫁人了,也是個外向的。」

  霍妙聽到這話,多少有些羞恥心,「娘,七姐姐是在虞家長大的,她向著虞家也沒什麼。」

  霍姝回京一年時間都沒到,雖然靖安侯府才是她的家,可看起來,她除了和長房的霍妍玩得好一些,平時就縮在疊翠地院裡,和府裡的人並不親近。眾人能感覺到她的疏離,可十幾年不見,這感情著實生疏,哪裡能短時間就親近得起來的,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只是他們沒想到,霍姝連親近外祖家,也親近得這般理直氣壯,得了好東西後,府裡的人都沒得她孝敬,就被她送去外祖家,連遮掩一下也沒遮掩。

  虞五夫人姚氏看到外甥女送來的東西,真是哭笑不得。

  「宮裡賞賜的東西,你都搬過來了吧?也不給自己留點當嫁妝!」姚氏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

  霍姝笑嘻嘻地說:「五舅母放心吧,家裡還有的!這些東西其實真的不多,除了要送五舅舅和五舅母的外,還要勞煩五舅母幫忙叫人送去平南城給外祖母和幾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弟他們,這樣分下來,真的不多的,是吧?」

  姚氏看著小姑娘燦爛的笑容,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20 PM

第63章

  出了正月,三房的五姑娘霍婉的親事終於有了眉目。

  去年靖安侯府退了李家那門親事後,雖然理站在靖安侯府這邊,可退親的名聲到底不好聽,對霍婉的名聲帶來影響,一時間也說不到好的親事。

  好在靖安侯府還沒分家,霍婉怎麼說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加上其父霍三老爺官至四品,還是有幾家相中霍婉,只可惜三夫人瞧不上,都沒有應下。

  過年喝年酒時,三夫人因為女兒被退親一事,不免聽到一些擠兌的話,心裡頭難受,方才會催著丈夫盡快給女兒再另擇一門親事,哪知出了上元節的事情,後來霍姝得到宮裡的賞賜,靖安侯府一時間風頭無兩。

  這會兒,那些原本瞧不上霍婉退過親的人家心思又浮動起來,想與靖安侯府結親。

  這麼好的機會,霍三夫人自然不願意放過。和丈夫商量過後,夫妻倆相中戶部侍郎程慶復的三子程錦浩,兩家彼此相看後,都覺得不錯,不過幾天時間就交換庚帖,將這門親事定下了,婚期就選定在六月份。

  如此迅猛的行動力,甚至都沒傳出一點風聲,等靖安侯府的姑娘們得到消息後,都有目瞪口呆,接著紛紛去霍婉那兒道喜。

  自從上元節後,就一直待在屋子裡養傷的霍妙也過來了。

  見到霍姝時,霍妙神色有些閃爍,不敢與之對視。

  霍姝走過她身邊時,霍妙的身體僵硬得厲害,就是霍妍也看得出來,霍妙似乎很怕霍姝,略一想,就明白是上元節那天的事情將她嚇到了。

  霍妍差點想要噴笑出聲,沒想到她這麼膽小。

  事實上,不是霍妙膽小,作為一個連殺雞都沒見過的閨閣女子,遇到那種事情,只要是正常的閨秀都會被嚇到的,就是霍婉、霍娟幾個也嚇得夠嗆。幸好她們對霍姝沒有惡意,彼此間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在知道霍姝這般可怕後,第一時間就決定以後一定要遠著她,時刻謹記著絕對不能惹惱她。

  抱著這樣的想法,霍婉和霍娟對霍姝客氣了許多。

  霍妙半個月不出門,額頭的傷已經好了,可是心裡的創傷依然沒有好,看到霍姝,就想到她殺人的模樣,怕得根本不敢湊過去。

  霍姝也不理她,和霍妍一起說笑著,往霍婉的院子而去。

  霍婉人逢喜事精神爽,俏臉生暈,羞澀地坐在那兒接受姐妹們的道喜,不再像去年被退親時那般眉宇帶愁,黯然神傷。

  「五姐姐可算是否極泰來了。」霍妍笑著打趣。

  「那程家的三郎人品如何?五姐姐見過嗎?」霍姝一臉好奇。

  霍婉羞得頭都要垂到胸前,小聲地道:「見過一面……」

  「看五姐姐這樣子,想來對未來的五姐夫是十分滿意的。」霍娟捂著嘴笑。

  霍妙接著道:「真是恭喜五姐姐了。」

  霍婉被一干姐妹們打趣羞得差點捂著臉避走。

  接著又說到婚期。

  「婚禮定在六月份,是不是趕了點兒?」霍妍問道。

  霍婉咬了咬唇,一臉嬌羞幸福,「聽說程家的太夫人年歲大了,想要看孫子娶妻,所以就定在六月份。」

  眾人聽罷,恍然大悟。

  那程家的太夫人年歲已高,前兒特地請太醫上府去看過,聽說可能撐不過今年。程家的太夫人最疼的就是小兒子程侍郎所出的幾個孫子,想看著幾個孫子都成親,程侍郎自然不願意拂了母親的願望,和三老爺商議過後,就將婚期定在六月份。

  霍婉接受了姐妹們的道喜,看了看幾個姐妹,直接略過已經定親的霍姝,想著不知道下面這些姐妹們以後的親事又當如何,見霍娟的神色有些勉強,心裡不免一歎。

  霍娟是二房的嫡女,可惜二老爺不走仕途,而且二老爺本身還是個庶出,二房的姑娘相對的就沒有長房、三房、五房的貴重。

  霍娟是個有志氣的,見到兩個已經定親的姐妹們的親事都不錯,難免有些自憐自傷。

  霍娟去年就及笄了,直到今年還沒有說親,也是因為她的身份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兒,二夫人眼光同樣高,一直不滿意,於是就拖到現在還沒有定下。

  霍婉的親事定下,總歸是件好事,靖安侯府也由此熱鬧了幾天,接著霍婉就開始跟著三夫人學習管家理事、繡嫁衣等事宜,不用再去知薇院學習。

  這讓霍姝和霍妍都十分羨慕。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天氣轉暖之時,也到了姑娘家最盼望的上巳節。

  大夏朝的上巳節,也是年輕人的節日,水邊飲宴,郊外遊春,十分受年輕人的歡迎。

  一大早,霍姝就被丫鬟們拉起來打扮。

  艾草一邊忙碌一邊道:「小姐,聽說南苑只接待勳貴,今兒有很多勳貴府的女眷都去那兒,懿寧長公主和衛國公府的女眷定然會去,屆時小姐少不得要去給他們請安……對了,聶世子應該也會去吧?」

  霍姝聽到最後一句時,眼睛亮了下,只是很快又失望地撇嘴。

  旁人不知道,她可是十分清楚,自從過了元宵後,不出幾天聶屹就離開京城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反正是不在京城。至於她為什麼知道,還是從元武給她送東西過來時,從他的言行中推測出來。

  霍姝雖然不知道聶屹去哪裡,但聯想去年春天在西北見他的事情,可以想像他去做的事情,應該是奉了皇上的秘旨離京辦事,她也不好打聽太多,可心裡總有些擔心。

  世人只看到皇帝對衛國公世子的寵愛,卻不知道這份寵愛是他用什麼換來的。

  霍姝心裡有些悶悶的。

  鄔嬤嬤等人見狀心裡都有些納罕,剛才還為今兒出門去踏青遊玩高高興興的,怎麼一會兒後就悶悶不樂了?

  「小姐,怎麼了?」

  「沒事。」霍姝不願意說太多,透過珵亮的銅鏡鏡面,看了看鏡子裡略施薄妝嬌美異常的容貌,沒精打采地道:「不用打扮得這麼複雜,簡單點就行了,就插那支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罷。」

  櫻草忙換上那支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然後又去取來一件雲錦累珠披風,這天氣雖然轉暖了,可到了屋外,春風還是有些冷的。

  打理妥當後,霍姝就去與姐妹們匯合。

  今兒出門的姑娘只有四個,霍娟、霍姝、霍妍、霍妙,霍婉就要出閣,忙著婚前的培訓,不好再出門。

  「七妹妹,今天安陽郡主也去嗎?」霍娟問道。

  霍姝看了她一眼,說道:「今兒天氣好,她應該會去的吧。」

  「郡主沒有和七姐姐商量一起?」霍妍好奇地問道,還以為這樣的節日,安陽郡主又會和霍姝商量一起去呢。

  「沒有,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霍姝支著臉說,「上元節的事情太兇險,郡主正好有理由不出門,今兒應該不會出吧?」

  聽到這話,眾人有些無語。

  這這確實像是安陽郡主的作風,可是難得的這般好的天氣,適合出行遊玩,她卻怠於出門,這到底有多懶啊?

  給長輩們請安後,姑娘們就坐上馬車出發。

  一個時辰後,靖安侯府的馬車抵達南苑。

  南苑是京城有名的賞花勝地,一般接待的都是京中的勳貴,此時正是陽春三月,恰好南苑的桃花開得正茂,是京城中的勳貴女眷們另一個賞花遊玩之地。

  靖安侯府的姑娘們剛下車,就聽到一陣喧嘩聲響起。

  「前面怎麼了?」霍妍問道。

  接待她們的一名婆子道:「是丹陽郡主和幾位小姐在那兒玩擊鼓傳花。」

  明白是丹陽郡主後,倒也不奇怪這般大的陣勢。

  霍娟等人忍不住看向霍姝,霍姝和衛國公世子定親了,這丹陽郡主就是她的小姑子,作為未來大嫂,自然要和小姑子打好交道,想到丹陽郡主那嬌蠻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同情她還是其他。

  霍姝轉頭問道:「不知懿寧長公主在何處?可否帶我們過去給。」

  引路的婆子自然沒有不應的,當下帶幾個姑娘過去。

  懿寧長公主正和宗室的女眷在南苑中的一處亭子裡坐著喝茶聊天,泰寧長公主、永郡王妃、榮親王妃等人都在,還有挨在榮親王妃身邊一副要睡不睡的安陽郡主。

  安陽郡主被母親推了一下,睜眼就看到朝這兒走來的一行人,高興地叫道:「素素,你來啦。」

  霍姝朝她笑了笑,和姐妹們上前給亭子裡的懿寧長公主等人請安。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霍姝身上,連帶著霍娟等人也進入亭子裡的諸位女眷的眼中,得到了諸多注目,讓她們都有些緊張,生怕不小心失儀。

  泰寧長公主神色有些複雜,上下打量了眼霍姝,抿了抿嘴,手指撫著手腕上的一對碧玉鐲子。

  「姝兒來了,過來坐。」懿寧長公主笑得親和,招手將霍姝叫過來。

  霍姝也不推遲,走過去,坐在丫鬟搬來的一個錦杌上。

  霍妍等人可沒有這等福份,只能愣愣地看著霍姝就這麼走過去。

  看她就這麼落落大方地走過來坐下,眾人都忍不住愣了下,彷彿第一次見她一樣,覺得這姑娘的性子可真是憨實的,面對未來婆婆,竟然一點也不怯。

  「你這孩子可真實誠。」懿寧長公主拉著她的手笑道,彷彿很滿意似的。

  榮親王妃拍拍女兒的肩膀,讓她精神一點,笑道:「七姑娘是個招人疼的孩子,要不是我兒還小,我都想要將她定下當兒媳婦,公主慧眼識珠,倒是讓你給搶先了。」說著,一副遺憾的模樣。

  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道:「母妃,其實現在也不遲啊,弟弟只比素素小三歲,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要不讓父王去找皇伯父收回成命,改將素素賜婚給弟弟就行了,有這樣的弟媳婦,我以後就不用擔心弟弟太弱被人欺負了。」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榮親王妃哭笑不得。

  周圍的人也被這話逗笑,自然聽得出這是安陽郡主故意胡扯的,可也從中看出來,榮親王妃母女倆這是給霍七作面子呢。

  懿寧長公主心裡也很高興,雖然這兒媳婦並不是她親自挑的,而是兒子自己喜歡的,但在外人面前,這也是她選的兒媳婦,她自然要維護自己的兒媳婦。榮親王在宗室裡可是第一人,榮親王妃母女倆看重兒媳婦,自然也讓她面上有光。

  「這可不行,這是我挑中的兒媳婦,你們想要的話,就自己去找,今兒來的姑娘可不少,十弟妹可以為世子好好挑一挑。」懿寧長公主笑著對榮親王妃道。

  說笑幾句後,懿寧長公主又拉著霍姝的手,柔聲詢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之類的話,表現得非常親暱。

  泰寧長公主嘴唇抿得更直了,在場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愉。

  泰寧長公主看不慣懿寧長公主那嘴臉,若非當初她看不上霍姝的身份,也不會讓懿寧長公主捷足先登,反惹得一雙兒女都傷心不已。

  此時看她這般作態,若是放在平時,泰寧長公主少不得要說上兩句,刺幾句讓懿寧長公主不舒服也行,可想到這霍七在上元節時救了自己一雙兒女,倒底不好說什麼。

  說了會兒話後,懿寧長公主含笑對霍姝道:「丹陽這孩子在那邊玩擊鼓傳花,你們也過去玩吧。」

  榮親王妃也拍拍女兒,「安陽也去罷。」

  安陽郡主懶洋洋地不想起,不過對上母親兇光畢露的眼睛,只好不情不願地起身,跟著霍姝等人走了。

  等一離開長輩們的視線,安陽郡主就懶洋洋地靠在霍姝身上,讓她攬著她前行。

  霍妍等人也終於鬆了口氣。

  剛才面對那麼多宗室的公主、王妃、郡王妃等,讓她們壓根兒不敢亂說話,特別是懿寧長公主特意給霍姝作面子時,泰寧長公主那臉色,讓她們都有點兒心驚。

  雖然上元節那晚霍姝救了泰寧長公主的一雙兒女,但是礙於新陽郡主高筠對聶屹的一片癡心,泰寧長公主此時只怕對霍姝那是又愛又恨的,心情複雜得緊,也不怨她臉色那麼難看。

  霍姝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此時和安陽郡主聊起來,「沒想到你今兒也來了,真難得。」

  「我不想來啊,但我不來的話,母妃的臉色太可怕了,只好來了。」安陽郡主迎著三月和煦的陽光,瞇著眼睛,又打了個哈欠,「這麼好的日子,就應該在家裡睡覺嘛。」

  眾人:「……」

  這麼好的日子,明明就應該出來踏春遊玩的吧?!

  就在幾個姑娘被安陽郡主弄得無語時,一捧被綵緞紮著的花朝這兒砸過來。

  霍姝看也沒看一眼,彷彿很隨意地伸手,就將它抓在手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27 PM

第64章

  一群穿著鮮嫩的嶄新春衫的小姑娘朝這兒走來,為首的是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許恬,年方十三,容貌肖似懿寧長公主,嫵媚而嬌艷,因年紀尚幼,眉宇間還有幾分青澀,卻難掩那份被嬌寵的倨傲。

  她身上穿著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的十二幅湘裙,頭髮梳成雙丫髻,插著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耳上著紫荊花赤金耳墜,脖子上戴著瓔珞項圈,端的是珠光寶氣,富貴無雙。

  此時一群姑娘簇擁在她身邊走來,遠遠看去,宛若眾星拱月,氣勢逼人。

  看到幾人,許恬停下來,一雙眼睛打量著霍姝,用一種略帶高傲的語氣道:「霍七,是你!」

  周圍聽到她的話,心裡都有些微妙。

  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和衛國公世子定親,許恬和霍姝那就是準姑嫂。不過眾人都丹陽郡主這位小姑子可不是好相與的,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雖然大多數人同情霍姝,但只要想到她和衛國公世子定親了,心裡又有點微妙的不平衡和不甘,忍不住想看她被刁難。而最好的刁難之人,自然就是丹陽郡主這位小姑子了。

  安陽郡主開口道:「丹陽,你沒看到我嗎?」

  許恬白了她一眼,說道:「你剛才不是說不想過來玩這種幼稚的遊戲嗎?怎麼來了?」她可是記得這死丫頭先前說的話,差點氣得要罵人。

  「是很幼稚啊,不過懿寧姑母讓素素過來,所以我只好過來了。」安陽郡主說著,挽著霍姝的手,將腦袋往她肩膀上依過去,笑得一臉甜蜜,「沒辦法,為了素素,再幼稚也要忍一忍的。」

  這指桑罵槐的話,讓許恬頓時有些惱怒,氣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安陽郡主聳聳肩,一臉無辜的模樣。

  許恬不想和這個以後注定嫁不出去的沒出息之人說話,轉頭看向霍姝,指著她手裡的那捧花道:「這東西是我的,剛才不小心丟過來了,可以還給我了嗎?」

  霍姝朝她笑了下,說道:「可以啊。」說著,就將手中那捧花拋了出去。

  眾人的目光隨著那捧從霍姝手裡拋出來的花而移動,只見那捧花高高地飛過了她們的頭頂,繫在花上的綵緞在陽光下特別地明媚耀目,然後落到她們身後的一株桃樹的枝椏上,那嬰兒臂粗的枝椏突然咯啦一聲斷了,掉在地上。

  眾人啞然無聲。

  「抱歉,不小心太用力了。」霍姝不好意思地說,讓艾草去將掉在地上的花幫忙撿回來。

  許恬的臉色有些難看,怒瞪向霍姝,氣得胸口起伏,覺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其他人見到這一幕,不由想到霍姝在上元節所做的事情,聽說她在刺客手中救了安陽郡主和三皇子等人,還得到皇裡的賞賜,有些糾結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霍姝接過艾草撿回來的捧花,親自送去給未來小姑子,態度非常友好,笑道:「郡主,給你,下次扔的時候小心點。」

  許恬的臉色更難看了,覺得霍姝是故意的,想到她現在已經和兄長定親,心裡更噁心,冷笑道:「霍七,你別得意。」

  霍姝莫名其妙,「我得意什麼?」

  許恬冷笑看著她,一副「你自己明白」的表情。

  霍七姑娘真不明白,老實地道:「若是我有失禮之處,郡主可以提出來,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

  許恬差點氣炸,覺得這人真是不要臉,竟然還要讓她明說出來,這大庭廣眾之下,她還要不要臉?

  好歹記著周圍還有外人,許恬雖然生氣,倒也沒有發作出來,扭頭就走。

  其他人見許恬走掉,發現沒好戲可看,都有些失望,不過也跟著許恬走了。

  見這群人就這麼呼啦啦地走了,連捧花也沒拿,霍姝見狀,把玩了下那捧花,隨手將它拋到一旁,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安陽郡主見許恬氣走了,忍不住捂嘴笑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霍姝嘿嘿地笑了下,說道:「如果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先前那棒花直接朝著她們砸來,如果不小心砸到頭上,雖然沒傷倒什麼,但是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現場這麼多京中的勳貴姑娘,這顏面可不能失。

  安陽郡主明白了,沒再糾結這話題。

  安陽郡主不說,霍妍等人卻有些擔心,畢竟許恬是聶屹同母異父的兄妹,身份特殊,霍姝以後和聶屹成親後,少不得要和許恬打交道,若是彼此交惡,對霍姝也不太好。

  霍妍更是想起去年祖母的壽辰時,許恬警告她不准喜歡聶屹,當時她惱怒又好笑,就知道這位郡主是個管得寬的,喜歡插手兄長之事,誰當了她大嫂誰倒楣。

  現在是和她玩得好的霍姝當許恬的大嫂,霍姝無意間又得罪了她,免不了要為霍姝擔心。

  「七妹妹,這樣不好吧?」霍娟有些擔心地說:「丹陽郡主畢竟是郡主,而且還是衛國公世子的妹妹,萬一她和衛國公世子說……」

  安陽郡主打斷她,「沒事,聶屹那人我最懂了,他才不會偏聽偏信,你就放心吧。」

  霍妍聽罷,鬆了口氣。

  唯有霍娟仍是愁眉不展,覺得霍姝過於魯莽,卻又不敢再勸她。

  霍妙安安靜靜地跟著眾人,眼這一切看在眼裡,她也和霍娟一樣,覺得霍姝有些魯莽,但是奇特的,她壓根兒就沒為霍姝擔心,只要一想到她殺人的樣子,就覺得壓根兒是不必擔心的。

  因為先前的事情,霍姝等人自然也不想去和人和玩什麼擊鼓傳花的遊戲,就選了個地方隨意地走著欣賞桃花。

  玩了會兒後,安陽郡主又開始泛懶了。

  她尋了個陽光明媚的地方,叫幾個丫鬟在周圍候著,她往那兒一坐,就靠著一塊半人高的石頭打起盹來,丫鬟知道勸不住,圍在周圍將她的身影遮得嚴實了,將一件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披在她身上,以防她著涼。

  霍妍幾人眼睛都瞪大了,這樣也可以?

  霍姝和榮親王府的幾個丫鬟對此習以為常,霍姝對她們打了個手勢,讓她們到其他地方玩兒,不要在這裡吵到安陽郡主。

  霍妍幾人只好先離開。

  霍姝坐在旁邊的一塊石墩上,叫艾草將帶來的一匣子點心打開,一邊看桃花一邊慢慢地吃起來,旁邊那些幫安陽郡主擋風的丫鬟看得實在無語。

  剛吃了幾塊點心,霍姝就聽到有人過來的聲音,轉頭望去,對上一張驚喜交加的臉。

  她想了會兒,憶起這是去年在懿寧長公主府的金菊園裡見過的高崇,上元節時,順手救過他,不過後來很快就拋在腦後了,也沒管他傷得怎麼樣。

  「霍七姑娘!」

  高崇一臉高興地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把繪了寫意山水的折扇,啪的一聲打開,故作瀟灑地扇起來。

  霍姝看著他手裡的折扇,覺得這人有點傻,天氣這麼好,春風徐來,壓根兒就不熱。

  「霍七姑娘,多謝你上次的救命之恩,若非有你,恐怕在下已經沒命在這兒了。後來一直想要親自登門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可惜沒有機會。」高崇一臉激動地說,一雙眼睛貪婪地盯著她的臉,覺得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更美麗了。

  霍姝客氣地道:「沒什麼,泰寧長公主已經派人送過禮物了。」

  高崇堅持道:「你救了我們兄妹,我們應該親自過來謝你才對。」然後又熱情地道:「不知霍姑娘幾時有空,我們兄妹也好對姑娘表達一下救命之恩……」

  霍姝還沒開口,就見不遠處丹陽郡主許恬怒氣沖沖地朝這兒走來。

  「你們在做什麼?」她冷聲問,看向霍姝的目光彷彿在看一枝出牆的紅杏,特別是想起去年高崇在金菊園對霍姝獻慇勤的樣子,許恬更憤怒了。

  她覺得霍姝一點也配不上她完美的兄長,除了一張臉漂亮點外,她還有什麼優點?而且她還是個到處招蜂引蝶的主,招來高崇這隻臭蟲。剛才她竟然還故意將那捧花丟到樹上來嚇唬她,實在是可恨。

  要不是舅舅已經賜婚,她早就破壞這門親事了,可恨舅舅為什麼要賜婚,想反悔也沒辦法。

  此時看高崇和霍姝在一起說話,許恬下意識地就想到他們在私會,霍姝已經和兄長定親了,竟然還做出這種事情來,許恬憤怒之極。

  「高公子在感謝我上元節時救了他們兄妹。」霍姝不緊不慢地說。

  許恬看向高崇,冷笑道:「你們以為我會相信?」

  「為什麼不信?」霍姝奇怪地看她,覺得這未來的小姑子果然是腦子有疾,不禁有幾分憐憫。

  高崇心中一動,明白許恬這丫頭誤會了,以他對這丫頭的理解,就是個任性又討人厭的,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而且一不順心就敢鬧出來。要是她能鬧得這霍七和聶屹的親事作罷,那他豈不是就能娶霍七了?

  瞬息之間,高崇就想到這麼多,當下就要出聲時,突然一道聲音響起:「你們好吵啊,能不能安靜點?」

  高崇和許恬轉頭看過去,目瞪口呆地看著從一塊半人高的石頭爬起來的安陽郡主,這人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在啊。」安陽郡主打了個哈欠。

  許恬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先前一心只注意霍姝和高崇私會,旁邊雖然還有安陽郡主的丫鬟,不過那些丫鬟在她眼裡只是下人,壓根兒就不算什麼,所以一心以為霍姝和高崇在這裡私會,哪知道還有一個安陽。

  霍姝雖然不知道許恬誤會什麼了,但能感覺到她的惡意,直截了當地道:「高公子,你母親已經感謝過了,你不用再特地感謝。」然後轉頭對許恬道:「郡主,我不知道你誤會什麼,既然是誤會,就不要繼續誤會下去的好,你說是嗎?」

  說著,她直接捏碎手中捧著的點心匣子,神色有些冷。

  許恬:「……」

  高崇:「……」

  高崇捂著胸口,灰溜溜地走了,美人太兇殘,他有些受不住,但卻覺得她更好看,更不想放手了,怎麼辦?

  許恬被嚇了一跳,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幹什麼?你要是敢欺負我,我、我要告訴我大哥……」

  霍姝將捏碎的點心匣子丟掉,臉上的冷意退去,笑得非常和氣地道:「我沒欺負郡主,只是告訴你,有些誤會其實要先拿出證據來再質問,要是你總是這樣,我會很苦惱的呢。」

  你苦惱時就可以直接將點心匣子給捏碎了嗎?

  許恬說不出話來,忍不住退了一步,轉身就跑了。

  安陽郡主看著她跑開,忍不住歎氣,「她要去告狀了,你小心點。」

  「怕什麼,沒事,懿寧長公主是個明理人。」霍姝不在意地說。

  安陽郡主見她這副萬事不愁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她反而有些愁,這和她的性格實在不相符,可是就是忍不住為這姑娘愁一下。

  「好啦,你現在也醒了,咱們再去逛逛,聽說那邊有人在水邊飲宴,我餓了,正好咱們也去吃些東西。」說到吃,霍七姑娘精神百倍。

  安陽郡主被她臉上的笑容炫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一個沒注意就答應了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臉,嘀咕道:「聶屹真聰明,這麼好看的美人兒被他搶先定下來了,以後天天看著,還不美死?」

  霍姝拉著她,往水邊而去,哪管她說什麼。

  榮親王府的丫鬟們見霍姝輕易將要尋個地方睡到傍晚回府的郡主給叫走了,紛紛喜得臉上盈滿笑意,看向霍姝的目光那叫一個親熱,覺得這姑娘真是個好姑娘,郡主和她在一起玩,以後不用擔心郡主出門都想尋地方偷懶了,這才是正常的貴女們該做的事情嘛。

  剛來到河邊,就聽到一陣喧嘩聲,接著就有人喊著「落水了」之類的聲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33 PM

第65章

  南苑中有一條引自城外的活水而成的河,河水並不深,繞著桃花林而過,岸邊砌上平整的青石板,不遠處還有亭台樓閣,供以來此地遊玩的貴人們歇腳休息。

  因是上巳節,大夏朝素來有水邊飲宴的習俗,各式各樣精緻美味的吃食及水酒盛放在紅木雕花的攢盒裡,放在一個可以飄浮在水面上的木盤子上,然後將之置於水中,順水飄流而下,岸邊的人想吃伸手就可以撈起來。

  霍姝在來南苑之前,已經打聽清楚水邊飲宴的情況,正期待著那些大廚們精心烹製的美食,沒想到剛走近就聽到有人叫落水的聲音。

  等她們過去時,就見一群打扮得矜貴優雅的貴女們站在岸邊往河裡看著。

  河水清澈見底,水並不深,只到腰腹之間,可水中的人卻被兩個粗壯的嬤嬤拿著長篙往水裡按去,讓那水中的人無論如何掙扎,都爬不上來。

  上游不斷地有盛放著食物的木盤子托著攢盒飄流下來,皆在這兒被打翻,很多食物掉在河水裡。

  「怎麼了?」安陽郡主蹙著眉問道。

  聽到安陽郡主的聲音,岸邊的姑娘們轉過頭來,神色不一,有些明顯驚懼害怕,有些幸災樂禍,有些冷眼旁觀。那些害怕驚懼的人看到安陽郡主時,眼睛一亮,忍不住往旁邊挪去,露出被人群遮擋住的人。

  只見那青石岸邊,新陽郡主高筠穿著一身嶄新的銀線滾邊繡對稱忍冬圖案淡水紅色的褙子站在那兒,髮上插著耀眼的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唇邊噙著陰冷的笑意,冷冷地看著河裡掙扎的人。

  聽到聲音,她轉過頭,見到安陽郡主和霍姝時,眼裡迸射出強烈的怨懟。

  高筠的目光緩緩地從霍姝身上滑過,微微抬起下巴,說道:「安陽,別來多管閒事!」

  安陽郡主沒理她,努力辯認了下河裡被按著的姑娘,發現這是昌義侯府的四姑娘黃淑靜,不禁有些驚訝,爾後不贊同地道:「新陽,黃四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般作賤她?還不讓人將她拉上來?」

  安陽郡主板起臉時有幾分威嚴,那兩個婆子不由自主地就鬆開手。

  「誰准你們住手的?繼續!」高筠厲聲道,目光不善地看著安陽郡主,「我知道你假好心,黃四先前冒犯我,我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罷了!」

  「就算是教訓,將人推到河裡就罷了,何必如此作賤。」安陽郡主不苟同道。

  「我就是要作賤她,如何?」高筠冷笑道:「以為有大皇子在,我就怕了昌義侯府?」

  聽到這話,周圍的姑娘目光微閃。

  安陽郡主不想和腦袋有疾的人爭辯,當下讓她身邊的婆子去拉開那兩人,將河裡的黃淑靜拉上來。

  高筠要給這人一個教訓,自然不允,朝周圍的人叫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我?」

  其他姑娘面面相覷,怎麼幫啊?這兩個都是皇帝封的郡主,不過一個是親王府的郡主,一個是長公主府的郡主,背後的靠山都大著,她們一個也惹不起,不管幫了哪邊,都要得罪人,哪裡敢出手。

  這些姑娘一個遲疑之下,就見兩個郡主身邊的丫鬟婆子已經拉扯起來了。

  眼看就要演變成撕纏,著實難看,安陽郡主有些生氣,特別是看高筠站在那兒冷笑,擺明著就是想看她出醜,頓時也有些怒了,忙抓著霍姝叫道:「素素,有人欺負我,快來幫我。」

  聽她如此沒出息的話,高筠鄙視之餘,也有些發悚,警惕又怨毒地看著霍姝,生怕她對自己動手。

  上元節那晚的事情,看到霍姝出手的人其實並不多,但高筠死裡逃生,可是見識過霍姝的厲害,她心裡討厭霍姝,覺得當時就算霍姝不出手,侍衛也能救下她的,她不過是多此一舉,想要得到泰寧長公主府的感謝罷了。

  難不成她以為救了自己一命,就能將她搶了心上人的事情一筆勾消了?

  霍姝搶了她這輩子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她這恨都恨死她了,怎麼可能會感謝她?

  雖是如此,不過她仍是有些悚她的身手,一個姑娘家,竟然有這樣厲害的身手,著實奇怪,也讓她不敢小瞧她。

  霍姝袖子一抖,手裡就多了一條極細的玄色鞭子,二話不說就揮了出去。

  撕纏在一起的丫鬟婆子們頓時哎喲一聲,都被掃到一旁,其中還有兩個倒楣的落到水裡,鞭子咻咻咻幾下,就將河裡的幾人都捲起來,丟到岸上,其中就有昌義侯府的四姑娘黃淑靜。

  高筠見狀,氣得要死,目光死死地盯著動手的霍姝。

  霍姝轉頭朝她笑了笑,說道:「郡主,得罪了。」

  她的手不知道怎麼動的,那條鞭子如一條靈蛇,自動纏到她的手腕上,寬大的袖子下滑,遮掩得實實的,什麼都看不到,瞬間又變成一個儀態萬千的貴女。

  在場的姑娘們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像還沒有看清楚怎麼樣,就結束了。

  安陽郡主極為開心,抬著下巴對高筠道:「縱使黃四冒犯你,懲罰一番便罷,何須做得如此難看?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行事,也不怕丟了皇伯父的臉,小心皇伯父將你的郡主稱號收回去。」她唬嚇道。

  高筠被她的牙尖嘴利氣得嘴唇直打哆嗦,怒聲道:「我教訓冒犯我的人,你也要管,你管得特寬了。還有霍七,你竟敢對我的丫鬟出手,你以為有懿寧姑母給你撐腰,我就怕你嗎?來人!」她高聲叫道。

  不遠處那些守著的婆子聽到她的聲音,趕緊過來。

  「霍七冒犯本郡主,將她丟到河裡!」高筠指著霍姝,眼裡帶著扭曲瘋狂的嫉妒,冷冷地道。

  「站住,沒看到本郡主在這裡嗎?」安陽郡主站在霍姝面前,鄙夷地看著高筠,「是我叫霍姝出手的,你衝著她發火算什麼?現在冒犯你的人是我,你要如何?」

  她就不信高筠敢將她推下河。

  高筠確實不敢將她推下河,見她擋在霍姝面前,神色陰沉得可怕。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含著怒氣的聲音響起,眾人轉頭看去,就見懿寧長公主等人匆匆忙忙地過來。

  先前周圍的人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早有人警醒地跑過去通知懿寧長公主。她們聽說高筠和安陽郡主起衝突,顧不得其他,趕緊過來,沒想到遠遠的,就看到這兩人對峙的模樣,周圍還有一群東倒西歪的丫鬟婆子和幾個渾身濕漉漉的人。

  見懿寧長公主等人過來,在場姑娘們忙上前去請安。

  剛被撈上岸的黃淑靜抱著自己直發抖,雖然已經三月份了,但在水裡泡一遍冷水,再讓春風一吹,冷得瘆人。

  安陽郡主直接撲到她娘榮親王妃懷裡,叫道:「母妃,新陽表姐欺負我!」

  高筠聽到她竟然比自己還要早一步告狀,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同樣對泰寧長公主叫道:「娘,安陽幫著冒犯我的賤人,她竟然還讓霍七將我的丫鬟都打落水裡,太過份了。」

  比告狀,她也不逞多讓。

  泰寧長公主一雙鳳眸凌厲地朝霍姝看過去。

  霍姝一臉無辜,「光天化日之下,幾個丫鬟婆子竟然在打架,有失體統!我不過是分開她們罷了,誰知道不小心掉到水裡。」

  聽到這話,泰寧長公主被堵得胸口發悶,倒不好說什麼。

  「是這樣嗎?霍七,你可不能因為和安陽表姐玩得好,就偏幫她啊。」站在懿寧長公主身邊的許恬開口道。

  霍姝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許恬同樣心口也有些悶,先前她被霍姝嚇到,跑去想要找母親告狀,哪知她才開口,娘親就一臉嚴厲地看著她,後來才發現周圍還有很多外人,霍姝已經和兄長定親,還是母親親自選的,自然不能讓母親丟臉。

  誰知接下來,就聽說這邊出事了,看到霍姝被新陽郡主攀扯出來,讓她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只是看到霍姝那不緊不慢的模樣,好像沒什麼事值得她怕一樣,又讓她有些鬱悶。

  事關兩個郡主,而且還是兩個郡主身邊的丫鬟婆子們打架,確實有損顏面,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問話,於是懿寧長公主和泰寧長公主、榮親王妃、永郡王妃將幾人帶走,順便讓人帶黃淑靜下去洗漱更衣,省得著涼了。

  到了不遠處的一處閣樓裡,只留下幾個心腹伺候,懿寧長公主便詢問發生什麼事情。

  跟著過來的還有好幾個宗室的姑娘,由她們和丫鬟們陳述一遍,得知因為昌義侯府的四姑娘黃淑靜說了一句得罪高筠的話,高筠大怒之下,方才會令人將她推下水,叫人用長篙按著不讓她上岸。

  「那黃四說了什麼令我兒如此生氣?」泰寧長公主怒聲問道。

  榮親王妃瞥了她一眼,哪裡不知道她如此作態的原因。

  雖說昌義侯府的姑娘是冒犯了高筠,高筠貴為郡主,確實有懲罰對方的權利,可一個姑娘家行事如此心狠手辣,著實令人不喜,這還未說親,泰寧長公主自然不想傳出對女兒不利的話,只能先聲奪人,先將將女兒摘出來再說。

  其他姑娘不敢開口。

  「儀芳,你來說。」泰寧長公主對永郡王府的一個姑娘道。

  叫儀芳的姑娘有些悚她,吞吞吐吐地道:「黃四說……新陽郡主不好,聶世子已經定親了,還不放棄,沒臉沒皮的整天想著……」

  「黃淑靜豈敢!」泰寧長公主大怒,恨不得撕了那污辱女兒的黃淑靜。

  明白事情的始末,懿寧長公主難得當回和事佬,說道:「那黃四確實張狂了些,此次是她的不對,新陽既已出氣了,那便作罷!這次的事情,安陽做得對,總不能讓人覺得咱們皇室倚勢欺人,姝兒也是個好的。」

  聽到這話,泰寧長公主冷笑看她,她可不知道這姐姐幾時這般寬容大量,這是做給誰看呢?

  榮親王妃摸摸女兒的蘋果臉,笑著說:「確實如此,以後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就行了,哪裡能讓丫鬟婆子們去撕纏,沒得讓人看笑話。」

  永郡王妃等人也跟著附和。

  接著,罰了那些撕扯起來的丫鬟婆子們半年的月例,讓人將昌義侯府的姑娘直接送回昌義侯府後,這事情就這麼揭過了。

  ……

  霍姝和安陽郡主重新回到河邊,此時河裡被打翻的那些食盒已經撈起來了,重新放入新的食盒。

  霍姝捧著一個紅木食盒,一邊吃東西一邊聽安陽郡主和她說這昌義侯府的事情。

  「昌義侯府是大皇子的外祖家,仗著大皇子,昌義侯府行事素來囂張,這黃四也是個沒腦子的,哪想到這次竟然得罪新陽。聽說這黃四過段日子是要進大皇子府當側妃,所以她才敢對安陽說這種話,現在發生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進大皇子府……」

  說到這裡,安陽郡主有些鬱悶,若非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她也不會摻和這事,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黃四被欺負什麼都不做,被大皇子知道了,還不得怨上榮親王府,況且將一個姑娘這麼按在河裡泡著,也有些過份了。

  不過黃四嘲笑高筠的事情,也是不能原諒的,郡主可不是她嘲笑得起的。

  霍姝吃完一個食盒裡的食物,將空的食盒放回河裡,盯著它飄飄蕩蕩而去,說道:「原來是這樣,真是複雜。」

  「是啊,那些事情其實挺複雜的。」

  當今皇帝沒有嫡子,那麼身份最貴重的就是皇長子,這也是昌義侯府的人敢如此囂張的原因。

  這些年,朝中一直沒有停止請封太子的聲音,只是慶豐帝春秋鼎勝,不喜有人提這事,一直按下不提,漸漸地,大家不在明面上提,可心裡對立太子一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最被看好的就是佔據皇長子身份的大皇子。

  霍姝在心裡過了一遍宮裡的幾位皇子,忍不住想起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的聶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39 PM

第66章

  乾清宮裡,慶豐帝看到兩個多月沒消息的外甥終於平安歸來,終於鬆了口氣。

  鬆口氣的皇帝舅舅走下御案,走到外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算是回來了!沒有受傷吧?」

  聶屹的臉上有明顯的疲憊之色,人也清瘦了許多,原本還有些柔和的少年人的面容出現屬於男子的稜角,可見這段時間在外奔波有多辛苦。他站在慶豐帝面前,身高已經與他無異,就是身形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纖瘦,正在慢慢地往男人的稜角和成熟轉變。

  「沒有,舅舅放心。」

  慶豐帝笑了下,也沒再糾結這話題,事後他自會將伺候外甥的人找來詢問,有沒有受傷自會知道。

  「舅舅,幸不辱使命,這次我得到另一片藏寶圖,看起來像是餘下的三分之一。」聶屹將一個用防水的油布包著的東西遞過去,匯報自己這近段時間所做的事情,最後道:「可惜攜帶著它的人摔下懸崖死了,沒能問出什麼。」

  慶豐帝轉頭讓連青將以前聶屹找回來的那一半藏寶圖拿過來,將聶屹這次找回來的拼湊上去,果然只有另一半的三分之一,完整的一張藏寶圖還缺了一大塊。

  慶豐帝倒是沒有生氣,狡兔亦有三窟,何況當年先帝如此寵愛忠義王,忠義王也是個狡猾之輩,哪能沒留點後手。

  若非如此,現在還在藩地裡好好待著的忠義王的後代早就應該死絕了,留著他們,不過是另有他用。

  「世謹這次做得不錯。」慶豐帝對外甥道:「你辛苦了,這次回來,就好好休息一番,這段日子就不用進宮,調養好身體再過來。」

  到底心疼這外甥的辛苦,只是有些事情,除了他親手養大的外甥,慶豐帝無法交託旁人,對那些人的任信也沒有這外甥的多。

  聶屹嗯了一聲,當即就離開乾清宮。

  皇帝叫人將那兩份藏寶圖收起來後,突然想到什麼,問連青,「你去問問,世謹是不是回衛國公府了。」

  連青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不過仍是恭敬地去問了。

  過了一會兒,連青回來,臉上賠著笑道:「皇上果然神機妙算,世子拐道去南苑了。」

  慶豐帝看了一眼大總管白胖的臉,嗤笑道:「朕這算什麼神機妙算?不過是見他先前連推辭一下也沒有就直接走了,就知道他想去幹什麼。今兒是上巳節,聽說很多小姑娘都往南苑去賞花遊玩了,懿寧和靖安侯府的姑娘應該也在吧。」

  自己養大的孩子還不知道,以往外甥在京城裡,不耐煩應付宮外的人,一般會順勢就在宮裡多盤桓會兒,皇帝疼愛他,在皇子居住的東三所那兒給他留了歇息的宮殿,往常沒什麼事,聶屹寧願住在那兒,也省得出宮後,被叫去懿寧長公主府,就算在衛國公府也不得安生。

  可這次,這般巴巴地離宮,除了去南苑找他未婚妻,還能幹什麼?

  慶豐帝突然有一種孩子養大了,有了媳婦忘了舅舅的淡淡傷感。

  ……

  好好的上巳節春日宴,就因為高筠和提前離去的黃淑靜而添上了幾分陰霾,使得在場的姑娘們都被嚇到,不敢久留,紛紛離開歸家。

  泰寧長公主生怕這事情對女兒的名聲有礙,也不好再久待,攜一雙兒女離開。

  離開之前,她對懿寧長公主道:「懿寧姐姐,你挑的這個兒媳婦雖然好,但也未免太不知趣了。雖說事出有因,可連郡主身邊的奴才都敢動手,這膽子是不是大了點?」

  懿寧長公主彷彿沒聽出她話的諷刺一樣,含笑道:「她年紀還小,性子有些急,卻是個好的,以後再調教調教便是,妹妹不用為她操心。對了,倒是新陽,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妹妹可有相中哪家的兒郎?還有崇哥兒,他們是雙胞胎,可不能忽略了哥哥。」

  在場的人聽到懿寧長公主的話,趕緊低下頭忍住笑意。

  懿寧長公主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泰寧長公主一雙兒女的德行,先前高筠出手整治昌義侯府的姑娘,起因也是為了聶屹。事關自己兒子,高筠又是外甥女,懿寧長公主怎麼說也應該說幾句軟話,將這事情揭過去,可這話裡帶刺的,泰寧長公主有得難受了。

  果然皇家的公主脾氣都大,哪能真的吃虧?

  泰寧長公主冷笑一聲,竟然沒有動怒,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其他,說道:「孩子都是孽障,少不得要為他們操心。我也正想和姐姐說一聲呢,要是姐姐覺得有合適的,可以和妹妹說說,要是將來筠兒嫁得如意郎君,也讓她好好謝謝姐姐。」

  懿寧長公主笑了笑,「這是自然,我也是憐惜筠兒的。」

  姐妹倆個你來我往說了會兒話後,泰寧長公主最後暗怒地帶著兩個兒女歸家。

  泰寧長公主離開後,懿寧長公主也攜帶兒女回家,剛登上馬車,突然心腹嬤嬤過來稟報道:「公主,世子回京了。」

  懿寧長公主面色一喜。

  「真的,大哥回來了?」許恬也驚喜地問道。

  唯有許斌有些鬱悶,每次一聽到大哥的消息,家裡的母親和姐姐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眼裡心裡就只剩下大哥一個人了,可憐父親對上大哥的事情,從來不敢多嘴一句。

  許斌不想坐在這馬車裡聽母親和姐姐說那異母哥哥,便離開這輛馬車,坐到另一輛馬車裡。

  「世謹現在可是在宮裡?」懿寧長公主問道,然後吩咐道:「若是世子出宮,派個人叫他到公主府,本宮好些日子不見他了,也不知道他這次有沒有瘦了。」

  說著,輕輕歎了一口氣。

  許恬也滿臉心疼地道:「娘,這幾年大哥時常出京,說是去哪裡遊歷,可每次出京也不知道去做什麼,是不是皇舅舅讓他出去的?待在京城不好嗎?」

  她不想幾個月都見不到兄長一次。

  「胡說什麼!」懿寧長公主斥了一聲,抿了抿嘴唇說道:「你大哥是奉旨出京,自有自己的事情做,以後莫說這種話。」

  許恬撅著嘴,不滿地道:「娘,我這不是心疼大哥嘛!還有,娘你給大哥挑的這媳婦一點也不好,那霍七哪裡配得上大哥?你不知道,先前她還捏碎了個匣子威脅我,我是大哥的妹子,她竟然敢這麼威脅我,可見她根本就不將您這婆婆放在眼裡,要是將來過門了,豈不是要離間大哥和娘你的關係……」

  懿寧長公主擰起眉頭,不待她說完,就問道:「你說什麼?」

  許恬見這次母親沒有斥責她,便將先前她見霍姝和高崇在一起說話並且威脅她的事情一併說了,說完後,她十分委屈地道:「娘,我剛才就想和你說了,哪知道你竟然罵我……」

  許恬是懿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那是嬌寵著長大的,何時被母親這麼喝斥過,心裡委屈得緊。

  懿寧長公主先不管霍姝所做的事情,見女兒還委屈上了,當即氣道:「你多大年紀了,行事哪能如此不動腦子?那霍七是我和你舅舅親自選的,你在那麼多人面前要告她的狀,不是告訴外人姑嫂不合嗎?沒得讓人笑話!要是傳到你舅舅耳裡,讓他以為你不滿意他所選的人,你就不怕他生氣?你倒還有理了?」

  許恬低下頭,她那時候被霍姝嚇到了,所以沒有想那麼多嘛。

  然後心裡又有些委屈,難不成就因為是舅舅親自賜婚的,她這小姑子連說一下都不行了?哪家做大嫂的像霍七這般的?

  「那霍七雖然有不對,但你也不應該隨便亂嚷嚷,高崇是什麼德行你不知,豈知是不是他見霍七貌美黏上去的?以後說話經點腦子,要是壞了霍七的名聲,你以為你哥哥那裡好看?」懿寧長公主趁機教訓女兒。

  這兒媳婦並不是她挑的,是兒子自己相中的,兄長親自賜婚,懿寧長公主就算不滿這兒媳婦,也不能表現出來,省得讓外人笑話,這絕對不能忍受。

  霍七現在還沒過門,她也不好說什麼,她這脾氣確實有些不好,過門後再好好調教便是。

  所以,這次懿寧長公主無視了女兒的委屈,先教育一番,省得以後她對上霍七,又隨便亂嚷嚷。

  回到公主府,懿寧長公主剛下馬車,就聽到下人的稟報,去宮門等的下人沒等到兒子,聽說他往南苑去了

  「難不成大哥知道我們在那裡,特地去的?」許恬一臉驚喜,然後又失望地道:「一定是錯過了。」

  懿寧長公主也有幾分狐疑,猛地想到霍七也地南苑,難不成兒子是特地為霍七去的?

  這種想法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有種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一樣。

  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就算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她也是關心這孩子的,可孩子放在第一位的卻是還未娶進門的媳婦,當娘的都不會開心。

  ……

  霍姝和安陽郡主等人告別後,就和姐妹們一起登車離開。

  因為霍娟、霍妙等人對霍姝有一種懼怕,壓根兒就不想和她待在一輛馬車,所以兩人另坐一輛馬車,霍妍和霍姝坐在一輛。

  姐妹倆個聽著外面街道傳來的人聲,正說著話時,突然馬車停下來了。

  「怎麼了?」霍妍問道。

  「姑娘,前面有迎親隊伍經過,擋住路了。」

  果然,遠遠地就聽到迎親隊伍喜慶的鑼鼓嗩吶聲,一般人遇到這種紅白喜事,都會自動讓路,不會在這種日子裡給人家添堵。靖安侯府的姑娘聽罷,紛紛吩咐馬車退到一旁,讓那迎親隊伍先過。

  「沒想到有人選在這天成親,這日子挺吉利的。」霍妍笑道。

  霍姝趴在馬車車窗前,掀起簾子一角,津津有味地看著經過的迎親隊伍,很快視野就被一個人擋住了。

  艾草過來,小聲地道:「小姐,元武來了。」

  霍姝有些驚訝,「他來做甚?難不成……」某個猜測讓她又驚又喜。

  艾草瞥了她一眼,驚喜成這樣,可見她家小姐整顆心都掛在衛國公世子身上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是的,元武請您去臨江仙,世子……也在。」

  艾草的聲音有些小,加上周圍的嗩吶聲,霍妍聽不清楚,問道:「七姐姐,怎麼了?」

  霍姝此時整顆心都飛到臨江仙去了,轉頭對她道:「八妹妹想不想去臨江仙坐坐?」

  「啊?」

  艾草得了話,又去另一輛馬車那兒對霍娟等人道:「我家姑娘想去臨江仙坐會兒,讓奴婢來問兩位姑娘,可一同去?」

  臨江仙的消費雖然高,但霍姝得了宮裡的諸多賞賜,還有虞家補給她的,可謂是霍家所有未出閣的姑娘中最有錢的,去臨江仙完全消費得起。

  霍妙和霍娟都有些驚訝,霍妙問道:「七姐姐去那兒做甚?」

  艾草差點甩她一記眼光,覺得她真不識趣,「姑娘肚子餓了。」

  那不是要回府了嗎?而且剛才她們還見她和安陽郡主在水邊吃了好多東西,怎麼可能餓了?

  兩人都有些遲疑,不知道霍姝要去臨江仙幹什麼,她們要是跟去,會不會被她記恨?

  霍妙很快就道:「告訴七姐姐,我有些累了,想回府裡歇息,就不去了。」

  回想霍姝屋子裡的茶點都是臨江仙所出,霍妙心裡隱約有個猜測,要是以往,她少不得要說上幾句,只是現在懼於霍姝的兇殘,不敢說什麼。

  霍娟眼睛轉了轉,想去臨江仙見識一下,可見霍妙不去,以她對霍妙的理解,霍妙如此選擇定然有原因的,當下也跟著說:「我也不去了。」

  艾草得了話,就回去稟報。

  一會兒後,見到霍妍過來跟她們回府,霍娟兩人都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一時間在心裡既鄙視霍姝,又帶著某種難以忽略的羨慕。

  要是她們有這麼好的未婚夫,婚前往來算什麼,況且雖不符合規矩,可也不是什麼大事,長輩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迎親隊伍終於過去後,靖安侯府的馬車分成兩隊,一隊往臨江仙而去,一隊回靖安侯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02:45 PM

第67章

  自從回京後,霍姝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臨江仙了,對這兒可謂是熟門熟路,連每次去的雅廂都是同一間。霍姝甚至覺得,這間雅廂平時應該是不開放的,唯有聶屹才能進來,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

  她這是借了聶屹的光。

  元武推開門後,霍姝朝他點了下頭,抬步進去。

  當看到如往常般站在窗前等她的少年,霍姝不知怎麼地,眼睛有些發酸。

  不過兩個多月不見,這個人好像更陌生了。

  「你怎麼瘦成這樣?」她脫口而出。

  聶屹僵硬了下,看到小姑娘臉上不掩飾的難過模樣,整顆心瞬間就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下,又酸又軟,彷彿過去那些痛苦的、難過的、悲痛的、傷心的……種種負面情緒都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微微地笑了下,「應該是我長高了,所以看起來比較瘦。」

  男子十七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過短短幾個月,他現在的身高就已經和皇帝拉平了,可見他這幾個月的身高瘋長得有多可怕。至於他為何只拿皇帝作對比,自然是因為他身邊親近熟悉的男性長輩,只有皇帝一人罷了。

  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是這樣嗎?」霍姝臉有些紅,覺得自己好像表現得太不矜持了,「那你以後要多吃點。」

  聶屹從容地朝她笑了下,伸手請她入座。

  元武端來茶點後,霍姝坐到他對面,看他如往常那般給她斟茶,霍姝忍不住又打量了下他,發現幾個月不見,他面上的輪廓又深邃了一些,就好像從一個俊美不凡的少年漸漸地變成一個稜角分明的男人一樣,屬於男性特有的氣息也漸漸地變得強烈分明。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他的手腕內側,直勾勾地盯著,「你受傷了嗎?」

  聶屹頓了下,發現她的目光所在之處,淡淡地道:「破點油皮罷了,不礙事的。」

  破點油皮需要用繃帶包成這樣嗎?霍姝去過邊城,看過戰爭、經歷過傷亡,知道很多男人的習慣,一些小傷,上了藥後,壓根兒就不需要特地用繃帶包著,更不用說這種破油皮的完全稱不上的傷。

  她遲疑了下,忍不住小聲問道:「這次是不是很辛苦?」

  「……沒有。」

  她一臉「你別騙我,我看得出來」的表情,看得聶屹忍不住端起茶盞藉著喝茶掩住唇邊的笑意,直到她執拗地盯著自己,方道:「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說著,他將一個裝著精緻的點心的攢盒推過去。

  霍姝並不餓,先前在南苑那邊她吃了很多東西,這會兒還沒有克化完,不過仍是給面子地吃了點,對他道:「你也要多吃一些,將身上的肉補回來。」

  聶屹含笑應了一聲,然後話題一轉,問道:「聽說你們今日去南苑了,怎麼樣?」

  霍姝看他,總覺得他好像明知故問一樣,不過她素來是個坦蕩的,當下就將今兒在南苑遊玩時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和他說了。

  「……我覺得新陽郡主和你妹妹都不喜歡我,新陽郡主不喜歡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妹妹有點不太能理解,她看到那高公子來感謝我在上元節的救命之恩時,都沒確認一下就誤會了,雖然最後誤會解釋清楚,可她好像還是很生氣,說不定會找你告狀。」

  霍七姑娘深諳告狀要趁早的技能,以未來小姑子許恬的性格,一定會和懿寧長公主和聶屹告狀的,所以她現在先來和聶屹告狀了。

  懿寧長公主那兒她倒是不擔心,自從和聶屺定親後,她幾次去給懿寧長公主請安,都能感覺到懿寧長公主是個要面子的人,在外人面前,她只會將面子做足,絕對不會讓人看笑話。所以就算她並不是那麼滿意自己,也會做出喜歡的樣子,不會在人前刁難她。

  倒是許恬,年紀小,又被寵壞了,要是她跑來和聶屹說一通,她有些擔心他會誤會自己。

  她現在挺喜歡自己未婚夫的,不想他誤會。

  聶屹見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好像有些擔心他會偏向妹妹,不由心中一軟,聲音放輕了許多,「丹陽性子不好,勞你多擔待一些。你不用理她,將來……我們也不住在一起。」

  霍七姑娘的臉瞬間熱得可以煎蛋。

  他的意思是,他們將來成親後,住的是衛國公府,不住公主府,和許恬是兩府的人,根本不必在意他。

  不過他的話卻讓她很高興。

  等元武再次進來添茶水時,發現室內很安靜,氣氛很古怪。

  霍姝並沒有待得太久,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雖然聶屹極力掩飾,但她仍是發現他面上的疲憊,想到他離京的這兩個月,還瘦成這樣,可見一定過得很辛苦,心裡也有些心疼他,想讓他回去好好歇息。

  「你好好休息。」霍姝直言道,「最好多吃點,別太瘦了,外祖母說,人太瘦的話,是不健康的。」

  聶屹輕輕地應了一聲,鳳目滑過讓人看不懂的芒色。

  霍姝要走時,聶屹遞給她一個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這是我路過澲陽時,見當地有葫蘆瓜的小意玩兒,頗為討喜,就尋摸了幾個,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霍姝知道這是給自己帶的禮物,而且還是他親自送的,比以往那些經由元武之手送過來的更有意義,哪裡在意它是不是值錢,心花怒放,開心得不行。

  「謝謝,我很喜歡。」她朝他笑得眉眼彎彎。

  聶屹心情見小姑娘笑得這般明麗可愛,心情也不錯,淡淡地嗯了一聲,目送她離開。

  離開時,照例帶走了很多臨江仙的點心,不過今兒那些東西對霍姝的吸引力沒有懷裡捧著的那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來得大。

  「小姐,這是什麼?」艾草見她寶貝成那樣,忍不住有些好奇。

  霍姝笑得甜蜜蜜的,小心地打開,就見匣子裡放著九個形狀各異的小葫蘆,高矮胖瘦不一,每一個葫蘆身上都雕有各種圖案,十分精巧,排排並例著,每一個身上都宛若有自己的故事。

  艾草驚訝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湊過來,「小姐,這是聶世子送的?」

  這些小葫蘆一看就是頗為精奇之物,可能價格並不昂貴,卻心思奇巧,很得小姑娘家的喜歡。

  「這是當然。」霍姝小心地合上,抱在懷裡一個勁兒地樂著。

  艾草見她傻樂,扯了扯嘴角,越發的覺得未來的姑爺挺懂得討小姑娘歡心的,這份心意實屬難得,希望以後也能如此。

  霍七姑娘得了聶屹親自送的禮物,回到靖安侯府後,很大方地讓人將臨江仙的點心都給自房送去一些,然後就開始扒拉她的東西,想著給聶屹回點什麼禮好。

  最後找出一把她很喜歡的匕首,匕身刻著龍鱗圖案,鋒利無比,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兵器,便想送給聶屹。

  鄔嬤嬤和艾草等人趕緊阻止了。

  哪有小姑娘給未婚夫的回禮是一把凶器的?這讓人怎麼想?

  「小姐,您可以親手做一些荷包、絡子、汗巾等小物件回贈世子,也是您的一片心意。」鄔嬤嬤苦口婆心地道,這才是正常的貴女們該回的禮物。

  霍姝見她們都不贊同,只好遺憾地改成送自己親手做的小物件,雖然她最不在行這種。

  不過每次看到擺在多寶閣上賞玩的那一排葫蘆瓜,她又覺得不在行沒關係,總歸是自己的心意嘛,馬上生出無窮的活力。

  ……

  聶屹回京後,在衛國公府裡歇息了三日,才去公主府給母親請安。

  許斌恰好在府裡玩耍,見到這個同母異父的兄長過來,小眉頭擰了下,給兄長請安後,說道:「大哥,聽說你前陣子出京去了,你去做什麼?」

  聶屹神色冷淡,並未說話,往懿寧長公主的院子而去。

  許斌忍不住瑟縮了下,接著道:「姐姐好像很不喜歡和你定親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等會兒一定會告狀的。」

  聶屹終於給他一個眼神。

  許斌突然就來了精神,小跑著跟上他,一邊道:「我覺得她挺好的,雖然兇了點兒。」

  「兇?」聶屹似是有些不解。

  「她當著姐姐的面捏碎點心匣子,姐姐被她嚇到了,回來後還做了噩夢,是姐姐說的。」許斌說著,雙眼放光,覺得霍七能將討厭的姐姐嚇成這樣,其實也是挺厲害的。

  果然,等去給懿寧長公主請安後,許恬就尋機會過來和他抱怨霍姝的兇行。

  聶屹一邊喝茶一邊安靜地聽著,喝完一盞茶後,見沒什麼事了,他去和懿寧長公主說一聲就離開,並沒有接受懿寧長公主的留膳。

  許恬懵了下,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大哥一定是覺得大姐很煩,所以才不想留在這裡用膳。」許斌小大人一樣地歎了口氣,對懿寧長公主說:「娘,女人怎麼這麼愛告狀,一點小事兒也能扯成大事,怨不得大哥不喜歡來公主府。」

  「斌哥兒!」許恬尖叫。

  你大哥不喜歡來公主府不是這個原因。

  懿寧長公主沒辦法和小兒子說明當年的事情,摸摸他的腦袋,順著他的話說道:「那下次別拿小事去煩你大哥。」

  許斌頓時一臉洋洋得意地看向許恬,覺得自己果然比姐姐聰明多了。

  許恬又氣又惱,作勢要打他,許斌朝她扮了個鬼臉,趕緊跑了。

  許恬發現大哥對霍七威脅她的事情完全無動於衷時,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都有些消沉。

  就在這種消沉中,一道賜婚聖旨終於讓她提起精神來,同時整個朝堂也因為這道聖旨而震動起來。

  泰寧長公主之女新陽郡主高筠,被選為三皇子妃。

  許恬滿臉不可置信,詢問她娘親,「娘,表姐不是一直想要嫁給大哥嗎?怎麼舅舅竟然選表姐當三皇子妃?」

  懿寧長公主也皺起眉頭,對皇帝這突然的賜婚百思不得其解。

  新陽郡主高筠對聶屹芳心暗許的事情,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從聶屹定親後,沒少人在背後笑話泰寧長公主府。也是因為如此,高筠已經及笄一年有餘,卻沒有人上門提親,好像整個京城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忽略高筠已經及笄一樣。

  這賜婚的旨意事前一點風聲都沒透露,連懿寧長公主這個皇帝的親妹妹也被打個措手不及,更何況是其他人。

  懿寧長公主聽到這消息,心裡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當下讓人去衛國公府,將兒子叫過來。

  過了一個時辰,聶屹才來到過懿寧長公主府。

  駙馬許嘉識趣地帶著兒女避到書房,留給母子倆說話的空間。

  「世謹,皇上怎會選新陽為三皇子妃?為何事前一點消息也沒透露出來?」懿寧長公主問道。想要知道乾清宮的事情,懿寧長公主知道,只需要詢問兒子就能知道了。

  聶屹看她,不答反問,「娘覺得三皇子如何?」

  懿寧長公主不知他為何如此問,遲疑了下,含蓄地道:「三皇子龍章鳳姿、內蘊天成、謙遜賢達,在皇子中是極為出色的。」

  聶屹垂眸,看著手中的花鳥紅釉茶蠱,說道:「泰寧姨母也是這般認為。」

  聽到這話,懿寧長公主吃了一驚,突然想到什麼,神色微變。

  聶屹見她明白,便不再多說。

  懿寧長公主很快就收斂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可思議道:「皇兄怎麼會答應?」

  雖然她和泰寧長公主是姐妹,但是她也知道高筠是什麼樣的脾氣,哪裡當得起皇子妃?先前她打聽過,皇兄並無意擇選高筠為三皇子妃,是以才會對這賜婚感覺到驚訝。

  這就不是聶屹能說的了。

  懿寧長公主也沒勉強他,當下派人去打聽,很快就得到一個消息。

  「公主,聽說這是太后的意思!前幾日,高筠在仁壽裡恰好和三皇子接觸了下。」

  這話說得雖然含蓄,但教人想像的空間無限大,這接觸一下,到底是怎麼接觸的,才會讓太后直接找上皇帝,並且讓皇帝為三皇子和高筠賜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10:18 PM

第68章

  當今皇帝一共有六位皇子,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娶妻外,餘下的皇子因為年紀問題,皆沒有選定皇子妃。

  三皇子今年十八歲,本來早應該選皇子妃了。只是皇帝對三皇子的親事未有決意,按著不放,江皇后不好插手皇子們的親事,曹貴妃作為三皇子生母,縱使心裡焦急,也不敢去催。

  當得知賜婚的聖旨,永和宮裡的曹貴妃氣得掰斷了手中的玉骨香扇。

  曹貴妃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又急又怒的神色,氣恨道:「我兒貴為皇子,哪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能配得上的?還是正妃,皇上豈能如此?」

  曹貴妃壓根兒就看不上高筠,雖說高筠是泰寧長公主之女,有郡主的封號,可高筠那脾氣實在讓人無法消受,加上高筠癡戀衛國公世子之事眾人皆知,曹貴妃哪裡肯讓一個心裡頭有別的男人的姑娘作自己兒媳婦?哪天兒子綠雲罩頂,豈不是成為京城的笑話?

  高筠身上沒有一點能讓曹貴妃看得上的,曹貴妃一直以來對三皇子寄予極大的希望,本想給兒子挑一門妻族顯赫的親事,哪能就這麼讓高筠毀了?

  氣急之下,曹貴妃就想去乾清宮尋皇帝問個明白。

  哪知到了那裡,皇帝卻不見她。

  曹貴妃對慶豐帝的脾氣也是有些瞭解的,臉色一白,也不敢去那兒鬧,帶人回了後宮,轉而去鳳翔宮尋找皇后作主。

  「皇后,您要為三皇子作主啊!」曹貴妃哭得極為傷心,用帕子捂著臉哭。

  江皇后讓人給她賜坐,聲音依然不緊不慢的,「曹貴妃,皇上已經賜婚,君無戲言,本宮也無能為力。」

  「可那新陽郡主……如何配得上三皇子?」曹貴妃哭道。

  「慎言!」江皇后聲音威嚴了幾分,見她哭得實在是淒慘,方才說道:「曹貴妃,這是太后和皇上都答應的事情,聖旨已下,不可能更改,何不高高興興地接受,皇上知道了,也會心疼三皇子。」

  聽到這話,曹貴妃驚得都忘記哭,抬頭看向江皇后。

  這後宮若論容貌美麗之人,除了安妃外,江皇后也是個極為貌美的女子,眉宇間隱約有幾分英氣,端莊妍麗,是安妃那種帶點媚俗的容貌比不上的。只是因中宮無所出,導致江皇后一直以來待人待物都是淡淡的,除了專心打理好後宮外,就沒見她對什麼事情動容過,久而久之,會讓人忽略她的容貌。

  此時,江皇后難得給個提示,已讓曹貴妃驚得渾身發冷。

  「是太后……」曹貴妃咬牙,目露憤恨。

  江皇后沒說話,讓宮女將她扶起來,送回永和宮。

  曹貴妃失魂落魄地被人扶回永和宮,就見兒子穿著皇子朝服匆匆忙忙過來。

  「母妃,您沒事吧?」三皇子親自去扶曹貴妃,將她扶到殿裡歇息。

  三皇子得知曹貴妃去乾清宮後,就擔心她為賜婚之事惹怒父皇,趕緊過來,見她被宮人扶回來,心裡十分擔心。

  三皇子親自給曹貴妃奉上茶,讓周圍的宮人退下後,柔聲勸道:「母妃,父皇已經下旨,您莫要去尋他了,兒子覺得新陽表妹挺好的,太后那般疼新陽表妹,對兒子也有好處。」

  曹貴妃聽到這話,悲從中來,捂著臉道:「你父皇真是好狠的心,那高筠哪裡好?她是個不檢點的,聶世謹不要她,她就轉而勾引你,如此放蕩的女子,哪裡配做皇子妃?若非太后插手,她連給你做妾都不如!」

  聽到這話,三皇子臉色有些不好,卻不能讓母妃將這話嚷出去,否則太后必會生氣。

  當即勸道:「母妃,新陽表妹沒有勾引我,是誤會!當時她不小心摔倒了,兒子扶她時,不小心拉扯到她的衣服,兒子既然見著她的身子,自是要負責的。」

  「呸!」曹貴妃恨聲道:「她什麼時候摔不行,偏偏在見到你時就摔了,哪會這麼湊巧的事情,竟然還讓個男人拉開了衣服?依本宮看來,這其中要是沒有算計好的,本宮絕對不相信!」

  三皇子沉默。

  當時他扶起摔倒的高筠時,未想這般湊巧地扯到她的衣服,發現她的衣襟散開,露出一大片香肩時,就知道事情不妙,後來泰寧長公主和太后出現,讓他確認這事。

  不過當時高筠那又怒又恨又氣的神色,不似作偽,三皇子一時間也有些糊塗了。

  他知道高筠一直癡戀聶屹,縱使聶屹現在已經定親了,應該不會這般容易死心才對,所以一直以來對她極為放心,哪知道還是逃不開一個算計。

  三皇子微微閉了閉眼睛,生怕母妃為自己的親事鬧起來反惹父皇厭惡,只能仔細勸說。

  稍晚一些,得到消息的五皇子也過來勸說曹貴妃,方才將她暫時安撫住。

  兄弟倆離開永和宮,回到東三所時,五皇子恨聲道:「三哥,那老虔婆敢算計你,將來高筠過門,你一定不能放過她!」

  三皇子聽到弟弟這般孩子氣的話,只覺得腦子難受得厲害,「五弟,別胡說。」

  五皇子冷笑看他,「我哪裡胡說?這不是擺明的嗎?那高筠先前一副對聶屹癡心不改的樣子,還以為是個癡情的,哪想轉天就勾引你,這麼一個放蕩的女人,若非她有一個太后外祖母,早就該浸豬籠了。」

  「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三皇子輕歎一聲,覺得自己小瞧了泰寧長公主的膽量及心計,方才會將自己陷入這等地步。

  五皇子不同意他的話,若非對方有攀附之心,他們身為皇子,哪裡能擋得住?

  至於他會認為高筠會勾引三皇子,覺得這種事情很正常,比起一等國公的世子夫人之位,皇子妃自然更尊貴,高筠自小幼在宮裡長大,會對權利心動也是應該的。

  ……

  泰寧長公主神色陰沉地坐在黑漆鏍鈿羅漢床上,聽說女兒又鬧起來時,氣得倏地站起來。

  駙馬高勤忙道:「你別生氣,孩子還小,好好和她說就是了。」

  泰寧長公主恨道:「怎麼不說了?她現在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連父母親人都不要了,不孝之極!也是我寵壞她,才會縱出她這脾氣!」她煩躁地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怒氣沖沖地道:「三皇子哪裡比聶世謹差?論身份地位容貌,聶世謹也就是長得比一般男子俊俏一些,哪裡好了?皇子妃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更尊貴,她怎麼就不懂?」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只是筠兒還小,好好與她說便是,這般關著她也不是事兒。」

  「不關著她,難不得讓她跑出去鬧得整個京城都知道她不滿意這門親事?若是傳到皇兄那兒,皇兄再寬宏大量,也難保不會生氣,更何況,這是母后特地……」

  她忙住了嘴。

  高勤卻有些狐疑,想到什麼,驚訝地看著她,終於明白皇帝為什麼會突然賜婚。

  泰寧長公主見他明白了,索性也不遮著掩著,說道:「三皇子在朝中的名聲素來不錯,我和母后都看好他,方才會為筠兒謀劃一番,哪知道這死丫頭竟然不樂意,還念著那聶世謹!聶世謹都定親了,她再念著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再擇一門好的親事。」

  說到這裡,她心裡有幾分快意。

  懿寧長公主算什麼?要是三皇子將來成事,她女兒就是皇后了,兄長當皇帝和侄子當皇帝可不一樣,到時候看懿寧還怎麼張狂!

  高勤聽了不喜反憂,只是見妻子如同魔障一般,知道此時是勸說不住的,只得歎了口氣。

  稍晚一些,讓人再去看看被關起來的女兒,以防她做傻事。

  ……

  霍姝聽說高筠被選為三皇子妃後,也有些驚訝,不過只是驚訝一下,很快就放開了。

  霍妙等人有些納悶地看她,發現她竟然真的就這麼放開了,沒有擔心也沒有放鬆,覺得她真是心寬。

  「你不擔心嗎?」霍妍忍不住問道。

  「我擔心什麼?」霍姝莫名其妙地反問。

  「要是高筠真的成了三皇子妃,以後她要找你麻煩,那就更容易了。」霍妙擔心地說,依她對高筠的瞭解,她這人報復心重,連黃淑靜說她一句,她都敢將人丟到河裡,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霍姝,以後豈不知被她怎麼折騰呢。

  「那又怎麼樣?就算是皇后,也不能無緣無故刁難人吧?」霍姝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從一開始,她就沒將高筠放在心上。

  因為衛國公世子不喜歡高筠啊!

  她家未婚夫不喜歡,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而且她又不是只會傻傻地站在原地被人欺負的笨蛋,那高筠再厲害,能厲害得過皇帝嗎?

  霍妍雖然覺得有道理,可有時候,官大一級也會壓死人的,可看她這麼不在意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有些蠢,好像白擔心一樣。想了想,她又問,「高筠以後是三皇子妃了,她就算再喜歡聶世子也是不可能了,你有沒有覺得輕鬆一些?」

  霍姝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霍妍被她看得摸不著頭腦,轉頭問霍妙,「七姐姐是什麼意思?」

  霍妙遲疑了下,答道:「覺得你問了句廢話。」

  霍妍雖然不承認,但霍妙這死丫頭挺會察顏觀色的,難不成她真是問了句廢話?

  霍姝對高筠確實沒有什麼想法,反正她和聶屹定親了,高筠也將會成為三皇子妃,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更改的事情,想它那麼多有何用?何況她和高筠,還真是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要是她惹到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高筠還沒有惹到她。

  霍姝將這事聽過就好,依然在靖安侯府裡過自己的小日子,偶爾會去威遠將軍府看五舅舅他們,接著會去臨江仙坐一坐。

  這次聶屹回來後,在京城裡待的時間很長,直到五月份,霍姝還能時不時地在臨江仙見到他,這讓她很開心,特別是每次見面,都能發現他更有肉一點,霍七姑娘心裡就開心。

  未婚夫越來越好看了,當未婚妻的自然開心。

  到了六月,京城的天氣變得炎熱,白天就像個蒸籠一樣,在太陽下站一會兒,渾身汗流浹背,熱得不行。

  六月初,霍婉要出閣了。

  霍婉出嫁的那日,靖安侯府十分熱鬧,霍三夫人將女兒送上花轎時,哭得臉上的妝容都花了。待迎親花轎離開,人走茶涼,整個靖安侯府安靜下來後,其他人有些傷感。

  霍妍有些懨懨地縮到疊翠院裡,整個人沒精打彩的。

  霍姝雙手靈活地打著絡子,打好一個,扭頭問鄔嬤嬤,「嬤嬤,這絡子好看嗎?我這次是用江南那邊的福祿喜手法,像不像?」

  鄔嬤嬤對那醜得沒形狀的絡子不忍直視,但也不能打擊小姑娘的熱情,只得違心道:「小姐第一次嘗試,有這樣的結果,已經不錯了。」

  艾草和櫻草也是一臉驚喜地稱讚,紛紛說第一次有這樣的結果已經不錯了。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來,對自己能打好這絡子更有自信了。

  霍妍心情有些不好,等看到鄔嬤嬤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說謊,霍姝竟然還真的信了,並且一副自信的模樣,她差點從羅漢床上摔下來,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七姐姐平時總是一副自信的模樣。

  這自信分明就是周圍的人用善意的謊言鋪就的。

  霍妍忍不住道:「七姐姐,這絡子打得真的挺難看的!還有,你怎麼還能這麼高興?」

  霍姝奇怪地看她,「我為什麼不能高興?而且我這絡子挺好看的,鄔嬤嬤都說好看了,你覺得不好,定然是你不好這口,世上的人千千萬萬,各有不同的喜好,你覺得不好看也是對的。」

  霍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明明就是很醜啊,關她的喜好什麼事?

  霍妍深吸了口氣,「五姐姐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了,她不在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每一個姐妹嫁出去,我都覺得難過。」

  霍姝點頭,「你難過是對的,畢竟你們在一個屋子下生活了那麼久。」

  霍妍聽到這話,猛地一怔,似乎明白什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這才想起,這位七姐姐去年才歸京,這個家對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不管這個家有什麼變化,她都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霍婉的出閣讓靖安侯府的姑娘們都有些傷感,只有霍姝依然該如何就如何。

  過了幾天,霍姝接到一個讓她非常驚喜的消息。

  外祖母要進京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10:23 PM

第69章

  自從知道外祖母要進京後,霍姝每天都在數著日子。

  虞老夫人將要進京的消息,靖安侯府的人也很快知道了,這消息還是虞五夫人姚氏帶來的。姚氏得到消息後,就特地過府來告訴外甥女這好消息,自然也告訴霍老夫人,以至於整個靖安侯府的人都知道了。

  霍五老爺對此心情十分複雜,連最喜歡的前朝名畫和珍貴的古棋譜也無法讓他開懷,每天都陷於一種心神不寧的狀態,儼然對這位岳母十分敬畏。

  虞老夫人的戰鬥力確實強悍,雖她離京已有十幾年,當年霍家的人仍記得她的彪悍事跡,連霍老夫人彷彿都沒辦法開懷。

  五夫人為此十分不高興。

  她不高興時,就忍不住和女兒嘀咕,「那虞氏都死了十幾年了,你爹這樣子是做給誰看呢?你爹這人啊,就是這樣,人死了才知道珍惜,要是哪天我死了,他能念我個三年,我都要燒香拜佛了……」

  霍妙聽到母親這言不由衷的酸話,明白母親心裡鬱悶,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特別是那死人死在一個女人最年輕貌美的時候,在一個男人心中佔據了非常重的份量。因為在意,所以聽說岳母進京後,才會如此坐立不安,生怕虞老夫人對他失望。

  「娘,這話你千萬別去爹那兒說。」霍妙勸道。

  「我又不傻。」五夫人酸溜溜地道:「你爹要是生起氣來,連你祖母都攔不住,聽說以前就因為虞氏的事情,和你祖母鬧過一回,最後還是你祖母服了軟。」

  霍妙有些驚訝,她爹在她看來,是個愚孝的,幾乎從未見過他做出什麼逆著祖母的事情,沒想到他也會和祖母生氣。

  五夫人酸完了丈夫,方才繼續說虞老夫人進京之事,「八月初就是姝姐兒的及笄禮了,那虞老夫人定是為了此事進京。那姝姐兒雖然生而剋母,卻有這麼個疼惜她的外祖母,也算是不錯了。」

  「娘!」霍妙有些驚懼地道:「你別說這種話,要是傳出去……」想到霍姝殺人時的樣子,霍妙打了個哆嗦。

  五夫人不懂女兒怎麼那麼怕霍姝,覺得定然是霍姝使了什麼手段將女兒嚇成這樣。看她害怕的模樣,到底不捨得,只能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五夫人在女兒這邊說得不過癮,就去春暉院尋婆婆兼姑母的霍老夫人說時,哪知她剛開了個頭,就被霍老夫人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將她罵懵了。

  「沒事就滾回去好好照顧五郎和琤哥兒,省得你天天閒得沒事幹,總念叨來念叨去!」霍老夫人沉著臉,直接將這不會看人臉色又嘴碎的媳婦趕回五房。

  靖安侯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等幾人見婆婆連平時最護著的五夫人都發火了,自然明白虞老夫人進京一事,讓婆婆心裡不痛快,心裡都轉了個彎,在沒有摸清楚情況之前,不敢冒然開口。

  五夫人滿臉羞愧地走了,心裡不由得恨上讓她遭遇這罪的虞老夫人。

  霍姝在盼著外祖母進京的時候,敏感地發現祖母霍老夫人對她更冷淡了,每天來請安時,祖母的神色都是淡淡的,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種冷待,也使得靖安侯府的下人們心思活泛起來,下人的態度基本分成三種:

  一種是因為她和衛國公世子定親而巴結她的;一種是因為她不得老夫人喜愛而輕慢她的,在這部分下人眼裡,雖說她以後會是世子夫人,可女人嫁人後,在夫家過得如不如意還要看娘家的情況,若不然,將來被人欺負了也沒娘家撐腰,這種女人往往會過得很苦;一種是中立,兩邊都不得罪不討好,處於觀望之中。

  鄔嬤嬤感覺到府裡下人的態度時,大發脾氣,她沒辦法整治這府裡的下人,但疊翠院那些不安份的都被她收拾了一頓。

  櫻草、艾草和桃紅幾個屋子裡伺候的丫鬟也十分生氣。

  反倒是整治人的鄔嬤嬤見幾個丫頭氣得太厲害,勸說道:「何必和那些眼皮子淺的一般見識?小姐在這個家待不久,待老夫人進京後,小姐笄禮一過,定會商量和衛國公世子的婚期,小姐應該很快就會出嫁,這裡也不過是個暫時停留之地罷了。」

  霍姝在旁笑道:「嬤嬤說得對,你們聽嬤嬤的,不用生氣。」

  艾草和櫻草方才沒那麼氣怒,不過後來見靖安侯夫人出手懲治了幾個不規矩的下人後,府裡的下人才反應過來這位再不得老夫人喜歡,那也是主子,府裡的風氣才變好一些,也讓幾個丫鬟們的心情好一些。

  雖然這府裡很多糟心的人和事,至少靖安侯夫人這位當家夫人還算是不錯的。

  在等待外祖母進京的日子裡,又發生了幾件事情。

  其中便有嫁入永郡王府的大姑娘霍婷今年二月份所生的幼子夭折了。

  去年虞老夫人的壽辰,霍婷挺著三個月的身子回來給老夫人拜壽,及至今年二月份時,她早產生下一個男孩,可能是因為孩子生下來體弱,養了幾個月,孩子還是沒了。

  為此,霍婷毫無意外地病倒了。

  靖安侯夫人聽到這消息,忙帶著小女兒霍妍去永郡王府探望病倒的女兒。

  霍妍回來後,去疊翠院找霍姝,抹著淚說:「大姐姐這次病得很重,聽說她生小外甥時因為難產傷著了身體,這次小外甥夭折,讓她承受不住,身體就這麼垮了。太醫只說,要好好養著,卻不說什麼時候能好,我擔心……」

  霍姝聽了這消息,心裡也有些悶悶的。

  她在邊城時,看過太多傷亡,明白生命的可貴,每一次遇到生命消逝,仍是讓她心裡難受。她雖然不太喜歡這個看她時眼中帶著審視的大姐姐,可聽到她病成這樣,和那夭折的孩子,心裡也很難過。

  霍妍和大姐姐的感情很深,為了給生病的大姐姐及夭折的小外甥祈福,竟然開始吃齋念佛,非常虔誠。

  為了這事,整個靖安侯府的氣氛都有些低迷。

  過了幾日,霍萍帶著小兒女葛琦過府來探望老夫人,葛玲沒有來。

  霍姝和葛琦難得見面,兩人都很高興。

  葛琦見模樣有些清瘦的霍妍時,有些難過地對她道:「我聽說大表姐的事情了!你放心,大表姐還有幾個孩子要照顧,一定會挺過來的。」

  霍妍聽了這話,心情好了一些,真心實意地朝葛琦道了一聲謝謝。

  說完這事,葛琦有些神秘地道:「哎,你們知道麼,我娘今天過來,是為了我姐姐的親事。」

  霍妍和霍姝瞪大眼睛,「玲表姐的親事?三姑母看中誰?」

  葛琦壓低聲音說道:「是永平侯府的沈表哥。」

  霍妍吃驚得差點合不上嘴巴,「是沈彬表哥?怎麼會?」

  「就是沈彬表哥。」葛琦聳聳肩膀,見她們驚訝,特別是對著霍妍,沒好意思說她爹娘原本是相中霍妍的四哥——霍承瑞的,哪知道她姐姐不樂意,這才改了人選。

  葛琦之所以能清楚,也是有一次她娘為了姐姐的親事勸說姐姐時,她偷聽到的,沒想到她爹娘竟然給姐姐相中外祖家的四表哥,可惜她姐性子與眾不同,並不願意,這才沒有成。

  這次倒不是霍萍自己相中的,而是沈彬無意間看過葛玲所作的詩詞後,自己先看上的。

  沈家是霍萍嫡親的外祖家,霍萍回京後,也帶兒女去沈家拜訪幾回,經過幾次往來時的接觸,葛玲發現比起四表哥霍承瑞,沈彬這表哥文彩翩翩,更能和自己說到一塊,頗為敬佩他的才華,所以在得知沈家的意思後,就沒有反對。

  霍萍想將女兒嫁回娘家,哪知道女兒竟然看中母親娘家那邊的侄子,讓她十分驚訝。

  而沈彬也表現出求娶的姿態,只可惜,永平侯夫人似乎並不滿意葛玲,不過礙於這是兒子喜歡的,還是答應了。

  這不,霍萍就尋了個時間,回府和母親說這事情,好讓她老人家有個底。

  果然,到了七月初,就聽說兩府要定親的消息。

  兩府定親時,靖安侯府的姑娘們都去永平侯府看熱鬧。

  沈彤作為主人,親自來接待這群表姐妹們,她隔著人群,盯著霍姝看了好一會兒,看起來有些鬱悶的樣子。

  霍妙見狀,將她拉到一旁,小聲地問她,「你盯著我七姐姐看什麼?小心被她發現了。」

  沈彤心不在蔫地道:「沒什麼,就是看她長得漂亮!只要她在,就能將所有的姑娘都比下去,你站在她身邊,就是個陪襯的,真不敢相信你們是親姐妹。」

  霍妙聽到這話,氣得要死,又不敢像以前那樣生氣回嘴。她怕被霍姝見到,到時候她要是拿把刀往她這兒甩過來,不死也傷。

  上元節的事情,將她嚇得夠嗆,直到現在,仍是不敢直視她。知道這個從西北回來的姐姐的兇殘後,霍妙現在十分乖巧,雖然平時也會委屈一下,可也不敢像以往那般作派了,只要是事關霍姝的事情,她都明智地保持距離,不去惹毛她。

  不得不說,霍妙雖然平時嬌氣了些,卻是個非常識時務的聰明人,知道什麼人不能惹,什麼情況做什麼事情,拿捏得清這個度。

  沈彤送走客人後,見兄長站在院子裡看著遠方的天空,忍不住走過去問他:「大哥,你……是不是還喜歡姝表姐?」

  沈彬轉頭看向妹妹,見她一臉認真,忍不住笑道:「哪個少年不慕艾?姝表妹如此貌美,難得一見,我是個男人,自然是欣賞的。」

  只可惜,他還來不及行動,翌日就聽說榮親王替衛國公世子上門求親的消息,接著皇帝賜婚,就明白自己和那樣的美人是沒有可能了。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沒可能後,自然不會多作糾纏。

  沈彤聽了心裡卻是更鬱悶,「既然如此,大哥你也沒必要隨便選一個啊?不是我說,那玲表姐,可真是……」沈彤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那位表姐的神奇,總覺得和她說不到一塊,更何況以後變成大嫂,她都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

  沈彬淡淡地笑了下,「你不用擔心,她挺好的,而且葛尚書對我也很欣賞,這門親事也是我求來的!」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選擇才是對自己更好的,而現階段,作為葛尚書疼愛的孫女的葛玲,確實十分適合他。

  沈彤見兄長眼神清淡,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心裡也有些難過。

  要不是父親軟弱,二房強勢,祖母偏心,兄長何必要求娶一個拎不清的女人,就為了借葛尚書的勢?

  ……

  過了七月中旬,虞老夫人終於抵達京城。

  虞老夫人抵達京城的這日,霍姝和靖安侯夫人稟報一聲,就坐上威遠將軍府的馬車,和五舅舅虞博延夫妻一起去城外十里亭迎接外祖母。

  坐在馬車裡,霍姝頻頻地往外張望,嘴裡時不時嘮念著:「怎麼還不來?艾草,你去問問,還有多久才會到?沒發生什麼事吧……」

  一個時辰沒到的時間,艾草已經聽她叨念了十幾次這樣的話了,知道她的焦急,每次都任勞任怨地去詢問,得到的消息都是還沒到來。次數多了,連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等候的虞五夫人姚氏也被驚動了。

  「放心吧,有虞家軍護送,老夫人那邊沒事的,你五舅現在已經去路上迎接了,應該很快就過來。」

  霍姝嗯了一聲,依然伸著脖子朝通向西北的路張望。

  她已經有一年沒有見外祖母了,雖然每個月都有通信,可信件無法表達對親人的思念,加上她定親的事,雖然寫信去告知外祖母,可信裡終究沒辦法說清楚,也沒能和外祖母一起分享這份喜悅,讓她十分失落。

  就在霍姝伸著脖子眼巴巴地看著來路時,距離十里亭不遠處的路上,一隊車馬緩緩而來。

  虞老夫人坐在馬車裡,身邊陪著的是小孫女虞倩,想到很快就要見到外孫女了,心情也有些激動。

  突然感覺到馬車停下來,虞老夫人詢問道:「怎麼了?」

  很快就聽到過來接她的五兒子虞博延的聲音:「娘,是衛國公世子來了。」

  「衛國公世子?」虞老夫人愣了下,等意識到這人是誰時,心裡有些驚訝。

  「祖母,是和姝表姐定親的那個衛國公世子嗎?」虞倩反應很快,將兩隻毛茸茸的雪狐抱到懷裡,雙眼亮晶晶地看向馬車的車門,想見見能那位衛國公世子是什麼模樣的。

  聽說去年他路經平南城時,還親自登門拜訪感謝,哪想不過一年,他就成為虞家的外孫女婿。

  虞倩忍不住感慨這緣份可真是奇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10:27 PM

第70章

  虞老夫人被孫女扶下車時,一眼就看到站在一匹大宛寶馬前的青年。

  他的容貌俊美無儔,氣質矜貴沉穩,舉止投足間盡顯其獨特的風姿氣度,是個十分優秀的世家公子,一雙漆黑如墨的鳳眸卻深沉難辯,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漠然無害,反而教人不敢輕易放鬆。

  虞老夫人想起一年前見他時,他的面容還帶有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身量單薄,雖穩重自持,卻遠不比現在的深沉內斂,那面容刀削斧裁一般的深刻,皆教人無法忽略。

  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這少年成長之迅速,已然變成一個氣度深沉難辯的男人。

  虞老夫人看著他,心裡不禁有些擔心外孫女。

  素素那樣磊落坦蕩的性子,只怕駕馭不住這樣的男人,以後會如何?

  見到她,聶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禮,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緒。

  虞老夫人微側身,半受了這禮,說道:「聶世子不必多禮。」

  聶屹朝她笑了下,認認真真地說道:「這是應該的!晚輩既然與霍姑娘定親,虞老夫人就是晚輩的長輩,受得這禮。」說罷,再次作了一揖。

  虞老夫人疏朗的面容微微有幾分動容。

  去年得知外孫女回京兩個月就定親時,她心裡著實生氣,以為是靖安侯府拿她外孫女去攀附權貴,後來得知外孫女心裡也是願意後,方才沒有那般生氣。

  不過虞老夫人到底瞭解自己養大的外孫女,從外孫女的態度中,可以發現些許異樣。

  外孫女既然自己也是願意的,莫不是這是衛國公世子當初去平南城登門拜訪的目的?聯想去年聶屹特地拐道平南城,登門拜訪時的語氣,當時虞老夫人還摸不清他為何如此,直到聽聞衛國公府上門向外孫女提親,方才恍然大悟。

  只怕當時,衛國公世子就起了念頭,親自上門送禮致謝,不過是登門的藉口罷了。

  虞老夫人倒沒為這事生氣,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是姑娘家的榮幸。

  這次回京,虞老夫人一是為了參加唯一的外孫女的及笄禮,二是西北局勢那邊有變化,虞老夫人擔心京城這邊有異,所以回來看看,若是有什麼事情,她也來得及反應,將虞家的傷亡降至最低。

  這會兒,虞老夫人見聶屹這般舉動,心裡也有些滿意。

  以聶屹的身份,他並不用如此多禮,可他親自出城來迎自己,可見他對素素的重視,這才是讓虞老夫人滿意的。

  這會兒仔細審視這年輕人,除了發現他的心思過於深沉外,找不到什麼不滿意的。

  彼此寒暄一番後,繼續上路。

  虞倩摟著兩隻雪狐,一臉高興地挨著祖母說道:「祖母,姝表姐未來的夫婿長得真好看,身份也矜貴,看來這門親事還是不錯的。」

  虞倩也為霍姝開心,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好得甚比嫡親的姐妹,虞倩也擔心霍姝不得霍家的重視,親事被霍家隨便定了。

  虞老夫人伸手輕輕摸了下孫女紅潤的臉蛋,笑了笑。

  一門親事好不好,看的不是表面,還有看很多因素。

  她對聶屹沒什麼不滿,甚至若放在平時,十分欣賞這樣能幹的年輕人,心思深沉一些,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可這年輕人的身份及皇帝的態度,讓她有些在意,還有懿寧長公主、衛國公府,都必須考慮在內。

  素素性子磊落光明,衛國公世子深沉內斂,虞老夫人實在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外孫女哪點。

  車隊行到十里亭時,就見到等在那裡的姚氏和霍姝。

  霍姝即將要見到外祖母時很激動的,哪知道剛下馬車,就見到不遠處坐在一匹寶馬上的聶屹,頓時有點傻眼,要不是還看到馬車旁的舅舅虞博延和虞家的標誌,她都要以為自己迎錯人了。

  姚氏看到聶屹時也吃了一驚,爾後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忍不住好笑地看了一眼傻眼的外甥女,覺得這衛國公世子可真會來事,老夫人看到他如此有心,指不定怎麼高興呢。

  霍姝被五舅母笑得臉有些紅,看了聶屹一眼,就飛快地爬上馬車撲到外祖母懷裡。

  「外祖母,我想您啦~~」

  虞老夫人見她像個小牛犢一樣撲過來,滿臉笑容,將外孫女摟到懷裡,拍拍她的背。

  虞倩也高興地叫著:「姝表姐,還有我呢,我將大雪和小雪一起帶過來了。」說著,將兩隻乖巧的雪狐舉起來。

  霍姝一手摟著外祖母,騰出一手勾著表妹的脖子,兩個姑娘笑成一團,虞老夫人只能無奈地將兩個女孩子都摟到懷裡。

  馬車裡傳出陣陣笑聲,馬車外的人聽得十分清楚。

  虞博延見妻子過來,下馬去扶她,來到馬車前,探頭看到裡頭兩個女孩子笑鬧著母親,也忍不住搖搖頭。

  「行了行了,可別讓人看笑話了。」虞老夫人給兩個姑娘理了理頭髮上歪掉的金釵,笑著說。

  霍姝和虞倩見一通笑鬧下來,彼此的衣服首飾都亂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坐正身,先為老夫人整理儀容,又為彼此整理。

  姚氏見到這一幕,再次確認這外甥女在虞家的情況,宛若她就是虞家的姑娘一樣。

  姚氏給久未見面的婆婆請安,又將兩個兒子叫過來給祖母請安後,一行人方才浩浩蕩蕩地往京城而去。

  聶屹將虞老夫人一行人送到將軍府後,便告辭離開。

  虞博延有心照顧一下這未來的外甥女婿,邀請他入府去喝杯茶再走。

  「不用人,改天再過來拜會。」聶屹推辭道,老夫人剛進京,一路舟車勞頓不說,現在應該想要與兒孫們團聚,他不好在這裡打擾。

  虞博延也想到府裡為了迎接老夫人進京有些亂,聶屹到底還沒有與外甥女成親,不算虞家的外孫女婿,倒也沒再強求。

  一番廝見後,老夫人被迎到將軍府的榮安居歇息,霍姝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外祖母去了,十分慇勤地給外祖母端茶倒水,給外祖母捶腿按摩緩解旅途疲勞。

  虞老夫人見她這貼心的小模樣,一顆心又酸又軟,笑著道:「我們素素長大了。」

  霍姝笑嘻嘻地說:「長再大,也是外祖母的素素。」

  虞老夫人享受完外孫女的孝心後,方將她拉到身邊坐著,仔細端詳她好一會兒,感慨地道:「一轉眼,素素就長這麼大,都是大姑娘了,轉眼就要嫁人了。」

  霍姝平時臉皮雖然厚,但在外祖母面前說到親事,還是有些羞澀的,不依地道:「外祖母,我就算嫁人了,也是你的素素。」

  虞老夫人見她難得害羞,忍不住調侃道:「今兒那衛國公世子特地出城去迎我,可見是個有心的,模樣兒也長得好看……」

  霍姝一臉喜滋滋地聽著外祖母誇獎未婚夫,眼巴巴地看著她,希望她再多誇點。

  她喜歡聶屹,只要聽人誇他,心裡就高興。

  「可我怎麼覺得,他這也太有心了?」虞老夫人話題一轉,一臉疑惑地看著外孫女。

  霍姝僵硬了下,此時的心情有點兒像是樂極生悲,忍不住伸手去拉了拉外祖母的衣袖,弱弱地道:「外祖母,他真的很好的,我們之前見過幾次,但都很守規矩,我絕對沒有做出讓外祖母蒙羞的事情!真的!我發誓!」

  虞老夫人相信她的話,她的素素是個坦蕩磊落之人,從未對她說過謊,她心裡反而擔心那衛國公世子心思深沉,她這傻外孫女被他繞進去不自知。將來素素以後嫁過去,駕馭不住要受委屈,少不得要為她思量幾分。

  「行了,我相信素素,不用發誓。」虞老夫人笑著說。

  霍姝鬆了口氣,外祖母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外祖母對聶屹的印象不好,不喜歡聶屹,這會讓她很難過的。

  天色稍晚一些,姚氏過來說已經準備好晚飯,請老夫人去花廳用膳。

  用過晚飯後,時間已經不早了,隨行的丫鬟少不得要提醒霍姝,該回靖安侯府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我要陪外祖母。」霍姝理所當然地說,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外祖母,「外祖母,我以後都過來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沒有說話,對旁邊的丫鬟綾香道:「表姑娘今兒就住這裡罷,你去告訴五夫人一聲,讓她使個人去靖安侯府說一聲。」

  綾香應了一聲,便下去安排了。

  霍姝高興不已,對著外祖母的臉就響亮的親香了一口。

  晚上洗漱後,霍姝就直接鑽進虞老夫人的被窩裡,也不嫌這天氣熱,挨著外祖母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說的都是她回京這一年的事情,有些已經在信上說過了,有些小事兒沒有,說得口乾舌躁都沒停下來。

  虞老夫人含笑聽著,沒有打斷她。

  直到說到衛國公世子,霍姝趴在被窩裡,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外祖母,羞澀地道:「外祖母,我覺得衛國公世子是喜歡我的,所以我也喜歡他,這樣對嗎?」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腦袋,覺得這一刻外孫女乖得讓她心軟,笑道:「自然是對的,對方既然待你真心,你也要真心以待!人心複雜,真心難得,縱使有時候不能接受,也不能隨意踐踏旁人的心意!」

  霍姝聽了,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所以衛國公世子那麼喜歡她,她自然也不能辜見他啦。

  「那素素喜歡他嗎?」虞老夫人含笑問,見孫女毫不忸怩地說喜歡,忍不住失笑,刮刮她的鼻頭,「女大不中留,是不是想要盡快嫁過去?」

  霍七姑娘還真是這麼想的,巴不得快快嫁過去,就能天天見到聶屹了,但到底不好意思承認得太爽快,違心道:「沒有的事情,一切聽外祖母的安排。」

  是聽外祖母的安排,不是聽霍家的安排!

  虞老夫人聽明白她的意思,心裡有些感慨。

  這晚祖孫兩個聊得太久,翌日自然就起得遲了。

  天氣炎熱,虞老夫人老了,房裡不能放冰盆子,導致太陽升起時,屋子裡就開始躁熱起來。

  霍姝醒來時,見外祖母拿著一把蒲扇為她扇涼,心裡感動得不行,覺得世界上還是外祖母最好了。

  精神滿滿地起床,又是燦爛美好的一天。

  霍姝在將軍府一連待了半個月,樂得都不著家了,也不管靖安侯府的人有什麼看法,外祖母不趕她,她就安心地在將軍府住下,至於靖安侯府的人編排她什麼,她也聽不見。

  其間聶屹和霍五老爺都有上門來給老夫人請安。

  霍五老爺在虞老夫人進京的第二日就心情忐忑地上門。

  虞老夫人聽說這個女婿過來,雖然並不想見他,但好歹給外孫女一點面子,晾了他一會兒後,才讓他過來。

  霍五老爺恭恭敬敬地給岳母請安後,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能乾巴巴地說起下個月女兒的笄禮之事。

  「姝姐兒的及笄禮定在八月初五,正賓請的是英國公府的老夫人,贊者是安陽郡主和妍姐兒。」然後又說了笄禮的流程之類的事宜。

  虞老夫人聽了,沒說什麼,只道:「贊者的話,就定安陽郡主和倩姐兒吧,素素和倩姐兒自幼一起長大,她們好得像嫡親的姐妹,倩姐兒這次就是特地為素素的笄禮進京。」

  霍五老爺聽了,心中黯然,以為岳母這是惡極了霍家的人,所以不願意讓霍家的姑娘作女兒笄禮上的贊者。

  虞老夫人確實不喜歡霍家的人,不過對霍家的那些小輩卻是沒有什麼惡意的。她心裡自有一翻考量,安陽郡主身份貴重,能作外孫女的贊者對外孫女自然有好處的,而孫女虞倩和霍姝一起長大,感情非比尋常,霍姝也希望表妹能成為自己笄禮上的贊者。

  說完這事情,虞老夫人沒再留他,讓他離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3 10:43 PM

第71章

  霍五老爺過來給岳母請安時,霍姝正和許久未見的表妹虞倩坐在將軍府的水榭裡說話聊天。

  她自幼在虞家長大,虞家就是她的家,對虞家的人和事如數家珍。這次離開虞家將近一年,雖然時常通信,可路途遙遠,到底有些事情不如當面說的清楚。

  「佳表姐的親事已經定下了?」霍姝瞪大了眼睛,「幾時的事情?」

  「就是上個月,因為祖母決定要進京參加你的及笄禮,所以就不在信上說啦。」虞倩笑著說。

  霍姝扁了扁嘴。

  好吧,佳表姐的親事定下,其實也不算什麼,不過讓她有些不高興的是,三表哥虞從信的親事竟然起了波折。

  說到這裡,虞倩也是一臉氣憤,「聽說那龐家的小姐在孝期和她表哥暗通款曲,她自己不想嫁三哥,又不敢讓人來退親,竟然讓人污蔑三哥,後來咱們家查清楚龐家小姐和她表哥的事情後,祖母十分生氣,當即讓人直接上門去退親。」

  虞家幾房關係和睦,堂兄妹之間的關係也比一般的家族要親近許多,對這位三堂哥,虞倩待他就和自己嫡親的兄弟一樣,聽說他的親事起波折後,也是傷心氣憤的。

  虞從信今年已經二十,原本十七歲就應該成親的,哪知當時已經定親的龐家小姐恰好正逢母孝。虞家也不是那等短視之人,不過是三年孝期罷了,他們等得起,哪曉得那龐家小姐竟然在孝期做出這種不檢點的事情。

  若是龐家小姐真的是心有所屬,親自登門過來和虞家說清楚,虞家雖然不高興,可也不會刁難對方,讓龐家沒臉。可偏偏龐老爺看中虞家在西北的軍權,不願意失去這門親事,龐老爺竟然想要將已經失去清白的女兒嫁過來。

  龐家小姐是個癡情的,既然已經將清白身子給了在龐家借住的表哥,自然不願意嫁到虞家。但她又不敢忤逆父親的決定,左思右想,就想出這麼個昏招,竟然私下使人去污蔑虞從信,想要虞家自動退親。

  虞從信和虞家的那些一心撲在戰場上的爺們不太一樣,腦子比絕大部分人都好使,那麼明顯的污蔑之計,哪裡看不出來。

  他很快就揭穿龐家的那堆破事,這門親事自然而然地解除了,至於那位失了清白又被退親的龐小姐,她的下場可想而知,雖然可憐,但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人下手狠。

  霍姝聽完後,也是一臉氣憤,說道:「三表哥那麼好的人,龐家是瞎了眼才會做出這種事!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天下的好姑娘多得是,以後給三表哥挑更好的,讓那龐家羞愧到沒臉出門!」

  「就是!三哥是個好人,沒有娶龐家小姐也好,省得以後耽擱了他。」

  兩個姑娘一起討伐了一會兒龐家後,虞倩方道:「發生這事,二舅和二舅母都擔心三哥受到打擊以後不想娶妻,就讓三哥出門去散散心,這次讓三哥和十三哥他們一起進京,恰好也讓十三哥參加明年的武舉。原本他們應該和我們一起進京的,不過他們要轉道去一趟邊城,遲些日子才會到。」

  「真的?」霍姝又驚喜了,得知到時候她的笄禮還有幾個表哥表弟都會出席後,可開心了。

  過了幾日,聶屹親自登門拜訪,而且拜訪得非常正式。

  對待聶屹這個已經沒辦法改變的外孫女婿,虞老夫人的態度倒是和藹,和他隨意地聊了些京中的事情後,就讓兒子去招待他,甚至對外孫女偷偷摸摸和他見面的事情,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霍姝得知聶屹登門時,早早地就準備去截人了。

  人都來到她的地盤了,還要憋著不去見,這也太考驗霍七姑娘的忍耐力了。

  虞倩見她要跑去找人,少不得取笑她,「表姐你的膽子還是這麼大,小心祖母知道要罰你。」

  「外祖母才不會罰我呢。」霍姝一臉正義凜然,「我又不做出格的事情。」

  要是在靖安侯府,霍姝倒是不敢做得明目張膽,但是這裡是將軍府,是虞家,這裡還有她外祖母坐鎮,沒有什麼是霍七姑娘不能幹的事情。

  所以就算跑去和未婚夫見面,她也不擔心會傳出什麼不好的話。

  有外祖母在,霍七姑娘就是這麼自信!

  虞倩見她一溜煙地跑了,忍不住搖頭,這還不叫出格?定親的男女需要避嫌,這道理不是長輩們常掛在嘴邊的嗎?不過想到家裡的母親和幾個伯娘、嬸娘們的行事,虞倩很快就將它拋在後頭。

  霍姝詢問了下人,得知她舅將聶屹這個准外甥女婿帶去演武場比試,不禁有些擔心,趕緊往演武場而去。

  遠遠的,霍姝就看到演武場上的兩人,一人持槍,一人持劍,殺氣凜然,氣勢洶湧磅礡,教人遠遠就能感覺到那種凜然的殺意及虞家槍法霸烈的氣勢。

  霍姝忍不住站在廊下眺望演武場上兩個男人的對峙。

  十四郎也在,見到霍姝過來,一臉崇拜地說:「表姐,未來的表姐夫真厲害!」

  霍姝嗯嗯兩聲,一雙眼睛依然盯著演武場上的兩人不放,雙手都握緊了,直到虞博延手中的長槍將聶屹的劍斬成兩截,這場比試方才結束。

  「哇,阿爹贏了!」十四郎高興地說,然後轉頭安慰霍姝,「表姐,你不用難過,表姐夫其實很厲害的,他可能是為了討好我爹,才會故意輸的。」

  虞博延帶著聶屹走過來,聽到這話,拎過兒子在他的屁股蛋轟了一巴掌,笑罵道:「臭小子這麼看不起你爹?」

  十四郎苦著臉,覷了一眼聶屹,實話實說:「爹,我這是在安慰表姐呢。」

  虞博延見他小人鬼大,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說道:「你說對了,這小子確實是故意輸的。」說著,他瞇起一雙炯亮有神的眼睛,仔細打量面前的青年。

  一場比試下來,聶屹身上的衣服不復先前的整齊,卻也未見汗水,只有俊美白晰的面容上可見到一層微微的汗漬,整個人仍是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和虞家那種訓練起來時從泥地裡滾過的泥猴子完全不一樣,給人一種他們就像在兩個世界的感覺。

  不過,虞博延可不認為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武藝更高的人從來沒有經過訓練就能有這般武藝,可見這位聶世子私底下也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並不像京城中那些紈褲子弟一樣只懂享樂。

  這麼一想,虞博延對他終於多了幾分認同感,覺得這才符合他們虞家的外甥女婿的身份。

  霍姝接過丫鬟準備好的茶水端過來,將之遞給舅舅和未婚夫。

  聶屹接過後,朝她說了一聲謝謝。

  霍姝見他額頭的汗要流下來了,又遞了手帕過去。

  聶屹看了她一眼,眼尖地瞄見那手帕上繡著的一朵模樣不太好看的素蘭,心中微動,擦完汗後,若無其事地將那帕子揣袖子裡。

  虞博延看到這一幕,再看外甥女那樂呵呵的傻樣,有種女大不中留的心酸。

  姑娘養大了都是別人家的,還是臭小子好,至少會將別人家的姑娘都娶回來,只進不出。

  有了對比後,五舅舅於是沒再嫌棄自家兩個兒子為什麼不是女孩子了,拎著兒子慢悠悠地走了。

  霍姝來過將軍府很多次了,對將軍府十分熟悉,見五舅舅這麼識趣地走了,就對聶屹道:「那邊有一個歇息的亭子,你累了嗎?去那邊歇會兒。」

  聶屹並不累,不過看她一臉關心的樣子,十分享受這種關心,當下面上露出些許疲憊,溫聲應了。

  霍姝有些緊張,雖然和他隔了幾步的距離,但可能感覺到不遠處屬於少年身上的那種極淡的松香味兒,帶著男性運動後的氣息,和家裡的舅舅、表哥表弟們都不一樣的,讓她的臉莫名地有些發熱。

  丫鬟將茶點送上來後,就非常盡職地站在亭外不遠處候著。

  涼亭周圍植了幾株歪脖子桃樹,綠樹成蔭,將天空中的艷陽遮擋住,投下一片清爽的綠蔭。此時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枝頭上掛著男人拳頭大的桃子,桃紅的色澤,在綠葉掩映間格外的好看。

  這裡霍姝是主人,所以她給客人斟茶,眼睛一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去。

  「最近怎麼樣?」聶屹打破沉默。

  「挺好的。」

  霍七姑娘想到外祖母進京的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將軍府這邊,就和外祖母住在一起,靖安侯府那邊不知道是不是不在意,竟然也不催她回去,霍七姑娘就理所當然地住在這邊了。

  這樣的日子,和在平南城差不多,給她一種久違的安逸之感,這是住在靖安侯府的疊翠院裡無法給她的。

  聶屹看她唇角翹起,漂亮的臉蛋像要發光一樣,便知小姑娘這段時間過得十分快活。

  他心裡也有幾分歡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慢慢地和她聊著,然後說到她的笄禮。

  遲疑了下,他說道:「你的笄禮,我送你插笄的髮簪可好?」

  霍姝瞪大了眼睛,驚喜地道:「真的?」

  聶屹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子,繼續道:「不過虞老夫人應該已經給你準備好插笄的飾物了。」

  霍七姑娘語氣輕快地說:「沒關係,我事後再戴也一樣。」

  聶屹抿了抿嘴,鳳目如瀲灩著春光的清泉,明媚而清澈。

  一時間,氣氛都有些薰人欲醉的曖昧,兩人好像不知道說什麼了。

  此時陽光晴朗,天空中萬里無雲,透著一種夏日特有的炎熱,可坐在時有炎熱的夏風吹來的室外,兩人彷彿感覺不到似的,享受著這一刻的安寧和曖昧。

  聶屹又抿了一口茶,讓已經微涼的涼茶沁過喉嚨,終於開口道:「待你笄禮過後,我使人過來商量我們的婚期可好?」

  霍七姑娘那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好歹記得姑娘家要矜持,這種時候不能表現得太猴急,不然讓外祖母知道,會罰她的。

  於是用沉默表示她的態度。

  聶屹凝眸注視她,見小姑娘探出裙擺的繡花鞋尖尖兒在地上輕輕地蹭著,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掩飾地又喝了口茶。

  兩刻鐘後,虞博延使人過來將聶屹叫走了。

  將外甥女當閨女養的舅舅覺得,給他們兩刻鐘的時間已經夠了,再多的就要棒打鴛鴦了,哪家的臭小子有他幸運,還沒將人娶過門,家長已經允許他們在自家裡見上幾面,當年他可沒這福氣。

  霍姝依依不捨地將聶屹送走,眼巴巴地算著下次見面的日子。

  聶屹起身離開時,經過她身邊,小聲地道:「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雖然霍七姑娘不知道他找什麼藉口過來,但聽到他這話,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一直目送著他離開,人都不見了,才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艾草等丫鬟見她這模樣,忍不住歎氣,她們家姑娘這副巴不得趕緊嫁過去的模樣,實在是……太不矜持了。

  回到榮安居後,虞倩過來找她,少不得又是取笑一番,捂著嘴笑道:「我剛才聽五嬸說過這位衛國公世子,聽說他在京城很了不得,連公主和郡主都想嫁他,沒想到最後便宜了你!老實招來,你們是怎麼回事?」

  霍姝一臉無辜,「不是在信裡說過了嗎?懿寧長公主見我長得貌美如花,就讓榮親王過來提親,然後皇上再賜婚。」說著,頗為自戀地摸摸自己的臉,「沒辦法,我是個有福氣的,所以才能長成這模樣,還能撈到這個未婚夫,不用太羨慕我!」

  虞倩笑倒在她身上,每次見她一臉謎之自信,就想起她小時候那副男孩子的模樣,實在不知道她怎麼養成這種對什麼都能自信滿滿的性子。

  如此又過了幾日,眼看就到八月時,虞家的幾個表哥表弟終於進京了,並且帶來了很多東西,都是虞家給霍姝的嫁妝。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4 11:11 PM

第72章

  這次從西北回來的虞家兒郎,有虞從信、虞九郎、虞十郎這對雙胞胎兄弟,以及虞從烈。

  和他們一起進京的,還有一輛輛載著貨物的馬車。這些駛進將軍府裡,細算下來,竟然有十幾輛,還不包括延後幾天才到的從平南城出發送來的那些東西。

  虞五夫人姚氏作為駐守在京城將軍府裡的當家主母,少不得要親自去盯著,當得知這些都是邊城的幾位大伯子給外甥女準備的嫁妝時,姚氏再一次感受到這外甥女在虞家的地位,那簡直是將她當成自家姑娘來養的。

  當然,這樣的嫁妝數量確實太多,並不是虞家每個姑娘都有的,要是這樣,虞家的家底再豐厚,也經不住如此往外掏。之所以會添多一些,也是因為霍姝定親的對象是一等衛國公府的世子的原因,這嫁妝總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至於靖安侯府,霍老夫人從來沒指望他們。

  霍姝很高興地迎來了幾位表兄弟們。

  虞家兄弟幾個,除了虞從信,虞九郎、十郎、十三郎看到霍姝,都是一臉微妙的神情。

  霍姝高興地和三表哥問候完,轉頭看幾個表哥表弟微妙的神色,有些不高興地說:「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虞九郎、十郎這對雙胞胎兄弟很有默契地笑了笑,沒說話。

  虞十三郎是個誠實的,張口就道:「聽說你就要嫁人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從聽說你定親後,我這心裡有些不得勁,總覺得反了,你怎麼就不娶個回來呢?」說到最後,他一臉鬱悶地看著霍姝。

  霍姝氣得一拳揍過去,虞從烈從廊中飛到廊外的花叢裡。

  虞家兄弟幾個見到這一幕,見怪不怪了,倒是京城將軍府的下人們見狀,眼睛都瞪出來。

  大概是最近霍姝住在將軍府裡的時間多了,給下人的印象,就是一個有些開朗活潑卻又十分有教養的貴女,而且貌美如花,出手大方,總之給將軍府的下人們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哪曉得她一拳就將府裡的一位少爺揍到廊外的花叢裡,和她那昳麗的美人形象太不搭了。

  美人瞬間兇殘如猛獸,很考驗人的承受力。

  虞從烈從花叢裡爬起來,若無其事地將黏在臉上的花瓣拍掉,抱怨地走回來,說道:「你瞧瞧,哪有姑娘家有這麼大的力氣的?其實你是個男人吧?我一直以為你可以娶個媳婦回來孝順祖母的,哪知道竟然要將自己嫁出去了,你真是太不爭氣了!」

  「哼,我樂意!」霍姝一臉不高興,又朝他亮亮拳頭。

  一起在滾泥堆長大的表姐弟兩個互相拌嘴,看呆了十四郎、十四郎兩個小的。

  「表姐好厲害,我長大了要娶表姐回家幫我揍堂哥!」虞十四郎說。

  「娶表姐!」十五郎附和著哥哥,一臉傻樂的表情,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毛都沒長,丁點兒大,想娶老婆還早著!」虞十郎逗著兩個小堂弟。

  「長了,有毛。」十四郎摸著自己的頭髮。

  「有毛毛!」十五郎附和哥哥。

  虞老夫人看孫兒們歡快地折騰,一臉笑呵呵的,心說終於有個孫子願意娶外孫女了,可惜年紀太小了,沒辦法娶,只能便宜衛國公府。

  熱熱鬧鬧地吃過家宴後,霍姝拉著虞倩和虞從烈,特地跑去找三表哥虞從信。

  御賜的將軍府很大,雖說虞家的幾房不住在京城,但在京裡卻有自己的院子。虞從信所居的院子裡種滿了青竹,虞從信站在竹林裡,晚風拂曉,人似青竹,俊逸溫雅,看著不像武將之家的兒郎,反而像是書香門第的貴公子。

  事實上,虞從信年紀輕輕,身上已經小有軍功,並非白身。

  看到他們幾個過來,虞從信有些奇怪,請他們到竹林裡稍坐。等聽到表妹拐彎抹角的話,以及兩個弟弟妹妹擔心的眼神,虞從信忍不住失笑,終於明白他們過來做什麼了。

  「我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虞從信說。

  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不信的神色,莫說霍姝,就是這段日子一直跟著他的虞從烈也不相信。

  虞從烈是個半大小子,心思沒有姑娘家的細膩,嘴又笨拙,心裡其實一直很擔心他三哥。在離開平南城時,他娘就對他耳提面命,讓他趁機開導三哥,讓他別因為那龐家的親事被打擊到,這個世界上好姑娘多得是,只要男人有本事,還怕娶不到好姑娘?

  虞從烈覺得他三哥是個厲害的,奈何遇人不淑,婚事被這麼耽擱了不說,還要被人嘲笑,只能遠離平南城進京來,有多可憐就多可憐。三哥平時就是個情緒內斂的,不像虞家的其他爺們,再生氣的事情,在演武場上一通揮汗訓練,就能發洩出來,事後該如何就如何。

  虞從烈很擔心他三哥積在心裡悶壞自己。

  這次霍姝說要過來安慰三哥,所以虞從烈想也不想地就應下來了。

  「真的?三表哥,你可別騙我們,不要為了讓我們放心,就故作無事憋壞自己。」霍姝說道。

  虞從信哭笑不得,他真的沒覺得什麼事,雖說龐家這樁親事確實挺讓人難受的,可他連龐家小姐都沒見幾回,先前對她只是因為是自己未婚妻,有一種責任感,現下解除婚事了,責任感便沒了,自然不放在心上。

  哪想到家人會因為這事情,一直不放心他。

  虞從信挨個將三個弟弟妹妹一通摸腦袋,「我真的很好,你們不用擔心,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年紀也不大,重新再找便是。」

  「就是。」霍姝很是認同三表哥這話,「這京城裡的貴女多得是,還有很多好的,三表哥你放心,以你的家世人才,總有人是識貨的。」

  「三哥又不是貨,別亂說。」虞從烈道。

  霍姝白了他一眼,「這不是比喻嗎?」

  「能這麼比喻嗎?」

  見表姐弟兩個又開始拌嘴,虞倩和虞從信索性不管他們。

  虞倩湊到虞從信那裡,說道:「三哥,你如果看上哪家的貴女,以後告訴妹妹,妹妹去幫你打探,這次一定挑個好的。」

  虞從信失笑,不過還是接受了堂妹的好意。

  ……

  霍姝在將軍府住了大半個月,眼看著就要到她的及笄禮了,靖安侯府那邊終於坐不住,派人將她接回去。

  霍姝不想回去,但她知道自己的及笄禮是不可能在將軍府舉辦的,要是真那樣,丟臉的是靖安侯府,她也會被傳出不孝的名聲。

  也是因為如此,虞老夫人再不高興,也只能讓她回去。

  霍姝在將軍府住到笄禮將舉辦的前兩天,方才被靖安侯府的人接回去。

  將軍府距離靖安侯府其實並不遠,不過半個時辰的車程。

  回到靖安侯府,少不得要去春暉堂給霍老夫人請安。

  霍老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好,這孫女一連半個多月不著家,眼看著就要舉辦笄禮了,還要人催三催四才回來,彷彿靖安侯府是什麼毒蛇猛獸似的,如何不讓人心塞。雖說這孫女是在虞家長大的,可這都回京城了,父母尚在,還天天住在外祖家成何體統,不是教人笑話他們靖安侯府麼?

  特別是看到這孫女還一臉無愧色,霍老夫人的心情更不好了。

  她抑住脾氣,說道:「姝姐兒,過兩日就是你的及笄禮,你的衣服首飾已經準備好,這兩天就莫要再往外跑,安心準備罷。」

  霍姝哦了一聲,算是答應。

  霍老夫人看她一臉無所謂,心裡頭憋得更難受了,揮揮手讓她離開,眼不見為淨。

  等她離開後,霍老夫人和心腹嬤嬤道:「雖說當初不應該送她走,可她這命格,留在家裡也是剋父剋親,要是靖安侯府出了什麼事情,她身為霍家的姑娘,豈能落得好?若非送去虞家,讓虞家的武將之氣鎮著,她現在哪裡能覓得如此好的親事,還讓京裡的貴人高看一眼!可瞧瞧她,這是怨上我了?」

  嬤嬤給老夫人拍撫胸口,寬慰道:「老夫人莫氣,姝姐兒到底是在虞家長大,性子耿直一些,本性倒是不壞的。」

  霍老夫人冷笑道:「她就是被虞陳氏養成這樣,回來專門氣我的。」

  想到這段時間親戚往來時,話裡話外都說府裡的七姑娘一直住在外祖家之事,霍老夫人心情就抑鬱。外人不知道她的命格一事,只以為她這親祖母容不得她,將她送去外祖家,卻不知道當初為這事情,那虞陳氏沒少刷她的臉。

  如今虞陳氏為了霍姝的笄禮及親事回京,霍老夫人只要想到虞陳氏那高高在上的嘴臉,心裡頭就不舒服。

  嬤嬤見她沉著臉,心知她與虞老夫人之間的過節,少不得勸慰,「姝姐兒遲早要嫁的,以後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以後也沒機會在您跟親盡孝了。」

  聽到這裡,霍老夫人心裡終於順暢一些了。

  雖說這麼多孫女中,霍姝這門親事是最好的,可這孫女卻是個親向外家的,將來靖安侯府也不能指望她,還不如大姑娘霍婷向著娘家好一些。

  想到大姑娘霍婷,霍老夫人心情更抑鬱了,叨念道:「也不知道婷姐兒這病什麼時候能好,可憐真哥兒幾個年紀還小,若是……」

  嬤嬤見她滿臉愁容,如何不知道老夫人的擔心。

  霍婷在,靖安侯府和永郡王府的關係才能長久維持,要是霍婷不在了,永郡王世子遲早要繼弦,另娶世子妃,屆時就算有霍婷留下來的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還小,誰知道會被永郡王府教導成什麼樣?要是不親近外家,那也是白搭。

  只希望婷姐兒的身體能盡快好起來,這才是靖安侯府的希望……

  想到這裡,霍老夫人忍不住深深的歎了口氣。

  ……

  霍姝終於回府,霍妍得到消息,馬上跑去疊翠院去找她。

  霍姝見到她,十分高興,將從將軍府帶回來的禮物送給她,說道:「這是我和表妹倩倩一起去珍瓏坊那邊尋摸的西洋香水,是薰衣草味兒的,我記得八妹妹你很喜歡,就搶了兩瓶給你。」

  說著,霍姝將一個雕紅漆海棠花的匣子打開,裡面鋪著深紅色的絨布,靜靜地躺著兩瓶西洋琉璃瓶裝著的香水。這種西洋香水在京中很受歡迎,可惜數量稀少,價貴昂貴,搶都搶不到,霍姝出手就是兩瓶,可見對霍妍的照顧。

  霍妍聽罷,心情有些複雜,看了一眼匣子裡的那兩瓶琉璃瓶裝的西洋香水,說道:「那真是謝謝七姐姐了。七姐姐,我聽說了,你這次笄禮的贊者,已經換成安陽郡主和虞家表妹。」

  霍姝點頭,很爽快地說,「是啊,原本我以為表妹不會來的,所以就想請你和安陽郡主擔任贊者!哪知道表妹千里迢迢過來,我和表妹從小一起長大,表妹大老遠來,不能辜負她的心意,所以就讓她擔任贊者。八妹妹,請你見諒,等十二月份,你的及笄禮時,我再給你當贊者。」

  霍妍的心情終於好了許多。

  當初明明說好讓她和安陽郡主給霍姝當贊者的,誰知卻聽說虞家那邊強勢地決定換上虞倩,她心裡多少有些彆扭,就算霍姝給了道歉的禮物,心裡仍是不得勁兒,現在聽她當面解釋,又將如此昂貴的西洋香水作賠禮,霍妍也不是個小氣的,終於接受了。

  翌日,霍姝聽著靖安侯夫人和五夫人同她說笄禮上的事宜,突然見櫻草帶著笠雅過來。

  靖安侯夫人和五夫人都知道笠雅,這是衛國公世子身邊的大丫鬟,時常幫衛國公世子送禮物過來給霍姝。再看笠雅捧著的一個黑底八寶鏍鈿小匣子而來,便明白應該是衛國公世子又給未婚妻送禮物來了。

  眼看已經說得差不多,靖安侯夫人識趣地身離開,五夫人雖然一臉羨慕嫉妒,卻也不好說什麼,跟著離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4 11:16 PM

第73章

  黑底八寶鏍鈿小匣子裡安靜地躺著一支捲鬚翅三尾點翠銜紅寶石鳳釵,精湛的工藝,及那鳳釵上鑲嵌的碩大紅寶石,都價值不菲,極為難得。

  艾草等丫鬟面露驚歎之色,然後又由衷地感覺到高興。

  這一年來,她們將衛國公世子對自家姑娘所做的事情看在眼裡,知道他對小姐如此上心,自然高興。這支鳳釵一看就價值不菲,因為自家小姐的及笄禮特地送來的,雖說虞老夫人早就將插笄時需要的髮釵準備好了,但這份心意依然是十分難得。

  霍姝心裡甜滋滋的,看著這支鳳釵,忍不住想著它的主人。

  「小姐,姑爺對您真好。」櫻草笑嘻嘻地說。

  霍七姑娘絲毫沒有羞澀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擺明著「他不對她好,對誰好?」,那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讓鄔嬤嬤和艾草都有點無奈,小姐,姑娘家的矜持呢?

  櫻草絲毫不在意,繼續高興地問,「那小姐您呢?高興嗎?」

  霍姝一臉期盼地說:「當然高興,真希望笄禮馬上過去,然後就可以商量婚期了。」

  鄔嬤嬤、艾草:「……」真不害臊!

  霍姝將那支鳳釵賞玩了會兒,說道:「可惜這東西太重了,只能在特定的時候戴,平時的話,戴這麼重的釵子,有些受罪。」就算是未婚夫送的,霍七姑娘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喜歡它到不可自拔,天天戴著的地步。

  櫻草笑呵呵地說,「特定的時候戴才好,讓那些人看看姑爺對您有多好,讓他們羨慕死!不過這上頭的那紅寶石都有鴿蛋大了,確實很貴重,小姐平時不戴也好,要是不小心弄丟了,豈不是要心疼死?」

  霍姝白了她一眼,聶屹送她的東西,這麼貴重的心意,她會弄丟嗎?

  賞玩過後,霍姝就讓艾草將它收好,然後跑到多寶閣那裡欣賞上面的東西,這多寶閣上擺著的大多是一些奇巧的小物件,大多數是聶屹尋摸送來給她的,其中還有去年在上元節聶屹送的那盞四螭青瓷花燈。

  看著多寶閣上的東西,霍姝抿嘴一笑,越發的期盼著後天的及笄禮了。

  時間一晃過去。

  八月初五這日,靖安侯府一大早就開門迎客。

  今兒前來觀禮的賓客非常多,宗室、勳貴及朝中命婦皆有,來賓的身份之多,差點看花了一些人的眼,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著,宗室賣的是皇帝和懿寧長公主的面子,勳貴則是給衛國公世子面子,而朝臣,則是給虞家和衛國公府面子。

  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京中哪家的姑娘的及笄禮辦得這般熱鬧了,來賓的身份包涵如此之廣,不管怎麼說,確實是一件非常榮耀之事。

  靖安侯府的下人見到這麼多貴客上門,心裡十分驕傲,雖忙得腳不沾地,卻一臉高興。

  靖安侯夫人帶著幾個妯娌同樣忙得團團轉。

  五夫人忍不住嘀咕道:「姝姐兒的及笄禮竟然比當初大姑娘的還要熱鬧。」說著,忍不住覷了一眼靖安侯夫人,可惜靖安侯夫人面色平靜,彷彿沒聽到這話似的,讓她心裡有些失望。

  要知道,大姑娘霍婷是府裡的第一個姑娘,長房的嫡女,深得老夫人喜愛,還嫁入永郡王府成為世子妃,當初她的及笄禮時,也是十分熱鬧的,只是再熱鬧,仍是比不過今日。

  靖安侯夫人是大姑娘的母親,看到今天的盛況,難道一點也不失落?

  三夫人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在五夫人冷眼看過來時,笑呵呵地說:「可不是嘛,妙姐兒和姝姐兒是嫡親的姐妹,也不知道以後妙姐兒及笄時,這府裡還能不能這般熱鬧。」

  雖然是反問的話,但誰不知道能這般熱鬧的舉辦及笄禮,只怕府裡除了霍姝外,估計以後這府裡是不可能了,除非霍妙將來要嫁的對象是太子,才可能讓這麼多宗室勳貴朝臣紛紛攜家眷前來。可現在皇上還沒立太子,霍妙將來能嫁誰還不知道呢,總之是貴不過衛國公世子夫人。

  聽到這話,二夫人、四夫人都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五夫人臉色難看,心裡憋得難受。

  這時,下人來報,威遠將軍府虞家的人到了。

  霍家的幾個夫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五夫人,然後忙隨同靖安侯夫人去迎接到來的虞老夫人。

  五夫人見幾個妯娌竟然打疊著精神去迎接丈夫原配的母親,作為續絃,心裡十分不得勁,面上不由也帶上幾分抑鬱不樂,可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只能憋著氣去迎接了。

  虞老夫人身上有二品誥命,就算是靖安侯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

  靖安侯夫人見虞家的女眷下車,馬上迎上去,對被姚氏扶著的虞老夫人和氣地笑道:「您老可算是來了,姝姐兒從早上就念著您了。」

  虞老夫人年紀雖大,但看著就有一種和這京城裡那些同年齡的老太太沒有的精神氣,十分健朗,眉宇開闊,一雙微濁的眼睛仍是十分犀利,與靖安侯夫人寒暄兩句,目光就往五夫人身上掃去。

  五夫人渾身僵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只覺得在這老太太的目光下,她裡外都不是人一樣,從來不知道老人的目光能這般厲害。

  直到虞老夫人將視線收回來,由人引去歇息的花廳,五夫人腳一軟,要不是丫鬟扶著,都要軟在地上了。

  「五弟妹,你沒事吧?」三夫人狀似關心地問了一句。

  五夫人滿頭大汗,但見三夫人這假惺惺的模樣,不由又羞又惱,心裡氣恨難平,硬撐著站起來,扭頭就走。

  三夫人在後頭嗤笑了一聲,這麼多妯娌中,她最看不慣五夫人,一副小家子氣,目光短淺,卻從來看不清自己,只會一味地嫉妒別人,自以為是,豈知旁人看她從來都是當笑話看,連帶她教出來的九姑娘霍妙也是個小家子氣的。

  她實在不明白,婆婆這般偏愛小兒子,為什麼會給小兒子挑這樣上不得檯面的女人當繼室,就算是要照顧自己娘家,可也沒必要這麼坑兒子和孫女孫子啊,有這樣的妻子、母親,五房其實挺可憐的。

  為了看今天這一幕,三夫人也是準備已久。

  自從五房的姝姐兒回京,五夫人作為繼母,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還嫉妒繼女有這般好的前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恨不得就想讓自己女兒取代繼女才好,這樣的嘴臉,連掩飾一下都不會,著實難看。

  可惜婆婆一味護著娘家侄女,明知道不對,也沒辦法下決心讓她吃教訓,只能讓她時不時地出來膈應一下人。

  虞老夫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聽說連婆婆都不是虞老夫人能對付的,當年因為虞氏的事情,可沒少受罪。虞老夫人為了姝姐兒回京,前來參加外孫女的及笄禮,這不,不過一個眼神,就讓五夫人腿軟,可真是沒用的。

  三夫人幸災樂禍之餘,面上卻沒有露多少,一臉微笑地跟著靖安侯夫人去迎接貴客。

  ……

  霍姝聽說外祖母來了,十分開心。

  她忙起身去迎,到花廳時,就見賓客們都來了,其中就有她未來的婆婆懿寧長公主和今日要為她插笄的英國公老夫人、榮親王妃,英國公老夫人身邊坐著的是外祖母,兩人正在說話。

  霍姝走過去,一一給在場的長輩們行禮。

  英國公老夫人是個有福之人,兒孫滿堂,德高望重,她能給霍姝插笄,對霍姝有著極大的好處,是這京城的姑娘們盼都盼不來的好事。不過若非霍姝和衛國公世子定親,還是皇帝親自賜婚,也請不來英國公老夫人為她插笄。

  虞老夫人對給外孫女插笄的人是英國公府的老夫人十分欣慰,和英國公老夫人說話時,眉眼舒展,整個人顯得格外溫和,沒有像先前和霍老夫人見面時的僵硬冷淡。

  若非為了外孫女的及笄禮,虞老夫人也不會登這個門。

  英國公老夫人拉著霍姝的手仔細端詳,口中讚道:「這孩子長得俊,天庭飽滿,明目有神,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霍姝一臉羞澀地道:「當不得老夫人讚。」

  「好孩子,你很好,當得的。」

  虞老夫人和懿寧長公主聽了都跟著笑,十分滿意英國公老夫人的話。

  霍老夫人的臉色滯了下,特別是看到虞老夫人笑成那般模樣,心頭咯得慌,看著那些京中的夫人們不管是為了討好懿寧長公主還是其他,紛紛對這孫女交 口稱讚,一時間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臉上的笑容勉強地維持著。

  虞老夫人看她這模樣,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當年有雲海大師批命又如何?她從來不是個信命的,只信事在人為。看,現在她的素素誰不誇讚,得到這滿堂的夫人們稱讚,誰敢站出來說她的素素命不好,剋母剋親?要是將來霍家敢拿外孫女的命格說事,豈不是打了這一室的夫人們的臉?

  這些宗室、勳貴、朝中大臣的夫人們可不是好相與的。

  虞老夫人心裡十分暢快。

  她的素素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時,又有丫鬟過來稟報,說四公主來了。

  聽到丫鬟的稟報,在場的人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許多看向霍姝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了。

  雖說因為懿寧長公主的原因,宗室的女眷很給面子地過來,可宮裡的公主是金枝玉葉,若非關係好到一定程度,絕對不會特地出宮去參加哪家的貴女們的及笄禮,那些貴女的身份再貴重,能貴重得過宮裡的龍子鳳女嗎?

  可今兒四公主卻特地為霍姝而來,可見霍姝的面子之大。

  先前英國公老夫人誇霍姝是個有福氣的,這連宮裡的公主都特地來了,可不是個有福氣的?

  四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來,見到霍姝,就拉著她的手笑道:「聽說今兒是你的及策禮,不請自來,可別見怪。」

  霍姝笑道:「哪裡,公主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四公主聽了十分高興,接著笑道:「你可是表哥未過門的妻子,我這當表妹的怎麼能不來?我還等著將來喝你們的喜酒呢。」神態親暱,語氣親切。

  室內的人看到這一幕,更覺得這霍七這交了什麼好運,連四公主都對她另眼相待,怨不得能讓皇上挑中。

  很快就到了吉時。

  霍姝一身大紅色鑲領墨綠底子黃玫瑰紋樣印花緞面對襟褙子,芙蓉如面,明眸皓齒,容光懾人,站在正堂中聆訓,滿室諸人,皆無人能出其佑。

  虞倩托著一支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站到一旁,安陽郡主站在英國公府老夫人身邊,英國公府老夫人將那支步搖插到霍姝髮間,霍姝抬頭,朝賓客們露出得體的微笑。

  觀禮結束後,賓客們移架到花廳吃席宴。

  懿寧長公主見女兒心不在蔫的,想讓她和霍姝打好關係,便道:「你和四公主、安陽一起去尋七姑娘玩罷,不用陪著我了。」

  今兒來參加未來兒媳婦的及笄禮,懿寧長公主見這麼多人誇讚霍姝,心裡也是與有榮蔫,覺得這兒媳婦其實也不錯的。只是想到女兒和她不合,心裡又有些無奈,想著霍七的笄禮過後,可能就要商議兩家的婚期,指不定霍七很快就進門,總不能讓她們姑嫂繼續不合,便想讓她們提前打好關係。

  「我不想去!」許恬抿著嘴,她才不要過去,要是又被霍姝威脅,大哥又不幫她,她豈不是要難過死?

  反正,她就是不喜歡霍七。

  特別是兄長對霍姝太好了,她這妹妹反而可有可無,讓她傷心壞了。

  懿寧長公主見她滿臉不願意,生怕這女兒性子嬌縱,在人前鬧出點什麼,也不好再逼她過去,只是心裡多少有些無奈,想著等霍姝過門,可不能讓她們姑嫂再如此下去。

  安陽郡主、四公主和一群姑娘圍在霍姝身邊,紛紛恭喜她。

  安陽郡主和霍姝交情最好,說話也有幾分隨性,笑道:「聽說聶表哥時常給你送些好東西來,對你這未過門的妻子可好了,想來聶表哥是迫不及待要娶你過門,估計很快就要商議婚期了,是不是?」

  說著,捂著嘴笑起來。

  周圍那些姑娘們大多善意地跟著笑,也有一些心裡不是滋味的,雖然想要酸上幾句,可懾於四公主和安陽郡主在,不敢說什麼。只是心裡實在想不明白,這霍姝到底有什麼魅力,竟然讓公主、郡主都和她交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8:41 AM

第74章

  四公主雖來參加霍姝的及笄禮,卻也不能在宮外久留,和霍姝說笑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霍姝親自將她送到垂花門。

  四公主離開後,安陽郡主方對霍姝道:「你以後注意一些,四公主可不是個能輕易對別人示好的。」

  安陽郡主是親王之女,身份尊貴,自幼時常隨榮親王妃進宮,對宮裡的幾個公主的性格也有些瞭解。雖說當年安妃容貌美麗,在後宮中極為得寵,使得她所出的四公主也在皇帝心中比其他公主更得寵一些,可要是沒有點手段,四公主也維持不了那麼久的榮寵。

  四公主其人,可謂是個聰明人,極有城府,與她相交,還真擔心哪天被她利用了不自知。

  安陽郡主為人雖憊懶,不理外面之事,可也看得清楚。四公主之所以對霍姝如此親近,甚至彷彿一點也不在意霍姝和聶屹定親之事,不過是看中聶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與霍姝交好,也算是變相地向聶屹表達自己的善意。

  作為一個公主,四公主極懂得鑽營,比那些皇子還要厲害一些。

  安陽郡主點到為止,不過霍姝大抵已經明白了,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道:「至少我身上還有可圖之事,四公主暫時不會想要得罪我。而且四公主今兒特地過來,總歸是給我做面子。」

  安陽郡主想了想,也覺得是這樣,看霍姝已經明白,便不再多說。

  兩人說著,往花廳行去,路上遇到準備離開的衛國公府的二太太。

  今日霍姝的及笄禮,衛國公府自然也派了人來觀禮,便是二房的二太太鍾氏。聽說衛國公府的老夫人年紀大了,這幾年大病小病不斷,時常臥病在床,不離湯藥,極少出門交際,都是交給二房的媳婦,今兒自然也是沒辦法出席的。

  今日來觀禮的人太多,二太太鍾氏雖說代表的是衛國公府,可她的身份在懿寧長公主和榮親王妃、英國公府老夫人面前就不夠看了,她坐在一群女眷中實在不起眼。

  霍姝去給那些夫人們見禮時,只是泛泛地看了一眼,就忙其他的去了,沒有仔細看她。

  這會兒見到她,霍姝仔細打量一眼,發現這二太太鍾氏年紀不大,臉盤微圓,眉宇有幾分秀麗,看著十分和氣的樣子。

  霍姝客客氣氣地上前見禮,笑問道:「您怎麼不多坐會兒?」

  二太太鍾氏看了一眼和霍姝同來的安陽郡主,同樣客氣地道:「婆婆身子不好,我不在跟前侍奉著,總不能放心,只好先行離去。」說罷,一臉抱歉地看著霍姝。

  霍姝忙詢問衛國公府老夫人的身體,二太太勉強道:「自從世子定親後,老夫人開心許多,這段日子身子也好一些,今兒老夫人原是想親自來觀禮的,太醫勸說不宜出門,便無法過來。」

  霍姝關心了一回衛國公府老夫人的身體,方和二太太道別。

  送走衛國公府的二太太後,安陽郡主忍不住噓唏道:「衛國公府的老夫人是個體弱多病的,聽說當年聶表哥的父親救駕身亡時,老夫人就大病一場,後來身體一直不好,纏綿病榻,我也有好些時間沒有見過她了。幸好衛國公的身體還算硬朗,待日後表哥成婚,指不定很快就承爵,擔起衛國公府的擔子,能讓老國公輕鬆一些……」

  霍姝認真地聽著,聽完後,心裡忍不住有些可憐聶屹,越是瞭解他所處的環境,越覺得他不容易。

  ……

  正被未婚妻心疼想念的聶屹此時在靖安侯府的外院一處男賓歇息的花廳裡,面對霍姝的幾個哥哥和表哥表弟們。

  霍家和虞家的兒郎加起來,數目頗為可觀,倒顯得聶屹勢單力薄。

  大抵作為女婿的都是如此,總是讓人家姑娘那邊的男性們看不順眼,想要刁難一番的。

  虞從信暗暗打量這個未來的表妹夫,坐在窗邊的黑漆太師椅上淡然喝茶,笑看著小弟虞從烈拉著聶屹喝酒,想用各種名目灌他酒,可惜虞從烈腦子是個直的,玩心眼壓根兒就玩不過聶世子,最後反而被灌了個薰然欲醉。

  霍承玨作為霍家的長孫,自然也得陪著。

  他看了看,發現聶屹一個人就將那些要起哄的弟弟和表弟們都喝暈了,不得不承認這位妹夫的厲害,有如此手腕心計,也莫怪成為皇帝心中第一人,沒一個皇子越得過去。

  喝得差不多後,聶屹就找藉口出去醒酒,不知不覺來到上次和某個小姑娘見面的花園的一處院牆下。

  雖然他巧妙地擋了好幾次酒,但那麼多人一起灌,他還是喝得有些高了,胃部一陣難受。

  好些年沒有這般難受了,也沒有人敢這樣灌他,不過那些是虞家的人,為著某個小姑娘,聶屹多少要給些面子。

  就在他扶著牆歇會兒時,就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

  「聶世子,你怎麼了?」

  聶屹抬頭,和攀在牆頭的小姑娘的臉對個正著,忍不住緩緩地笑了,玉面無瑕,漂亮的嘴唇因為酒意艷紅如血,整個人顯露出和平時那謫仙似的模樣的另一種風情。

  攀在牆頭的小姑娘差點看直了眼睛,見他鳳眸瀲灩,被勾得心頭癢癢的,只是看到他醉酒難受的模樣,又忍不住氣憤地道:「是不是有人灌你酒了?你告訴我,我去收拾他!」

  至於怎麼收拾,小姑娘表示,她有好多表哥表弟呢,讓兄弟們去揍。

  「沒事,喝了一點。」聶屹笑盈盈地看著牆頭上小姑娘,他瞇起眼睛,只覺得整個世界的色彩都退去,只剩下那攀在牆頭上,一臉關心地看著他的姑娘,是這個世界中最鮮活明亮的色彩。

  很快,他就要將這抹色彩收攏在懷裡,誰也拿不走!

  他十分愉快地笑了,鳳眸凌厲而深沉。

  牆頭上的小姑娘因為角度的原因,看不到他的神色,很是心疼他被人灌酒,一番追問下,得知灌他最兇的是虞九郎、十郎、十三郎這三個兄弟,有些尷尬。

  「他們、他們只是關心我,你別在意啊……」她期期艾艾地說,生怕聶屹對她兄弟失望。

  聶屹靠著牆,柔聲道:「我沒生氣,他們是關心你,我知道的。」

  聽到這話,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然後對他道:「你等等,我讓人去給你弄碗醒酒湯過來。」說著,不待他反應,就直接跳下牆頭。

  聶屹靠在牆上,唇角勾起,鳳眸蕩漾著教人看不懂的光澤。

  元武找過來,看到主子這模樣,心跳微微漏了幾拍,也不知道是誰要倒楣了。

  ……

  霍姝讓艾草準備好醒酒湯後,雖然很想親自送過去,但卻沒機會了。

  艾草見狀,心裡非常感激此時派人過來叫走她的虞老夫人,就怕她一個不注意,這姑娘又去爬牆會未婚夫,雖說已經定親了,但要避嫌啊,哪有姑娘像她這樣為了看未婚夫,在這種日子裡偷溜去爬牆的?

  當下艾草非常積極地對她道:「小姐您去忙吧,交給奴婢,奴婢一定會送過去的。」

  霍姝只得將它交給艾草,去尋外祖母。

  天色稍晚,靖安侯府終於將今日前來觀禮的賓客們一一送走,熱鬧了一天的靖安侯府終於歸於平靜。

  翌日,霍姝開始清點及笄禮這日來觀禮祝賀的賓客們送的禮單,五夫人作為霍姝名義上的母親,少不得帶著小女兒霍妙過來幫忙。

  看到那一連串禮單,五夫人眼睛都移不開。

  她這副樣子,讓霍妙頗感羞恥,忍不住小聲地喚了一聲,「娘……」

  五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覺得這女兒變了,自從上元節她大病一場後,這女兒就變得沉默寡言,特別是對上霍姝的事情,總是能避就避,一副怕了這繼姐的模樣,讓五夫人氣得要死,卻不知道拿她怎麼辦。

  不過女兒怕霍姝,她可是不怕的,要是她不積極一點,以後女兒出嫁後,那嫁妝定然少得可憐,老夫人就算喜歡女兒,能補貼得了多少?

  禮單上的東西太多,有些放在專門的庫房裡,需要五房的人去清點。

  靖安侯夫人讓她身邊的嬤嬤拿著鑰匙去開庫房,然後就站在那裡看著,這讓五夫人非常惱怒,覺得靖安侯夫人這是防著她呢,就去春暉堂尋老夫人說嘴。

  「大嫂對姝姐兒可真是盡心,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姝姐兒的嫡母呢。」

  霍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憊,昨日的及笄禮熱鬧了一天,她沒有歇息好,導致今兒精神不振,腦袋彷彿在嗡嗡作響,這會兒聽到五夫人的抱怨,那股怒氣怎麼也壓不下來,當下喝斥道:「若非你不爭氣,她用得著這般防著你丟臉嗎?要是讓虞家的人知道你貪圖姝姐兒的東西,指不定要如何看咱們家的笑話,你還好意思說?」

  五夫人臉一陣紅一陣青,忍不住辯道:「娘,我、我哪有,姝姐兒和妙姐兒好歹是一個爹的親姐妹……」

  「親兄弟還明算賬,何況是親姐妹!」霍老夫人一雙眼睛嚴厲地盯著她,「你好歹是五房的夫人,這府裡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缺了你穿的?你別拿妙兒當藉口,妙兒長大了,府裡自有她的一份嫁妝,不需要你來操心。」

  五夫人被說得羞惱之極,再也坐不下,灰溜溜地回了五房,自是一番傷心。

  霍老夫人沉著臉,不像以往那般護著她,如今虞老夫人回京,那老婦指不定在盯著霍家的笑話,霍老夫人哪裡能讓她看笑話?她自是知道這娘家侄女兼兒媳婦的德行,可這是她娘家的侄女,如果連她都不護著,豈不是讓娘家丟臉?只能在這期間,多盯著。

  霍老夫人疲憊地揉揉額頭,卻不想丫鬟慌慌張張地進來,一臉焦急地道:「老夫人,永郡王府那邊傳來消息,世子妃……恐怕不太好……」

  霍老夫人乍然聽到這消息,一口氣提不上來,只覺得頭昏眼花,人就這麼閉眼倒下了。

  霎時間,春暉堂裡一片慌亂。

  ……

  霍姝聽說老夫人因為大姐姐霍婷之事而病倒,十分驚訝,等見到哭得眼睛都紅腫的霍妍時,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難過。

  霍妍摟著她,哭得聲嘶力竭,「大姐姐、大姐姐……太醫說,大姐姐的身子許是支撐不了多久了,讓我們作好心理準備……」

  霍姝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陪她一起坐。

  霍妙、霍娟等人聽到消息,忙去麗妍院看她,見霍妍哭成這樣,心裡都十分難過。

  直到霍妍歇下,姐妹們才離開,心情都有些沉重。

  霍娟和霍妙走在一起,就聽到霍娟說道:「九妹妹,大姐姐病成這樣,也不知道以後如何,真哥兒他們還這麼小……」

  霍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見霍娟臉上難過中壓抑著的一絲興奮,心頭一個咯登。

  等她們去春暉堂給生病的祖母請安,見祖母神色懨懨的,為大姐姐的病而難受,霍妙似乎明白了什麼,身體微微晃了下。

  「九姑娘怎麼了?」旁邊的丫鬟擔心地扶住她。

  霍妙見屋子裡的人都看過來,定了定神,勉強道:「我沒事,就是擔心祖母。」

  霍老夫人靠坐在彈墨迎枕上,看著床前幾個姑娘,忍不住歎氣道:「你們大姐姐如此年輕,哪裡想到會病成這樣,都怪那……」她忙忙閉了嘴,繼續哀聲歎氣,「也不知道以後真哥兒幾個怎麼辦。」

  「祖母,您要保重身子,不然大姐姐知道到了,心裡也會難過的。」幾個姑娘忙勸道。

  霍老夫人應了一聲,目光在床前的幾個姑娘身上掠過,特地在霍妍和霍娟身上轉了下,很快又移開了。

  只有霍妙看得分明,心頭越發的忐忑。

  雖然永郡王府那邊傳來的消息並不好,靖安侯府除了頻頻派人去探望,送些藥材外,也無能為力。是以今年的中秋節,因為霍婷的事情,靖安侯府過得並不隆重。

  中秋節過後幾天,衛國公府終於派人過來商議兩家的婚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8:45 AM

第75章

  聶屹雖說是衛國公世子,身份尊貴,可他和一般的勳貴子第一比,情況就顯得有些複雜。

  聶屹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按理說,他的婚事其實可以交由祖父母來操持決定。但他的母親是懿寧長公主,舅舅是皇帝,而且聶屹本人還是皇帝養大的,衛國公府就算想插手他的婚事,也要看皇帝的意思,不敢隨便作他的主。

  聶屹的婚事,在衛國公府的人看來,實在是一件沾手不得的東西。

  幸好,如今親事定了,定親的姑娘也及笄了,只待定好婚期將人娶進門來。定下婚期這種事情,自是要交給衛國公府來定,皇帝就不插手了。

  於是在府裡陪生病的老妻的老衛國公為了長孫,自然接手了這事情。

  為表誠意,老衛國公親自去靖安侯府,還帶了兩個媒人,分別是敬國公和承恩侯,這媒人的身份一個比一個貴重。

  不說敬國公,就說承恩侯,這可是江皇后嫡親的兄長,連皇帝也敬重幾分,承恩侯能走這一趟,或許其中有皇后授意,可也對衛國公府表現出十足的誠意,讓靖安侯府接待的人都有些誠惶誠恐。

  靖安侯恭恭敬敬地將幾位迎進門,得知他們的來意後,二話不說,就讓人去將霍五老爺叫過來。

  既然是五房的姑娘的親事,當爹的自然要出面。

  霍五老爺過來時,見到老衛國公等三位,神色也是有些懵的,等聽聞他們的來意後,他更懵了,不禁吶吶地道:「姝姐兒剛及笄,是不是早了一些?」

  老衛國公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的身體素來硬朗,說話也是中氣十足,直接道:「不早不早,先將婚期定下來,接下來要走的流程也好有個章程不是?」

  霍五老爺到底是心疼自家姑娘的,覺得老衛國公這話也對,嫁娶一事素來繁雜,準備個一兩年都是有的事情。

  老衛國公見他答應了,趁熱打鐵地道:「不若這婚期就定在年底罷。」

  霍五老爺馬上道:「太早了!」

  一般姑娘出閣,少有剛及笄就嫁的,這都是一些不疼愛自家姑娘或者是有特殊原因的,才會如此急著嫁女兒,不然都是要留個一兩年再嫁。霍五老爺雖然不管事,但每天看著越來越漂亮的長女過來請安,漸漸地感情也深了,根本沒想過閨女這般早地出嫁。

  在他看來,長女才歸家不過一年,就要嫁出去實在是太早了,他還想多留個兩年,十七歲再出閣也不晚。

  「不早不早,年底有個好日子,宜嫁娶、納采、出行、祭祀,最好不過。」老衛國公摸著頜下灰白的鬍子,笑呵呵地說。

  霍五老爺卻是不同意,如今都過中秋了,距離年底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實在太趕了,他完全沒辦法接受,也不想這般倉促地嫁女兒,以免外人看笑話。

  敬國公和承恩侯見霍五老爺不同意,對視一眼,就擼袖子齊上陣,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婚期定下來,而且是越早越好,也算是了卻老衛國公一樁心事。

  霍五老爺脾氣雖然有些死倔脾氣,可幾個老油條哪裡是他能應付的,很快就潰不成軍。

  靖安侯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姝姐兒不是他們長房的姑娘,他這當伯父的可不好干預她的親事,除此之外,他也看得出老衛國公將敬國公、承恩侯都搬來當這媒人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早點將婚期定下來,好將人娶過門嗎?

  既然明白,靖安侯自然不多說話,反正姝姐兒也不是他閨女,早嫁晚嫁什麼的,不心疼,省得得罪了敬國公和承恩侯。

  最後,兩方各退一步,終於將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

  在疊翠院裡練字的霍姝得到消息時,手中的狼毫筆微顫,就寫壞了一張字帖。

  不過她完全不在意,隨手將筆丟在筆架上,驚喜地問道:「真的,定在明年三月?」

  「是的,是明年的三月初八,據說這是個好日子,宜嫁娶。正好三月份時天氣不冷不熱,新娘子穿上厚厚的嫁衣也不算太受罪,這個日子確實不錯。」艾草笑盈盈地說。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喜上眉稍,自家主子有好歸宿,將要出閣了,自然為她高興,作為下人,跟著這樣的主子,也算是個好出路。

  霍姝馬上高興起來,雖然心裡遺憾為什麼不能再早點,不過想想就算了,不能說出來,免得被人說不矜持。

  霍五老爺親自過來和她說這消息,見她高興的模樣,心裡有些黯然。

  他不捨得嫁閨女,但閨女卻一副巴不得盡快出嫁的模樣,這讓他有些挫敗,總覺得或許是他以前將她忽略得太過,從未關心過她在虞家過得好不好,所以她對這個家沒有認同感,才會想要早早地嫁出去。

  「現在距離明年三月的時間並不長,有許多東西要準備,這陣子你好好地和太太……算了,和你大伯母學些管家理事的東西罷。」霍五老爺交待道,想到五夫人的德行,覺得還是比較相信大嫂這位當家主母。

  姑娘家婚前都要經歷這些,霍姝自然沒什麼意見。

  霍五老爺離開後,得到消息的霍家姑娘們都過來恭喜她。

  霍妍的神色十分憔悴,不過仍是打起精神,為霍姝有好歸宿而高興。

  霍娟有些心不在蔫的,一邊羨慕著霍姝的好命,一邊又有些心急自己的終身,明明她比這妹妹還年長一歲,可卻到現在依然沒有說親,在府裡就像個尷尬人一樣,心裡如何不難受。

  霍妙同霍姝道喜,然後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當背景人,能不說話就盡量不說話。

  這三人的反應實在無趣,霍姝見她們心裡都存著事,便沒讓她們久留。

  幾個姑娘離開疊翠院後,霍娟和兩個妹妹辭別後,就回了二房。

  二夫人正和陪嫁嬤嬤說話,見女兒一臉不高興地進來,揮手讓嬤嬤下去,將女兒招過來,問道:「不是去看姝姐兒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霍娟冷笑一聲,「不回來留在那兒讓人看笑話嗎?娘,再翻一年我就要十七歲了,這京裡的姑娘有哪個十七歲還沒說親的?以後讓我怎麼出門?」說著,眼眶發紅,眼淚就這麼落下來,十分委屈。

  二夫人見她哭了,心裡也有些煩躁,氣道:「你以為我想耽擱你嗎?可看看那些上門求親的,不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子,就是想要往上爬的寒門子弟,或者是想要續絃的……都什麼玩意兒,雖說不能和郡王府世子、衛國公世子等比,可也不能差到這地步啊?」

  說到這裡,二夫人也忍不住埋怨道:「也是你自己不爭氣,沒辦法在那些夫人們面前留下好印象,讓她們瞧不上你,反而是姝姐兒,都能撈到這般好的親事……」

  這話非常戳心,霍娟生生氣哭了,羞憤之極,掩著臉起身就要跑出去。

  二夫人說完後也有些悔意,覺得自己說得太重了,忙起身拉住她,柔聲道:「娟姐兒莫哭了,是我的語氣太重,也怪不得你,誰讓你爹沒那個命,成天只能圍著庶務打轉,要是他能像你三叔一樣能幹,誰還敢小瞧咱們二房,還愁沒好人家看上你嗎?」

  說著,又將無能的丈夫埋怨了一回。

  恰巧二老爺回來,聽到妻子這般數落自己,閨女還哭成那樣,氣得指著她大罵道:「你這婦人,口舌恁地長,若非你挑三撿四,娟姐兒哪會讓你耽擱成這樣?如今還要怨在旁人身上,怎麼不檢討下自己是怎麼做的?」

  二夫人心裡也窩火,當即就和他吵起來。

  霍娟見狀,心頭更難受了,掩臉忙出去,不想聽父母沒完沒了的吵。

  夫妻倆吵了一會兒,二夫人方才想起先前和陪嫁嬤嬤說的事情,也不和他吵了,將他拉進裡屋,說道:「老爺,我倒是覺得現在有樁極好的親事,十分適合娟姐兒。」

  二老爺冷笑道:「我可不敢恭維你的好親事,有多大的臉,就說多大的話,別閃了舌頭。」

  二夫人被他的陰陽怪氣弄得有些生氣,可為了女兒,只得忍下了,繼續道:「聽說大姑娘可能撐不了多久,太醫都說只能用人參養著,估計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情,讓我們有心裡準備。」

  二老爺知道這事情,想到霍婷一去,永郡王世子還年輕,遲早要再娶的,不知道會便宜哪家的姑娘,屆時永郡王府也會和靖安侯府疏遠,心頭就有些掃興。

  「我瞧著老夫人,為了大姑娘都病倒了,看著就像是心疼大姑娘似的。不過老夫人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老夫人疼愛大姑娘不假,但老夫人最在意的還是靖安侯府,她怕大姑娘去後,這永郡王世子妃這位置便宜了別的女人不說,也不能保證這後來的女人能不能善待真哥兒幾個。」

  二老爺似乎聽出了點味道,默默地一想,不禁吃驚地看她。

  二夫人見他明白了,不禁笑道:「最近這段日子,我一直琢磨著,老夫人只怕是想等大姑娘去了後,在自家姑娘裡挑一個過去照顧真哥兒幾個。與其便宜了不知道誰家的姑娘,還不如讓自家姑娘嫁過去,對真哥兒幾個來說,要是繼母就是姨母,也好過其他的陌生的女人是不?咱們府裡還未出閣的幾個姑娘,姝姐兒已經定親了,妙姐兒年紀還小,就娟姐兒、妍姐兒兩個年紀是適合的,不過我瞧著大嫂是不會同意將妍姐兒嫁過去當續絃的,這人選最適合的就是娟姐兒了。」

  二老爺仔細回味這話,覺得十分有道理,不由有些激動。

  雖然在外頭他被人稱一聲靖安侯府的二老爺,可他是庶子,將來靖安侯府若是分家,庶子得到的家產少不說,他又是個沒本事的,只怕連在京城立足都難。可要是有一個郡王世子妃的女兒,出去面上也有光,以後行事多少方便一些。

  至於女兒給人當繼室,他確實有些不樂意,可也要看對象,給郡王府世子當繼室,可比將女兒嫁給那些寒門士子強多了。

  二夫人也是這般想的,繼室雖低了原配一頭,可這人都死了,活著的人才能得益。

  當下二老爺確認道:「老夫人真的有這意?」

  二夫人肯定道:「哪能拿這事騙你?你看著罷,遲早老夫人會提的,就看大姑娘那邊了,要是大姑娘也有意,這事就成了。」說著,她又笑了笑,「我是個母親,能明白大姑娘的心情,大姑娘為了自己的那三個孩子,一定會選自家的姐妹。」

  ……

  定下婚期後,霍姝還未來得及和靖安侯夫人學習管家理事,就被將軍府的接過去了。

  姚氏親自過來,去給霍老夫人請安,對面上依然帶著幾分病容的霍老夫人和氣地道:「聽說永郡王世子妃病了,靖安侯夫人要忙著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又擔心永郡王世子妃,怕是抽不出空來教導姝姐兒,我們府裡的老夫人聽說這事,覺得不如將姝姐兒帶過去,也省得她去勞煩靖安侯夫人。」

  霍老夫人一口氣哽在心頭難受之極,面對姚氏的笑臉,卻不能伸手打,憋得實在難受,臉色就冷下來了。

  她淡淡地道:「人老了,精神不免有些不濟,也怪這府裡事多,只能委屈姝姐兒了。」

  姚氏跟著笑道:「沒什麼委不委屈的,姝姐兒雖說是貴府上的姑娘,可在虞家長大,虞家上下都拿她當自家的姑娘一樣。」

  霍老夫人聽她綿裡藏針地暗諷霍家生而不養,還想指手畫腳,實在是噎得難受,只覺得虞家的人從老到少,沒一個不令人厭憎的,當下道:「既是如此,就讓姝姐兒去罷。」

  說著,叫人去疊翠院將霍姝叫過來。

  霍姝聽說舅母過來了,早早地就準備好,一得了傳話,就往這兒來。

  姚氏長著一副江南女子溫婉嫻淑的模樣,卻是個嘴皮子俐落的,霍老夫人和她說了一會兒話,就被她明裡暗裡地擠兌得差點憋成暗傷,再見霍姝如此迅速地過來,心頭實在難受。

  果然這孫女生來就是剋親的,自她回來後,這府裡就沒見多少順心的事情,唯一順的,也是她自己的親事,可見她專門汲取親人的好運化為自己的運氣。

  「祖母,我去外祖母家了,您在府裡好好養身子,有什麼事就叫孫女回來。」霍姝一臉孝順地說。

  霍老夫人如今已經認定這孫女是專程生來剋自己親人的,壓根兒就不想見她,覺得她待在將軍府裡也好,距離遠了,就剋不著了。

  實在懶得在說什麼,揮手讓她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8:50 AM

第76章

  霍姝很心安理得地跟著舅母去了將軍府,估計在她出閣之前,都會住在這裡。

  虞老夫人很不放心靖安侯府,聽說永郡王世子妃的身體情況後,就知道靖安侯府現在的情況。整個靖安侯府,能讓虞老夫人高看一眼的,就只有靖安侯夫人,聽說靖安侯夫人是已逝的靖安侯府的太夫人選的孫媳婦,直接越過霍老夫人挑的,眼光自是不錯。

  要是讓靖安侯夫人來教導外孫女管家理事等事,虞老夫人倒是不擔心的,可惜永郡王世子妃病重,靖安侯夫人又要管著一大家子的中饋,只怕是沒有心力來教導隔房的侄女。

  所以虞老夫人非常乾脆俐落地讓兒媳婦去將外孫女接過來,省得在靖安侯府被耽擱了。

  到了將軍府後,霍姝如以往那般,住在虞老夫人的榮安居裡,開始每天跟著外祖母、五舅母學習姑娘家出閣之前必須學的事情。

  虞老夫人在這方面,對她猶其嚴厲,畢竟這外孫女將要嫁的是衛國公世子,以後就是衛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將要主持一大家子的中饋,自然不能像以往那般縱容。

  大抵疼愛孩子的長輩,在對孩子的學習時,都是十分嚴厲的。

  霍姝知道外祖母這是為了她好,雖然每天學這學那學得有些憋悶,但還是乖乖地跟著外祖母、五舅母學了,終於體會到當初霍婉出嫁之前的忙碌。只有煩悶了時,就拖著虞從烈到演武場餵招,將表弟從頭到尾碾壓,虐了一遍又一遍。

  「我再也不想和你打了!」虞從烈特別地悲憤。

  發洩了一通心中的煩悶後,霍七姑娘心情舒爽,這時候很好說話,「那我下次放點水。」

  虞從烈有些崩潰,「你的放水就是將我踩在地上碾壓個幾遍嗎?」

  「那我下次不踩你的,改踢你。」

  虞從烈悲憤地轉身就走,不想理她。

  有這麼一個兇殘又暴力的表姐,偏偏一直打不過,對虞家兒郎而言,心裡陰影那是無限大的。可以說,虞家這一輩的男孩子,都是在霍姝的陰影下奮起成長的,連一個姑娘家都打不過,對虞家兒郎而言,刺激非常大,也讓他們不得不更努力地鍛練自己。

  平時流血流汗,是戰場上活下來的根本,虞家的爺們為了孩子能更好的活著,自然樂見其成,覺得有這外甥女刺激這群臭小子,還真是不錯。

  不過下次霍姝無聊了,依然找虞從烈打一場,誰讓他們是好兄弟呢。

  虞從烈為了讓自己不那麼苦逼,直接將九郎、十郎這兩個堂兄扯過來一起分擔壓力,三個人輪流被碾壓,分散了霍姝的壓力,他的壓力也沒那麼大了。

  於是虞九郎、虞十郎也開始痛苦了,每次被小表妹碾壓,簡直羞恥破表,可又打不過,能怎麼辦?

  虞五夫人姚氏其實不太能接受姑娘家這般舞刀弄槍,而且還輕輕鬆鬆地將幾個表哥表弟們都打趴下,著實大開眼界。可是看到婆婆不以為然的模樣,姚氏自然不會無趣多嘴提它,只是讓人注意一些,可別讓這外甥女受傷了。

  姑娘家的身上若是落了疤,雖說不比毀容嚴重,可總是不美。

  「素素自小就是這性子,打一架,發洩過後,就什麼都好了。」虞老夫人笑瞇瞇地說,「這點像咱們虞家人。」

  虞家的爺們要是遇到難受的事情,也是到演武場上打一架,發洩出來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姚氏無言以對,該說外甥女被教養得很有虞家人的特色嗎?

  中秋過後,天氣開始慢慢轉冷。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三皇子大婚。

  皇子大婚,而且迎娶的還是泰寧長公主之女、太后的嫡親外孫女,皇家辦得十分隆重。

  出閣這日,高筠如同傀儡一般,讓丫鬟給自己上妝更衣。

  許恬隨著母親過來,看到高筠消瘦得不成人的樣子,有些吃驚,忍不住道:「表姐,你怎麼瘦成這樣?」以前她雖然不喜歡高筠霸道的性子,可到底是一起長大的表姐妹,多少有些感情。

  高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許恬心頭有些發毛,覺得這表姐似乎變了許多,看人的眼神都透著一股讓人心頭發毛的寒意,十分詭異,她還是寧願高筠像以前那樣,遇到不好的事情,直接發脾氣甩臉,好過這般不陰不陽的。

  高筠身上穿著一身華麗的嫁衣,消瘦蒼白的面容雖然被脂粉掩飾幾分,卻仍是能看得出她的憔悴。

  她看著許恬,突然笑了,說道:「丹陽,你喜歡霍七嗎?」

  許恬納悶地看她,對為她對自己兄長還不死心,嘟嚷道:「我喜不喜歡霍七有什麼用?她現在已經和我大哥定親了,婚期都定下了,不會改的。你現在是皇子妃,也別再念著我大哥了。」

  高筠笑了下,苦澀地道:「我從五歲起,就一心一意地念著他了,就算現在不能嫁他,可也忘不了他。明明我和表哥關係最親近,時常在宮裡見面,怎麼表哥就選了那霍七呢?」

  「不是我哥選的,是我娘和舅舅選的。」許恬忍不住道。

  高筠不理她,兀自坐在那兒出神。

  就要到吉時,泰寧長公主過來,看到穿著一襲火紅色嫁衣的女兒,眼眶微熱,雖知道這是為她好,可看她如此不情不願,甚至為此糟蹋自己的身體,泰寧長公主心裡還是難受得緊。

  「筠兒,今日後,你就是皇家媳婦了,以後莫要再任性,與三皇子好好相處……」

  「我當然會和他好好相處。」高筠冷冷地對母親道。

  泰寧長公主頓了下,掩去眼裡的濕潤,笑道:「你能這麼想就對了。」

  直到皇家迎親的花轎過來時,泰寧長公主淚如雨下。

  高筠卻是面無表情,沒有丁點出嫁女的不捨和喜悅。

  在兄長過來背她出門時,高筠看向母親,突然問道:「娘,在你心裡,難道權勢比我更重要嗎?」

  重要到,不惜犧牲她的幸福,讓她在婚前蒙羞,以如此恥辱的方式出嫁?

  泰寧長公主的哭聲一頓,想要說什麼,就見女兒已經放下紅蓋頭,趴在兒子高崇的背上,讓高崇背出門。

  ……

  三皇子大婚這日,整個京城熱鬧非凡,不過這些熱鬧,和霍姝沒有什麼關係。

  這大冷天的日子,霍姝喜歡窩在暖閣的炕上,一邊吃零食一邊和表妹玩兒,聊天打牌玩花樣,只要是玩的都可以,笑聲傳得老遠。

  「京城的冬天還算好的,比平南城好多了,沒有那麼冷。」虞倩一邊吃著臨江仙的點心,一邊說:「靖安侯府的妍表姐的及笄禮在臘月舉行,到時候那麼冷,實在是受罪,還是秋天時出生好。」

  霍姝忍不住笑,「在哪天出生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虞倩嗯了一聲,伸手到雕凌霄花的攢盒,哪知摸了個空,不禁愣了下,對霍姝道:「表姐,點心沒了。」

  霍姝探頭一看,忍不住道:「倩倩,你吃太多,小心變胖了你娘要罵你。」

  虞倩理直氣壯地道:「你比我吃得還多,好意思說我,要胖也是你先胖,我還在長身體呢。表姐,再讓聶世子送點過來唄,臨江仙的點心好吃,就是太貴了,而且都買不到,想吃還要預約。」說到這裡,虞倩就忍不住抱怨了。

  來到京城,她發現這京城果然是個繁華之地,吃的、用的、玩的、華服首飾,都是平南城沒辦法比的。被霍姝帶去臨江仙一次,她也被臨江仙那薈萃盤給折服了,覺得臨江仙的點心怎麼也吃不膩,就算吃膩了這種,還有那種,都不帶重複的。

  可惜臨江仙的規矩就是那樣,想要一次性吃個過癮,那是不可能的,這讓虞倩忍不住抱怨。幸好還有聶屹這個時常給未婚妻送好吃好玩的衛國公世子在,連帶著整個將軍府的主子們也有口福了。

  這是虞倩最喜歡聶屹的地方,對聶屹這位未來表姐夫可有好感了。

  霍姝沒理她,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找外祖母,給霍妍的及笄禮尋摸賀禮。

  她的及笄禮,霍妍給她精心準備了一份賀禮,禮尚往來,霍姝自然要仔細準備的。除此之外,霍家那麼多的姐妹裡,她和霍妍的關係也不錯,在她回京的一年時,靖安侯夫人行事公允,提點過她幾回,霍姝自然願意給長房作面子。

  霍妍的及笄禮在臘月初六,霍姝提前一天回府。

  霍妍的精神看著不錯,想是接受大姐姐霍婷的事情,心態已經平和了,沒再像當初初聞霍婷大病時的痛苦。

  霍妍這段日子只要沒事就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彷彿生怕自己去得少了,以後就見不著似的。不過最近她卻沒有再往那兒跑了,原因是靖安侯夫人不允許。

  「我娘說,我都要及笄了,讓我準備及笄之事,不要再沒事往外跑。」霍妍忍不住抱怨道:「可我只是去看大姐姐罷了,又沒亂跑。」

  霍姝笑道:「大伯母素來是個穩重的,她這麼說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聽著就是啦。」

  霍妍只是抱怨一下,對母親的話還是聽從的,高興地說:「不過最近大姐姐看著好了不少,聽說昨兒還能下床走動,多吃了半碗粥,許是能慢慢地調理好呢。」

  霍姝聽了,也很高興。

  「要不,我們改天有空去看看大姐姐吧,你好像還沒有去過永郡王府呢。」霍妍說道。

  霍姝自是應了下。

  霍老夫人聽說這事情時,臉色有些微妙,淡淡地道:「姝姐兒明年就要出閣了,你大姐姐知道你忙,有這份心就夠了,不必特地過去。」

  霍姝笑瞇瞇地說:「不能因為自己忙,就不去看大姐姐啊。祖母放心吧,等天氣好一些,我就和八妹妹一起去看大姐姐。」

  霍老夫人臉色又難看了一些,看她那無所覺的模樣,心裡就有氣。

  霍姝不在府裡的這幾個月,府裡事事順暢,連永郡王府那邊也傳來霍婷的身體有好轉的消息,眼看就能挨過這個冬天,哪裡能讓她過去?要是她過去探望,真的剋著了大姑娘,豈不是要後悔?

  霍老夫人暗忖,屆時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霍姝上門。

  霍妍的及笄禮過後,霍姝當天就回了將軍府。

  回到將軍府,她去給外祖母請安,然後和外祖母說霍妍及笄禮上的事情,都是東說一句西說一句,想到哪就說到哪,完全不過腦子。

  說到最後,她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外祖母,我聽說大姐姐的身體有好轉了,只要撐過這個冬天,指不定以後就會大好。我原本是想抽個時間,和八妹妹一起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的,可惜祖母不太想讓我去的樣子。」

  虞老夫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冷笑,不過看外孫女一臉奇怪的樣子,就道:「你不必理她,有些人啊,人老多作怪,自己行事不端,卻從未檢討自己,只會一味地怪別人阻礙了自己,這種人理他作甚?」

  霍姝瞅著外祖母,怎麼覺得外祖母說的是祖母呢?

  虞老夫人不想在外孫女面前多說霍老夫人的不是,不管如何,這也是外孫女的親祖母,說多了也讓她為難。當下拍拍她的腦袋,轉移了話題。

  靖安侯府那邊,霍老夫人不知道虞老夫人對她的嫌棄,直到年底時,都沒聽到永郡王府傳來不好的消息,甚至連太醫也說,霍婷能撐這麼久,實屬奇跡,繼續用藥慢慢地養著,指不定真的能邁過這坎。

  霍老夫人終於鬆了口氣,越發的肯定這大孫女指不定是被霍姝給剋的,如今霍姝不在府裡,大孫女的病情就有起色。

  隨著霍婷身體好轉,終於過年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8:55 AM

第77章

  這個年,是霍姝回京後在京城裡過的第二個年,同樣很平淡,而且比去年更急著想要離開這個家。

  自從虞老夫人回京後,霍姝就不太樂意待在靖安侯府,除了逢年過節外,就在虞家吃住。好不容易挨到朝廷開印,霍姝又收拾行李跑去外祖家住了。

  以往因為虞老夫人不在京城,霍姝也不好常去將軍府,如今虞老夫人在京城裡,霍姝是嫡親的外孫女,打著給外祖母盡孝的名義住在虞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會傳出什麼閒話。

  因此,霍姝也住得心安理得。

  到了上元節那日,霍姝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一大早就爬起來,去演武場跑了兩圈,看得虞從烈等人莫名其妙。

  「你今兒怎麼看起來很興奮?」虞從烈狐疑地問。

  這姑娘一興奮,全身就有數不盡的精力,需要在演武場上跑幾圈來消耗一些精力才行。

  霍姝笑瞇瞇地說:「今天是上元節,十三郎,京城的花燈可好看了。」

  虞九郎走過來,伸手用力攀住虞從烈一邊肩膀,笑道:「只怕好看的不是花燈,而是美男子吧?素素,你是個矜持的姑娘,既然已經定親了,記得避嫌。」

  虞十郎伸手攀住虛從烈另一邊肩膀,同樣笑瞇瞇的,「素素,你可不能有異性沒人性,今兒就和咱們兄弟幾個一起玩吧,咱們對京城可不熟悉,還要你多照顧呢。」

  霍姝朝他們扮了個鬼臉,非常愉快地說:「我也不熟悉,不過聶世子很熟悉,到時候我們和聶世子一起走就行了。」

  虞家兄弟幾個發現今兒不管說什麼話題,這姑娘都能扯上聶屹,頓時有些無力。

  哪裡來的妖精,將他們兄弟的魂都勾走了。

  虞倩跑過來,高興地問:「表姐,京城的上元節有什麼東西,熱鬧麼?好玩嗎?今晚我們一起去看花燈吧,京城的上元節一定很熱鬧,聽說還有很多年輕的姑娘和公子一起出行,聶世子應該會去吧……」說到這裡,她捂著嘴朝霍姝笑著。

  霍姝完全沒有被她笑得害羞,自信滿滿地說,「他一定會去的。」

  她都去了,聶世子怎麼可以不去呢?這麼好的可以光明正大見面的機會,一定不能錯過。

  表姐妹兩個手牽著手一起走了。

  被留下的兄弟幾個心裡頭酸酸的,他們就算不將素素當姑娘家,可這真是個姑娘家,而且還是在自家裡成大的,卻被別的男人給叼走了,怎麼想心裡都不舒服。

  「今晚要是那聶屹敢來,我就要讓他瞧瞧厲害!」虞從烈嚷嚷道:「想娶我們虞家的女孩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虞九郎和虞十郎見他一臉鬥志,在語言上給予極大的支持,沒提醒這傢伙去年霍姝的及笄禮那天,他想灌醉聶屹不成,反而被聶屹灌得人事不醒的事情。

  到了傍晚,虞從信幾個帶著兩個妹妹一起出發。

  半路上,遇到安陽郡主的車駕。

  霍姝帶著表妹虞倩上子安陽郡主的車駕,十分驚訝地說道:「安陽,你今兒怎麼出門了?榮親王妃又趕你出門?」

  安陽郡主懶洋洋地靠著一個寶藍色綾緞大迎枕,一臉無趣地說道:「母妃沒趕我,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來找你玩。」頓了下,又道:「去年上元節的事情,將我母妃嚇壞了,她今兒不想我出門,要帶我進宮陪皇上看花燈,我不想進宮,就決定出來找你了。」

  霍姝明白榮親王妃的擔心,見她信任自己,馬上拍著胸膛保證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就算我不在,還有我的幾個表哥們呢,他們的武藝十分厲害,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安陽郡主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瞅著她說:「難道不是應該這次什麼事也沒有,平平安安地直到回家嗎?」

  霍姝樂了,「那這樣最好不過了。」

  到了目的地,安陽郡主下馬車時,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邊的虞家兄弟幾個,目光在虞從信身上多看了一眼,覺得他不像是將門之子,反而像是書香門第的公子。

  恰好對方也看過來,一雙油潤的黑眸蘊著輕淺的笑意,站在燈火闌珊處,如青松翠竹,蘊氣自華,昂揚男兒,教人見之忘俗。

  他微微頷首,爾後十分君子地移開視線。

  「怎麼了?」霍姝問道。

  安陽郡主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你那個表哥,看著不像將門子弟,倒像是書香門第養出來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霍姝不以為然,「三表哥可是儒將,儒將懂不懂?別輕視武將,武將要是耍起心眼來,連那些文人都不是對手呢。」

  安陽郡主一聽,就沒勁兒了,她這人懶,最懶得和人耍心眼了,覺得純粹是吃飽沒事幹,實在太累人,還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覺。

  三個姑娘在前面一邊看花燈一邊聊天,幾個虞家的表哥們苦哈哈地跟在後頭,充當侍衛之責。

  虞從烈年紀還小,很快就被上元節的熱鬧給吸引了,並不怎麼關注那幾個姑娘,不過仍是任勞任任地充當侍衛。可在聶屹出現後,他終於收起玩心,在心裡防備起來。

  聶屹彬彬有禮地和虞家兄弟見禮,目光很快就落到未婚妻身上。

  自從他出現後,霍姝的雙眼就亮晶晶的,要不是怕被說不矜持,眼睛幾乎沒辦法從他身上移開。

  過了一年,聶屹終於從一個俊美柔和的少年成長為一個俊美青年,臉上的稜角越發的分明,擁有屬於成年男人特有的氣質,連身量都壯實了許多,站在虞從信身邊,氣勢十足,凌厲而深沉。

  不過也許是上元節的花燈太過美麗,或許是在美麗的未婚妻面前收斂了身上的氣勢,整個人顯得溫和俊美,一身錦衣玉帶,襯得他如謫仙般俊雅無瑕,貴氣逼人。

  眼看著聶屹將霍姝帶走了,虞從烈憤憤地道:「衣冠禽獸,素素被他騙了!」

  虞從信伸手拍拍小弟的腦袋,「行了,素素這麼大的人了,分得清好壞,你不用太擔心她。而且,聶世子其實已經算不錯了。」一個願意在喜歡的人面前收斂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男人,顯然對那姑娘是上了心的。

  衛國公世子此人,虞從信回京後和他見過幾面,對他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知道此子深不可測,並非像外界所說的那般完美。不過他並未覺得聶屹如此有什麼不好,從小在宮裡長大,能得到皇帝的寵信,要是沒點本事,只怕下場會很慘。

  有本事的男人,縱使手段凌厲一些,能保護家人,又何妨?

  只要聶屹願意對素素好就行了。

  虞從烈卻有些不得勁,嘟嚷道:「素素那傢伙就是個好美色的,那聶世謹長得好看,她就心悅,也不想想聶世謹當初出現在西北,可不簡單,西北那邊的事情,還不知道他有沒有插上一手。聶世謹或許不錯,可……素素性子磊落,哪裡是他的對手?」

  虞從烈覺得聶屹不簡單,而且是個可怕的,總擔心他的「兄弟」被欺負了。

  虞從信聽到這話,不由失笑,揉揉弟弟的腦袋,「男女之間,哪能如此界線分明?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你還小,以後會懂的。」

  虞從信教育完愚蠢的小弟,轉頭就見安陽郡主一臉瞌睡的樣子坐在旁邊,心裡頭有些驚訝,剛才竟然忘記這位郡主了,該說她的存在感很弱嗎?

  而且,她聽了多少?

  安陽郡主昏昏欲睡,聽完了兄弟倆的話,覺得虞從烈也不算是杞人憂天,聶屹確實不若外界評論的那般好,要是真的那麼好,也不會讓皇伯父如此信任寵愛,有他的過人之處,好的壞的都有。

  不過,這虞家的三表哥人似乎挺有趣的,明明是個武將,說起道理來卻比文人還厲害。

  看完燈王評比節目,時間也差不多了。

  今年的上元節,直到夜深人靜,人群散去,都平平安安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更沒有去年那血雨腥風。

  聶屹親自將霍姝送到虞家兄弟幾個那兒。

  霍姝看著站在夜風中的俊美青年,漂亮的眼睛裡明顯不捨,看得聶屹心頭微熱,在虞家幾個表哥表弟們的瞪視下,到底沒有做出什麼不規矩之事。

  「還有三個月。」聶屹輕聲說,「屆時我娶你進門,等我。」

  霍姝嘴角嚅動了下,扭頭看了他一眼,到底沒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句「等你」,省得又被丫鬟們耳提面命要矜持之類的。不過她仍是很開心,這種開心直到回到虞家時,看到外祖母時,還沒有平息。

  虞從烈幾人給外祖母請安後,就各自回房歇息。

  虞老夫人見外孫女一臉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有些無奈,深刻地感覺到女大不中留是什麼滋味了。

  這人都沒嫁過去呢,一顆心就繫在對方身上了,以後成親了,這不是要樂瘋了?

  ……

  上元節和聶屹見了一面後,接下來的日子,霍姝就沒機會和他見面。

  隨著婚期臨近,兩家緊張地準備婚禮事宜,加上聶屹是慶豐帝養大的外甥,時常要過問一聲,使得靖安侯府和衛國公府都不敢大意,兩府的主母每天忙碌著這事,勞心勞力的,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嘴上冒泡,卻又不敢埋怨。

  旁人想要讓皇帝施加壓力還得不到這機會呢,雖然壓力大,可在這京城裡也有面子。

  婚期越近,霍姝越是被家裡的長輩看得牢牢的,壓根兒就沒機會再和聶屹見面,這讓小姑娘有些憂傷,恨不得幾個月的時間咻的一聲過去,馬上就迎來婚禮,以後就能天天見到那人了。

  別的姑娘想到要嫁人時,又是羞澀又是緊張還有不捨,偏偏霍七姑娘想到要嫁人時,恨不得自己跳上花轎,讓人送過去,一點也不害羞緊張,那天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的模樣,讓姚氏見了,心情有點那啥,覺得外甥女心真是寬。

  虞老夫人也覺得有點那啥,但外孫女就是這種性格,還是自己養出來的,就算打腫臉,也不能苛責。

  終於二月份過去了,眼看就要到三月,霍姝被靖安侯府的人接回霍家。

  霍姝對外祖母的感情很深,若非世情不允許,她都想在虞家出嫁算了。不過虞老夫人不同意,霍姝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除非靖安侯府不想在京城混了。所以在靖安侯府派人來接時,霍姝乖乖地坐上馬車回府。

  霍姝回靖安侯府後,第一時間去給老夫人請安。

  幾個月不見,霍老夫人看著沒什麼變化,只是眉心間的皺褶深刻了一眼,看向霍姝的眼神也更冷漠。

  「你的嫁妝府裡會備一份,除此之外,還有你娘留下的,屆時當成嫁妝一併帶過去。」霍老夫人淡聲說道,叫靖安侯夫人將一份嫁妝單子拿過來。

  當年虞氏難產去世後,霍姝被虞老夫人接回虞家,霍老夫人讓人將虞氏的嫁妝封存起來,放在庫房裡,按照世情,這嫁妝就留給虞氏唯一的閨女。

  虞氏是虞老夫人唯一的女兒,當年她嫁入霍家時,那十里紅妝,不知羨煞了多少人,這麼一大筆嫁妝封存在靖安侯府,不是沒有人不眼紅的,可惜當初虞氏嫁過來時,虞家那邊也同樣備有一份嫁妝單子,若是少了一件,虞家那邊都能知道。

  也是這個原因,霍老夫人才會讓人將虞氏的嫁妝封存起來,不准人去碰,省得那虞老夫人發現又要鬧。霍老夫人絕對不允許因為這種原因,讓虞老夫人取笑他們霍家。

  如今,霍姝就要出閣了,自然要將這嫁妝交還霍姝。

  霍姝讓艾草捧著嫁妝單子離開春暉堂,就在門口處碰到眼眶通紅的霍妙。

  霍妙看到她,面上露出驚嚇的神情,然後很快就面紅耳赤地低頭,弱弱地叫了一聲「七姐姐」,低頭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03 AM

第78章

  霍姝回到疊翠院後,就聽說五夫人被禁足的消息。

  「發生什麼事了?」霍姝好奇地問道,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神色,壓根兒就沒有為被禁足的五夫人擔心,或者去給她求情的意思。

  縱使五夫人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可實在擔心不起來。

  幸好屋子裡的下人都是向著她的,看她這副不掩飾的好奇模樣,雖然有些心塞,卻也明白自家姑娘的脾氣,也就不糾結了,只要她在外面能裝模作樣一下,不給人留下話柄就行。

  「奴婢也不清楚是什麼事情,只聽說是老爺親自下令將她禁足,連老夫人開口求情也沒有用。」負責打聽消息的姚紅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五夫人被禁足,連老夫人開口都沒用,沈家那邊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怕是五夫人真的做錯了事情,才會落得這下場。

  一個正妻,在沒有做錯事情的情況下,就被這麼禁足了,可真是丟臉的。更丟臉的是,還是丈夫親自下令,並且沒對外說個好點的藉口,五夫人這面子裡子,可都丟盡了。

  霍姝摸著下巴,回想剛才在春暉堂碰到霍妙時,霍妙的反應挺可疑的,莫不是……

  還沒給她分析明白,就有丫鬟進來稟報,她爹的小廝過來了。

  「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櫻草傳達小廝的話。

  霍姝聽罷,換了身衣服,就起身去霍五老爺的書房。

  霍姝回京一年多,從未去過她爹的書房,第一次來,挺新鮮的,忍不住四處瞧了瞧。

  朝南的窗口前放著一張紅木長几,上面擺著一個青釉藍底琺琅的花瓶,靠牆的地方還有一個多寶閣,上面放滿了書,不遠處是一張書案,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洗碗筆架和鎮紙等物,對門牆上掛了一幅畫,霍姝的目光落到那畫上後,就移不開了。

  這是一副仕女圖,畫中的女子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唇角含笑,香腮點點紅,雖畫工不是絕頂,卻將畫中人的神韻及美姿儀勾勒得淋漓盡致,教人一眼就能看出畫中女子的形貌之絕麗,世間罕見。

  這幅仕女圖看著已經陳舊了,不過可以看出收藏之人對它精心護理,小心收藏。

  畫中的女子和她有七八分相似,霍姝一眼就知道這是她娘年輕的時候,而繪下這幅畫的人,不必說也知道是誰。

  霍五老爺見她盯著牆上的畫,有些傷感道:「這是我和你娘成親一個月時親手所畫,可惜當年技藝不精,並不能完全表達出她的美麗。現在我的畫工已有長進,她卻不在了……」

  過了這麼多年,記憶裡的人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些最美好的記憶和她美麗的倩影,縱使有精湛的畫工,也畫不出記憶裡那女子的模樣了。女兒與她雖然有七八分相似,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霍五老爺深深地歎了口氣。

  霍姝的目光從畫上收回,轉頭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爹,你找我有事?」

  霍五老爺心中傷感,聽到她沒有多少親暱和敬意的語氣,心裡更難受。

  他自然知道這女兒雖在虞家長大,教養卻是極好的,為人處事可以處處妥帖,可她卻對他們只有表面功夫,敷衍罷了,可見她面上不說,心裡卻對他們極為疏淡冷漠的。

  霍五老爺有再多的話,此時面對女兒這張和亡妻相似的臉也說不出來,他轉身去多寶閣那兒取下一個紅木雕花的匣子,對她道:「你就要出嫁了,我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些就給你罷。」

  霍姝接過,發現入手頗沉,一時間也猜測不出這是什麼,不過對別人的好意,她也沒有拒絕,說道:「謝謝爹。」

  霍五老爺送了東西後,又有些躊躇,「姝姐兒,我已經將你母親禁足了,她人是糊塗了些,卻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以後你若是不願意見她,就不見罷。」

  霍姝看著他,她知道五夫人被禁足了,然後為何禁她足?原因呢?說出來讓她樂樂。

  霍五老爺卻似乎不想再說,又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離開。

  霍姝從她爹書房離開後,不僅帶走了一匣子東西,還有幾樣霍五老爺珍藏的書卷畫軸。

  回到疊翠院,霍姝將那紅木雕花匣子打開,發現這一匣子竟然是各種各樣的玉石,霍五老爺喜歡收藏各種玉石,別看這一匣子東西不多,但若是折算成銀錢,值個上萬兩,還有一些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頗有收藏意義。

  鄔嬤嬤看罷,說道:「老爺還算是有點良心。」

  將女兒丟在外家十幾年不聞不問,如今這人都要出嫁了,五房的私產不多,但霍五老爺深得老夫人寵愛,這些年手頭上積讚的好東西也不少,能送這些給他們姑娘添妝,還算是有良心了。

  不過鄔嬤嬤這種想法在晚上得知五夫人做的蠢事時,就改變了。

  ……

  霍妍聽說霍姝回來後,就過來看她,霍妙和霍娟都沒來。

  霍娟為何沒來,靖安侯府的人大概都明白,畢竟她老大不小了,親事還沒有著落,面對即將要出閣的妹妹,估計也是羞於見人。

  倒是霍妙,嫡親的姐姐回府,除了在春暉堂門口見了一面,這會兒都不過來,就算是怕霍姝,可也有些不合禮。

  霍妍先是恭喜她一番,然後讓丫鬟們退下,和她說道:「你見到五嬸和九妹妹了嗎?」

  霍姝搖頭:「我回府後,給祖母請安就被我爹叫過去了,還沒來得及給太太請安呢。」嘴裡說得漂亮,實際上壓根兒懶得去給五夫人請安,一般沒什麼事情,她都是能躲則躲,這會兒聽說五夫人被禁足了,霍七姑娘還高興不用去她面前假惺惺地請安呢。

  霍妍哈地笑了一聲,「只怕你也不用去給她請安了,我聽說五叔將她禁足了。九妹妹為了這事情,哭得眼睛都腫了,但五叔這回可不心軟,九妹妹沒辦法,還去找過祖母求情呢,可惜五叔要是倔起來,連祖母也拿他沒辦法的。」

  霍姝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見霍妍好像是個知情的,問道:「到底怎麼了?我剛才在春暉堂門口見到九妹妹,她好像有些心虛,不敢面對我。」

  「她敢面對你就怪了!」霍妍嘲笑道:「五嬸做了那樣的事情,她這做女兒的也沒臉。」

  接著,霍妍就告訴她,五夫人所做的事情,竟然是趁老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虞氏留下來的嫁妝。

  霍姝的臉色猛地沉下來。

  霍妍見她生氣,忙安撫道:「你別生氣,五嬸雖然挪走了一些,不過她沒那膽子拿去做什麼,不過是想趁機挪取一些填補五房,給九妹妹當嫁妝罷了。祖母已經讓人將她拿走的那部份挪回去了,你娘的嫁妝沒有丟失。」

  霍姝冷冷地道:「如此倒好,也省得我去鬧。」

  霍妍聽了,忍不住暗吞口水。

  她認識霍姝這麼久,一直覺得這個七姐姐是極為漂亮的,性子開朗活潑,出手大方,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充滿了朝氣,讓人覺得她人美、心腸好,值得交好。不過此時看她冷下臉,突然發現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好脾氣,要是五夫人真的挪用了虞氏的嫁妝補不回來,只怕她真的會鬧開來,讓五夫人和霍家都沒臉。

  幸好,祖母還要臉,前些天發現這事情後,及時將虞氏的嫁妝補齊,今兒霍姝回府,才能交給她一份完整的嫁妝單子。

  雖是如此,可霍老夫人見嫡親的侄女被兒子直接禁足,連她的話都沒有用,多少有點沒面子。想到這事情是因為虞氏的嫁妝引起的,霍老夫人能對霍姝有好臉色才怪了。

  人就是這樣,雖然知道五夫人做得不對,可那是嫡親的侄女,不幫她幫誰?更何況,還有兒子這麼不留情面地將五夫人處理了,霍老夫人更是心塞,覺得這兒子白疼他一場,心都被個死人勾走了。

  這等醜事,霍妍不應該知道的,不過她娘是靖安侯夫人,她恰好偷聽到幾句,心裡也有些吃驚五夫人的愚蠢和貪婪。

  可惜五夫人是個膽子小的,挪走了虞氏的嫁妝後,卻不敢做得太過份,事後東西補回來後,霍妍發現,祖母竟然還偏著她,要不是五叔是個直脾氣的,二話不說就大發雷霆,直接將她禁足,指不定現在五夫人還好好的。

  霍妍心裡有點不得勁,覺得祖母真是偏心得沒邊了。

  霍妍難得有些同情霍妙,「其實九妹妹雖然小心眼一些,卻不像五嬸那般無恥,有這樣的母親,想必九妹妹和琤哥兒都難在兄弟姐妹間抬頭做人,挺可憐的。」

  霍姝冷淡地道:「有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

  多的,她便不說了。

  霍妍覷了她一眼,心頭有些懸懸的,發現一向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才可怕。或許是平時霍姝表現得太隨和親切,這回生氣,連她都有些忐忑。

  幸好,過了兩天,霍姝看著又恢復平時的樣子,霍妍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的霍妍不知道,虞老夫人派她身邊的樊嬤嬤親自上門來找霍老夫人說了一個時辰的話,等樊嬤嬤離開後,霍老夫人的臉色十分可怕,卻只能憋在心裡,甚至第二天見到霍姝時,還要擠出個溫和慈愛的笑臉給她。

  霍姝笑瞇瞇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霍妍見祖母難得對霍姝和顏悅色的,吃驚不已,著實摸不著頭腦。

  霍妙仍是躲著霍姝而走,可能是害怕霍姝因為自己母親動虞氏的嫁妝而生氣,也可能是羞於見人,總之霍姝回來的幾天,都沒見過她。

  不過直到霍姝添妝的那一日,霍妙沒辦法躲,終於出現了。

  霍姝添妝的這一日,靖安侯府十分熱鬧,前來添妝的人不少,宗室、勳貴、朝臣等府裡的女眷都來了,這熱鬧程度,和去年霍姝及笄是相差無二。

  一群表姐表妹們紛紛上門來恭喜霍姝,虞倩甚至帶來了兩隻雪狐。

  兩隻雪狐被虞從烈帶回來後,就一直養在虞家,被養得乖巧極了,看著不像狐狸,反而像是寵物。不過它們也被調教得像寵物一樣,毛茸茸的一團,在炕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將在場的一群小姑娘們都征服了。

  「姝表姐,這兩隻狐狸真可愛,在哪裡捉的?」葛琦抱著不肯撤手。

  沈彤伸手搶了一隻過來摟到懷裡,輕輕地摸著它的腦袋,也一臉期盼地問:「姝表姐,哪裡有賣嗎?要像它們的毛髮這麼白的,沒有雜色。」

  虞倩一臉神氣地道:「這可不是買的,是我十三哥在雪山上捉的,讓人調教好後送去給我祖母養著玩的。不過現在它們是姝表姐的了,表姐,這是我今兒給你添妝的東西。」

  霍姝勾著表妹的肩膀,故作嫌棄道:「你拿我的東西給我添妝,好意思嗎?」

  前年霍姝回京,因為是要趕回來探望病危的祖父,不好帶著兩隻雪狐,就留在平南城讓老夫人養著。後來虞倩進京後倒是帶過來了,但霍姝不想將雪狐帶到靖安侯府來養,就繼續將它們養在老夫人身邊,實則也是由虞倩幫著養。

  如今,虞倩以添妝的形式給她送過來了。

  虞倩嘿嘿地傻笑著。

  其他姑娘聽說這兩隻雪狐買不到,自然失望不已,不過看著兩隻雪狐雪團團似的滾在一起,溫馴無害,身上還戴著用絡子編成的各種飾物,上面綴了小鈴鐺,雪狐動一下,就發出清脆的叮鈴鈴的聲音,可將小姑娘們萌得心肝都顫了,恨不得抱回家裡養。

  一群姑娘圍著兩隻雪狐說笑,霍姝則看了一眼霍妙。

  霍妙坐在角落裡,只有沈彤陪著她。

  沈彤今兒面對霍姝也挺尷尬的,畢竟五夫人是她姑母,代表的是沈家,五夫人做出這種事情,還真是讓沈家人挺沒臉。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面上的神色,該如何就如何,以免提那些事情掃興,只是看到霍妙的神色,她又忍不住歎氣了。

  「姑母還真是……」沈彤不知道怎麼評價自己姑母,覺得她年紀一大把了,行事還像在娘家一樣,盡做蠢事。聽她娘說,這姑母未出閣前,就是這樣的性子,若非祖母疼她,只怕這次的事情還不僅是禁足能解決,姑父都要將她休回家。

  「今兒是姝表姐的大喜之日,你可別太掃興。」沈彤只能這麼說。

  霍妙低低地應了一聲,說道:「可那是我娘,我能怎麼辦?」

  是啊,子不言父過,能怎麼辦?沈彤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拍拍她的手,讓她振作一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09 AM

第79章

  添妝結束後,客人們悉數告辭離開。

  霍妙一反過去躲著霍姝的情況,在姐妹們都離開後,依然磨磨蹭蹭的。

  「九妹妹有什麼事嗎?」霍姝問道。

  霍妙漲紅了臉,吭哧了下,開口道:「七姐姐,我娘……」話剛起了個頭,看到霍姝徒然沉下的臉色,猛地噤聲。

  霍妙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怕霍姝,雖說霍姝在去年上元節時殺人,可殺的都是刺客,還保護了自己,按理說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什麼都淡了,霍姝其實也不可怕的。只是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就是怕她,更害怕她生氣。

  「九妹妹,太太是父親下令禁足,你來找我不妥吧?」霍姝慢條斯理地問道。

  霍妙囁嚅著說:「可是,只要你開口,爹一定會……」

  「那是不可能的!」霍姝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我為何要開口?憑什麼呢?」

  「我娘名義上也是你娘!」霍妙脫口而出。

  「可她卻不是!我又不是她生的!」

  霍妙:「……」

  霍妙看她理直氣壯的模樣,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怕霍姝了。因為這個人,行事光明磊落,而且從來不怕事,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就算世俗的約束和規矩,也無法左右她的決定。

  她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做一個有教養有規矩的貴女,可私底下同樣可以表現出讓人氣恨的一面,完全沒有掩飾,也不需要掩飾。

  這種人,如果算計不成,就要有被她打到塵埃的心理準備。

  所以她很怕霍姝,怕她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怕她這種無所畏懼的眼神,怕她的毫無顧忌,彷彿在她面前,自己就是一個懦弱卑微的可憐人。

  「行了,明天還有得忙,九妹妹回去吧。」霍姝說著,就端茶送客。

  霍妙被櫻草送出疊翠院時,還有些茫然,直到見到從族學回來的弟弟霍承琤,忍不住喃喃地道:「琤哥兒,明天衛國公府來催妝了,可母親還被禁足,若是母親作為五房的太太不出現,會被人笑話的……」

  五房的姑娘成親,可五房的夫人卻不露面,全程由長房的當家夫人接待,這讓上門的賓客怎麼想?霍妙只要想到這裡,心裡就難受得厲害,害怕母親沒臉,害怕自己沒臉,還有弟弟琤哥兒以後怎麼辦……

  霍承琤的小臉繃得極緊,低聲道:「九姐姐,母親她……到底不對,父親禁她足是應該的,否則這個家將會越發的沒規矩。」

  霍妙沉默。

  其實姐弟倆都知道五夫人這次的事情做得不對,先不說世情如此,再說霍姝這繼女有虞家撐腰,可不是能隨便讓人拿捏的,沒看到連他們祖母對上虞老夫人時,次次都只能妥協退讓嗎?所以他們實在不明白母親怎麼能如此大膽地敢去動虞氏的嫁妝。

  「九姐姐,平時沒事,就多去祖母那兒罷,有祖母在,不會虧待你的。」霍承琤說道,見姐姐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他面上露出幾分苦澀,接著道:「其實七姐姐人是不錯的,可惜我們和她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我以後會努力學習的,等我考取功名,我會為母親求情,讓父親解除她的禁足。」

  他雖然住在外院,不經常和後院的姐妹們相處,但有些事情他看得分明。

  霍妙卻有些茫然,弟弟現在才多少歲,等到他考取功名後,不知是何年何月,母親能等得到嗎?

  ……

  翌日,是催妝的好日子。

  聶屹在一群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的簇擁下,帶著催妝禮從衛國公府一路浩浩蕩蕩地朝靖安侯府而去,引得沿途的百姓們紛紛出來圍觀。

  催妝的隊伍抵達靖安侯府後,已有等在那裡的小廝熱熱鬧鬧地放鞭炮,或忙跑進去通知府裡的主子。

  靖安侯帶著霍五老爺親自迎出來。

  聶屹翻身下馬,姿態俐落,豐姿無雙,引得周圍觀看的人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霍五老爺雖然覺得這日子過得太快了,十分捨不得明天就要出閣的閨女,可是看到聶屹在一群身份尊貴的年輕人中,如此出類拔萃,無人能掩其光芒,心裡也是十分滿意的,終於有點岳父看女婿的心情了。

  靖安侯則在觀察陪同聶屹過來催妝的這群年輕人,發現其中有榮親王世子、敬國公世子、英國公世子、承恩侯世子……每一個身份都如此貴重,不由有些發懵。

  不僅靖安侯發懵,連那些靖安侯府的姻親也懵住了。

  他們雖然聽說皇帝對這樁親事十分上心,但完全沒想到這只是催妝罷了,就來了這麼多身份貴重的年輕人陪著,這其中要是沒有皇帝的授意,各府的長輩哪裡能允許?

  前頭熱鬧,後院女眷那邊也十分熱鬧。

  霍姝的婚事,全程都是靖安侯夫人主持打理的,雖說靖安侯府還未分家,靖安侯夫人作為當家主母,打理府裡姑娘的婚事是應該的,可連這種時候,都是她出面,反而是五房的夫人不見其人,自然讓在場來賓們忍不住紛紛好奇。

  靖安侯夫人就像沒看到那些人暗暗打探的眼神,神色自然地主持著今兒的事情。

  得知今兒陪衛國公世子來催妝有什麼人時,在場的女眷紛紛倒抽了口氣,只覺沒有比這樁婚事更隆重了,連親王府的世子都成了娶親老爺,皇帝到底有多偏寵衛國公世子,她們算是見識到了。

  終於到了吉時,嫁妝一抬一抬地出了靖安侯府。

  霍家的嫁妝一共有一百二十抬,和很多勳貴嫁女兒的規格是一樣的,可一百二十抬卻不代表裡頭的內容都是一樣,單看那下彎的擔子,沉甸甸的,就知道這一百二十抬的份量。

  外人只猜測一個大概,只有靖安侯府的人才知道霍姝的嫁妝有多恐怖,不說靖安侯府公中給每個姑娘備的一份嫁妝,其中還有虞氏當年留下的嫁妝、虞家特地為霍姝準備的,都寫進禮單裡,密密麻麻的,根本寫不下,最後還是虞老夫人折中將一些折變成私產,不算在嫁妝裡,私底下再送過去。

  聶屹將未婚妻的嫁妝迎回府裡,嫁妝一抬一抬地抬進了衛國公府的凌雲院的一處專門放嫁妝的空廂房中,另有司儀在旁唱禮。

  衛國公府的姻親們來觀禮,當看到那長長的一份嫁妝單子,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看來他們家世子是娶了個金娃娃回來了。

  嫁妝終於放妥後,聶屹吩咐下人一聲,就換了一身衣服,匆匆忙忙地進宮。

  此時天色已晚,不過聶屹有皇帝特地給的特權,可以不經召喚進宮。

  聶屹進宮後,直接去了皇帝的寢宮。

  今兒慶豐帝沒有召幸妃嬪,一個人在乾清宮的寢宮裡看書,乾清宮大總管連青陪在一旁,瞄了一眼,發現皇帝手裡的書已經有兩刻鐘沒有翻過一頁了。

  直到見聶世子進來,連青終於鬆了口氣,這普天之下,能讓皇帝心甘情願地等這麼久的,估計也只有這位聶世子了。

  「世謹來啦。」皇帝朝他招手,讓他坐到自己對面。

  聶屹坐下後,叫了聲舅舅後,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慶豐帝仔細打量他一會兒,突然笑了,說道:「沒想到一轉眼,你就長這麼大了,甚至已經到了要成親的年紀,時間過得真快啊,朕都老了。」

  聶屹抿著嘴,「舅舅並不老,才剛四十罷了!」

  慶豐帝忍不住笑罵了一聲,然後又有些感歎,雖然他有好些個孩子,但這外甥卻是他第一個放在身邊養大的孩子,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看著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糰子長成這模樣,心裡十分驕傲。

  如今孩子長大了,要離開父母,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不知怎麼地有些傷感。

  於是傷感的皇帝拉著外甥開始說他小時候的事情,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

  連青在殿門探頭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已經很晚了,這時候應該用晚膳了,只是皇帝現在明顯只想和衛國公世子敘一敘天倫,連青也不敢過來打擾。

  最後還是聶屹道:「舅舅,我餓了。」

  慶豐帝忙讓人去準備晚膳,接著對他道:「陪朕一起吃吧,可能這是你能陪朕的最後一頓飯了……」

  聶屹神色有些僵硬,「舅舅,我明天是要娶妻,不是要遠行或者是要死了,所以不是最後一頓飯。」

  「哎呀,都一樣。」慶豐帝不在意地說,「明天你成親了,你就不再是個孩子了。」

  聶屹哦了一聲,繼續聽他嘮叨。

  接下來的一頓飯,皇帝難得打破食不言的規矩,一邊吃一邊嘮叨,聶屹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嘮叨,只有連青眼睛都瞪出來了,他伺候皇上這麼久,卻不知道原來皇上其實是個話嘮,不過這種待遇,只怕也只有衛國公世子才有吧。

  皇上是真心將衛國公世子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雖然他們其實只是甥舅,可也因為是甥舅,才能讓皇帝如此毫無顧忌地寵愛信任。

  眼看天色一點一點地黑下來了,連青又開始煩惱了。

  明天聶世子就要成親,今晚應該早點歇息養足精神才對啊,可看皇上這副拉著人不放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

  最後還是聶屹自己提出來的,「舅舅,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去迎親呢。」

  慶豐帝看了一眼更漏,發現時間確實不早了,但他覺得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還有很多事要叮囑,不由道:「不如世謹今兒就在這裡歇息罷,舅舅也好同你說一些男人必須懂的事兒。」

  連青聽到這話,埋頭裝死。

  聶屹想轉身就走,面無表情地說:「於禮不合。」

  要是小時候還好,現在他都這麼大了,而且又不是皇子,也沒有什麼意外事情,哪裡能住在皇帝的寢宮?

  「朕就是禮,是規矩!」慶豐帝絲毫不在意地說,轉頭對連青道:「你讓人去偏殿收拾一下,今兒世謹就住這裡了。」

  連青應了一聲,直接下去了,讓這對甥舅繼續說話。

  聶屹見狀,不好再拒絕,於是默默地坐回去,繼續聽舅舅嘮叨。

  直到打了二更鼓,慶豐帝雖然還想說,可已經口乾舌躁,聲音有些啞了,終於遺憾地道:「算了,世謹去歇息罷,明兒就直接從宮裡出發去迎親。」

  聶屹看了他一眼,對這位任性的皇舅舅已經沒了脾氣,悶悶地應了一聲,就起身要告退。

  「等等,還有一件事情。」慶豐帝突然想到什麼,叫住外甥,對他道:「朕忘記了,還沒有讓人教導你人事,明兒你就成親了,不如今晚朕讓幾個教導人事的宮女過來罷。」

  不願意委屈外甥的皇帝絲毫不覺得,婚前給外甥找幾個女人教導人事什麼的,是多麼不厚道的事情。

  「不要!」聶屹拒絕。

  慶豐帝現在就是一副兒子成親的「傻爹」的嘴臉,「那你懂嗎?」

  他很懷疑地看著外甥,燈光下的青年豐神俊朗,俊美非凡,怎麼看怎麼好看,宛若那不沾塵俗的仙人,沒有什麼人氣似的。

  所以,也不怪慶豐帝懷疑,他很擔心這外甥到時候什麼都不懂,和新娘子一起蓋棉被睡,屆時豈不是讓人笑話死?他可不希望讓人覺得皇帝養出來的孩子其實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

  聶屹的臉漲紅了,吭哧了下,「當、當然懂……」

  慶豐帝驚訝道:「你怎麼會懂?誰教你的?」不禁懷疑地看他,莫不是他在外面執行任務時,看到了什麼?還是經歷過了什麼?或者他其實已經去那些青樓花街逛過了?

  聶屹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舅舅想歪了,臉色冷峻了幾分,面無表情地道:「舅舅莫要亂想,我是男人,自然能懂,不用人教的。」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是個男人就懂,壓根兒不用人教。

  慶豐帝:「……」

  慶豐帝突然很擔心明天的洞房花燭夜,到時候外甥不知道怎麼做,該怎麼辦?

  等聶屹在偏殿梳洗完畢,準備為明天的成親養足精神時,突然見連青捧著一個喜上眉梢的紅漆描金匣子過來,並且言明,這東西是皇帝特地吩咐讓他看的,一定要看。

  聶屹心裡納悶,不過看連青的神色有些奇怪,也沒有問他,揮手讓他下去後,原是想將這匣子丟了,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打開來看一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12 AM

第80章

  明天就要舉辦婚禮了,疊翠院的下人們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檢查明日婚禮需要用的東西,還有收拾明日隨同新娘子一起帶到衛國公府的東西,都放在箱籠裡,需要再點一遍。

  鄔嬤嬤忙來忙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忘記了,可卻想不起來。

  艾草和櫻草跟著鄔嬤嬤清點了一回,感覺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沒有什麼遺漏的,明天只待小姐出閣就行了,沒有忘記什麼啊?可見鄔嬤嬤坐立不安的模樣,只得跟著她一起一遍遍地檢查。

  霍姝從屋子裡走出來,看到三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地忙碌,不禁好笑,親自上前去扶住鄔嬤嬤,讓姚紅給鄔嬤嬤沏杯茶,笑道:「嬤嬤莫要忙了,你先歇會兒,有什麼就交待下面的丫鬟們去忙便是。」

  艾草和櫻草兩個丫鬟忙附和一聲。

  見姚紅沏好茶,霍姝親自端過,奉給鄔嬤嬤。

  鄔嬤嬤見她親自給自己奉茶,忙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霍姝沒理她,讓她坐好,自己親自給她奉了杯茶後,笑道:「沒什麼使不使得的,嬤嬤這些年照顧我辛苦了,這是應該的。」

  鄔嬤嬤眼睛的些濕潤,看著面前已經成長為大姑娘的小姐,想起她當年被老夫人派到來她身邊時,她還是小小的一團,連父母都分不清,將身邊的人胡亂地叫著,軟軟小小的,對誰都是一副笑模樣,伸手討抱的樣子讓人心都軟了。

  一轉眼,當初需要她抱著的孩子現在已經長成大姑娘,明天就要出閣了。

  霍姝拿帕子給嬤嬤擦臉,笑道:「嬤嬤,我明天就要出閣了,這是喜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鄔嬤嬤看到她明媚乾淨的笑臉,忙拿帕子擦擦臉,笑道:「是喜事,我該高興才對。」

  霍姝見鄔嬤嬤已經收拾好情緒,笑道:「這才對嘛,我可是很期待明天的婚禮呢,以後我就能天天見到聶世子啦,不會再有人說不合規矩,讓我矜持一些……」

  眾人:「……」

  看她一臉迫不及待地想馬上就能天亮上花轎的模樣,鄔嬤嬤滿心的心酸感動化為心塞和無奈。其他的姑娘家出閣之前的一個晚上,不是緊張就是不捨,可沒一個像她這樣,恨不得馬上就天亮,然後將自己嫁過去。

  安撫好鄔嬤嬤後,霍姝又看向明天將要作為陪嫁丫鬟一起過去的艾草等人,對她們道:「明天要辛苦你們了,今晚你們都好好歇息,不用守夜了。」

  艾草等人忙道:「不辛苦,這是應該的。」

  主僕幾個溫情脈脈地說了會兒話,霍姝就回屋子裡歇息。

  鄔嬤嬤親自伺候她歇息,轉身去整理床鋪時,發現大紅色底寶瓶刻絲的被褥上團著兩隻白狐狸,渾身無一雜色的白毛在那大紅色底的被子上猶為明顯。見到鄔嬤嬤站在床前,兩隻雪狐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翡翠眼瞅著她,將自己團成一團,那模樣格外地可憐。

  穿上月白色繡草綠如意紋寢衣的霍姝走過來,雙手扒拉著將兩隻雪狐摟到懷裡,一臉祈盼地道:「嬤嬤,今晚就讓大雪和小雪陪我一起睡吧,明天要出閣了,我緊張得睡不著,有它們陪好一些。」

  鄔嬤嬤聽到這話,十分無語。剛才一臉期盼著明天快點來的人是誰啊?為了留下兩隻狐狸,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鄔嬤嬤拗不過她只得應了,待她擁著兩隻雪狐躺在床上,一副乖巧地入睡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為她掖好的石青緞面底子紅白花卉刺繡的帳子,方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剛出門時,鄔嬤嬤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什麼。

  或者說,不是她忘記,而是虞老夫人和靖安侯府的人都一起忘記的事情。

  「嬤嬤怎麼了?」艾草和櫻草見她神色十分懊惱,以為發生什麼事情,忙問道。

  鄔嬤嬤歎了口氣,說道:「我終於想起忘記什麼了,明兒姑娘要出閣,可是卻沒有長輩教導她新婚之夜的事情……」

  說到這裡,鄔嬤嬤也不知道怪誰好。

  虞家是疼愛她們姑娘的,該教的都教了,至於新婚之夜的事情,作長輩的自然不好說,這一般都是由當母親的告訴女兒才對。

  而靖安侯府雖說是姑娘的家,可作為姑娘現在母親的五夫人被禁足了,靖安侯夫人雖管著婚禮之事,可卻不是姑娘的母親,教導洞房的那些事不歸她管,她也不好意思去傳授隔房的侄女那些房中的事情。

  如此,自然沒有人教導霍七姑娘明兒洞房花燭夜之事。

  艾草和櫻草一臉疑惑地看著嬤嬤,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該教的虞老夫人不是已經教了嗎?

  鄔嬤嬤不知道怎麼和這兩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說明白這事情,而且現在天色也晚了,姑娘已經歇下,鄔嬤嬤也不想拿這事情去將她叫起來。

  左右為難之下,鄔嬤嬤還是決定不去叫醒姑娘了。

  反正,聶世子是在宮裡長大的,以皇上對他的寵愛,估計應該有派個教導人事的宮女教導他罷,只要新郎官懂就行了,新娘懂不懂其實也沒多大的關係。

  決定好後,鄔嬤嬤又去欽點了一回明日要用到的東西,終於下去歇息。

  ……

  翌日,霍姝精神抖擻地起床,整個人精神得不得了。

  她趿著軟底棉鞋,跑到窗口不住地探頭往外看,嘀咕道:「為什麼現在還這麼早?吉時在下午,還要等很久呢……」

  鄔嬤嬤等人:「……」

  艾草決定當作沒聽到這話,笑著道:「小姐,時間還早,您可以再睡會兒。」

  霍姝有些無聊地道:「不睡了,正好去給祖母請安。」

  艾草等人聽罷,將洗漱器具端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

  洗漱好後,霍姝就去春暉堂給老夫人請安。

  今兒靖安侯府有喜事,霍家的男女老少等都待在家裡,靖安侯等男人特地請了假在家,族學那邊也難得放一天假,一群兒孫們齊聚一堂,十分熱鬧。

  霍姝跟著姐妹們一起給霍老夫人請安,霍老夫人對霍姝道:「今兒姝姐兒出閣,嫁人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可不能再像在家裡一樣沒規矩,記得恭順孝悌,不忘霍家庭訓,恪守本份……」

  霍姝面帶笑容,恭順地聆聽祖母的教導。

  霍老夫人說完後,便不再看她,讓她下去了。

  霍妍、霍娟、霍妙等未出閣的霍家姑娘都過來恭喜她,霍姝抿著嘴道謝。

  霍老夫人正和幾個兒子媳婦說今兒婚宴的事情,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邊的幾個姑娘,目光落到霍娟身上,不由得微微擰了下眉頭。

  霍二夫人一直盯著老夫人,見狀,心裡咯登了下。

  果然,待老夫人說得差不多時,突然對霍二老爺道:「老二,娟姐兒年紀不小了,再耽擱下去可不好,聽說今年春闈有好些個不錯的青年才俊,你大哥幫留意了幾個,你去瞧瞧,若是滿意的,便給娟姐兒定下吧。」

  霍二老爺面上有些羞愧,忙不迭地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瞪了一眼二夫人。

  有個大齡未出閣的女兒,霍二老爺也覺得丟臉,可去年妻子說得太過美好,讓他忍不住頂住家族的壓力,沒在去年年底時將女兒的親事定下,拖到今日。今兒作妹妹的七姑娘出閣,六姑娘還待字閨中,也不怪老夫人當眾發難,一點情面也不給。

  二夫人的臉色有些難看,攪著手中的帕子。

  她要是看得上那些寒門士子,早在三年前就給女兒定下了,何必耽擱她到現在?明明大姑娘眼看就要不行了,郡王世子妃的位置唾手可得,哪想直到現在,大姑娘還活得好好的,雖然仍是臥病在床,可人還活著。

  其他人聽到老夫人的話,都當沒聽到,特別是靖安侯夫妻,神色淡然得彷彿老夫人不曾說這話似的。

  老夫人敲打完二房後,繼續和長房說今兒的婚宴,直到說得差不多了,方讓他們散了。

  不久,今日賓客紛紛上門道賀,靖安侯府大門打開,一串串炮竹辟哩叭啦地響著,府裡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

  霍姝聽說虞家的人過來時,忙迎了出去,就見五舅母姚氏和表妹虞倩過來了,卻不見外祖母,忍不住道:「舅母,外祖母呢?她今兒不過來看我出閣嗎?」說著,她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姚氏為她理了理髮髻,無奈地道:「你外祖母不肯來,她說自己是孀居之人,來了反而沖了你的喜氣,所以就不來了。」

  「我不在意的。」霍姝難受地說,她從來不相信這個。

  姚氏見小姑娘一副難過得要哭的模樣,心裡感歎小姑娘和外祖母的感情好,有些憐惜地道:「總歸是不好,你就聽你外祖母的吧,乖,你今天可是新娘子,要高高興興的。」

  虞倩也附和道:「是啊,表姐,你今兒要當一個漂亮的新娘子,開心點,大不了以後你多上門去看祖母就行了。祖母說了,以後她可能會在京城定居,你想她就去將軍府,可近著呢。」

  霍姝這才露出個笑臉,不過姚氏和虞倩都能看出她的情緒不高。

  這時,霍五老爺走過來,見到姚氏,客氣地和她見禮,姚氏帶著虞倩避到一旁。

  「爹,你有事嗎?」霍姝問道。

  霍五老爺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最後道:「沒什麼事情,就是過來看看你……對了,英國公府的老夫人來了,她是今兒的全福人。」

  霍姝哦了一聲,瞅著他。

  霍五老爺的模樣有些憔悴,看著好像一晚未歇息,眼裡佈滿了血絲,看著著實讓人吃驚。他又叮囑了霍姝幾句,最後失魂落魄地走了。

  姚氏帶著虞倩走過來,看了一眼霍五老爺有些沉重的背影,微微撇了下嘴,方和霍姝一起回疊翠院。

  吃過午膳,霍姝終於忙碌起來。

  她像個傀儡一樣,被人伺候著換上一襲大紅喜服,淨面開臉,梳頭上妝,直忙碌了兩個時辰,才終於打扮好。

  霍妍、霍妙帶著一群表姐表妹們過來看新娘子,看到盛裝打扮後美麗不可方物的霍姝,紛紛發出驚歎的聲音。

  霍姝穿著嫁衣,手裡捧著一柄玉如意,坐在炕上朝她們笑了笑,唇上抹了一層紅色的脂膏,這一笑,越發的明艷照人,晃著人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霍妙站在人群中,聽著眾人對新娘子的稱讚聲,心裡悶悶的。

  霍姝確實很美麗,美麗得讓人嫉妒,除了嫉妒外,卻莫可奈何。幸好,今日這姐姐終於要嫁出去了,當她嫁出去後,這個家裡……應該可以恢復成她沒回來的樣子罷。

  「表姐,聽說當新娘子是不能吃東西的,水也不能喝,你餓了可要忍著。」虞倩說道。

  霍姝白了她一眼,「這事兒大伯母已經和我說了,不用你說,我現在也不餓。」說著,她忍不住往外看,怎麼迎親的花轎還不來呢?

  姚氏作為舅母,就陪在一旁,看到小姑娘這模樣,面色僵硬了下,心裡著實無奈。原本今兒過來,還擔心這外甥女今日出閣會不會緊張,哪知道根本不用擔心,她好得很,還是如過去一樣,一心盼著盡快出嫁。

  不久後就聽外面響起了鞭炮聲,然後就聽到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花轎到了,一群人趕緊簇擁著霍姝起身,去拜別父母。

  五夫人依然被禁足,廳堂上只有霍五老爺坐在那裡。

  霍姝恭恭敬敬地給霍五老爺磕頭。

  霍五老爺聲音沙啞地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

  霍姝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睛濕潤,一臉不捨,可她卻哭不出來,心裡也沒有絲毫不捨,平靜之極。她只好深深地將頭埋下,不教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姚氏見狀,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17 AM

第81章

  迎親的隊伍已經來到靖安侯府,靖安侯府來送親的人一眼就看到騎在高大的駿馬上的聶屹。

  他今日穿著大紅色繡暗紋的吉服,緋紅的色澤襯得他面如冠玉,眉眼昳麗,氣質張揚練達,有著貴族的矜貴,又有著年輕人的逢勃朝氣,被一群年輕人簇擁著,鶴立雞群,彷彿周圍那千萬人,皆變成無關緊要的背影色,穿著吉服的男子成為今日當之無愧的主角。

  一群擠在花廳外迴廊中偷看新郎官的小姑娘們都羞紅了臉。

  「聶世子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好看……」

  「姝表姐真幸福。」

  「姝表姐也很好看啊,兩人挺相配的。」

  …………

  一群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突然有姑娘扭頭看向霍妙,說道:「妙表妹,咱們這位表姐夫長得真好看,有這樣的姐夫,你以後要找相公可不能差了,不然以後表妹夫和他站在一起,連襟兩個天差地別的,可不好看。」

  霍妙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羞還是氣的,怒瞪過去,就要開口時,被沈彤按住了。

  沈彤皮笑肉不笑地道:「劉姐姐真關心妙表妹呢,婚姻大事自有父母長輩作主,劉姐姐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聽說劉姐姐七月份要及笄了。」說著,掩嘴而笑。

  其他人聽出沈彤話裡的意思,暗諷這劉家小姐管得寬呢,紛紛轉過頭當沒看到。

  聶屹被靖安侯府的人迎進門,看到霍五老爺,上前行禮跪拜。

  霍五老爺神色複雜地將他扶起,說道:「世謹,姝姐兒以後就交給你了。」

  聶屹沉聲道:「請岳父放心,小婿定會待她如初,護她周全。」

  翁婿倆說了幾句話,就聽到喜娘的聲音傳來,然後見霍承玨背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出來,鼓樂聲和炮竹聲響起,熱熱鬧鬧的。

  霍承玨將堂妹背上花轎,然後朝站在花轎旁的聶屹拱手,退到一旁。

  「起轎——」

  聶屹翻身上馬,回身看了一眼靖安侯府的人,手中韁繩一抖,馬向前行去。

  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地出了靖安侯府,繞著幾條預定好的街道而行,最後往衛國公府而去。

  衛國公府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掛著,見花轎到了,門前的小廝忙點燃炮竹,在炮竹聲聲中,花轎停下。

  待新郎官踢了轎門,花轎裡的新娘子方才被喜娘扶出來。

  紅蓋頭遮擋了視線,霍姝只能看到腳下的方寸之地,不過卻能從周圍的聲音判斷今日來的人不少,敏感地聽到人群中的竊竊私語及哄笑聲,她抿嘴一笑,在喜娘塞來一根紅綢時,想到紅綢那邊的人,心裡甜滋滋的。

  跨火盆,走吉祥,進禮堂,拜天地,終於在司儀一句「送入洞房」中,結束了這一場熱鬧。

  新人入洞房後,席宴也開始了。

  承恩侯世子江望和榮親王世子走在一聲,說道:「聽說今天的新娘子十分貌美,配上聶世謹那張臉絲毫不差,可是如此?」

  榮親王世子白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做什麼?」

  江望一臉無辜,「我能做什麼?不過是聶世謹那張臉惹的禍,我家裡可是有好幾個姐妹都對他芳心暗許,幸好他及時定親了,才沒有釀成大禍,否則豈不是要為了他姐妹相殘?」

  榮親王世子臉色才好一些,正色道:「霍家姐姐和我姐關係好,我可不准你使壞。」

  「我一個外男,哪裡能對內宅婦人使壞?」江望淡笑道,心思一轉,拉著他去吃席宴,問道:「對了,你姐姐最近如何了?」

  榮親王世子更防備了,上下打量他,哼了一聲:「我姐姐好得很,一天要睡六個時辰,沒心思做其他的。」

  江望見他像個小刺蝟一樣護著姐姐,忍不住失笑,「我什麼都沒說呢,你的反應也太大了。行啦,這不是我要問的,是我家裡的姐妹,想邀請你姐姐去賞花,不過你知道的,安陽郡主可不好邀請。」

  豈今為止,能成功地邀請到安陽郡主的,也只有霍家的七姑娘一人。

  榮親王世子這才哼了一聲,說道:「今日母妃帶姐姐來衛國公府吃喜宴,你姐妹要是有來,自然能看得到,你一個男人就不用操這份閒心了。」

  一句話,將江望給堵了,堅決不讓他接近自家姐姐。

  ……

  新娘子被儐相扶進新房,全福人跟著進來,按照規矩流程走了一遍,撤完帳後,終於到挑蓋頭了。

  蓋頭挑起,霍姝徐徐抬頭,首先看到的是面前俊美逼人的青年,爾後才注意到這屋子裡的其他人。她覺得今天的聶屹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特別是那身紅色的新郎吉服,濃重的色彩不僅不讓他顯得俗艷,反而氣質張揚熱烈,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她恨不得多看兩眼,卻又擔心被說不矜持,只好匆匆地瞥了一眼周圍的其他人,又低下頭作羞澀狀了。

  聶屹看著溫馴地坐在大紅色喜床上的新娘子,周圍鮮艷的紅色為她精緻漂亮的眉目添了幾分風情,越顯絕麗無雙。鳳眸裡滑過些許芒光,嘴角翹起,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滿足。

  這個姑娘終於是他的了!

  感覺到聶屹坐在身邊,霍姝心裡不禁有些激動。

  是激動,不是緊張。

  以後,他們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說笑聊天吃東西,不用再避嫌,不用矜持地端著,不用再被人說沒規矩。

  室內的人看到抬頭的新娘子,瞬間也被驚艷了,特別是衛國公府的女眷,她們都聽說這位由皇帝親自賜婚的霍家七姑娘素有美貌,卻不想會美成這般,和有美玉之姿的聶屹坐在一起,絲毫不遜色。

  接著,插喜神,喝交杯酒,吃子孫餃子,將流程走了一遍,婚禮的儀式已經差不多,聶屹要去前院正堂敬酒,新娘子在這之前不能落地,只能坐在喜床上,雙腳踩在腳踏上。

  見聶屹要離開,霍七姑娘也不再裝羞澀了,眼巴巴地看著他。

  屋子裡的喜娘和全福人還未離開,見到這一幕,都有些古怪,這新娘子未免太大方了。

  陪嫁的艾草等丫鬟覺得有些丟臉,人都嫁過來了,小姐您就不能再裝一下嗎?

  聶屹卻對她的模樣頗為受用,柔聲道:「我先去敬酒,很快就回來,你若是餓了,先吃點東西。」

  霍姝小小地應了一聲,繼續眼巴巴地看著他。

  聶屹被她看得有幾分僵硬,差點就想將屋子裡的人都打發了,他留在這裡陪她算了。不過好歹知道要是他真這麼做,婚禮留下瑕疵,以後霍姝也要被人嘲笑,方才轉身離開。

  其他人依序出去,很快擁擠的新房豁然一空。

  霍姝獨自坐在新房裡,她的耳力好,能清楚地聽到外院傳來的喧嘩聲,心裡多少有些不得勁兒,直到新房的門又開了,眼巴巴地看過去,發現是艾草等丫鬟時,差點垮下臉。

  艾草無視她失望的模樣,走過來問道:「小姐餓了嗎?」

  霍姝摸摸肚子,這一通折騰下來,還真是餓了,特別是現下天色也有些晚了。

  艾草見狀,便道:「奴婢剛才遇到笠雅,她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吃食,奴婢這就去端進來。」得了她的同意後,艾草就出去了。

  艾草走後,霍姝想起什麼,對守在一旁的櫻草問道:「對了,大雪和小雪呢。」

  櫻草忙道:「在外頭,您放心,它們很好,用繫著紅綢的籃子裝著,它們很乖呢。」

  正被櫻草說很乖的兩隻狐狸此時恰好用腦袋拱開籃子的蓋子,兩隻前爪扒著籃子邊緣,往外瞅了瞅,然後就從籃子裡跳出來,躍下桌子,在丫鬟們的驚呼聲中,往內室奔去,跳到霍姝懷裡。

  霍姝見追進來的丫鬟,有好些個是不認識的,見她們盯著懷裡的兩隻雪狐,忙道:「這是我養的雪狐,它們很乖,不會傷人的。」

  丫鬟們見那雪狐乖巧可愛的模樣,心裡鬆了口氣,然後又有些為難地道:「夫人,今兒是您的大喜日子,這兩隻狐狸……」

  新婚之夜,讓兩隻動物進來算什麼?

  「沒事,就讓它們在這裡吧。」霍姝笑瞇瞇地說。

  丫鬟們愣了下,不知道說什麼,面上都有些為難。

  這時,笠雅和艾草回來了,兩人手裡都提著食盒。

  「怎麼了?」笠雅詢問道,不疾不徐,透著一種從容沉穩。

  見到笠雅,衛國公府的丫鬟們都鬆了口氣,忙道:「笠雅姐姐,是兩隻狐狸進來了。」

  笠雅看到縮在新上任的世子夫人懷裡的那兩隻小狐狸,早就知道這是霍姝養在虞家的寵物,便道:「沒事,你們都下去罷。」

  丫鬟們得了話,終於放心了,紛紛告退。

  艾草目光微閃,看了一眼那些悉數退去的丫鬟,在笠雅看過來時,朝她笑了下,讓人去將一個小炕桌搬到霍姝面前,將帶回來的食物一一擺出來。

  霍姝將兩隻狐狸放到床上,接過艾草遞來的筷子,在丫鬟們的伺候下慢慢地用膳。

  終於吃飽喝足後,霍姝漱過口,對神色有些異樣的笠雅道:「飯菜很可口,辛苦你了。」

  笠雅回過神,忙道:「不辛苦,這是世子吩咐的,伺候好夫人是應該的。」說著,忍不住飛快地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那腰間被一條繡著吉祥花紋的腰帶束著,可以看到平坦的小腹,一點也沒見到起伏的形狀,那麼多的食物到底吃到哪裡去了?

  笠雅顯然被新上任的世子夫人的食量給驚住了。

  艾草和櫻草無視她驚訝的目光,反正以後要一起伺候主子的,她們家姑娘的食量遲早都會知道,這會兒讓她知道也好盡快適應過來,省得以後拿那點貓食來餵她們家姑娘。

  已經習慣了霍七姑娘食量的艾草等幾個丫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吃飽喝足,人就容易犯睏,特別是今日折騰了那麼久。

  霍姝打了個哈欠,目光又往門外溜,覺得聶屹這敬酒也太久了,難不成今日來的客人很多?

  「京城大半的人都來了。」艾草一邊為她卸妝,一邊解釋道:「聽說還有很多身份不夠、沒有門路的人想要來吃喜宴都進不來呢,只能使人送賀禮過來……」

  櫻草等人臉上露出與有榮蔫的神色,聶屹以後就是她們姑爺,聶屹好,她們只會高興。今日的婚禮,從中也可以看出聶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若非皇帝重視他,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特地上門來巴結。

  剛卸完妝,就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

  霍姝忙看過去,就見元武扶著面容微紅的聶屹進來,霍姝忙起身,想要迎過去,發現自己現在還不能落地,只好站在那裡看他。

  可能是有幾分醉了,白晰的面容染上秀色的紅暈,一雙鳳眸瀲灩,神色帶著些許慵懶。進門後,他就推開元武的手,直接朝霍姝走來。

  霍姝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下意識地就要伸手扶他。

  他順勢摟住她。

  這是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如此親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對方身上的體溫及氣息傳來,無比的清晰深刻,霍姝感覺到腦子有些暈,心跳快得十分刺激,遲疑著是將他推到床上好呢,還是伸手狠狠地抱住他……

  就在她糾結著時,笠雅端來了醒酒湯。

  得了,先餵他喝醒酒湯吧。

  聶屹乾脆俐落地喝了醒酒湯,喝完後,坐在床的另一邊眉眼帶笑地看著她,目光專注,讓臉皮甚厚的霍七姑娘都有些臉紅。

  「你喝了很多酒?」霍姝吶吶地問,沒話找話說。

  聶屹嗯了一聲,偏首想了下,說道:「那些人拚命灌我酒,不過誰灌得最兇,我已經記住了。」

  說這話的人十分小氣記仇,但聽這話的姑娘卻一臉同仇敵愾,「記得好,以後也要灌回去。」

  他笑著應了一聲。

  笠雅見小夫妻倆坐在那兒聊起來,見時間不早了,忍不住過來道:「世子、夫人,該沐浴了。」

  聶屹神色頓了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對霍姝道:「素素,你去沐浴罷。」

  霍姝應了一聲,心情雀躍地去淨房洗漱沐浴,而聶屹則去另一間淨房洗漱。

  男人沒有女人那般講究,聶屹很快就沐浴完畢,同時酒意已經清醒了,只餘下一分微薰,卻完全可以忽略的那種。

  想到等會兒的事情,他的眸光微深,抬步往新房行去。

  滿室鮮紅耀目,窗台前的長几上燃著兩支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將一室照得透亮。

  聶屹走到鋪著大紅色喜被的床前,突然頓住。

  只見床中央拱著兩個包,那兩個包還在蠕動著,聶屹伸手,將被子掀開,露出裡面的兩隻白毛狐狸。

  兩隻狐狸發現床前之人的氣息有些可怕,睜著一雙翡翠色的眼睛無辜地瞅著他,發現他面無表情的模樣,翻身一滾,將自己團成一團,繼續水汪汪的看著他,弱弱地叫了一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22 AM

第82章

  霍姝趴在松香木的浴桶裡,讓丫鬟給她搓背,水面上飄浮著新鮮的花瓣,水裡滴了精油,散發著一種淡雅的花香。

  「小姐,可以起來了,再泡下去皮膚就要皺了。」艾草提醒道。

  霍七姑娘一聽,忙不迭地起身,今晚無論如何,才不要將皮膚泡皺了,不然等會兒……她怎麼好意思給聶屹看?

  想到這裡,她的臉紅撲撲的,既羞澀又激動。

  艾草等丫鬟以為她終於懂得害羞了,忍不住掩嘴笑,心裡鬆了口氣,看來她們家姑娘其實還是個很平常的小姑娘,臉皮沒那麼厚的。

  霍姝見艾草捧來一罐東西,吶吶地道:「今天,就不用擦了吧?」

  艾草笑道:「這不是雪膚霜,而是……」附在她耳朵悄聲說了一句。

  霍姝:「……」

  霍七姑娘為這喪病的東西而有些呆滯,然後就被丫鬟推到淨房的美人榻上,開始給她抹上那散發著淡淡蘭香的東西,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艾草和櫻草等人無視她的神色,盡職地給她擦身子,接著穿上一件粉紅色的綢緞繡雲紋的寢衣,腰間鬆鬆地打了個活結,讓人可以一拉就開的那種。

  「小姐,可以了。」艾草柔聲提醒道。

  霍姝哦了一聲,瞅瞅幾個丫鬟,然後袖子一甩,就抬腳出了淨房。

  鄔嬤嬤守在淨房門口,見她出來,趕緊過來,小聲地道:「姑娘,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奴婢在這裡恭喜您了。」

  霍姝笑瞇瞇地應下了。

  鄔嬤嬤看她一臉喜悅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對將要到來的洞房花燭夜的羞澀,心頭發懸,隱晦地提點道:「小姐,姑娘家都要經歷一回,可能有些痛,忍忍就過了。屆時會流點血,卻無大礙的……」

  霍姝眨了下眼睛,彷彿在思考鄔嬤嬤的話,眼裡有幾分茫然。

  鄔嬤嬤見狀,心裡更擔心,卻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好憂心忡忡地退下。

  回到到處都是大紅色的新房,霍姝一眼就看到坐靠在床邊的青年,發現他此時長髮披散而下,烏黑的髮絲有幾綹垂落到白玉般的面頰邊,身上穿著一襲暗紅色的綢緞寢衣,顯得十分隨意自在,與白天時的模樣極然不同。

  此時他微微垂首,似在看什麼,等霍姝走近了,才發現他正在看的是那兩隻團在床上的狐狸,白色的毛髮在大紅喜被中無比的清晰,就像兩個白糰子,十分漂亮。

  但再漂亮,也不能否認這兩隻狐狸又重新跑回新房的事情。

  隨她進來的艾草等丫鬟看清楚那兩隻狐狸時,也有些啞然,明明她們先前已經抱出去了,怎麼又跑回來了?然後忍不住看向霍姝,希望她別犯渾,今晚要將兩隻狐狸留下來。

  偏偏不希望什麼就來什麼,只見她們那位姑娘眼巴巴地看著,一臉渴望地道:「聶世子,今晚讓它們留下吧,它們很乖的,一點也不吵人。」

  聶屹:「……你叫我什麼?」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聶屹見忤在一旁的幾個丫鬟,對她們道:「你們下去吧。」

  艾草等人聽罷,忍不住再瞅了一眼那兩隻狐狸,不好說什麼,將新房的東西收拾一下,朝他們兩人屈曲行禮後,躬身退下,順手將新房的門掩上。

  聶屹這才朝站在床前不遠處的小姑娘招招手。

  霍七姑娘一臉高興地過去,就坐到他身邊,兩人只隔了一臂的距離。雖然她想再坐近一些,到底沒好意思這麼猴急,決定先端著,等會兒再撲過去。

  「叫我世謹吧,這是舅舅給我取的字。」聶屹對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道。

  「好的,世謹。」霍姝答得飛快。

  聶屹的眼睛裡多了些笑意,又朝她招招手。

  這回霍七姑娘直接撲過去,撲到他懷裡,雙手摟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覺得十分舒服。

  她老早就想這麼幹了。

  聶屹沒想到她這麼熱情,一點也不矜持,不過只是愣了下,就將懷裡的姑娘摟住了。

  彼此的體溫從單薄的寢衣傳透過來,感覺十分美好。

  「素素……」他輕輕地呢喃一聲,偏首吻了下她的耳垂,溫熱的氣息拂過,讓她的身體輕輕地顫了下。

  霍姝的臉更紅了,有點想要掩住耳朵的衝動,但又很不捨,只好害羞地蹭蹭他,方才抬起頭道:「我們就寢吧。」

  聶屹:「……好。」

  得了他的允許,霍姝起身去將大紅色繡祥雲的帳幔放下,層層帳幔垂落,將外面的光線擋住,瞬間光線變得迷離而昏暗,小小的空間裡,只有兩人和兩隻狐狸。

  聶屹的目光落到那兩隻狐狸身上,轉頭就見那姑娘在拉她寢衣的帶子似是要脫衣服,頓了下,忙伸手過去按住她的手,聲音沙啞地道:「素素,還是將它們送出去吧。」

  霍姝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為什麼送它們出去?它們很乖啊。然後想到什麼,臉有些紅,這才發現兩隻狐狸在這裡其實並不妥,只好道:「那將它們放到炕上的籃子裡吧,這是它們的窩。」

  聶屹聽了,起身將兩隻裝乖的狐狸拎起,絲毫不溫柔地將它們丟到籃子裡,在它們想要爬起身繼續往床上撲時,意味不明地看了它們一眼。

  被人類調教過的狐狸能感覺到面前這個人類的危險,只好可憐兮兮地重新趴回籃子裡,不敢再往床上撲了。

  聶世子這才滿意地回床。

  霍姝見他進來,忸怩了下,伸手脫衣服。

  聶屹:「……」

  聶屹看她脫得只剩下一條裹著胸前渾圓的大紅色繡牡丹花的肚兜,下身一條薄薄的褻褲,將少女妙曼的身段、晶瑩剔透的肌膚展露無遺,臉也紅了,一時間覺得有什麼不對。

  「世謹,我脫好了。」霍姝脫完後,臉紅撲撲地鑽進被子裡,用被子蓋住身體,只露出半張臉,眼巴巴地看著他。

  聶世子再次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慢吞吞地脫衣服,一邊脫一邊想著哪裡不對,直到脫得只剩下一條褻褲後,才明白哪裡不對。

  見他脫完衣服了,被窩裡的姑娘伸手將他拉進來,然後滾到他懷裡,手腳纏在他身上,沒有衣服的阻擋,更能清楚地感覺到男女之間的不同,以及肌膚相親時的美妙滋味。

  一時間,兩人都震了下,都有些不好意思。

  聶屹躺在床上,再次有點兒懵,覺得好像不是這樣的,小姑娘的反應也是怪怪的。

  沉默了下,就聽到她用微顫的聲音說:「好了,我們睡吧。」

  聶屹:「……」

  聶屹感覺到懷裡的姑娘真的閉上眼睛準備睡了,一時間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或者是昨晚看的那些東西錯了,可是溫香軟玉在懷,清幽的甜香味道一直刺激著他的知覺感官,回想先前所見的美色,身體都有些緊繃,渾身發熱,身上的某個地方也慢慢地硬得生疼。

  「素素……」他握著懷裡人的腰肢,沙啞地開口。

  霍姝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聶屹突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彼此的身體密密地相疊在一起。

  霍姝驚訝地睜開眼睛,就著昏暗的光線,看到壓在她身上的人幽幽的眼睛,醞釀著她不懂的可怕芒色,不由得有些想退縮,卻不明白自己在退縮什麼。

  「怎、怎麼了?你睡不著?」

  聶屹低頭,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睛,吻落到她的眼皮上,能感覺到她輕顫的睫宇,又長又翹,像兩把小扇子,可愛極了。

  聶屹此時已經明白這姑娘以為兩人脫了衣服挨在一起睡就是洞房花燭夜了,雖然他也是這麼想的,可是身體的變化太明顯,加上昨晚舅舅讓人送給他看的東西都讓他明白洞房花燭夜還能做其他事……

  想到這裡,他垂下眼睛,掩住眼裡湧動的激烈的眸芒。

  「素素,我們還沒洞房。」聶屹將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彷彿害怕嚇到她。

  「現在不是了嗎?」霍姝有些羞澀地道。

  「……不是。」

  這下子,霍姝有些傻眼了,怎麼還不是?明明他們脫衣服睡在一起了呀。

  聶屹對她的性子已經瞭解得差不多,明白她的很多想法和思維模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麼了,不禁失笑。失笑過後,心裡又湧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懷,特別是身下硬起來的那東西,都讓他躁熱不已。

  「素素,不是這樣的,我來教你……」

  他的聲音消失在彼此相碰的唇間。

  …………

  ………………

  霍姝攀著他汗濕的身體,腦子裡一片糊塗,直到撕裂一樣的刺痛傳來,終於清醒了幾分,痛得眼中含淚,哽咽地道:「洞、洞房……要這麼痛的嗎?」

  聶屹:「……很痛?」

  「很痛!」

  在她叫痛後的瞬間,好像他的身體僵硬了下,然後就沒有了。

  半晌,聶屹爬起身,沾著汗水的長髮披散而下,垂落在赤裸的胸膛上,掩住他晦澀不明的神色,渾身的氣息都有些壓抑。

  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明明昨天看的東西不是這樣子的,這一盞茶的時間都沒到,難道他的身體有病?

  雖然覺得不對,不過看小姑娘難受的模樣,聶屹還是體貼地將她扶起來,摟到懷裡親了親,柔聲道:「對不起,素素,我們不做了。」

  霍姝應了一聲,有些不安地將雙腿合擾起來,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瞄來瞄去,想看看他剛才用什麼東西來捅她。

  大紅色的喜被蓋到他的腰腹之中,堅硬結實的胸膛和腹肌,明明穿衣服時那般斯文俊美的人,脫了衣服後,卻有一副極好的身材。自小在邊城長大,霍七姑娘看過很多男人上半身打赤膊,不過也僅是如此,下面是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聶屹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剛才的事情,十分親密,雖然結束得太快,但已經讓他初嘗到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了。他雖然仍想再試一試,卻怕又弄痛她,只好忍下。

  要是每次都這麼痛的話……那就算了,雖然他覺得很舒服,卻不想讓她痛。

  見她眉宇沒有痛苦之色後,聶屹就要下床去叫水。

  霍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結結巴巴地說,「不用叫了,隨便絞個帕子擦擦就好……」要是去叫水,不是讓人知道他們剛才在做什麼了嗎?

  因為所謂的洞房花燭夜和自己以前想的很不同,所以霍姝十分不好意思。

  聶屹好不容易將人娶回來,剛才還將她弄得這麼疼,自然不願意拂了她的意思,隨意披了件衣服,就親自去絞了塊帕子過來。

  「我自己擦。」霍姝縮在被子裡,探出一條胳膊接過,然後又像只躲人的倉鼠似的,窩在被窩裡將自己打理乾淨,只是在拎起那條沾著血的帕子時,臉色有些發白,弱弱地道:「世謹,我流血了……」

  聶屹:「……」

  聶屹結結巴巴地問,「要不要緊?還流血嗎?要不要找大夫?」

  霍七姑娘直覺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不然會發生什麼不能想像的事情,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用……」突然想到什麼,說道:「對了,先前嬤嬤說過,會有點痛,也會流血,但是無大礙的。」

  聶屹知道她說的嬤嬤應該是照顧她長大的鄔嬤嬤,這位鄔嬤嬤是個忠心的,不會害她,那應該就是這樣了。

  聶屹鬆了口氣,不過上床後,仍是問道:「要不要擦點藥?」

  「應該不用吧,等它結疤了就好了。」霍姝不太肯定地說,覺得這麼一點小傷,應該沒事的。

  聶屹也不勉強,打算等她睡了再給她看看,姑娘家身上要是留了疤可不好看,特別是那個地方……

  想罷,他俯首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吻,柔聲道:「那我們歇息罷。」

  霍姝聽了,打了個哈欠,很歡快地再次窩到他懷裡,聞著他身上的松香味,有些害羞地說:「世謹,其實剛才的事……也沒什麼的,我並不是那麼痛,你不用擔心。」

  聶屹嗯了一聲,覺得懷裡的小姑娘真是讓人心頭發軟,明明自己痛成那樣,還來安慰他,怕他擔心。

  他心頭軟軟的,又吻了她一下,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深吻,吸吮著她的氣息,直到將她吻得氣喘吁吁時,他的身體又開始緊繃得要爆炸,這一次比剛才更兇猛,差點讓他把持不住地想要宣洩。

  不過,他還是壓抑住那股慾望,摟著她閉上眼睛歇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27 AM

第83章

  天濛濛亮,衛國公府的下人們就開始忙碌了。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新娘子認親的日子,依然不比婚禮當天輕鬆。

  凌雲院裡的下人也早早地起了,經過正房時,皆輕手輕腳地走過。

  笠雅帶著幾個丫鬟,捧著新燙好薰上香的衣服過來,就見艾草等丫鬟也已經過來了,肅著手,安靜地候在門外的廊廡中。

  見到笠雅,艾草帶著櫻草桃紅幾個陪嫁的大丫鬟過來與她互相見禮。

  「你們昨日辛苦一天了,現下還沒有安排差事,怎麼不多歇息會兒?」笠雅含笑地問道。

  艾草等丫鬟是霍姝的陪嫁丫鬟,在霍姝這新婦去認親之前,凌雲院是沒辦法越過霍姝安排她們差事,並不需要親自過來伺候。

  艾草笑道:「笠雅姐姐說笑了,有什麼辛苦的,昨兒全靠笠雅姐姐忙來忙去,我們只是伺候世子夫人罷了,哪裡辛苦。」

  幾人說了幾句話,便站在門前的廊廡中,等候裡面的召喚。

  ……

  聽到門外幾個丫鬟特地壓低的聲音時,霍姝就醒了。

  剛醒來時,她的意識還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昏暗的光線中,隱約可以看到滿眼的大紅色。直到感覺到安靜的空間裡,除了自己外,還有一個呼吸聲,以及擱在腰間的手臂,方讓她回過神來。

  對了,昨天她出閣了,嫁給她很喜歡的聶世謹。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將臉埋到被她緊緊依著的男人的脖子裡,然後被擱放在腰間的手臂略略施力,她整個人就落到他懷裡,彼此的氣息近在咫尺,不分你我。

  「早……」她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忍不住心裡的歡喜,蹭了蹭他。

  聶屹比她更早地醒了。

  他的警覺性一向較強,習慣獨自一人睡覺,現下枕邊多了一個人,讓他一整夜都沒有好好歇息,總會突然就驚醒,然後意識到身邊的人是誰時,漸漸地放鬆下來,慢慢入睡,接著又會驚醒,如此反覆地折騰了一個晚上。

  天快亮時,他就沒有再睡,而是摟著理所當然地靠著他安睡的新婚妻子閉眼假寐,在感覺到她熟練地蹭人的模樣,像隻小動物,他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測。

  比起整夜幾乎沒有怎麼睡的聶屹,霍姝明顯一夜好眠,中途甚至沒有清醒過,睡得非常香甜,這會兒醒來,精神飽滿,特別是看到身邊有她最喜歡的那個人時,更高興了。

  她這份高興傳染給他,讓他深沉的眸色漸漸地退去黯沉,整個人變得溫和起來。

  「早安,素素。」他低首在她溫潤白晰的臉上吻了吻。

  霍姝笑嘻嘻地回吻他,一雙眼睛彎成月芽,眼裡有著全然的歡喜和對他的喜愛之情。

  這讓他心情更好了,扶著她起身時,問道:「你還疼嗎?」

  霍姝頓了下,從床上爬起來,感受了下,很高興地說:「不疼了,挺好的。」就是還有一點異樣,不過這點異樣並不影響她的行動,完全可以忽略。

  聶屹嗯了一聲,伸手要將帳幔拉開,就見帳幔突然晃動起來,他將帳幔掀起,只見帳幔上掛著兩隻狐狸。

  兩隻狐狸見天亮了,原本是準備扒開帳幔往床上蹦的,沒想到當場被人捉包,而且捉包的還是可怕的人類。

  於是兩隻狐狸果斷地團在腳踏上,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們怎麼來了?」霍姝看到兩隻狐狸,高興地彎腰將它們抱起放到床上。

  聶屹的神色有些冷峻,看向那兩隻窩在她懷裡的狐狸的目光不善。

  霍姝見狀,以為他嫌兩隻狐狸髒,馬上道:「你放心,艾草每天都有給它們洗澡,還讓大夫配了一些動物適用的藥粉,它們身上很乾淨,連狐臭都沒有。」說到這裡,霍七姑娘十分驕傲,她養的狐狸乾淨到可以爬上床和她睡呢,完全無異味。

  聶屹見小姑娘護著那兩隻狐狸,到底沒說什麼,起身下床。

  窗前長几上的龍鳳喜燭燒到最後,依然沒有熄滅,朝陽的光從大紅色冰裂紋的窗欞斜射進來,滿室熱烈的紅色,使得一對小夫妻能感覺到新婚的氣息。

  霍姝坐在床上,看著沐浴在朝陽之中的男子,想到昨晚的事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那時候很疼,但是……又很親密,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些異樣的感覺,覺得沒有比那時候和這個人更親近了,親近到彼此之間沒有空隙。

  不過如果每次都要痛成這樣,那還是算了。

  聶屹見她跟著下床,走路姿勢並無勉強,心裡終於鬆了口氣,看來昨晚流血的地方並不嚴重。

  待彼此換上放在箱籠上的乾淨的內衫後,聶屹伸手拉了下鑲百寶的黑漆鏍鈿群仙嬰戲的扇風旁的一條繫著鈴鐺的繩子,接著就見笠雅帶著一群丫鬟捧著各種洗漱用具進來。

  聶屹打理好自己後,就靠著一旁的屏風,看丫鬟們為她梳妝打扮。

  梳妝台上放著幾個首飾匣子,裡面釵環頭面皆有,一派珠光寶氣。

  梳妝台上的銅鏡打磨得珵亮,可以讓他清楚地看到鏡子裡的人那昳麗的面容,粉面桃腮,清目瓊鼻,如朝陽中艷艷綻放的牡丹,美麗不可方物。

  發現他的目光,鏡子裡的姑娘朝他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比外面三月的朝陽更燦爛,教人不知不覺便癡了。

  終於打理妥當,霍姝站起身,看向聶屹,唇角翹起,一派歡喜。

  聶屹微微笑了下,上前拉住她的手,說道:「我們先去給祖父、祖母請安,稍會再去祠堂給先祖們敬香,告訴他們我成親了,之後就是認親,可能會累一些,若是你感覺不舒服,記得告訴身邊的丫鬟,不必勉強自己。」

  霍姝笑瞇瞇地應了一聲。

  笠雅等衛國公府的丫鬟面上有些驚訝,沒想到世子竟然這般體貼,可見對這位剛嫁過來的世子夫人的愛重,這讓丫鬟們在心裡不禁開始估量世子夫人的份量,面上越發的恭敬。而艾草等丫鬟則是全然的欣喜。

  世子對她們家小姐體貼,她們自然是樂見的。

  略略吃了些東西,兩人就迎著朝陽往衛國公府的正院行去。

  凌雲院一向是衛國公府世子所居的院落,佔地十分廣,霍姝體力不錯,一路從凌雲院走到正院,並不見累,加上還有聶屹陪在一旁為她解說衛國公府的院落,很快就將衛國公府的地形格局記得差不多了。

  正院的垂花門處有丫鬟嬤嬤守在那兒,見到小夫妻倆來了,忙過來迎接。

  「給世子、世子夫人請安。」一個圓臉嬤嬤笑盈盈地上前行禮,神色可親,說道:「國公爺和老夫人已經等著了,請隨奴婢來。」

  聶屹嗯了一聲,神色淡淡的。

  跟在後頭的笠雅等丫鬟將早就準備好的打賞遞給迎接的丫鬟嬤嬤,個個喜笑顏開,吉祥話說了一路。

  霍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發現自從出了房門後,這人就收斂起溫和的神色,整個人變得冷清不少,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模樣,讓人不敢褻瀆。甚至在面對下人的時候,神色頗為冷峻自持,完全推翻了她以往的印象。

  明明今兒起床時,他看起來還挺好的。

  霍姝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有點不太適應他這般冷峻清淡的模樣,不過卻沒有說什麼。

  到了正院的廳堂,就見這裡已經站了好些人,都是衛國公府的主子,人數並不算多。

  衛國公府一共有三房,長房只有聶屹一個,二房和三房加起來的人數並不多,和靖安侯府比起來,顯得冷清多了。

  老衛國公和聶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老衛國公老當益壯,十分精神,反而是聶老夫人看著精神不好,一臉病容,不過因為今日是長孫新婚帶新人過來敬茶,勉強過來喝茶新婦的茶。

  丫鬟將準備好的茶端過來。

  霍姝接過茶,和聶屹一起跪在丫鬟搬來的墊子上,給兩位老人家敬茶。

  「這是祖父。」聶屹對霍姝道。

  「祖父請喝茶。」霍姝端起茶,笑著對老衛國公說。

  老衛國公看著這對佳兒佳媳,接過茶喝了一口,一臉高興地道:「好好好,孫媳婦兒以後和世謹好好過日子,誰要是給你不痛快,你告訴祖父,祖父去收拾他。」

  聶老夫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嗔怪了一聲:「老爺。」

  霍姝眨了下眼睛,看著老衛國公的臉,響亮地應了一聲。

  老衛國公被老妻嗔怪時,正要咳嗽一聲作嚴肅狀,等聽到孫媳婦的回答,頓時樂了,高高興興地將準備好的禮物給了孫媳婦。

  霍姝也同樣高高興興地接過,老衛國公給的是一個紅封,裡面薄薄的,看不出是什麼。

  在場的人神色都有些怪異,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姝。

  接著是給聶老夫人敬茶。

  聶老夫人喝了茶,同樣給了見面禮,一邊咳嗽一邊虛弱地道:「以後和世謹好好過日子,為咱們聶家開枝散葉。」

  霍姝同樣響亮地應了一聲,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聶老夫人見她精神的模樣,容貌雖然過份漂亮了些,可和孫子站在一起,確實是一對佳兒佳婦,忍不住笑了,不過很快又咳嗽起來。

  老衛國公忙給她輕輕地拍背,周圍的人也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聶老夫人擺擺手,讓孫子繼續帶新媳婦去見長輩。

  接著是二房的長輩,聶二老爺和二太太,兩人都給了見面禮。

  輪到三房時,三太太哎喲一聲,歡歡喜喜地道:「世謹好福氣,這麼漂亮的媳婦,我看著都歡喜,皇上果然眼光不俗,給世謹找了這麼漂亮的媳婦兒……」然後又拉著霍姝的手,親熱地說:「以後有空,就多來我那兒走走,你兩個妹妹也好和漂亮的嫂嫂親香親香……」

  霍姝眨了下眼睛,哎了一聲。

  三太太說得高興,其他人卻不以為然,不過沒在今兒開口說什麼。

  接著是二房和三房的孩子,雖然是平輩,不過霍姝是長嫂,今兒是要給見面禮的。

  二房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嫡長子聶峻,今年十六歲;次子聶嶠,庶出,今年十歲;長女聶思,庶出,今年十四;次女聶慧,嫡出,今年十三歲。

  三房共有三個孩子,兩女一男,長女聶慈,今年十三歲,次女聶悠,今年十二歲,皆是嫡出,只有一個庶子聶嵐,今年七歲。

  給長輩敬完茶後,老衛國公親自帶著新婚夫妻去祠堂給先祖敬香。

  到了祠堂前,老衛國公叮囑他們一聲,就先進去。

  夫妻倆站在祠堂門口候著,周圍沒有其他人,這時聶屹偏首看她,問道:「素素,累不累?」

  霍姝轉頭看他,發現他的神色又恢復了她熟悉的模樣,溫和醺暖,整個人都像沐浴著一層暖融融的春光,格外的柔和,教人如沐春風,和剛才那冷淡的模樣截然不同。

  霍姝搖頭,想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就見一個老人從祠堂裡出來。

  「這是看守祠堂的德伯。」聶屹介紹道。

  霍姝見他特地介紹,知道不是一般的下僕,忙不迭地福了一禮,叫了一聲德伯。

  德伯側身避開她的禮,說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可以進去了。」

  聶屹朝他點頭,攜著霍姝進去。

  祠堂有些陰森,老衛國公站在供奉著先祖牌位的長桌前,看著案桌上長子的牌位,眼裡泛著水光,然後一臉欣慰地看著相攜進來的一對新人。

  德伯給他們點了香燭,讓他們在先祖牌位前磕頭上香,又特地給聶屹父親上香,告訴他不孝子已經成親,攜新婚妻子霍氏過來給他磕頭。

  他們磕完頭後,老衛國公撫著下頜的鬍鬚,說道:「你父親去得早,長房只有你一人,你現在已經成家了,日後你要擔起衛國公府的擔子,撐起門庭,須得謹行謹言。」

  聶屹垂下頭,恭敬地應了一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33 AM

第84章

  離開祠堂後,兩人隨著老衛國公往正堂而去。

  今日是新婦認親的日子,聶家的親戚及通家之好皆過來看新娘子。在新婦敬茶後,二太太和三太太便去招待那些賓客,聶老夫人身體不好,回屋子裡歇息,並不出席。

  霍姝隨著聶屹進門時,就看到正堂裡坐滿了人,一時間看得眼睛都花了。

  老衛國公坐在主位上,下首位置是隔壁聶府的二老太爺夫妻,是老衛國公的兄弟,聶家在京城的旁支,聶屹要稱為叔祖和叔祖母,左右兩邊站在一群男男女女,按照身份或坐或站。

  霍姝大概看了看,沒有看到懿寧長公主,也沒有丹陽郡主和許斌這兩個和聶屹同母異父的弟妹。懿寧長公主雖然已經改嫁了,但她到底是聶屹的生母,還是公主,按理說,這種日子若是她要出席也是可以的,今兒卻沒有看到她,讓霍姝著實有些意外。

  這讓霍姝大概明白懿寧長公主對聶家其實並不如外面傳的那樣囂張或無情,甚至可能她對聶家有愧意的,不然以她公主之尊,哪裡來不得?

  見到一對新人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落在霍姝身上。

  昨日新娘子進門,除了全福人和儐相外,其他人可沒機會看到新娘子的模樣,能看新娘子的,也只有今日認親了。這會兒看到隨同聶屹而來的新婦,發現她果然如傳聞那般貌美姝麗,與聶屹站在一起宛若一對金童玉女,絲毫不遜色。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霍姝身上穿著嶄新的大紅織金彩色雲龍玟的褙子,底下繫著石榴紅綾裙,腰間佩戴著一個大紅繡喜上梅梢圖案的荷包和通體潔白的羊脂玉珮,頭上插著一支赤金累絲攢珠五鳳釵,耳上是蓮子米大小的紅寶石墜子,一身打扮喜慶而妍麗,粉面帶笑,站在那裡,如明珠生暈,一身光華耀目。

  她是今日最受矚目的新人。

  二太太引著她去給眾人見禮,首先給二老太爺夫妻行禮,夫妻倆都給了見面禮,霍姝則送上鞋襪作回禮,接著是其他的長輩。

  一圈下來,花了不少時間,不過記住的人卻沒有多少,以後還須得多往來幾次,估計才能記得全。

  認親完後,眾人移駕到東跨院的戲樓看戲喝茶,或者打牌,霍姝這位新婦在二太太的帶領下作陪。

  聶屹看了看她的臉,雖然她粉面如桃,精神不錯,但仍是有些擔心她累著,叮囑道:「你若是覺得累,就回凌雲院去歇息,在不在都不要緊的。」

  說著,他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忙道:「世謹說得對,你若是覺得累,回去歇息也無妨,老夫人也是如此交待。」

  長房只剩下聶屹一人,而且還是衛國公府的長孫,也不怪聶老夫人偏愛一些。今兒長孫好不容易娶回孫媳婦,聶老夫人還盼著霍姝為聶家長房開枝散葉,振興長房,自然不願意苛待孫媳婦,想讓她好好養身體,別累壞了。

  二太太常在老夫人身邊侍疾,最是理解老夫人的心思。

  聶屹最後隨著二叔聶修齊去外院。

  二太太領著霍姝去東跨院時,看著她笑了笑,好笑地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世謹這般模樣,可見皇上賜的這婚是賜對了。」

  霍姝聽了心裡有些歡喜,眉宇間自然而然地帶了些出來,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喜俏,忍不住問道:「二嬸,世謹……平時是怎麼模樣的?」

  二太太聽她直呼「世謹」這名字,眉頭微跳,倒沒有對此說什麼,笑著道:「世謹平時看著冷冷清清的,對誰都一樣,他那些弟弟妹妹都怕他得緊。不過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雖然面上不說,但卻做得很多,特別是……你以後就知道了。」

  霍姝瞅了她一眼,見她不說,也沒勉強。

  她覺得聶世謹很好,很喜歡他,更喜歡他對她笑時的模樣,只要他也如此,在外面怎麼模樣她卻是不在意的。

  霍姝和二太太陪著幾個聶家輩份較大的長輩們坐在戲樓前看了會兒戲,就被人過來叫走了。

  「宮裡來人,請您和世子進宮。」過來通知的丫鬟一臉焦急。

  周圍的人聽罷,瞬間就明白宮裡的意思,這是宮裡的皇上想要看看外甥媳婦呢。

  瞬間,所有的目光又落到霍姝身上,大多是羨慕嫉妒。

  宗室和勳貴不像那些科舉謀出路的士子,除了真正做實幹事立功外,更多的是憑皇帝過日子,若是能入了皇帝的眼,身價自然會抬高,也能撈個好差事。

  聶屹深得皇帝寵愛,憑的不過是因為他是皇帝的外甥,而且還是皇帝養大的,就憑這兩點,就能讓衛國公府在京中眾多勳貴中脫穎而出,惠及整個衛國公府。

  聶屹受寵,作為聶屹妻子的霍姝自然也風光,如今皇帝還親自召見,可謂是將她抬得極高。

  不過皇帝在人家新婚第一天就將人召進宮去,這等作派,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才是聶屹的父親呢。

  還有一些人想起聶屹昨日是直接從宮裡去靖安侯府迎親的,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都忍不住嚇了一跳。皇帝就算寵愛外甥,可是寵成這樣,這也太不合禮數了,可惜皇帝積威甚深,就算他做出不合規矩的事情,只要腦子沒壞掉的御史朝臣都不會特地拿這事情說項,只要不太過份,對皇帝的做法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當然,那些皇子們可能心裡不怎麼舒服,不過這卻對聶屹的影響不大。

  霍姝匆匆回了凌雲院,換上一身正式的衣服,方才和同樣趕過來的聶屹會合。

  聶屹看到一身正式禮服的霍姝,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溫聲道:「素素,隨我來。」

  霍姝朝他笑了笑,和他一起登上進宮的馬車。

  衛國公府距離皇宮並不遠,只有兩刻多鐘的車程。

  進宮的路上,聶屹生怕霍聶緊張,安撫地說道:「舅舅很好的,就是有時候有點……任性,其他的還好。」

  霍姝微微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他是這麼評價宮裡的那位聖上。

  聶屹微微笑了下,笑容柔和了他眼裡的深沉,整個人顯得親切不少,不若先前在人前的冷淡,繼續道:「舅舅是個好皇帝,對我很關心,他就像父親一樣。」

  霍姝明白了,朝他笑道:「聽說你小時候是在宮裡長大的?」

  「嗯,五歲之前,我都是住在舅舅的寢宮偏殿裡,後來才移到東三所,不過我五歲後在宮裡住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其他時候都在宮外。」

  等到了皇宮時,霍姝大概已經從聶屹的角度明白皇上是個怎麼樣的人,這種時候,只要將他看成一個普通的舅舅就行了。

  霍姝的舅舅很多,舅舅們對她十分寵愛,雖不是父親,卻勝似父親,所以對皇帝這位聶屹的舅舅,她還是覺得挺親切的。

  馬車抵達宮門前,就有乾清宮的內侍過來接他們,還準備了宮裡的轎輦。

  上次霍姝進宮拜見太后和皇后時,可沒有轎子,可見她現在的身份確實已經和以往不同了。

  到了乾清宮前不遠,兩人下了轎子,整理好儀容,便一起進乾清宮給皇帝請安。

  慶豐帝看到一對新人走進來,兩個的容貌都不俗,站在一起可謂是金童玉女,沒有比他們更相配了。慶豐帝心裡十分滿意,覺得自己的眼光真好,能給外甥挑中這麼相配的媳婦。

  兩人跪下給皇帝請安。

  連青親自沏了茶過來,端給霍姝。

  霍姝哪裡不明白這是給長輩敬茶,按理說,今日她只須要給夫家的親戚敬茶就行,舅舅這些外家可以在日後登門拜訪時請個安就行,但皇帝這行為,儼然就是將自己當成聶屹的直系長輩來看待,而且是父親一類的。

  「請皇上喝茶。」霍姝將茶舉高。

  「叫舅舅!」慶豐帝威嚴地道。

  霍姝很爽快地改口道:「請舅舅喝茶。」

  慶豐帝這才滿意地接過喝了一口,然後將準備好的見面禮給新人。

  皇帝的見面禮是一個溫泉莊子的地契,這見面禮可真是大手筆的,霍姝雖然嫁妝豐厚,但也被皇帝的財大氣粗給驚住了。

  聶屹卻是見怪不怪,說道:「謝謝舅舅賞。」

  皇帝收了外甥媳婦做的鞋襪等回禮後,就對霍姝道:「皇后在鳳翔宮裡,你去那邊坐坐,和你舅母好好聊聊。」

  霍姝乖巧地應了一聲,在宮女的帶領下離開。

  霍姝離開後,慶豐帝坐到臨窗的一張祥雲紋鑲大理石靠背的羅漢床上,將外甥招過來一起坐。

  連青上了茶點後,就躬身離開了,留下甥舅倆說話。

  聶屹眉頭跳了跳,直覺不想聽舅舅說話。

  「世謹,昨兒過得怎麼樣?」慶豐帝一臉關心「兒子」的父親嘴臉。

  聶屹頓了下,絲毫沒有意外,淡淡地道:「很好。」

  「真的?」慶豐帝懷疑地問。

  聶屹給他倒茶,猶豫著要不要問他,事實上,他現在還有點糊里糊塗的。前晚在宮裡,舅舅讓連青給他送了些東西過來,他也看了,但仍是看得糊里糊塗的,加上昨晚的事情和想像中的不一樣,讓他更糊塗了。

  慶豐帝對他知之甚深,一見外甥的模樣,就知道有戲,頓時擔心起來,「怎麼了?難不成昨晚……沒有成?」

  果然,他的擔心是對的,外甥看著儀表堂堂,英偉不凡,卻是個沒經歷的童子,還有一堆的歪理學說,讓他一直沒機會賞他幾個教導人事的宮女給他開葷,只怕連怎麼洞房都是不懂的,這說出去豈不是教人笑話?

  皇帝見他的神色更猶豫了,忙道:「沒事,你說吧,朕是男人,該經歷的事情都經歷過了,不會笑話你的。」

  聶屹覺得有點道理,到底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又不好意思去問太醫,不如問舅舅。至少舅舅將他養這麼大,又是皇帝,沒什麼可隱瞞他的。

  想明白後,聶屹就問了:「舅舅,我昨晚……」

  皇帝聽完外甥猶猶豫豫的話,臉色從擔憂漸漸地變成面無表情,仔細看還能看到他的眉稍跳了跳,眼裡明顯有著壓抑的笑意,臉都憋得有些紅。

  聶屹的臉莫名地紅了,覺得自己可能鬧了個笑話。

  「舅舅!」他板起臉。

  皇帝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聶屹的臉色越來越黑,直到他起身就要離開,忙收起笑意,將他拉回來:「坐好坐好!朕不笑你就是了!」

  聶屹板著臉,神色依然不愉:「舅舅以後再這樣,我下次就不說了。」

  「好好好,不這樣。」皇帝說著,又想笑了,好不容易忍住那快要笑破肚子的笑意,將他招到身邊,語重心長地說:「世謹,其實你那不是病,男人嘛,第一次都是這樣的,時間短了點兒,以後就好了……噗!」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又破功笑起來。

  聶屹的臉黑了。

  見皇帝依然在笑,聶屹便問道:「當年舅舅第一次也是這樣?」

  慶豐帝的笑聲嘎然而止,這可能是普天之下,敢第一次問他這種事情的人,而且還是他養大的外甥。

  慶豐帝板起臉,一臉威嚴地道:「朕是皇帝,怎麼能和你相同?朕當時可是有教導人事的宮女教導的,有經驗,厲害著呢!你瞧,當初朕要給你兩個宮人你不要,現在鬧笑話了吧?」

  聶屹先是懷疑地看他,聽到他最後的話,面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不過既然臉已經丟光了,聶屹也不再遮著掩著,反正問別人也要丟臉,不如直接問舅舅,舅舅的妃嬪那麼多,經驗豐富,確實比他懂得多。

  接下來,乾清宮裡又爆出幾次皇帝的大笑聲,讓守在殿外的連青和一些侍衛們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今兒聶世子帶新婚妻子進宮給皇帝請安,怎麼皇帝笑成這樣,難不成遇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39 AM

第85章

  懿寧長公主聽說宮裡來人將兒子和兒媳婦召進宮後,一顆心緩緩地落下來。

  許嘉見她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多少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皇上一直以來對世謹視如已出,昨兒世謹成親,今日新媳婦認親,自然應該帶媳婦進宮給皇上瞧瞧的。」

  懿寧長公主抿嘴笑道:「自該如此,世謹自小在宮裡長大,皇兄雖然是他舅舅,卻如父親一般將他養大,養恩與生恩一般重。若是修彥還在,應該也和皇兄做的差不多罷……」

  提到已逝的前夫,懿寧長公主神色有些複雜。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聶修彥了,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害怕想到這個人自己會崩潰,然後害怕他會責怪自己,怪自己當初沒有好好照顧好他留下的孩子,最後皇兄看不過去,才會抱進宮裡教養,視若已出,對外甥比所有的皇子都好,說是親生的也不為過。

  許嘉聽到她的話,神色也有些複雜。

  聶修彥用自己的命救了皇帝一命,皇帝直接將他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甚至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上心,或許這其中也有聶屹自己的努力及付出,可皇帝確實是一個還算合格的養育者,給予了聶屹他能給的關心,皇子們反而退了一射之地。

  聶修彥雖然死了,卻有一個無比優秀又前途無量的兒子,甚至皇帝為了他的兒子,壓制著眾位皇子,不允許那些皇子威脅到聶屹的存在。

  夫妻倆想到已逝的聶修彥,心情都有些複雜,一時間無話。

  「娘!」許恬從外面走進來,見到父母都在,給他們行禮後,就挨到懿寧長公主身邊,撅著嘴不滿地說:「娘,為什麼我們今日不去衛國公府?今天是那霍七認親的日子,我們合該也過去見見的。」

  懿寧長公主聽到這話,眉頭跳下了,斥道:「沒大沒小的!霍七是你大嫂,你要叫她大嫂。」

  許恬嘟著嘴,「好吧,大嫂就是大嫂!娘,我們為什麼不去衛國公府?我想見大哥。」然後想到什麼,又道:「娘,大哥一會兒會帶大嫂過來給您敬茶嗎?」

  「先前你舅舅將他們叫進宮了,看這時間,應該不會過來。」懿寧長公主說道。

  許恬一臉失望,有些悶悶不樂。

  許嘉見狀,便笑道:「恬恬昨兒不是說想要去划船嗎?今兒為父無事,同你一起去罷。」

  許恬果然高興許多,跳過去拉起父親的手,撤嬌地道:「爹,那我們快點去,不叫斌哥兒,省得他又嘲笑我。」

  許嘉朝懿寧長公主笑了笑,便與女兒一起出門往府裡的湖而去。

  懿寧長公主見狀,不禁有些無奈。

  如今霍七已經進門,以後就是她的兒媳婦,這是沒辦法改的事情。可是女兒還是一副和霍七過不去的模樣,如今她還在倒是沒什麼,日後她不在了,以女兒這心性,若是被霍七惡上,只怕兒子也懶得搭理她,屆時可不好。

  想罷,懿寧長公主決定還是先糾正女兒的脾氣,再看看兒媳婦的品性如何,總不能讓姑嫂兩個真的交惡。

  ……

  鳳翔宮裡,江皇后坐在紫檁木萬字不斷頭圍欄的羅漢床上,饒有興趣地聽著霍姝說話。

  先前聽說皇帝將昨日衛國公府剛進門的新媳婦打發到她這裡來了,江皇后笑了笑,讓人擺上宮裡御廚剛做好的點心好好款待。

  上次見她時,還是去年在太后的仁壽宮裡,翻了一年再見,江皇后發現去年還有些青澀的小姑娘隔了一年多,已經長成明麗可人的少女,笑容依然燦爛純淨,讓人忍不住打從心裡產生好感。

  既然皇帝將人打發到她這兒來,江皇后自然要好好招待的。

  起初她隨意地引著霍姝說話,後來聽了會兒,覺得這姑娘有些意思,除此之外,還特別能吃,她已經吃了兩碟份量不少的點心了,似乎仍是意猶未盡的樣子。

  江皇后見狀,說道:「宮裡來了一個會做江南點心的御廚,素素可要嘗嘗?」說著,朝一旁的宮女招手。

  很快宮女就將幾碟剛做好的點心端上來。

  霍姝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娘娘。」

  「沒事,既然皇上將你交給本宮,本宮自然不能餓著你。」江皇后面不改色地說,彷彿面前的小姑娘已經吃了幾盤點心的量不過是小意思,宮裡的幾個公主加起來一餐也沒她吃得多。

  霍七姑娘覺得鳳翔宮真是太好了,江皇后人也很好,比太后的仁壽宮好多了,至少江皇后不會繞來繞去地問她話,還直接給她上點心,任她隨意吃。

  要知道,來到宮裡後,她就餓得難受。

  今兒一早起床後,除了早膳隨便吃了一點,接著是去正院給長輩們敬茶,接著又認親,然後陪賓客看戲,最後匆匆忙忙進宮,一刻不得閒,也沒有時間吃東西,早就餓得慌了,胃部都有些難受。

  眼看著時間漸漸地過去,乾清宮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江皇后瞥了一眼捧著茶在慢慢喝的小姑娘,忍不住又笑了。

  「皇后娘娘,您笑起來真好看。」霍姝嘴甜地說,滿臉真摯。

  皇后見狀,覺得這姑娘真是討喜,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下,手下是女孩子柔嫩細膩的肌膚,笑道:「你也好看,還有,皇上不是讓你叫本宮舅母嗎?」

  霍姝有些羞澀地笑了下,老實巴交地說:「忘記了,以後會記住的。」

  江皇后聽了,忍不住噗的笑起來,覺得這姑娘的反應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十分直白,而且順桿子爬得很快,卻不是那種刻意的順桿子,理所當然的行為,讓人覺得這就是她的本心,不帶任何的功利和算計。

  當然,要是討厭她的人,見到她如此,豈不是要氣死?

  皇帝帶著聶屹進來,正好見到皇后伸手摸小姑娘的臉,聶屹頓時就有些不太樂意了,抿著嘴,一臉冷峻嚴肅。

  「梓童剛才在笑什麼?」慶豐帝笑問道。

  江皇后儀態萬千地起身,帶著霍姝上前給皇帝行禮,見聶屹冷峻的模樣,掩嘴笑道:「臣妾剛才說世謹媳婦叫錯了,應該叫臣妾舅母才對,看她老實認錯的模樣兒,真真是教人憐惜,莫怪世謹這般緊張他的媳婦。」

  慶豐帝看了一眼霍姝,見她一雙眼睛落到外甥身上,有些心不在蔫的,忍不住失笑,「天色不早了,你們今兒陪朕和皇后一起用膳吧。」然後對有些吃驚的江皇后說,「讓御膳房那邊隨便做點家常菜,今兒是家宴。」

  江皇后收斂起臉上的吃驚,微笑著去吩咐了,心裡卻想著,皇上果然是愛屋及烏,這霍氏倒是好福氣。

  慶豐帝在兩個孩子面前倒是沒有什麼架子,不過他登基十幾載,積威漸深,就算他不做什麼,無形中也流露出幾分威儀,教人不敢造次。

  慶豐帝正問著小夫妻倆今兒認親的事情時,就聽外面有宮人過來稟報,四公主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江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向皇帝。

  慶豐帝擺了擺手,對來稟報的宮人道:「讓四公主去鍾粹宮。」接著繼續傾聽小夫妻們今兒認親的事情,彷彿這事情比外面等著進來的女兒更吸引他。

  皇后低頭笑了笑,伸手為皇帝斟茶。

  宮人得了話,躬身退下,去等在鳳翔宮外的四公主回稟道:「殿下,皇上正在忙,讓您去鍾粹宮。」

  四公主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是一臉笑意,笑盈盈地說:「既然如此,那本宮就不打憂了。」說罷,帶著宮人往鍾粹宮而去。

  鍾粹宮裡,安妃正給她養的寵物狗梳理毛髮,塗著丹寇的手指修長美麗,輕輕地梳理過小狗白色的毛髮,聽說四公主過來了,有些驚訝,不過更多的是歡喜。

  「你怎麼來了?」安妃讓人給女兒上她愛吃的茶點。

  四公主抿了抿嘴,歎了口氣道:「今兒父皇將聶表哥和霍七召進宮,這會兒他們都在鳳翔宮裡,父皇也在。」

  安妃聽了,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皺眉道:「皇上真是的,皇子皇女不寵,去寵個外臣之子,也不知道……」剩下的話,含在嘴裡,到底沒有說出來。

  四公主看了母妃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母妃,以後這種話莫說了,聶表哥可是父皇的眼珠子,父皇為了他,連兒子都能打壓,女兒算什麼?」

  說著,忍不住冷笑了下,眼裡一片平靜。

  自從那次,她仗著父皇的寵愛,想要招聶屹當駙馬卻被父皇拒絕後,她才明白聶屹這個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父皇不是個好父親,卻是個好皇帝,而且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帝王,聶屹是他親手教養長大的,是他的棋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孩子,沒有人能威脅到聶屹的地位。

  聶屹這樣的人,她其實也是喜歡的。

  怎麼能不喜歡呢?聶屹模樣好看,身份顯赫,是皇帝心中第一人,哪個懷春少女不喜歡,特別是聶屹在宮裡長大,她時常能與聶屹相見,見得多了,一顆心就繫在他身上。

  可是父皇不想讓聶屹當駙馬,駙馬的身份會限制聶屹。

  所以,她不僅不能嫉妒和聶屹定親的霍七,還要和霍七交好,對聶屹透露友好的信號。和聶屹交好,對她有利無害,特別是看明白父皇的態度後,將來不管那位子是誰坐上,聶屹都不會有事,反而會成為下任皇帝不可或缺的助力。

  她不會像高筠那蠢貨一樣,一個勁兒地去得罪人,以為仗著太后,就妄想要嫁給聶屹,甚至讓太后向皇帝施壓。

  太后和父皇的較量,早在父皇當年順利登基時,就已經注定了,太后妄想將外孫女嫁給聶屹以此來試探皇帝的態度,結果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四公主那口堵在心口的氣終於散去,又恢復笑語盈盈的模樣,提點滿臉疑惑的母妃,讓她以後見到霍姝時,可別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

  ……

  在鳳翔宮用過膳後,天色已經晚了,小夫妻倆辭別帝后,終於離開皇宮。

  慶豐帝今兒歇在鳳翔宮裡,問皇后:「那霍氏如何?」

  江皇后笑道:「是個活潑的孩子,性子很透澈,而且……」說到這裡,江皇后掩嘴而笑。

  她這模樣勾起慶豐帝的好奇,「什麼?」雖然已經見過這外甥媳婦兩次,可到底男女有別,不好盯著她看,短短兩次見面,也沒辦法看出她的性子如何。

  「而且挺能吃的。」江皇后笑語盈盈地道:「她小小的一個人,也不知道將東西吃到哪裡了。」說罷,就將先前他們過來時,某位世子夫人已經吃了多少盤點心的事情和他說了。

  不僅吃了很多盤點心,先前的家宴,吃的也不少。

  慶豐帝聽了,也有些詫異,然後莞爾道,「能吃是福,世謹也不缺那銀子,養得起。」說罷,想了想,手一揮,又從自己的私庫裡掏了點東西賞賜小夫妻倆。

  江皇后嘴角微微一抽,覺得皇上這是愛屋及烏到眼睛都有問題了,只要屋子好,啥都是好的。

  ……

  聶屹攜著霍姝登車回衛國公府,路上,他仔細打量霍姝,問道:「先前在宮裡怎麼樣?」

  霍姝回想鳳翔宮裡美味的點心,讚道:「皇后娘娘是個好人,點心很好吃。」

  聶屹:「……」

  見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她心虛地戳了戳手指,說道:「今兒早膳只吃了點,後來認親和進宮,沒時間吃東西,所以餓得緊,幸好皇后娘娘請我吃點心。」

  聶屹忍不住看向她的腹部,衣服的掩映中,仍可以看到那纖細平坦的形狀,想到剛才在鳳翔宮用膳時,她吃得可不少,有些擔心她撐著了,問道:「你沒事吧?」

  霍姝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他,她能有什麼事?

  聶屹發現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見她滿臉疑惑的樣子發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43 AM

第86章

  用過午膳後,霍家今日來認親的爺們就回去了,聶家的客人倒是還在,直到晚膳後,二太太和三太太才將客人一一送走。

  將客人送走後,妯娌倆個方才去正院探望老夫人。

  聶老夫人的身體向來不好,足不出戶,一日臥在床的時間比起來的多。妯娌倆個到時,卻見聶老夫人難得坐在鑲楠木的炕上,和心腹嬤嬤說話,看著比以往精神不少,想來是長房唯一的孫子娶妻了,這人逢喜事精神爽。

  見到兩個兒媳婦,聶老夫人問道:「世謹和他媳婦可回來了?」

  二太太溫言笑道:「還未回呢。」

  三太太跟著笑道:「娘,皇上向來將世謹當自己孩子一樣愛護,想必要留他們久一些的。」

  聶老夫人聽到這話,神色便淡了一些,看向二太太,問道:「今兒是誰去驗元帕?」

  按理說,這種事情一般由婆婆來做的。只是懿寧長公主雖然是婆婆,但她已經改嫁,不是聶家婦,長房暫時沒有個女性長輩來操持這些事情,只得讓二房和三房的嬸娘來操心。

  二太太抿嘴笑道:「是兒媳婦身邊的周榮家的,今兒已經去取了元帕,世謹和他媳婦好著,十分恩愛。」

  聽到這話,聶老夫人帶著病容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一顆心終於放下來。

  長房只剩下一個孫子,聶老夫人自然是操心的,可惜長子死後,孫子也被皇上抱到宮裡,礙著皇上,衛國公府也不好插手聶屹身邊的事情。孫子長大後,聶老夫人聽說他身邊沒個房裡人不說,皇上也不賜個人伺候他,心裡十分焦急,擔心孫子身體有什麼問題,卻又不敢詢問。

  如今孫子成親了,聶老夫人最關心的就是小夫妻倆洞房之事,就怕孫子真的是身體有問題,所以才一直沒有房裡人。

  不過這會兒得到二太太的話,聶老夫人的心終於落下來。

  這時,就聽丫鬟進來稟報世子和世子夫人回來了,正往這兒過來請安。

  「快讓他們進來。」

  很快就見一對玉人相攜走進來,男的俊美女的嬌俏,站在一起,如珠玉在側,湛然生輝,教人見之望俗,沒有比這更相配的了。

  聶老夫人看著這對相配的小兒女,心裡就十分歡喜,連臉上的病容都少了許多,高興地道:「快過來,快過來。」

  便有丫鬟忙去端了錦杌過來,放到腳踏前。

  聶屹和霍姝給長輩們請安後,才坐下來。

  「祖母今兒如何?可是用過膳了?」聶屹關切地問道,雖然神情依然是淡淡的,不過語氣比對旁人柔和了幾分。

  霍姝也是笑盈盈地看著聶老夫人,一臉乖巧的模樣,笑容朝氣又討喜,彷彿整個房間都明亮了許多。

  聶老夫人高興地道:「用過了,今兒天氣好,許是心情好,胸口也沒以往那般堵悶了。」說著,又打量兩人,說道:「你們今兒進宮也累了,先回去歇息罷,明日還要回門呢。」

  聶屹淡淡地應了一聲,陪著她說了會兒話後,方才攜著新婚妻子告辭離開。

  小夫妻倆離去後,聶老夫人接著詢問明日新媳婦歸寧的禮物。

  如今府裡是二太太管家,三太太搭把手,不過拿主意的仍是二太太。

  二太太忙將提前準備好的歸寧禮物一一說了。

  霍姝嫁進來就是世子夫人,加上是皇上賜婚,明日歸寧,這回門禮定是不能少,否則會被人笑話的。不過三太太聽後,覺得這回門禮也太豐厚了,嚇了一跳之餘,也有些羨慕,只是礙於老夫人在,不好說什麼。

  二太太是個穩妥人,說完後,看向老夫人,「娘,您瞧著如此可行?」

  聶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再加一層罷。」

  三太太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忙道:「娘,這回門禮是否太豐厚了些?雖說世謹媳婦是世子夫人,可咱們是衛國公府,也不必如此……」抬高靖安侯府吧。

  聶老夫人咳嗽了幾聲,歇了會兒後,看著三太太說道:「咱們將人家嬌養著長大的姑娘娶過門來,將來還要她為聶家生兒育女、操持家事、伺候這一大家子,如此忙忙碌碌一輩子,對她好些也無妨。」

  二太太聽到這話,心裡有些感動。

  婆婆是個明理的,對她們幾個媳婦都很和善,不像其他勳貴府裡的婆婆一樣喜歡插手兒子房裡的事情,恨不得直接拿捏兒住媳婦,逞婆婆威風,就生怕兒媳婦搶走了自己兒子。她們這位婆婆卻不是,而且要是她們丈夫做得過份,婆婆還會出面斥責。

  三太太雖然心裡有感觸,更多的是不以為意。

  哪個女兒家嫁人後不是這樣,生兒育女,伺候公婆,照顧夫婿,打理一家子上下,不都是如此嗎?

  ……

  回到凌雲院,下人早準備好洗漱的水。

  「世子、夫人,可要用膳?」笠雅問道。

  「不用了,已經在宮裡吃過。」聶屹淡淡地答了一聲,轉頭對霍姝道:「你今兒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泡個澡舒緩一下。」

  霍姝應了一聲,在丫鬟們的簇擁下,往淨房而去。

  鄔嬤嬤等了一天,終於等到機會,當即捧著乾淨的衣服過來,接替艾草的工作,伺候小姑娘沐浴。

  「小姐,昨晚還好罷?」鄔嬤嬤問道。

  霍姝想到昨晚的事情,臉有些紅,聲音也有些小,「挺、挺好的……」

  鄔嬤嬤想到今兒衛國公府裡來收元帕的嬤嬤,那元帕上確實有痕跡,知道昨兒夫妻倆應該洞房了,就是聽說一直沒有叫水,讓她心裡有些納悶兒。

  不過見小姑娘羞澀的模樣,鄔嬤嬤心裡有些安慰,幸好順順利利地洞房了,應該沒什麼可擔心的。

  聶屹沒有急著去淨房洗漱,而是先去書房。

  凌雲院素來是衛國公府世子的住所,佔地面積頗大,正房距離書房頗有些距離,聶屹走得很快,到了書房,就去翻多寶閣上的書。

  元武跟著進來,見狀就問道:「世子要找什麼書?」

  聶屹瞥了他一眼,問道:「可有醫書?」

  元武更納悶了,雖不知道他要醫書作甚,仍是將幾本醫書找出來給他。

  聶屹隨手翻了下,就放下了,「沒有了?」

  元武忙道:「府裡的青軒閣那兒的書房倒是有好些醫理典籍,世子若是要,明日屬下去叫人搬過來。」青軒閣是衛國公府藏書之地,裡面收藏的書極多,目類豐富,一般若是需要什麼書,就去那兒尋找。

  聶屹嗯了一聲,心裡念著事兒,見書房裡沒有他想要的書,便去隔壁的淨室洗漱,打理好自己後,方才回正房。

  回到正房裡,就見小姑娘穿著一襲粉色的寢衣坐在床上和兩隻狐狸玩。

  兩隻狐狸對她十分親近,兩隻前爪子往她胸口上攀,使得她的襟口微撇,露出小半截大紅色繡玉簪花的肚兜,裹著那飽滿的渾圓,優美的線條起伏,晶瑩剔透的肌膚,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地飄蕩的女子幽香,無不勾引著人的感官視覺。

  聶屹的眸色微深,面上卻一副淡然的模樣,揮手讓屋子裡伺候的丫鬟下去。

  霍姝見他回來了,先是高興地叫了一聲,然後見他的目光落在兩隻狐狸身上,忙道:「世謹,今晚能將它們留下來嗎?」

  聶屹走過去,拎起一隻又開始裝乖地團起來的狐狸,說道:「不行,今晚我們要洞房。」

  霍七姑娘的臉蛋爆紅了,結結巴巴地道:「昨、昨晚不是……」

  「洞房可不只一天,以後都要的。」聶世子一本正經地說。

  霍姝的臉皺了起來,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忍不住拿眼瞅他,洞房那麼痛,明明他昨晚說不用做了……

  聶屹當沒看到她的表情,將兩隻裝乖的狐狸拎到籃子裡,然後將籃子拎到外面交給丫鬟。

  將兩隻礙事的狐狸送走後,聶屹回到床前,見小姑娘已經窩在被子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露出半張臉,繼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看得他心頭越發的火熱。

  層層帳幔落下,整個空間頓時變得昏暗而狹窄。

  霍姝不安地縮起雙腿,夾得緊緊的,一邊看他脫衣服,直到他脫得只剩下一條褻褲,明白今晚還要繼續洞房,既害羞又怕疼。

  聶屹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頭微軟,在她眼瞼上吻了吻,柔聲道:「別怕,今晚不會疼了。」

  「真的?」她有些不太相信,想到他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捅她,那麼大的棍子,哪裡不疼?

  聶屹伸手,輕輕地拉著她腰間的結繩,一邊慢慢地吻她,打算今晚一定不能弄疼她。

  霍姝被他吻得身體漸漸發軟,經過這時間的醞釀,終於接受等會兒還要痛一痛的事情,想著自己好歹是在虞家軍裡長大的,怎麼能怕那麼點兒疼呢?於是直接翻身坐到他身上。

  聶屹被她壓在床上時,有些呆。

  剛才還軟軟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奮起了,好像不太對。

  此時兩人皆是光溜溜的,坐到他腰腹之間時,霍姝就感覺到那頂在臀部的一根又硬又粗又長的東西,明白這是昨晚捅她的那東西,忍不住又翻身下來,直接看過去……

  …………

  ………………

  霍七姑娘慢慢地將被子拉過來裹住自己,苦巴巴地說:「咱們不洞房了好不好?」

  為什麼他會長那種東西?怨不得昨晚會流血了,那麼大的東西,如果再捅進身體裡,一定會像昨晚一樣流血的。

  聶屹:「……不行。」

  聶屹見她著實可憐,可這般可憐的模樣,卻輕易地能激起男人的破壞慾,他心頭越發的火熱,此時只想憐愛她,又想欺負她,陌生的情緒在心頭亂躥,憋得眼睛都有些發紅,終於忍不住伸手過去,將她拉到懷裡,狠狠地吻過去。

  發現他十分堅定,霍姝嗚嗚著掙扎了下,最後還是從了。

  誰讓她就是喜歡他呢,疼就疼點吧。

  聶屹見她認命的樣子,只覺得她無比的可愛,憐惜地道:「你放心,我這次慢慢來,不會像昨晚那麼疼的,也不會流血了。」

  霍姝瞥了他一眼,保留意見。

  直到情濃之時,他吻著她汗濕的臉,鳳眸溢滿了黯啞的慾望,聲音沙啞地問:「疼嗎?」

  霍姝嗚嗚兩聲,沒好意思看他的臉,感覺到身體裡那又硬又燙的東西在慢慢地跳動著,除了剛進去時還有點疼,後來就好了,和昨晚確實不一樣。

  她吭哧地催他道:「你、你能不能快點……」

  他沙啞地應了一聲好,再次沉下身,將自己完完全全地埋入她的身體裡,兩人密密地契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直到春日的夜風吹過紗窗,輕輕地掀起大紅色的帷幔,小小的空間裡,已經平息下來。

  霍姝香汗淋漓地趴在床上,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被褥,直到感覺到背後的人在吻她的肩膀時,突然掙扎起來。

  「素素,別動。」他柔聲道。

  霍姝頓時不動了,只要他用這種聲音叫她的小名兒,她就沒辦法拒絕,將臉埋在枕頭裡,沒有看到身後的男人深沉的眸色,用吻描摹著她後背那道猙獰的傷痕。

  「你、你別這樣,很醜的……」她好歹記得那裡有一道很醜的傷。

  聶屹沒說話,摸著那凹凸不平的傷痕,問道:「你這裡怎麼了?」

  「……忘記了。」她語氣有些虛。

  聶屹見她不想說,倒也沒再問,將她撈了起來,兩人光溜溜地摟在一起,伸手為她抿了抿汗濕的鬢角,見她滿臉通紅,眼兒嬌媚,身體又火熱起來,終於明白為什麼男子熱衷於這樣的事情,昨晚的洞房花燭夜果然就像個笑話。

  霍姝感覺渾身黏膩得難受,推了推他,小聲地說:「身上都是汗,怪難受的。」

  聶屹聽罷,在她臉上吻了吻,就披衣下床去叫水。

  趁著他去叫水時,霍姝趕緊爬起身,稍稍一動,就覺得腿心間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流出來了,她摸了條帕子擦了下,紅著臉仔細看了看,發現果然沒有流血。

  聶屹絞著一條帕子回來,見她的舉動,眸心深處有火光跳了下。

  霍姝趕緊將被子拉過來裹住自己,眼巴巴地看著他。

  這模樣的小姑娘就像隻小動物一樣可愛,聶屹心中發軟,上床去抱她,輕輕地吻著她,溫柔的聲音慢慢地瓦解她的心房,「還疼嗎?」

  「不疼,就是最後有些難受。」霍姝有些不好意思,為自己先前質疑他的話,果然今晚洞房真的不疼了,就是最後她很難受,都哭了他還不肯放過她。

  聽她說不疼,食髓知味的聶世子轉過身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9:49 AM

第87章

  翌日,天濛濛亮時,霍姝就被人叫醒了。

  她將腦袋扎進溫暖的懷抱裡,懶著不肯起,聽對方一直叫喚,嘴裡嘀咕道:「外祖母,累,再讓我睡會兒……」

  正要將她喚醒的聶屹聽到她的話,動作頓了下,轉頭看向窗外的天色,決定給她多睡會兒。

  反倒是霍姝被人叫醒後,雖然仍是睏得緊,但睡了一會兒就醒過來了。

  她睜開眼睛,先是迷茫了會兒,方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目光呆滯地看著單手撐著臉頰側臥在身邊的男人,一雙陷在陰影中的鳳眸只見有流光滑過,便是黑沉一片。

  她這一覺睡得較沉,糊里糊塗間,還以為是在虞家,賴在外祖母的床上。

  聶屹見她睜開眼,道:「素素,今日我們要回門,該起了。」

  霍姝有些痛苦地看他,身體沉重,像是累得狠了,著實不想起,但歸寧這種事情可不能耽誤,只得慢吞吞地爬起身。

  聶屹伸手托著她的腰,將她扶起身,見她的臉皺成一團,如絲綢般的墨色長髮披散而下,襯得那張明麗的臉盤兒顯得更小巧精緻,難得流露出一種柔弱的美,有幽蘭之姿,牡丹吐露之嬌,含苞欲放,雨露輕沾。

  回想昨晚的荒唐和瘋狂,他心跳微快,喉嚨滑動了下,突地忍不住將她按到懷裡,彷彿如此就能緩解心頭的火熱和身體的躁熱。

  霍姝正在揉眼睛,被他突然緊緊地抱住時,還有些懵,直到感覺到那蹭在腿間的堅硬之物,勢待即發,那強悍的力道,男性的雄偉,都讓她想到昨晚的混亂,下意識地就要夾緊雙腿,脫口而道:「今天要出門呢。」

  聶屹:「……我知道。」

  霍姝聽他沙啞的聲音,臉蛋紅通通的。

  昨兒他每次動情之時,也是這種聲音,沙沙啞啞地在她耳畔低訴著,讓她腦子一片空白,糊里糊塗的就抱著他汗濕的身體,和他滾成一團,聽得多了,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太明白昨晚鬧得那麼晚,她的腰都酸了,怎麼今天早上他還這般精神,和他一比,她就顯得有些沒用。

  自覺體力很好的霍七姑娘今兒有些不太自信,覺得是不是自己的鍛煉不夠。

  過了會兒後,聶屹方才放開她,為她攏了下頭髮,又親了她一會兒,將她的嘴唇親得紅腫,方才起身。

  霍姝摸摸腫痛的嘴唇,忍不住咬了下,不明白為什麼他總喜歡親她,每次親得很兇狠,雖然心裡頭很歡喜,可每次都呼吸不過來,挺難受的。

  她覺得,剛新婚兩天,就有很多她以往想像不到的事情,不過不怎麼討厭就是了。

  和昨天一樣,聶屹梳洗完後,就靠著邊上的屏風看她梳妝打扮,一雙鳳目靜幽幽的。

  霍姝一臉沒精神地坐在梳妝台前,耷拉著眼皮讓丫鬟們為她梳頭,時不時地打個哈欠。

  凌雲院的規矩並未因為霍姝這位剛嫁過來的女主人有什麼變化,下人們依然是各司其職,笠雅等凌雲院的丫鬟負責伺候聶屹的衣食等事,艾草等陪嫁丫鬟負責伺候霍姝,彼此並沒有弄混。

  艾草一邊俐落地給霍姝梳了個隨雲髻,一邊抽空打量她的神色,發現她今兒不像昨日精精神神的,臉色也沒有昨日紅潤,難不成昨日沒有歇息好?

  心裡有些納悶,卻又不懂其中緣由。

  按理說,新婦一般在洞房第二天沒什麼精神,可她家姑娘昨日可精神了,比世子還有精神,臉蛋紅潤,雙眸熠亮,一看就讓人歡喜。哪知今兒卻像被風雨摧折打蔫的花兒一般,看著懨懨的。

  趁著小夫妻倆用完善去正院給長輩請安之際,艾草便去尋了鄔嬤嬤,憂心忡忡地道:「嬤嬤,姑娘今兒看著似乎沒大有精神,可是累著了?」

  鄔嬤嬤見她面露憂色,不覺好笑,「你這傻丫頭,這是姑娘和世子感情好呢。」

  小夫妻倆才成親,如膠似漆是常事,就算房中事頻繁了點兒也不礙事。她可是打聽清楚了,世子身邊可沒個房裡人,連通房丫頭都沒有,這一朝成親,沾了女兒香,放縱了些也是常事,過些時日自會恢復。

  鄔嬤嬤對此自是樂見其成,覺得世子爺和虞家的爺們一樣,是個潔身自好的,巴不得以後一直都如此,也不覺得世子身邊只有一個妻子有什麼問題。她在虞家見過虞家的爺們的行事,打從心眼裡覺得男兒自該如此。

  見艾草依然一臉迷茫,鄔嬤嬤突然這想到這丫頭還是個不知事的,對這種事情自然不解。陪嫁的幾個丫鬟中,艾草和櫻草年紀是最大的,最多只能再留兩年,就留不得了。

  如今姑娘和世子成婚,這未婚的丫鬟們守夜就有點不合適,不然像艾草這般,一無所知,反而為此憂心,教人好笑之餘也有些莫可奈何。

  想到這裡,鄔嬤嬤便決定待過些日子,就和小姐提下兩個丫鬟的親事,看看有沒有合適她們的人選,有的話,就將她們的親事定下來,要是能將她們留在衛國公府更好,她們都是能幹的,留在府裡好幫襯小姐。

  艾草終於明白鄔嬤嬤的意思後,面上有些羞臊。

  她雖然仍是糊里糊塗的,卻明白要是世子和自家姑娘在屋子裡,那是十分親密的,她們這些丫鬟也不能去打擾,光是看世子摟著姑娘坐在床上,心頭就有些不好意思,忙退到門外守著。

  ……

  霍姝和聶屹去正房時,見老衛國公夫妻倆已經起了,正在用膳。

  「可是用膳了?」聶老夫人和氣地問,忙叫丫鬟再備兩副碗筷。

  霍姝笑道:「已經用過了,祖母不必如此。」

  老衛國公也在詢問孫子幾句話,知道他們今日要回靖安侯府歸寧,囑咐幾句,就讓他們出發了。

  下人已經準備好車子,聶屹扶霍姝上馬後,翻身上馬,叫人出發。

  衛國公府的馬車是有規格的,車裡十分寬敞,鋪著一層厚厚的褥子,還有迎枕被子等物,角落裡懸掛著一個鎏金鏤銀的薰香球,有輕輕淡淡的香味流動,安撫心神。

  霍姝上了馬車後,就靠著迎枕開始昏昏欲睡。

  正睡得朦朦朧朧間,突然感覺到有人攬著她的身子,微微睜眼看過去,就見到聶屹俊美的側臉,一時間心頭癢癢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下。

  摸完後,霍七姑娘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瞬間睡意沒了,只能瞪著眼睛,尷尬地看他。

  聶屹扶著她的身子,彷彿沒事人一般地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才到,你繼續睡。」

  霍姝哦了一聲,瞅著他道:「你怎麼進來了?」

  聶屹唔了一聲,沒回答這話,將她攬到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霍姝被他拍得身子軟軟的,睡意很快就上來了,嘀咕道:「你別總是這樣抱我……」

  「為什麼?」聶屹好奇地問,和她成親兩天,雖然仍是不習慣枕邊多了個人,不過卻不排斥她的存在,將她摟在懷裡,就算依然會在睡夢中驚醒,但一看到她的面容又滿心歡喜。

  「我以為是外祖母……」

  聶屹的臉瞬間黑了。

  怨不得這成親那晚上,她翻個身,摟著他就睡得香香甜甜的,一覺到天亮,一點也沒有不適。哪知這姑娘將他當成虞老夫人了,可見在虞家,她有多受寵,都這般大的人了,還時常與虞老夫人睡一塊兒。

  霍七姑娘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緊繃,忍不住抬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色也變得冷峻起來,心頭有些懸,弱弱地問:「你怎麼了?」

  聶屹沒說話,拍拍她的背,讓她快睡,養足精神。

  養足精神了,等今晚……

  霍姝不是個喜歡打破沙鍋的,況且剛成親,雖然喜歡他,一時間也摸不清他的脾氣,便閉嘴繼續補眠。

  快到靖安侯府時,霍姝被他叫醒,一臉睡眼惺忪。

  聶屹蹲在她面前,幫她整理歪掉的髮釵,撫平她的衣服上的褶皺,見她依然漂亮可愛,滿意地親了親那終於變得紅潤的蘋果臉兒。

  靖安侯府的管家早早地就等在門口相迎了。

  見衛國公府的馬車過來,忙過去請安,隨著馬車一起進府。

  馬車在二門處停下,霍姝被聶屹扶下車。

  靖安侯夫妻帶著一群弟妹一起在二門處相迎,以示對聶屹的重視。雖然這仗勢鄭重了一些,但以聶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此倒也挑不出錯。

  見到聶屹親自扶著霍姝下車,靖安侯府的人看在眼裡,皆覺得衛國公世子對他們府裡的姑娘還算是愛重的,心裡都有些滿意,特別是霍五老爺,心頭雖然依然不是滋味,到底也高興女婿對女兒好。

  小夫妻倆給長輩們行禮後,一起去了正廳。

  霍老夫人也過來了,聶屹和霍姝雙雙跪下給她磕頭請安。

  霍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十分親切,和氣地道:「我們家姝姐兒就交給你了,以後望世謹好好待她。」

  聶屹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語氣卻十分誠懇,「祖母請放心,自該如此。」

  霍家的姑娘們都坐在自家母親身後,好奇地看著聶屹,見他一襲嶄新的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腰間金絲玉帶,懸掛錦囊玉珮,器宇軒昂,俊美無儔,神色不一。

  霍娟神色黯然,有些羞於見人,卻只能硬著頭皮坐在這兒。

  霍妙眼裡透著不自覺的羨慕,羨慕霍姝能覓得如此樣樣出色的夫婿,和這個姐姐一比,她彷彿樣樣都不如她。原本以為這姐姐嫁出去了,生活就能恢復成以往她沒回來時的樣子,可今日回門,再看那站在一起的一對玉人,方才發現就算霍姝嫁了,她依然屬於最亮眼的那個,讓人無法忽略,她還是比不過她。

  只有霍妍依然是一副小女兒心態,在霍姝看過來時,還偷偷地朝她擠眼睛。

  說了會兒話後,聶屹就隨著岳父走了,一起去書房說話。

  霍姝則和霍家的女眷們一起到花廳裡說話,老夫人藉口回了春暉堂。

  靖安侯夫人等人都不是霍姝的娘親,有些話自然不好說,同她說了會兒家常,同樣藉口離開,留她們姐妹幾個說話。

  霍娟待不住,坐了會兒,也離開了,只有霍妙不好意思離開,只好遠遠地坐在角落裡悶頭喝茶。

  霍妍極是開心地拉著霍姝的手說話,「這兩天怎麼樣?七姐夫無論何時看著都很好看,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你一定很幸福吧?」說著,捂嘴笑起來。

  霍姝見她眉眼裡俱是喜意,可不覺得她是為自己歡喜,笑道:「也就那樣了,昨兒認親,今兒回門,就見到你們啦。反倒是八妹妹,你似乎很歡喜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霍妍忸怩了下,到底想有人分享她的喜事,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爹娘已經幫我相看人家了。」

  霍姝一聽,忙恭喜她,也小聲地問:「可是哪家的公子?」

  霍妍含糊地道:「還在相看呢,左不過是那幾家罷了。」說到這裡,她就抱怨道:「我娘嘴巴極嚴,都不肯告訴我相中哪個,或許還在看吧,反正我問了也沒用。」說著,就托腮凝目,思索著到底父母為她相看的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霍姝見問不出什麼,便也沒問,她知靖安侯夫人是個穩妥人,而且對女兒愛護非常,定會為她選個極好的對象,並不需要為她擔心。

  姐妹們說了會兒話後,前頭就開席了,姐妹幾個一起去花廳用膳。

  今兒的席宴雖然是家宴,但仍是分了男女席,用一扇屏風隔開。

  霍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食慾好了不少,如今她看霍姝的眼神也沒有以往那般冷淡,大概是覺得這嫁出去的姑娘,已經是別人家的了,倒是沒有像以往那般糾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12:16 PM

第88章

  用過午膳,聶屹藉口有事,便帶著新婚妻子向岳家告辭。

  霍五老爺十分不捨女兒,兼之還想和女兒說說話,便再三挽留。

  靖安侯也一樣,這侄女婿的身份尊貴,雖說大女婿永郡王世子也不錯,可比起沒有實權的宗室,聶屹這個有實權的衛國公府的世子,又是皇帝心中的第一人,前途無量,靖安侯府有這門姻親,比什麼都強,自要好好地招待。

  見聶屹堅持,霍五老爺和靖安侯都不好再挽留,將小夫妻倆一起送出門。

  霍姝上車後,就看向聶屹,疑惑地問道:「你稍會有事?」

  聶屹身上有差事,在羽林軍中當職。羽林軍隸屬皇帝的親衛,直接由皇帝調遣指揮,負責皇帝的安危,能進羽林軍的無不是武藝高強之人,經過種種嚴格考核才被選入,這裡不允許任何循私之舉,就算是宗室子弟想進羽林軍也一樣。

  聶屹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羽林軍的副指揮使,全憑他自己的能力坐上這個位置,這也是世人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這次成親,聶屹得了半個月的婚假,只要不長眼睛的,應該不會特地在這種時候尋事。

  聶屹嗯了一聲,看著她道:「還要轉道去威遠將軍府。」

  霍姝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後,雙眼發亮,喜不自禁之下,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將沒有準備的世子爺撲得身體歪到車壁上。

  「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霍姝趕緊摟住他,伸手在他背後摸了摸,就怕磕著了。她知道自己力氣比一般姑娘家的大,平時也很控制自己,不以此傷人或毀壞物什,今兒太過高興,才會撞到他。

  聶屹抓住她亂摸的手,他先前陪岳父喝了點酒,雖然無礙,卻能刺激男人的情緒,被她摸得身體就忍不住起火了。

  「我沒事。」見她高興的模樣,他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霍姝見他真的沒事,終於放下心來,然後又一個勁兒地高興,抬頭看他,只覺得這男人怎麼看怎麼好看,她喜歡得不得了,更喜歡他這樣的體貼,果然沒有選錯人。

  心滿意足之下,她依到他懷裡,嘰嘰咕咕地說:「外祖母要是知道我們這會兒過去,一定會十分驚訝的,說不定會很歡喜呢。我自幼在外祖母身邊長大,前年才回京,以為以後就難見外祖母了,沒想到外祖母竟然特地進京……」

  聶屹含笑聽著她興奮之語,都是些小姑娘的話兒,只說外祖家的事情,對娘家的事巧妙地避開了,可見她不若面上單純,有自己的思量。

  馬車到將軍府時,將軍府守門的侍衛見到是衛國公府的馬車,趕緊讓人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榮安居裡的虞老夫人便知道外孫女婿帶外孫女過來了。

  虞老夫人又驚又喜,略一想便明白這應該是聶屹自作主張。

  她對自己養大的外孫女知之甚深,小姑娘平時看著貪玩嬌憨,萬事不愁,卻是個識大體的,懂得揚長避短,不會做出無理取鬧之事,就算她今兒想要過來看她這老婆子,斷斷不會在這種時候任性地提出來,讓人詬病。

  今兒他們回門,按照世情,他們應該在靖安侯府待上一天,用過晚膳方回,哪曉得這才午時就過來了,必定是聶屹的主意,女婿提出要走,他又是那樣的身份,靖安侯府的人就算不高興,也不能攔著。

  虞老夫人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去年進京時,看到前來迎接的聶屹,她還擔心聶屹心思深沉,外孫女性子坦蕩單純,指不定駕馭不住聶屹這般男子,以後可能會像京中那些貴婦一樣守著後院方寸之地過活,漸漸地被磨平稜角,委屈受罪,哪知聶屹比她想像的更看重外孫女,甚至為了她特地繞道過來。

  不一會兒後,虞家的人就集中在正堂中。

  聶屹和霍姝給虞老夫人請安,這次磕頭磕得心甘情願。

  虞老夫人滿臉笑意,看到這對小兒女,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想起早逝的女兒,想到這些年養大的外孫女,如今她也像她娘一樣,終於出嫁了。

  虞老夫人掩去眼中的濕潤,忙將兩個孩子叫起來,左右看了看,高興地說:「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來。」

  霍姝也一臉高興地看著外祖母,然後和聶屹一起去給舅舅舅母請安,又和幾個表哥表弟們見禮。

  虞博延夫妻也沒想到聶屹會幹這種事情,可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虞博延在無語之餘,又有些高興,壞心眼地想著要是靖安侯府知道小夫妻倆提前離開,轉道往這兒來了,不知會是什麼心情。

  ……

  聶屹夫妻倆轉道去將軍府的事情,不過半個時辰,靖安侯府就得到消息。

  靖安侯吃驚之餘,又有一種不意外之感。

  他瞧出聶屹十分重視侄女,而侄女自幼在虞家長大,雖說前年靖安侯府將她接回來了,可到底比不得養育她的虞家,也不怨她一心偏著虞家,這是人之常情。聶屹既然重視妻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見怪。

  當初他們哪裡想到出生時就被定為生而剋母的姑娘有這般造化,若是知道,只怕這些年也不會如此不聞不問了。

  霍五老爺聽了,難掩黯然,默默地坐在那兒不說話。

  倒是霍老夫人氣得臉色有些青,覺得聶屹實在不給靖安侯府面子。就算那虞家養大了霍姝,可靖安侯府才是霍姝正經的娘家,哪天去虞家不得,偏偏要在今天去,明擺著不給靖安侯府面子。

  果然,不能指望沒養過的姑娘!指不定今日他們提前告辭離開轉道去靖安侯府的事情,也是霍姝起的頭,這孫女一向大膽,沒什麼她不敢做的。

  連帶的,霍老夫人也覺得聶屹這個孫女婿是指望不上了,一個不向著娘家的姑娘,就算那女婿再如何厲害,也不能給娘家多少幫助。

  想到這裡,霍老夫人看了一眼小兒子,說道:「姝姐兒到底不是在家裡長大的,親疏一目瞭然。」

  霍五老爺悶悶地道:「虞家養大她,他們今兒去虞家也是應該的。」

  說罷,不理會霍老夫人徒然變色的模樣,就起身離開了。

  ……

  虞老夫人將一干人都打發後,留了外孫女說話。

  虞老夫人拉著外孫女的手仔細端詳,覺得她的精神還不錯,笑問道:「世謹待你可好?這兩天怎麼樣?」

  霍姝笑得一臉甜蜜:「自然是好的,除了累點外就沒什麼了。」接著就將昨日認親和進宮的事情都和外祖母說了。

  虞老夫人含笑地聽著,不著痕跡地將外孫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視線最後落在她的衣領處。今兒外孫女特地穿了一件高領的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褙子,隱約只露出一小截白嫩纖細的脖頸,除此之外,便無其他了。

  虞老夫人前兒也在琢磨著外孫女出嫁之前,靖安侯府到底有沒有教導些姑娘家新婚夜之事,後來想想,覺得應該是沒有的,五夫人被禁足,靖安侯夫人又不是外孫女的親娘,哪裡會自動來說這些事情,只怕他們那邊也以為虞家這兒提前說了。

  所以外孫女是一無所知地出閣。

  等外孫女說完後,虞老夫人終究是憋不住,拉著她的手柔聲道:「新婚夜時,世子待你可好?」

  霍姝瞬間漲紅了臉。

  她想到的不是新婚之夜的「洞房」,而是昨晚的「洞房」,方才知道男女之間還能做到這等地步……

  虞老夫人見狀,知道應該是成事了,不禁滿意地拍拍她的手,溫聲細語地道:「也怪我捨不得你,所以忘記這回事兒,待你出閣時才想到靖安侯府沒個女性長輩和你說這種事。」

  霍姝臉紅得快要冒火了,吭哧了下,說道:「外祖母,我挺好的……」

  虞老夫人笑呵呵的,一臉她都懂的模樣,讓霍姝吱唔了會兒,差點想要起身跑了。

  祖孫倆說了會兒後,姚氏方才帶著虞倩過來。

  虞倩恭喜了霍姝,就拉著她左看右看,看完後,捂著嘴一邊笑一邊說:「咱們家這表姐夫可真是個有心人,祖母聽說他過來時,不知有多高興,這會兒他陪五叔和幾個哥哥們在書房裡說話,剛才就聽十三哥說要準備好好招待他呢,不過想來十三哥最後可能沒辦法如意的。」

  霍姝接三連二地被親人打趣,就算再厚的臉皮也有些頂不住,不過等聽到虞從烈又想要作弄聶屹時,就有些怒了,覺得這表弟半個月不打就上房揭瓦,連她的人也敢作弄,下回找著機會,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表姐妹兩個說了會兒話後,就心照不宣地手拉著手出去了。

  虞老夫人和姚氏將表姐妹兩個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忍不住失笑。

  剛出了榮安居,就見虞博延帶著外孫女婿和幾個侄子往這兒來,見表姐妹兩個在,便笑道:「你們不陪老夫人要去哪兒?」

  霍姝嘴甜地道:「來找舅舅和表哥們,許久不見你們,甚是想念。」說著,一又眼睛就往聶屹身上看了看,然後狠狠地瞪了眼虞從烈。

  虞家的爺們一看她這模樣,哪不知道她心口不一,明擺著是擔心他們刁難聶屹,真是女大不中留。偏偏告秘的還是自家姐妹,這姑娘家的心都不知道偏到哪裡了。

  虞倩朝瞪過來的虞從烈討好地笑了笑,跑過去拉著他叫了一聲「十三哥」。

  在虞家一直待到傍晚,夫妻倆方依依不捨地離開。

  這次是霍姝扶著聶屹上車的。

  晚膳時,虞家幾個表哥們藉機起哄,輪流著去和聶屹敬酒,虞博延像是沒看到一樣,笑瞇瞇地坐在一旁顧左右而言他。聶屹這次可不好像上次在霍家一樣將幾個表舅兄給繞回來反灌他們,只好陪著酒,等到席宴後,已經喝了不少酒,臉都紅了。

  霍姝讓聶屹躺在她腿上,拿帕子給他擦臉,嘴裡埋怨道:「怎麼喝這麼多酒?就算是表哥們勸你酒,你也沾沾嘴就行了,哪裡需要喝實?」

  聶屹白晰的臉龐透著淡淡的紅暈,如霞雲暄天,瑰麗的色澤柔和了他眉宇間的冷淡之色,唇色艷紅,整個人添了幾分教人難以自持的香艷,特別是他睜著一雙灩瀲的鳳眸看著她笑時,霍姝忍不住低頭就親過去。

  親完後,她覺得這樣不好,忙坐正身,一臉正經地繼續給他擦臉。

  聶屹這回真的醉得厲害,乖乖巧巧地枕著她的腿,勾著嘴唇朝她笑,沒有說話。

  馬車回到衛國公府時,天色已經晚了。

  霍姝扶著聶屹下車,見他依然醉薰薰的,這模樣可不好去給長輩請安,便打發個婆子去正院給老夫人告罪,而她則扶著聶屹回凌雲院。

  聶屹這回醉得夠嗆,腳底打飄,身上的重量都壓在霍姝身上。元武見狀,原是想要過來揣扶的,可見他們家那位世子夫人輕輕鬆鬆地扶著世子往凌雲院走,臉不紅氣不喘的,就默默地住了嘴。

  回到凌雲院,一干丫鬟們得了消息忙過來。

  接著,她們就見世子夫人扶著醉薰薰的世子回來,可能是走得急了,突然世子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然後比世子還要矮一個頭的世子夫人托著他的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眾人:「……」

  後頭跟著過來的元武看到這一幕,差點也摔了個瓷實。

  霍七姑娘似乎覺得這樣扶著慢吞吞的,現下也將人抱起來了,頓了下,直接就抱著人進了房。

  眾人木然地看著,直到她進了房後,才想到什麼,匆忙上去伺候。

  霍姝直接將人抱進內室,將醉酒的聶世子放到床上,看他閉上眼睛,便知道他這回是醉得很厲害,心裡忍不住歎氣,她親自給他退下外袍,叫人打來水,為他洗了臉和手腳後,將他往床裡頭一放,被子一蓋,就去打理自己了。

  笠雅等丫鬟不知道為什麼,目送她往淨房而去的身影,覺得喉嚨被什麼哽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12:20 PM

第89章

  霍姝泡了個熱水澡,又讓丫鬟們在身上按按揉揉塗抹護膚之物,完事後整個人都有些慵懶,慢吞吞地往房間裡走,沒有注意到周圍那些凌雲院的丫鬟們微妙的眼神。

  艾草和櫻草注意到了,面上有些發熱,不過她們已經習慣自家小姐偶爾做些出乎意料之事,今兒這種事情,其實也是見怪不怪的。

  應該吧……

  兩個丫鬟故作嚴肅,當作沒有看到笠雅她們的神色,隨著霍姝進房收拾。

  霍姝回到床前往裡頭看了看,發現床裡的男人睡得正香,也沒去打擾他,就出了內室,坐到鋪著大紅雲錦坐墊的炕上,陪兩隻團在那裡的雪狐玩。

  兩隻雪狐作為嫁妝陪嫁到衛國公府後,也在凌雲院裡安了家,最喜歡的就是爬霍姝的床,不過礙於霍姝床上現在多了個可怕的人類,它們退而求其次,改窩到房裡的其他地方,像大炕或者是羅漢床之類的,都是它們喜歡占的地方。

  笠雅走進來,見到她時,神色頓了下,稟報道:「夫人,元武送醒酒丸過來了。」

  霍姝摟著一隻狐狸揉毛,問道:「現在給世子服用?」

  笠雅遲疑地道:「這醒酒丸是太醫院的院使特地為世子所制,世子若是喝多了酒,須得服用這醒酒丸。」

  霍姝來了些興致,「這醒酒丸比醒酒湯還好?難不成有什麼特殊之處?」

  這笠雅就回答不上來了,她雖然是凌雲院裡的大丫鬟,可只是伺候世子在府裡的的衣食住行等,其他的就不得知了。

  霍姝便讓元武過來。

  元武聽說世子夫人請他進去詢問醒酒丸之事,不由得想起先前回來時所見的一幕,也和笠雅一樣沉默了下,方才進屋去。

  元武進來後,隔著屏風給霍姝請安,說道:「其實也無甚特殊之處,就是比醒酒湯效用更好一些,不會有宿醉之苦,是皇上特地讓太醫院的院判為世子所研製的,方便世子外出時服用。」

  元武雖然說得隱晦,但霍姝聽明白他話中之意。

  聶屹時常奉秘旨出京,所做之事定是見不得光,偶爾指不定還要周旋一二,若是像今日這般喝酒到醉不省人事,可能會耽擱事情,所以確實該準備這等東西。至於今日聶屹為何沒有服用直接就喝成這般,霍姝隱約有些明白。

  他不過是因為她,所以尊重虞家的人,不想拿這東西敷衍,反正是在京城,醉上一場又如何。

  她垂首看著兩隻雪狐,揉揉它們的腦袋,讓元武留下醒酒丸,便讓他下去歇息。

  夜色漸漸深了,霍姝讓兩隻狐狸去睡覺,她也回房歇息。

  她爬上床,湊到聶屹身邊看了看,伸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一會兒後,發現他依然睡得極沉,像個乖寶寶一樣,人事不醒,看來酒還真是個好東西,至少不會讓他睡夢中突然驚醒。

  滿意這個發現,霍姝姑娘就趴在他身上,將他仔仔細細地看了會兒,又伸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從臉往胸膛一直摸到腹部,再往下時……頓了下,終究沒好意思再往下,又沿回摸,終於滿意後,方摟著他的一條胳膊睡覺。

  這其間,聶屹都乖乖地沉睡著,一點也沒發現自己被新婚妻子動手動腳,差點摸透了的事情。

  ……

  半夜三更,聶屹醒來了。

  醒來時,他的神色有些迷茫,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身體十分沉重,連手都抬不起來。

  酒精侵蝕著他的神智,讓他反應都比以往要遲鈍幾分,半晌才知道為何身體如此沉重,全是因為半個身體都壓在他身上酣睡的姑娘,仍是茫然著她怎麼就這麼直接壓著他睡了。

  伸手搭在她身上,遲鈍地思索了會兒事情,最後抵擋不住睡意,又再次沉沉地睡去。

  直到翌日天色大亮,聶屹方才真正醒來。

  聶屹醒來時,發現床上只有他一人。

  雖然難得睡了很長的一覺,卻仍是宿醉難受,想到昨日虞家幾個兄弟灌他酒的事情,不由得伸手撫了撫額頭,撐著身子起來。

  一隻素白的手掀開帳幔,一張明麗如朝陽的臉探進來,看到他醒了,清亮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芽,「世謹,你醒啦,是不是很難受,來,先吃藥。」

  說著,她將帳幔拉起,用一個金色鉤子掛到一旁,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杯溫水,還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藥瓶子,服侍他吃藥。

  因為宿醉,聶屹的反應有些遲緩,目光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鳳目深沉,在她將藥丸遞到唇邊時,張口吞下,接著又喝了半杯水。

  霍姝見他吃完藥了,臉上露出喜俏的笑容,問他要不要起來,見他唔了一聲,就伸手過去,將他從床上扶起來,慇勤地拿衣服伺候他更衣,接著又扶著他離開內室,一路關懷備致,連他去淨房洗漱時,都要提醒腳下的門檻。

  笠雅等丫鬟跟在他們後頭,神色有些微妙。

  似乎……好像角色反了。

  要是不看人,還以為是丈夫在關心身子不適的妻子,恨不得直接抱著他去淨房洗漱。

  醒酒丸事前吃下的效用比較好,事後服用,還需要些時間才生效。不過聶屹到底是個心志堅毅之輩,洗了個熱水澡出來,大抵恢復得差不多了,神色平淡,看不出異樣。

  霍姝迎過來,打量他的模樣,關切地問道:「還難受嗎?」

  聶屹朝她笑了下,「已經好多了。」

  霍姝拉著他去花廳用早膳,一邊說道:「表哥他們在平南城時胡鬧慣了,以為人人都像那些武將一樣嗜酒,所以才會勸你喝酒,其實你不必理會他們的。以後若是再見他們,不必如此縱容,少喝點酒也沒什麼,身體要緊。」

  聶屹神色溫和地看著她,微微地笑著。

  用過早膳,眼看著已經巳時了,霍姝就道:「今兒要去公主府,不過時間有些晚了,希望娘別生氣才好。」

  懿寧長公主雖說改嫁了,但她到底是公主,皇帝的同胞妹妹,衛國公府也不能阻止聶屹帶媳婦過去給她請安的。

  是以便安排霍姝回門的第二天去公主府給她請安。

  聶屹道:「放心,娘不會生氣的。」說罷,就吩咐下人去準備車輛。

  笠雅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神色溫和地和新婚妻子說話,只得嚥下滿腹的心事,趕緊去叫人準備等會去公主府的事宜。

  元武也同樣滿腹的心事,待小夫妻倆相攜過來,一起上車後,他只得沉沉地歎了口氣,坐在車轅處,當車伕趕車。

  馬車裡,霍姝正和聶屹說些家常事,「今兒我起得早,就去正院給祖父祖母請安,告訴他們你昨日喝多了酒還未醒,他們十分體諒,讓你若是不舒服,多歇息,不必特地過去給他們請安。」

  聶屹得知她今兒一個人去正院,可想而知下人會怎麼看她,頓時有些自責,握住她的手道:「素素,委屈你了。」

  小姑娘當即笑得十分喜俏愉快,「不委屈,昨晚睡得早,今兒就起得早。何況孝順長輩是應該的,祖母人很好呢,就和我外祖母一樣。」

  霍姝想到今兒她去正院給兩個老人家請安時,聶老夫人那愧疚又欣慰的模樣,拉著她的手好一通軟語安慰,心裡越發的愉快,覺得有這樣一個脾氣軟和的祖母挺不錯的,看來她嫁到衛國公府是嫁對了。

  聶屹被她笑得心頭軟軟的,覺得這小姑娘真是太討人歡心了。

  說完這事情,聶屹突然想起昨日喝醉後,他只記得被她扶上馬車離開虞家,之後的事情便沒有印象了,今兒好好地在床上醒來,不必問也知道應該是她伺候自己,心裡越發的熨帖。

  馬車抵達懿寧長公主府後,便見公主府的管家忙顛著腳慇勤地過來迎接。

  「世子,世子夫人,你們總算來了,公主今兒一早就盼著你們,可將你們盼過來了。」管家臉上堆著笑意。

  誰知聶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管家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賠著笑。

  縱是小夫妻倆來得遲了,也不是他一個下人能說的,這不是招衛國公世子的不喜嗎?他的本意是想讓衛國公世子覺得公主是一心盼著見他們的,等著喝兒媳婦的茶,可這話聽在耳裡,確實有埋怨小夫妻倆來得太遲,讓長輩白白等候的意思。

  ……

  許恬也覺得兄嫂來得太遲了,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今日兄長會帶著媳婦過來給母親請安後,許恬一大早就巴巴地過來等著,可是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來時,她的心情自然不能愉快。

  「娘,怎麼大哥還不來?」許恬心情暴躁地問。

  懿寧長公主看了看天色,也覺得有些晚,嘴上說道:「指不定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我再讓人去問問。」便派身邊的丫鬟去詢問。

  許恬抿著嘴,嘟嚷道:「大哥一向孝順,是個君子,許諾過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如今他還沒來,定然是被什麼耽擱了。」

  說到這裡,她神色有些不忿,已然認定耽擱她大哥的人是誰。

  懿寧長公主哪裡聽不出她的意思,心中微跳,覺得那霍氏應該沒那能奈左右兒子的決定,不過卻也不能讓女兒如此輕率下定論壞事,當即道:「別胡說,事情還未清楚,哪裡能隨意下定論?而且阿姝是你嫂子,你豈能如此編排她?」

  許恬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她就是不喜歡霍氏,誰讓霍氏當初威脅她。

  見狀,懿寧長公主不禁有些慍怒道,「你這衝動的性子也該改改了!沒影沒根據的事兒莫要亂說,須知禍從口出。」

  許恬第一次被母親這般嚴厲地喝斥,都有些呆了,接著就委屈起來,紅著眼眶說:「娘你做甚對我發脾氣,女兒哪裡不對了?明明是那霍七威脅我,你不安慰我算了,還要罵我……」

  「你……」

  懿寧長公主被她氣得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丫鬟過來稟報說兒子帶著兒媳婦到了,只得按捺下怒氣,一邊叫人將他們迎過來,一邊對眼淚就要流出來的女兒無奈地道:「你大哥今日帶媳婦過來請安,你若是擺出這模樣,小心他心裡不高興,以後更不愛過來了。」

  許恬只得將眼淚憋回去。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許斌這時嗤嗤地笑了一聲,說道:「姐姐,你眼睛紅成這樣,大哥等會兒一定會發現的。」

  許恬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打他,恰巧這時聽到外頭有丫鬟叫世子的聲音,便知是兄長來了,只得恨恨地剜了一眼弟弟,趕緊正襟危坐。

  聶屹帶著霍姝在公主府的婆子引路下,來到一處花廳,懿寧長公主母子三人坐在花廳裡,並不見駙馬許嘉。

  霍姝有些奇怪,她雖然只見過許嘉幾次,也沒有怎麼說話,但可以看出許駙馬的性情不錯,是個非常斯文有禮之人,這樣的日子,他斷然不會離府,唯一的原因就是懿寧長公主默許他離開,像是特地避開似的。

  霍姝只想了下就拋開了,和霍姝一起給懿寧長公主請安,接著她這作兒媳婦的給婆婆敬茶。

  懿寧長公主看起來十分高興,雖然這兒媳婦並不是她親自挑的,但到底兒子算是成親了,算是喜事一件,自然不會在這種日子挑剔太多,說了兩句類似囑咐的話,便給了見面禮。

  懿寧長江公主給的見面禮是一套攢珠累絲孔雀金頭面,做工奢華,看著就十分值錢,很符合懿寧長公主一慣的作風。

  霍姝又誠懇地謝了她,按慣例回了鞋襪等物。

  接著是許恬姐弟過來給她這大嫂見禮,霍姝將準備好的見面禮給他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12:24 PM

第90章

  待姑嫂幾個見禮後,懿寧長公主便叫兒子和兒媳婦一起坐下來說話。

  懿寧長公主今兒的心情極好,說話時的語氣也十分和氣,詢問兒子這幾日過得可好,然後又對霍姝說了一些好好照顧丈夫之事。

  霍姝微笑著一一應了。

  許恬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聽眾人說話,一雙眼睛時不時地看著兄長和霍姝。

  霍姝和聶屹都是敏銳之人,如何沒發現她的視線,不過都不多作理會。

  直到懿寧長公主叮囑霍姝得空多來公主府走動,許恬終於道:「大哥,你們今兒怎麼來得這般遲?我和娘、斌哥兒一早就坐在這兒等你們,茶都喝了幾盞,可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說著,一雙眼睛掃過霍姝。

  許恬自幼被懿寧長公主嬌寵長大,又有一個皇帝舅舅,素來任性嬌縱,情緒並不怎麼會遮掩,有什麼心事都表露在臉上,教人一看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聶屹的神色頓時淡了許多,說道:「因昨兒醉酒,今兒起得晚了一些。」

  懿寧長公主原本見兒子的神色變淡,就知道他此時不高興了,心裡有些焦急,爾後聽到他的話,馬上關切地問道:「怎地喝那麼多酒?現下如何了?可還難受?」

  「不礙事,已經好多了,今兒來遲,是兒子的不是。」聶屹淡淡地賠罪。

  霍姝乖巧地坐在一旁,什麼都不說。

  懿寧長公主見他明著賠罪實則疏離,心頭有些黯然,勉強道:「如此也不能怪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去歇息,楓林院那兒已經打掃乾淨,在那兒歇會兒罷。」

  聶屹也不推遲,告罪一聲,就起身帶霍姝一起去楓林院。

  許恬原本巴巴地等著想和大哥說幾句話,誰知他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這麼帶著他媳婦去楓林院,頓時氣惱不已。

  待兒子兒媳婦下去後,懿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也斂了,指著女兒惱道:「先前我說的話你怎麼就是記不住?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哪有小姑子在兄長新婚之際就挑嫂子毛病的?你大哥難得上門,你就這麼想將他推出去?」

  許恬急急地道:「我哪有?我不就是問了一句他們今兒為何來這般遲嗎?大哥喝醉酒誤子時間,那霍氏作為妻子,一定沒有好好照顧好大哥,何況娘你是婆婆,讓婆婆等,那霍氏想來也不是什麼賢良人。」

  「至少比你賢良。」許斌在一旁插嘴。

  許恬差點撲過去要打他,許斌靈活地躲到母親身後朝她扮鬼臉,許恬氣得就要一巴掌扇過去。

  懿寧長公主被他們弄得頭疼,喝斥住兩個小兒女後,就對女兒訓斥道:「你明知道昨日他們回門,回門的女婿在岳家飲酒也是正常的,何必如此斤斤計較?你瞧瞧你剛才那模樣,明擺著要對付霍氏,那是世謹的媳婦兒,你大哥能高興才有鬼。」

  說到這裡,懿寧長公主心裡有些難受。

  兒子因喝酒宿醉誤了時間,她心裡也不高興,她貴為公主,誰敢讓她等?可這兒子不同,她心裡對他有愧,縱使他故意不讓人過來說一聲,她也不想指責什麼,以免真的生分了。

  「就是。」許斌看不慣姐姐這惡人先告狀的性子,幸災樂禍地道:「大哥平時就不愛來公主府,難得他帶媳婦兒上門請安,姐姐還這樣挑剔,只怕他以後更不愛來了。想來也是,要是以後我娶了媳婦兒,姐姐每次見面就要挑剔一下,我心裡也不高興。」

  懿寧長公主聽到這話,覺得兒子說得有理,對女兒道:「你聽聽,是不是這個理?」

  許恬見母親弟弟竟然都聯合來說她,委屈得直掉眼淚,當即就站起身,哭著跑出去。

  懿寧長公主見狀,頓時氣悶不已。

  倒是許斌見怪不怪,見沒什麼事就要跑出去玩兒,被母親叫住。

  「斌哥兒,你大哥他……」懿寧長公主遲疑了下,問道:「他平時真不愛來公主府?」

  許斌撅著嘴,「我哪裡知道?反正我見大哥每次來公主府,都是要母親派人去叫才來,每次也待得不久。」說到這裡,就想起今兒特地避出府的父親,許斌心裡也有些不樂意的。

  他不知道為何每次同母異父的兄長進府,父親就要特地避開,原本骨肉相連的一家子弄成這樣,他看了心裡也覺得沒滋味,久而久之也覺得大哥不來了也好。

  當然,有這麼個優秀的兄長,他還是挺高興的,只可惜事事不能如意。

  許斌像個小大人一樣,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趁機對母親告狀:「娘,姐姐脾氣真壞,昨兒我不過說是她兩句,她就踢了我的雪球一腳,可憐雪球今兒還怕得不敢出窩。她這種壞脾氣,再好脾氣的人,也不耐煩和她玩兒。」

  雪球是許斌養的一隻貓,渾身雪白雪白的,十分可愛。

  懿寧長公主沒想到小兒子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頓時怔住。

  ……

  霍姝隨著聶屹來到楓林院,便認出是前年中秋的賞菊宴時,聶屹讓丫鬟帶她來的地方,頓時忍不住朝他笑。

  聶屹側首,見她笑成這樣,不知為何,耳朵有些紅,問道:「你笑什麼?」

  霍七姑娘站在一棵高大的楓樹下,大大方方地道:「前年的賞菊宴,你讓人將我叫過來,其實不僅是為了給我解圍吧?」

  聶屹面上的神色不變,在她的目光下,微微側首,淡淡地嗯了一聲。

  霍姝頓時眉開眼笑,她就知道,她家相公其實早早地就心悅她了,所以她當時才會想拱他,只是沒想到他的速度這麼快,直接讓人上門提親。

  楓林院的擺設看似簡潔,實則處處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擺設極為講究,和懿寧長公主所居的正院那富麗堂皇的擺設截然相反,透著一種清雅穩重,就和聶屹給人的印象一樣。

  霍姝瞧了瞧,就隨他進了一處臥室。

  待丫鬟們上了茶點之類的,聶屹揮手讓她們離開,和霍姝一起坐在一張靠窗的烏木鎏金寶象纏枝花的矮榻上,榻中案几上擺放著一個棋盤。

  霍姝喝了口茶,看著他道:「還難受嗎?你要不要歇息?」

  聶屹搖了搖頭,說道:「今兒我們許會在這裡多留些時間,你若是覺得累,便去歇息。」

  霍姝眉眼俱是笑意,「不累呢,昨晚睡得好。」

  他垂眸看她,見她粉頰如桃,雙眸清澈,湛然有神,便知她昨晚確實休息得極好,應是一夜好眠。

  很好!

  聶屹也沒說什麼,擺弄著案桌上的棋盤,問道:「要不要下棋?」

  「下棋啊……」霍姝有些遲疑地看他,「我的棋藝很不好。」

  「沒事,下棋不過是個消遣,高興就好,不必在意輸贏。」聶屹柔聲道。

  霍姝覺得有道理,總不能幹坐在這兒,便和他下棋。

  第一盤棋結束的時間非常快,霍七姑娘輸了半壁江山,她簡直傻眼了。

  聶屹看她雙眼瞪得溜圓,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忍不住手握成拳放在唇邊掩住嘴角的笑意,同時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哪知她的棋藝確實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真的很不好。

  霍姝看了會兒棋盤,一臉嚴肅地道:「再來!」

  於是第二盤棋又開始了。

  聶屹已經試探出她有多少水份,這次倒沒有再狠心地將她打得潰不成軍,而是引導性地下棋,引著她思考走棋,時間倒是比第一盤棋久一些,不過到最後,霍七姑娘仍是輸了。

  聶屹一邊撿棋子一邊安慰道:「你的水平其實還算不錯,屢出奇招,若是用得好,也能出奇制勝。」

  霍姝盯著他俊美的臉,雖然輸得挺狼狽的,卻沒有不高興,特別是看他瞇著鳳眸,隱藏著些許喜悅,覺得為了他,輸就輸了,沒啥了不起的。

  繼續下一盤。

  兩人一個引導一個思考,半天時間就耗在棋盤上。

  直到懿寧長公主派人過來叫他們去用膳時,霍姝方才揉揉有眼酸澀的眼睛,扭頭看向窗外,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餓了嗎?」聶屹一邊收起棋子,一邊詢問道。

  霍姝摸摸肚子,老老實實地道:「餓了。」

  聶屹便叫丫鬟進來伺候他們洗漱,方才離開楓林院。

  兩人往花廳去的路上,霍姝雙眼亮晶晶地說:「你的棋藝真好,比三表哥好多了,打敗我的速度比三表哥的快。」

  聽到她這麼評論兩人的棋藝,聶屹有些哭笑不得,回想虞從信這人,雖接觸的時間尚短,卻知道其人是是個胸有丘壑之輩,智慮深遠。今年出了年,他就憑著在西北的軍功,進了五軍營,現在雖職位不高,卻已經入了皇帝的眼,前途無量。

  虞從信此次回京,只怕以後是要在京城發展了,以他的智謀手段,就算沒人扶持,也定能走得遠,何況如今他娶了素素,虞家的人要是沒有問題,舅舅遲早會重用他們。

  到了花廳,就見懿寧長公主帶著一雙兒女坐在那兒等他們一塊兒用膳,這是家宴,加上許斌年紀還小,是以沒有分席。

  霍姝是新媳婦,應該要伺候婆婆用膳的,不過懿寧長公主見兒子神色清淡,也沒有讓她立規矩,讓霍姝一起入座。

  許恬的臉色有些不好,沒有早上時的活力,似乎受了什麼委屈一樣,時不時地瞄著聶屹。

  許斌卻是有問不完的話一樣,一邊吃飯一邊問東問西,和聶屹說話,聶屹耐心地應了。

  懿寧長公主覺得氣氛不錯,倒也沒有阻止這種不規矩的事情。

  用過晚膳後,聶屹他們就告辭了。

  懿寧長公主有些不捨,拉著霍姝道:「阿姝以後有空,便過來走走,咱們娘倆說說話。」

  霍姝乖巧地道:「知道了,有空我會和世子一塊兒過來給您請安。」

  懿寧長公主頓時滿臉笑容,覺得這兒媳婦挺合心的。

  許恬心裡哼了一聲,覺得她娘被霍七迷惑了,這霍七分明就是敷衍罷了。

  霍姝抿著嘴笑,她就是敷衍如何,聶屹不想來,她才不會不識趣地開這個口呢,不過對長輩要有禮,答應兩聲又不會少塊肉。

  與懿寧長公主辭別後,兩人就離開了。

  許斌去送他們,剛到影壁停車的地方,恰好看到許駙馬的車駕剛好進門。

  許嘉下車後,見到正要回去的小夫妻倆,神色微微凝了下,便走過來,溫煦和氣地道:「世謹這是要回去了?」

  聶屹看了他一眼,平淡地嗯了一聲,就攜著霍姝登車離開。

  許嘉站在影壁處看著駛離的衛國公府的馬車,面上不由得歎了口氣。

  「爹,大哥他們走了。」許斌提醒道。

  許嘉回神,朝兒子笑了下,便拉著他的手往正院而去。

  路上,許斌湊到父親身邊,小聲地問他:「爹,為什麼你每次都特地避開大哥?能不能和我說說?兒子保證誰都不告訴!」

  許嘉見兒子一臉好奇的模樣,笑著摸摸他的腦袋,說道:「小孩子家的,不要探知那麼多,你大哥不容易,對他敬著一些。」頓了下,又道:「到底是我們對不起他。」

  許斌聽到這話,一臉茫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到底哪裡對不起大哥了。

  許嘉見他胡思亂想,笑著拍拍他的腦袋,「莫要亂想,這事也別去問你娘,知道嗎?」

  「知道,我又不傻。」許斌一臉小大人的模樣,「娘和姐姐一心都撲在大哥身上,但大哥卻一直表現得很冷淡,看起來並不領情,娘竟然還不生氣,我就知道有問題,才不會去問娘這種事情呢,省得她生氣,我討不了好。」

  許嘉見兒子一臉淘氣的模樣,忍不住失笑。

  ……

  回到衛國公府時,天色還不算晚。

  夫妻倆下車後,就直接往正院而去,給老衛國公夫妻請安。

  老衛國公不在,聶老夫人剛吃了藥,靠坐在床上聽丫鬟們說話,見兩個孩子回來,一臉高興地說:「你們怎麼過來了?」

  兩人給老夫人請安後,就坐在丫鬟們搬來的錦杌上,聶屹回道:「昨兒喝多了酒,今兒起得晚了,沒過來給祖母請安,祖母今兒的身子可好一些了?」

  聶老夫人對長孫的關心很受用,笑著說好了許多,然後又問他們今日去懿寧長公主府怎麼樣,可有什麼事情。

  聶屹語氣平平地回答在公主府的事情。

  霍姝陪坐在一旁不插話,眼睛時不時地看著聶老夫人,發現聶屹每次說到懿寧長公主時,聶老夫人的神色就淡了許多,似乎並不待見這個前兒媳婦的樣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1:37 PM

第91章

  陪聶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後,夫妻倆就被她催著回凌雲院歇息了。

  兩人相攜走回凌雲院,得到消息的丫鬟皆迎出來行禮請安。等看到相攜走來的兩人時,丫鬟們不知為何,先是怔了下,目光在兩人身上停頓了會兒,方才垂首,恭敬地肅手立在那兒。

  聶屹抬腳走進房,進門時,目光往那些丫鬟身上掃了一眼,微微皺眉。

  笠雅定了定神,過來詢問道:「世子、夫人,可要擺膳?」

  聶屹看向霍姝。

  霍姝微笑道,「先前在公主府用過了,我並不餓。」

  聶屹便道:「那便不用了,備水罷。」

  笠雅福了福身,帶著丫鬟下去準備。

  聶屹見天色還早,想到心裡的疑問還未解,叫來元武問道:「我讓你找的醫書典籍可是找著了?」

  元武愣了下,忙道:「已經去青軒閣中取了幾冊,就放在書房裡。」

  聶屹聽罷,沒說什麼,進門看到正坐在梳妝台前讓丫鬟們幫忙解下首飾的妻子,和她說了一聲,便往書房而去。

  元武跟著他過去。

  到了書房時,就見中間的紅木大書桌上放著幾本厚重的醫書,聶屹並不忙著翻它,等元武親自沏了盞茶過來放到桌子一旁,他突然問道:「昨天我喝醉了,意識有些不清楚,回來的路上可是發生什麼事?」

  元武愣了下,忙道:「路上無事,一路安好。」

  聶屹抿著嘴看他,鳳目沉沉斂斂的。

  元武對上主子深沉的眼眸,肝顫了下,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昨晚的事情。以主子的敏銳和聰明,只怕剛才回來時,丫鬟們那異樣的模樣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了,一直按捺著不說,應該是顧忌著世子夫人,沒在她面前生氣發威。

  「說吧。」聶屹冷冷地道。

  元武垂下頭,豁出去一樣地道:「其實沒什麼事,就是昨日回府後,是夫人獨自一人扶您回凌雲院的,您喝醉了,走得不穩,差點摔了一跤,夫人就直接將您抱住,然後……將您抱回房了……」

  元武吞吞吐吐地說完後,就埋著頭站在那裡,一臉視死如歸。

  整個書房都安靜下來,一時間寂靜無聲。

  元武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睃了他一眼,發現主子的神色依然很沉靜,但是眼神好像有些空白,心裡覺得,這種事情或許確實挺讓男人難以接受的,不過世子夫人的力氣還真大呢,這麼直接抱起一個大男人,一點也不費力的樣子,還能輕鬆地將人抱回房,感覺好像男女顛倒了。

  過了會兒,才聽到聶屹的聲音,「出去吧。」

  元武忙退出去。

  聶屹站在書桌前一會兒,才伸手翻看桌上的醫書。

  他看書的速度極快,嘩啦啦地翻著書頁,不過一會兒,就看完一本,又拿第二本,繼續飛快地翻閱。

  書桌上疊得有一尺多高的書很快就被他翻完了,翻完後,他猶有些不滿意,覺得有些地方記錄得模模糊糊的,並不能讓他更仔細地瞭解女性的身體情況,給他解惑。

  想了想,他將元武叫過來,吩咐他明日再多弄些醫書過來,他要看,然後便離開書房。

  元武去將那翻過的醫書收拾好,心裡有些無奈,世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看書時不像旁人認認真真地看,而是嘩啦啦地翻過,就能看完一本了,看完後,還能一字不漏地記住,是以看這些書,不過一會兒就看完了。

  不知道世子想要找什麼,元武覺得,是不是針對這方面尋個大夫來仔細詢問才好。

  聶屹回到正房,神色凜然。

  丫鬟們見狀,都忍不住縮了縮身體,輕手輕腳的,不過有幾個大膽的,忍不住又多看他兩眼,特別是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竟然不像以往那般敬畏,反而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

  自從看到世子被世子夫人輕易地抱進房裡的一幕後,丫鬟們就覺得這個世界有些微妙,原來像陽春白雪一般高不可攀的世子依然高不可攀,卻又多了幾分親切感,但美麗動人的世子夫人在他們心中,變得比世子還要厲害,不能輕易得罪的主子。

  聶屹表情不變,卻將丫鬟們的神色盡收眼底。

  進了門,就見霍姝已經洗漱好,長髮披散而下,發尾微微沾著水汽,顯得有些凌亂,身上穿著一件大紅團錦琢花衣衫,正坐在大炕上逗著兩隻狐狸玩。

  見到他回來,她一臉開心地說:「你要洗漱嗎?」

  聶屹嗯了一聲,在她臉上看了一眼,便進淨房去洗漱。

  霍姝摸摸自己的臉,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很快就拋開,繼續和兩隻狐狸玩,玩得無趣了,就拿過炕桌上放著的一本遊記看起來。

  聶屹洗漱出來後,見小姑娘正看得專心,緩步過去,看了一眼她手中拿著的東西,發現這是一本敘事類的遊記,記錄了一些地方的風俗人情和風景地貌,沒想到這小姑娘喜歡看這種東西,倒是極符合她的性情。

  「素素,該歇息了。」聶屹說道。

  霍姝放下書,看了一眼更漏,發現才剛過了亥時,時間還不算太晚。

  她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對上他沉斂的鳳目,便笑著將遊記合上,就要下炕時,然後他突然伸手過來,又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從炕上抱了起來。

  屋子裡的丫鬟見狀,紛紛垂下臉。

  霍姝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脖子,呆了會兒,才發現他竟然抱著她。

  聶屹沒等她說什麼,就這麼抱著她轉身進了內室。

  霍姝的雙腿懸在半空中,就坐在他的手臂上,被他抱走時,能看到身後那些丫鬟們詫異的目光,頓時有些羞澀。

  她十歲以後,自覺是個大人了,就從來沒讓人抱過,沒想到今日卻讓人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起來。

  進到內室,聶屹將她放到床上後,揮手將帳幔放下,直接上床,對坐在床上還有些懵的小姑娘說:「我們歇息吧。」

  霍姝哦了一聲,終於轉換好心情,朝他露齒一笑,身體往裡頭挪過去,給他騰位置。

  誰知他伸手按住她,湊過來輕輕地吻了她的眼瞼一下,然後唇慢慢下滑,落到她的唇瓣上,在上面溫溫柔柔地碾壓了會兒,方才漸漸地加深了力道,攬著她的腰肢,一邊吻一邊將她壓在被褥上,力道從溫柔變得兇狠,彷彿急不可耐地要將她吞吃入腹。

  霍姝被他吻得暈暈乎乎的,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睛,看著他俊美的面容和淡斂的神色,只覺得那雙鳳眸裡滿是她看不懂的東西,似在醞釀著什麼,又似壓抑著激烈的情緒,如一汪深潭,表面平靜,水下卻是波瀾壯闊。

  一吻結束後,他揉揉小姑娘香軟的身子,清淡的聲音變得沙啞磁性:「累嗎?」

  腦子有些糊塗的小姑娘下意識地說:「不累……」

  「很好。」他說,獎勵似地親了親小姑娘健康粉紅的臉蛋兒。

  很好什麼?

  霍姝有些迷糊,一會兒後,她很快就明白這很好是什麼意思了。

  被他變著花樣折騰了三回,她的腿都軟了,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終於體會到比新婚第二夜那晚更激烈的情事,明明難受,又讓人快活無比。

  她摟著他汗濕的肩膀,嘴裡嗚嗚咽咽的,「不要了,我好累……」

  「沒事,明兒你盡量睡。」他親著她汗濕的頸項,一邊慢慢地動著。

  「不行,要……去給……祖母……請安……」她斷斷續續地說。

  「祖母身體不好,不宜打擾,免了各房的請安,初一十五過去就行。」

  她修長勻稱的腿兒蹬了下,然後就被他拉起環在他勁瘦卻有力的腰桿上,繼續做著愉快的事情,許是先前終於發洩了三回,這一次他倒是不急了,慢慢地享受著其中的趣味和玄妙滋味,一邊和她交流。

  「昨兒我喝醉酒後,聽說是你扶我回房的。」他親暱地貼著她的唇,舔去上面的銀絲,柔聲說。

  霍姝腦子不太清醒,覺得今晚的洞房比新婚第二天的更激烈,餘韻也更可怕,稚嫩的身心都抽不出來,理智無法集中,只能含含糊糊地應他。

  「後來聽說我差點摔倒了,是你抱住我……」

  霍姝眨了下眼睛,濃密而捲翹的長睫上掛著汗珠,漂亮的大眼睛裡溢著纏綿的水霧,柔媚嬌嬌,頓了半晌才說:「是啊,我見門檻太高了,擔心你摔了,所以就抱你進房。」

  他沙啞地笑起來,用力地將她壓在身下,這個姿勢使得彼此結合的地方更加緊密契合,也入得更深,讓她忍不住輕吟一聲,身子有些戰慄。

  因這個深入的力度和姿勢,他的身體也緊繃了下,幾乎失控。

  半晌,他終於放鬆下來,繼續磨蹭著她。

  「原來素素的力氣這麼大,我都不知道呢。」他歎息一般地說,修長漂亮的手指輕輕地撫著她粉嫩的面容,

  霍姝瞅著他的臉,昏暗的燈光中,他的烏髮凌亂地散落下來,沾著彼此身上的汗水,但那張俊美的容顏仙人似的,迷惑著這世間所有的凡人,仰望思寐,心甘情願地沉淪在他製造的漩渦裡。

  她扁扁嘴,伸手摟著他,貼貼他的臉,聲音甜糯,「就比一般人大一點,其實沒多大的。」

  「聽說力氣比較大的人,體力也好。」

  霍姝迷茫地看著他,力氣和體力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

  直到結束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有些委屈。

  她虛軟地趴在那兒,香汗淋漓,纖細柔嫩的身子上滿是曖昧的痕跡,累得不想理他。

  聶屹去絞了帕子過來,親自給她擦身子。

  途中情動之時,忍不住又摟著她細細地撫弄一番,彼此袒裎相見,不分你我。接著將弄髒的被子換了,方才摟著香香軟軟的小姑娘躺進曬過太陽的溫暖的被窩裡。

  見她要睡不睡地瞅著自己,大眼睛明媚清澈,心滿意足,輕聲道:「睡吧,明日我帶你認識府裡的環境和下人。」

  霍姝聽了,打了個哈欠,像個小動物一樣蹭了蹭他,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不知睡到何時,霍姝突然感覺到身邊的震動,迷糊地睜開眼睛,就對上一雙凌厲深沉的鳳眸。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含糊地說:「睡吧,周圍沒有其他人……」

  直到那雙眼睛裡的凌厲和殺意退去,恢復平靜,她又閉眼睡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聶屹神色清冷地躺在那兒,半晌才慢慢地陷入睡眠中。

  ……

  直到天色大亮,霍姝才醒過來。

  醒過來後,感覺渾身都累得不想動,比被舅舅們操練了半天還要累人。

  她痛苦地掙扎著睜開眼睛,對上一雙蘊著溫淺情意的鳳眸,然後被鳳眸的主人吻了一下,道了一聲早安。

  「什麼時候了?」她問道,聲音沙啞。

  「剛過辰時,還早,繼續睡吧。」

  她哦了一聲,抵擋不住睡意,還是沉沉地睡下了。

  直到再次醒來,看到外頭陽光正好,抱著被子坐起身的霍七姑娘有些呆滯。

  她竟然一覺睡到午時。

  沒有去給長輩請安。

  她墮落了。

  情緒有些不高的小姑娘被人抱起,當著所有丫鬟們的面抱放到臨窗前的大炕上,然後抱她的男人隨之坐在她身邊,撫著她的頭髮,柔聲問道:「素素,中午想吃點什麼?」

  經他這麼一說,霍姝就覺得肚子餓得不行,果然沒辦法睡飽,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餓醒了。

  「都可以,我餓了。」霍姝可憐巴巴地說,忍不住瞄著身邊一身光鮮亮麗的男人,不禁又扁扁嘴。

  明明昨天都是他在出力,為什麼她這麼累,他卻容光煥發,就像戲本裡描寫的專門吸人的妖精。

  聶屹不知道小姑娘的腦洞已經大開了,摟著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形完全將她的身子籠罩住,吩咐完丫鬟備膳後,低首和她說話。

  那邊的丫鬟們看了一眼,不由得面紅耳赤地低下頭。

  昨兒和今日看世子輕鬆地抱起世子夫人,這會兒摟著嬌小美麗的世子夫人的模樣,英偉不凡,當真是偉岸男子,這一刻的印象完全將前天晚上世子被嬌小的世子夫人抱進房裡的那一幕給頂替了,這才是正常的情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1:42 PM

第92章

  用過午膳後,聶屹就帶霍姝在凌雲院裡轉了轉,權當是飯後散步消食。

  霍姝早上睡過去了,沒有吃早餐,是以午膳吃得多了一些,肚子撐得難受,倒也不在意去逛逛,只是她的腿有些軟軟的,走路也是慢吞吞的,時不時地拿眼去窺著旁邊男人。

  聶屹偏首看她,目光平靜,語氣溫和,「怎麼了?」

  恰好走到一處假山旁,邊上放著石桌石凳,霍姝直接坐到一張石凳上,捶著腰說:「腰酸腿軟,不想走了。」

  聽到這話,聶屹先是有些不解,爾後才明白她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耳朵也紅通通的,不過仍是將她拉了起來,在她一臉不解時,將她摟到懷裡,說道:「石凳太涼。」

  很快就有丫鬟拿了個猩猩紅的坐墊過來,放到石凳子上,聶屹方才將她放下。

  霍姝忍不住瞇著眼睛朝他笑,接著就懶洋洋地坐在石凳子上,曬著春日暖融融的陽光。

  因為昨晚放縱的後遺症,所以今日霍姝是沒辦法仔細逛衛國公府,坐了會兒,就決定回房歇歇。

  「要不我抱你回去?」聶屹問道,擔心她太累,走不回去。

  「不用,一點路罷了。」霍姝不在意地擺擺手,雖然腿間的地方確實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有嚴重到走不回的程度。

  想到這裡,她的臉也有些紅,不好意思看身邊的男人。

  床笫之間的事情,只有經歷過才明白是什麼,那樣的親暱纏綿,讓兩個還有些陌生的男女瞬間拉近距離,變成彼此最親近熟悉的人。雖然累了點兒,但她心裡也是十分歡喜的,總覺得和他更親近了,也更喜歡他了。

  聶屹見小姑娘臉蛋紅通通的,以為是太陽曬的,擔心她身體不適,便道:「你昨晚辛苦了,還是我抱你回去吧。」

  說罷,也不等她拒絕,探手過來,輕易將她抱了起來。

  「不、不用……」霍姝有些結巴,小聲地道:「現在還是大白天呢,很多人看著。」

  「無礙,我們現在是夫妻,而且在自己院子裡,不會有人說的。」聶世子一臉正氣凜然。

  霍姝眨了眨眼睛,一臉好奇:「夫妻間都是這樣的?」

  「嗯。」

  於是她不動了,由他抱回房。

  那些遠遠地候在台階旁的丫鬟見到這一幕,也有些愣,見世子抱著人走了,忙跟上去。

  聶屹將人抱回房後,讓她坐著,叫來笠雅,吩咐道:「將凌雲院的下人都叫過來拜見世子夫人。」

  笠雅神色淡定,穩重地應了一聲,就去安排。

  凌雲院是衛國公府環境最好的一處院子,院落的面積大,伺候的下人也多,不過因為聶屹治下嚴厲,凌雲院的下人們極守本份,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下人們過來拜見世子夫人時,鄔嬤嬤和艾草等人捧著早就準備好的封紅,打賞給那些來磕頭的下人,賞錢的多寡也是按照下人們的等級來定。

  得了賞錢的下人們都很高興,加上有世子坐在一旁鎮著,他們也不敢造次,得了世子夫人的賞錢後,皆是恭恭敬敬地退下。

  下人們磕頭領賞後,聶屹就抱著霍姝回房。

  霍姝被他抱來抱去的,有些害羞,躺在床上時,見他脫衣服上床,不禁有些彆扭,問道:「你也要歇息?」

  「嗯。」聶屹應了一聲,脫下外袍後,就上床摟著她,擺明著是陪她一起睡。

  霍姝鬆了口氣,只是單純睡覺就好。

  不過很快地,霍七姑娘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明明是要午睡的,卻沒想到被他親了一口後,午睡的性質很快就變了。

  「不要!」霍姝終於使用她的蠻力,雙手擋在他胸膛上,不讓他再進一步,抿著嘴說:「我不舒服。」

  「不舒服?」鳳目含著幽黯的情慾,又有絲絲緊張,「哪裡不舒服?」

  霍姝羞赧地道:「下面……」

  他頓了下,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將她按在懷裡揉了揉,又吮吻了會兒她的唇,輕聲道:「沒事,我昨兒檢查過了,只是有些腫,已經上過藥,晚上就能好。」

  霍姝:「……你還看過了?」她的聲音突然拉高。

  他嗯了一聲,非常平靜,「你睡著的時候,我檢查過了。」

  霍姝神色不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翻身背對他,將被子裹住自己,連臉都裹住了。

  小姑娘覺得沒臉見人了,他怎麼可以看她那裡。

  聶屹伸手將她捂著頭的被子拉下來,說道:「別悶著自己。」知她害羞,又解釋道:「我們是夫妻,這種事情沒什麼的,如果你想看,也可以看我。」

  霍姝:「……」

  她的臉紅得快要冒煙了,但又覺得他說得好像挺對的,可是還是有些害羞。

  害羞之餘,她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身來,拉著他的衣襟,一臉認真地說道:「那以後只有我能看你,我也只給你看。」

  聶屹又嗯了一聲。

  霍姝仔細看他,發現他的語氣雖然平淡,面上也沒什麼情緒,卻知道這人一諾千金,應該不會騙她的。

  得到他的保證,她心裡高興極了,乖乖地窩到他懷裡,又怕他像昨晚一樣做到她哭都不放過,小聲地說:「我還不舒服,等我好了我們再洞房好不好?」

  聶屹歎了口氣,說道:「對不起,我有些忍不住。」頓了下,他又道:「我以前沒做過這種事情,只和你做過,所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成親這幾天,只要兩個人在一起,聞到她身上的幽香,看到她的笑臉,他就有些控制不住。特別是他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少年貪歡,又是新婚燕爾,彼此依在一起,自然對這種床笫之間的事情樂不思蜀。

  聽他坦誠這種事情,霍姝只覺得心裡甜甜的,更乖順地依在他懷裡,小聲說:「那你晚上別再做那麼多次……」

  意思是晚上可以做,但不能做那麼多次。

  聶屹吻了吻她的臉,柔聲說:「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霍姝嗯了一聲,靠著他慢慢地閉上眼睛睡去。

  晚上時,聶屹果然如同他答應的那般,極盡溫柔,沒有做得太過份。

  白天睡得多,晚上又被溫柔對待的霍七姑娘精神極好,一點也不累,她趴在她家相公懷裡,好奇地問:「世謹,我會有寶寶嗎?」

  聶屹愣了下,遲疑地道:「你喜歡寶寶?」

  「喜歡啊!」霍姝一臉愉悅,「小寶寶很可愛呢,又白又嫩的,像街上賣的桃壽包子,笑起來時讓人心都化了。我們兩個長得都不錯,要是有小寶寶,一定也很漂亮的。而且,祖母不是說希望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嗎……」

  聶屹的神色不知不覺變得溫和起來,鳳目退去教人心悸的深沉,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柔和,說道:「生兩個就好了,太多的話不好。」

  「才兩個?」霍姝忍不住皺眉,見慣虞家一大串的表哥表弟們,在霍七姑娘心裡,孩子那是一串兒來的,才兩個簡直不可思議。

  「是啊,咱們生兩個就好,一男一女,湊個好字。」聶屹說。

  霍姝哦了一聲,有些懨懨地道:「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我聽說女人生孩子十分辛苦,又危險,生兩個就好。」聶屹忍耐地說,伸手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輕輕地撫著,撫過她後肩那道凹凸不平的傷疤時,眼裡浮現些許傷痛。

  明白他的意思後,霍姝姑娘雖然仍是覺得兩個孩子挺少的,但又很受用他的話,巴在他懷裡不肯放開,整個人都開心得不行。

  ……

  聶屹有半個月的婚期,這段時間也沒人會不識趣地來打擾他,於是他便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陪伴新婚妻子身上。

  白天晚上兩人都待在一起,加上晚上還做那樣親密的事情,兩人漸漸地熟悉起來,感情好得像蜜裡調油,鄔嬤嬤和艾草等丫鬟見狀,不知有多高興,更高興的是凌雲院的丫鬟似乎都好像對世子沒什麼心思。

  在桃紅的打探下,鄔嬤嬤才知道是回門那晚世子夫人直接將世子抱進房的一幕讓丫鬟們嚇到了,雖然事後世子有證明他是個十分英偉的男子,可是那次的印象太過深刻,加上事後世子竟然什麼都沒有說,種種跡象也讓丫鬟們對霍姝這世子夫人更加恭敬,完全不敢去惹她,更沒有心思爬床。

  凌雲院裡一片和諧,霍姝住得也高興。

  過了幾日,夫妻倆去給老衛國公夫妻請安時,霍姝和聶老夫人說:「我聽說豐台那邊有花農培育出一株變異的牡丹花,兩個月前就已經讓人去下訂單了,昨兒那邊給消息過來,可以去取了,等會兒我和世謹去帶回來送給祖母賞玩。」

  聶老夫人性情柔和,喜愛一些花花草草,尤愛牡丹和蘭花這兩種,聽說有變異的牡丹花,自是十分高興,嘴裡卻道:「怎麼好意思要你的花,你自己留著賞玩罷。」

  霍姝嘴甜地說:「我也是聽說祖母喜愛牡丹,才會特別讓人留意的,本就是想要孝敬祖母的,您若是不收下,我留著也沒意思。」

  聶老夫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只覺得這孫媳婦真是可人疼,高興得合不攏嘴,知道他們等會兒要出門去取牡丹,還特地詢問錢夠不夠,讓人去取了些銀錢讓他們帶去。

  「不用,這是我和世謹孝敬祖母的,怎麼能要祖母的錢?」霍姝拒絕。

  聶老夫人高興之下,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霍姝馬上站起身,輕輕地為她拍背揉胸,關懷備致。

  一旁的老衛國公笑瞇瞇地看著孫媳婦討好老妻,然後轉頭朝正在喝茶的孫子道:「這孫媳婦果然不錯。」

  聶屹神色淡然地喝著茶,茶盞掩著的唇角微微挑了下。

  小姑娘要是想要討好人時,那可真是甜得讓人心都化了,他這幾天就享受到這種心花怒放的心情。

  周圍的聶家人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霍姝,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幾天時間,老夫人愛她愛得跟自己的親孫女似的,聶屹都退到一旁了。

  離開正院後,聶屹和霍姝就一起坐車出門。

  坐在馬車裡,聶屹含笑看著一臉愜意地坐在那兒吃點心的小姑娘,眉目精緻,神采飛揚,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此活潑可愛又懂事的小姑娘。

  難得出門,霍姝趴在窗口前撩開車窗簾子一角,往外面張望,偶爾看到感興趣的,忙回頭和車裡的男人說,得到他的附和後,不禁更開心了。

  馬車到了豐台後,直接往種出變異牡丹的花農家而去。

  那花農早在兩個月前就得到霍姝給的定金,將那株變異牡丹伺弄得十分精心,見到貴人過來後,忙慇勤地招呼他們去花棚看花。

  變異牡丹花此時已經移植到花盆裡,葉脈亭亭玉立,上面有幾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花瓣呈現一種偏黑的紫紅色,混在一群牡丹花中,格外地亮眼。

  聶屹自小在皇宮裡長大,接受的教育和皇子們差不多,這鑒賞水平也是極高,看到這株牡丹,眼裡也有幾分驚訝,倒沒想到這花農有些本事,竟然能培育出變異的牡丹。

  霍姝欣賞完那盆牡丹,轉頭看向聶屹,笑瞇瞇地道:「你瞧,它好看吧?」

  「好看。」聶屹點頭。

  那花農聽罷,笑呵呵地說:「多虧這位夫人慧眼識珠,不然當初老朽就不小心將它毀了。」

  聶屹聽出還有故事,便問是何意。

  經那花農說後,聶屹才知道當時這株變異牡丹混在一群病株中,原是要丟掉的,恰好霍姝陪表妹虞倩過來選花,無聊之中去看那些要丟掉的殘花敗葉,正巧跟來的鄔嬤嬤是個有眼光的,發現這株牡丹和其他的不一樣,就多嘴說了一句,引起花農的注意力,後來才發現這株牡丹原來是變異了。

  雖然霍姝沒有慧眼識珠,不過她身邊的嬤嬤提出來引起花農的注意,也能算在她身上,最後便宜了霍姝。

  聶屹聽罷,見小姑娘笑瞇瞇的,伸手撫了撫她的肩膀,笑道:「素素的運氣真不錯。」

  霍姝點頭,「我一向有福氣。」

  聶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夫妻倆又挑了一些花,結完剩下的錢正準備離開時,突然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走進來,張口便道:「羅老漢,那株變異牡丹呢?我們夫人先前可是和你說好……」

  丫鬟看清楚站在那兒的聶屹時,猛地閉了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1:47 PM

第93章

  花農家的院子裡,生長著許多應季的花,花開得喜人,滿院煌華春色。

  不過那一對站在開滿鮮花的院子中央的男女,男俊女美,如同一道春日中最亮麗的風景,比這明媚的春光更耀目,讓滿院的春光都顯得黯然失色。

  丫鬟看到聶屹時猛地閉上嘴,神色有些緊張。

  聶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鳳目深邃,卻教那丫鬟緊張得汗都出來了,不復先前的囂張。

  霍姝也看了她一眼,覺得有點印象,卻一時間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她,便不再注意,對抱著那株牡丹的高大侍衛扈興道:「你可要拿穩了,別摔著它。」

  扈興憨憨地道:「夫人放心,屬下就是摔著自己,也不會摔著它的。」

  霍姝聽得好笑,「也不用如此,雖說這花名貴,可也貴不過人的性命。」

  扈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見世子沒說話,便像鐵人一樣站在那兒,十分具有存在感。

  花農羅老漢看著那丫鬟,神色同樣緊張,忍不住擔憂地看著霍姝和聶屹,估模著這兩位貴人的身份,就生怕他們的身份不夠,屆時吃了虧,連他這邊也會損失慘重。

  這時,外面又進來一個嬤嬤,開口就道:「翠屏,可是取到花了?」說著,恰好也看到院子中央的人,頓時吃了一驚,目光一轉,就看到扈興懷裡抱著的那盆紫墨色的牡丹,脫口而出,「聶世子,那是我家郡主看中的紫墨牡丹!」

  聽到這嬤嬤的話,羅老漢頓時更緊張了。

  聶屹冷冷地看過來,冷聲道:「誰的牡丹?」

  嬤嬤頓時失語,看到聶屹他們在這裡時,她就知道這牡丹估模是讓聶屹給先得到了,不過想到自家小姐現在身份可不一樣,頓時又挺直背脊,說道:「聶世子,這可是三皇子妃先看上的牡丹,原是準備送進宮裡給太后娘娘品賞的。」

  丫鬟翠屏聽到嬤嬤的話,終於想起自家小姐現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就算是衛國公世子,她家小姐可是皇子妃,難不成他要以下犯上不成?

  雖說皇帝寵愛衛國公世子,可是她們家郡主的靠山可是太后,皇帝還要孝順太后呢。

  翠屏這時也不再隱藏身份,一臉倨傲地道:「羅老漢,我家夫人可是三皇子妃,前兒可是和你說好的,這牡丹留給我們,你怎麼能做出這種無誠信之事?」

  羅老漢沒想到這丫鬟嘴裡的「夫人」原來是三皇子妃,心下害怕,哭喪著臉道:「姑娘,當時老漢就說過了,這株牡丹是一位貴人發現的,留在這裡讓老漢培育,已經名花有主了。可是當時你們卻不聽老漢之言,做咱們這一行的,貴在誠信,既然這花有主人,自然是歸主人所有,哪裡能言而無信?」

  羅老漢說著,想到那嬤嬤說這花是三皇子妃要送進宮裡給太后的,一時間又有些躊躇,忍不住看向聶屹他們,拿不定主意。

  翠屏聽了有些羞惱,沒想到這羅老漢這般不識抬舉,開口喝斥了一聲,就聽到一聲不耐煩的「閉嘴」。

  翠屏嚇住了,抬頭看去,就對上聶屹冰冷的神色,嚇得猛一哆嗦。

  霍姝聽到這嬤嬤和丫鬟的話,終於明白為何覺得這丫鬟眼熟了,原來是新陽郡主高筠身邊的丫鬟。

  沒想到高筠竟然也相中這盆牡丹,還想送進宮裡討好太后。

  她從扈興懷裡接過那盆牡丹花,脆生生地道:「原來是三皇子妃也看中它,三皇子妃的眼光果然不錯。」

  聽她竟然稱讚起要和她搶花的三皇子妃高筠,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誰知她語氣一轉,繼續道:「不過有先來後到的道理,這花是我發現的,交給這位羅老漢培育,為的是給家中臥病在床的老夫人討個開心,讓她老人家開懷一些,指不定哪天身體就能好了呢。太后娘娘一向通情達理,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想必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也不會強人所難吧?」

  說著,她笑盈盈地看向那嬤嬤和翠屏。

  兩人被她的狡辯給驚住了,沒想到她竟然這般能說會道,公然和太后搶東西。

  見她們「心服口服」後,霍姝轉頭朝神色冷峻的聶屹道:「世謹,我們回去吧。」

  聶屹冷冷地應了一聲,攜著她的手離開院子。

  那嬤嬤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開,張嘴想要說什麼,就見走在後頭的大個子侍衛按著腰間的佩劍,朝她們齜牙,一臉凶橫之相。

  嬤嬤嚇得打了個哆嗦,不敢再說什麼。

  走出門後,霍姝想到什麼,交待艾草兩句,便和聶屹上車。

  艾草折回院子,越過那兩人,走到羅老漢面前,笑著道:「我叫艾草,我家夫人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今兒世子陪夫人過來取花,您要是再遇到什麼為難事兒,可以去衛國公府尋我,報我的名兒即可。」說罷,又溫婉地說:「我家夫人很喜歡你種的花,過幾日應該還會過來買一些。」

  老羅漢聽罷,一顆心終於放下來。

  雖然惹不起三皇子妃,但他可是知道衛國公世子的,據聞這位聶世子可是當今聖人的親外甥,出生顯赫,能力卓絕,連皇子都對他客氣有加,能得到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的賞識,可是莫大的福份,也不用擔心三皇子妃遷怒自己。

  艾草傳完話後,再次越過那兩人,跟上主子的馬車走了。

  直到馬車消失後,翠屏終於從驚悸中回過神來,問道:「莫嬤嬤,怎麼辦?沒有取到花,郡主會生氣的。」

  原本以為今兒只要報出三皇子妃高筠的名頭,就能十拿九穩地取走那盆紫墨牡丹,哪裡知道原來這牡丹是衛國公世子定下的,從看到衛國公府世子的一刻起,就知道今兒可能是取不走那盆花了。

  其他人可能會懾於三皇子而退讓,可衛國公世子並不會。

  莫嬤嬤狠狠地剜了眼衛國公府的馬車消失的方向,沉著臉道:「能怎麼辦,回去如實稟報郡主吧。」

  說著,詢問了花農幾句,便帶著翠屏登上三皇子府的馬車回去。

  皇子成親後,一般會出宮建府,三皇子也不例外。三皇子雖未有封號,但皇子府建得十分氣派,可見皇帝當初對他的喜愛。

  莫嬤嬤和翠屏回到三皇子府後,就直接去主院稟報這事。

  高筠斜靠坐在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羅漢床上,眼睛微閉,修長的手指按在案幾一角,當聽完莫嬤嬤的稟報後,突然手一揚,將案几上的東西掀翻在地上。

  案几上的白釉青瓷菊梅茶杯和裝著點心的甜白瓷的碟子悉數摔在地上,灑了一地。

  高筠陰沉著臉,怒聲道:「好個霍七,竟然和我搶花!來人,給我更衣,我要進宮!」

  丫鬟們忙過來扶她進內室更衣。

  三皇子進來時,恰巧看到地上摔碎的東西,兩個丫鬟正在收拾,眉頭微微蹙起,問道:「這是怎麼了?」

  正在收拾的丫鬟見他回來,忙起身去行禮,說道:「回殿下,是皇子妃……」

  「我知道是她!」三皇子面容斯文,眼裡透著不耐,「皇子妃呢?」

  「在裡頭更衣,準備進宮。」

  聽罷,三皇子停下腳步,抿著嘴站在那兒,問道:「誰惹她生氣了?」

  莫嬤嬤忙過來,朝他施了一禮,就將先前在豐台的事情和他說了,最後道:「皇子妃自從聽說那花農羅老漢培育出紫墨色的牡丹花時,就一直記在心上,她惦記著宮裡的太后娘娘,知道太后娘娘喜歡牡丹,特地讓人去那羅老漢說一聲,誰知……」

  三皇子安靜地聽完,臉上慢慢地露出幾分嘲弄,不過很快就消失了,神色溫和。

  高筠出來時,看到三皇子也在,臉色未變,說道:「殿下回來了,我正要進宮,你可要一起去?」

  「你是要去給皇祖母請安?」三皇子不答反問。

  高筠神色沉了下,冷冷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的話,那就去吧,孝順長輩是應該的;如果不是,我勸你還是莫要去了,省得連累了皇祖母。」三皇子淡聲道,鳳目裡一片清冷。

  皇家人都有一雙相似的鳳目,聶屹雖然不是皇家人,卻也長了一雙和皇家人一樣的鳳目。高筠看三皇子那雙清冷的鳳目,恍惚間以為看到聶屹,但很快地,她就回過神來,清楚地知道這人不是聶屹。

  她冷笑一聲,「那霍七膽敢劫了我的牡丹,我憑什麼不進宮?」

  三皇子見她冥頑不靈,微微蹙眉,冷淡地道:「隨你。」

  高筠見他沒攔著自己,先是奇怪了下,爾後看他冷淡的模樣,心頭微惱,冷笑道:「周煜,你擺這副模樣給本郡主作甚?本郡主都沒管你養在綠雲軒裡的那伍氏,你就應該知足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伍氏的身份……」說著,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三皇子神色微變,很快就恢復淡然,說道:「伍姑娘曾救過我一命,我與她之間坦坦蕩蕩。」

  高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扶著丫鬟的手登車而去。

  三皇子目送著馬車離開,神色漸漸地露出幾分陰沉。

  高筠進了宮後,就往太后的仁壽宮而去。

  看到太后時,忍不住撲到她懷裡,哀哀地哭起來。

  太后忙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說道:「筠兒怎麼了?可是三皇子欺負你了?」

  高筠哭道:「他們都欺負我,每一個人都欺負我……」

  太后神色頓了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高筠哭了會兒,將牡丹的事情和她說了,說完後,憤怒道:「那霍七分明就是不將外祖母放在眼裡,要是她識趣的話,就應該將牡丹獻給外祖母,這天底下除了外祖母外,還有誰貴重得過您?」

  太后撫著她背的手微頓,臉色有些悵然。

  果然挫折能讓人成長,曾經連心眼都不會耍的孩子,現在竟然會同她耍心眼了。

  太后雖然悵然,不過更多的是高興,要是這外孫女依然像以往那樣魯莽沒心眼,在三皇子府可沒辦法安穩地當好這三皇子妃。

  雖然付出的代價大一些,太后卻是滿意的。

  當下太后好一陣寬慰,說道:「那霍氏如今已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你知道皇上素來疼愛衛國公世子,對那霍氏也是愛屋及烏,想必她也是明白這道理,方才會如此張狂。」卻不對今兒這事情發表意見。

  高筠聽了,神色微滯,拉著太后的衣擺,哀求道:「外祖母,難道我想給她個教訓也不可以嗎?」

  太后歎了口氣,摸摸她的腦袋,突然道:「你娘很想你,讓你有空就回公主府一趟。」見外孫女垂下頭不說話,太后覺得心裡有些疲憊,「你娘也是為了你好,莫要再和她置氣了,她這些日子心裡也不過好……」

  高筠沒吭聲。

  太后又是一歎,有些莫可奈何。

  她明白女兒的野心,看到女兒和外孫女鬧翻,母女倆之間的關係降到極點,她心裡也是難過的,卻不後悔當初設計的這一切。如果沒有外孫女這籌碼,這宮裡指不定已經沒她們幾個的位置了。

  太后對外孫女又是好一陣寬慰,又勸她和三皇子好好過日子,方派人送她出宮。

  ……

  霍姝抱著那盆牡丹和聶屹回到衛國公府,將它送到正院。

  聶老夫人見到這盆牡丹,果然極為高興,若非身體不好,幾乎忍不住要親自去伺弄它,接著就迭聲吩咐伺弄花草的婆子好好看著。

  送完牡丹後,霍姝和聶屹回凌雲院。

  路上,霍姝問道:「你說新陽郡主會不會進宮告我一狀?」

  聶屹看她一眼,突然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說道:「你不用擔心,有我。」

  簡單的一句話,表達了對她的維護。也因為如此,所以當時霍姝開口時,聶屹並沒有說話,他從來不將高筠放在眼裡,如今高筠已是三皇子妃,那更與他無關了。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來,心情大好。

  不過這種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壞了,永郡王府傳來消息,世子妃霍婷病重,快要不行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1:52 PM

第94章

  聽說霍婷病得快要不行了,霍姝十分驚訝。

  「前陣兒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不行了?」霍姝詢問道,都有些糊塗了。

  這所謂的前陣兒就是過年之時,那時她還和姐妹們一起去永郡王府喝過年酒,見過臥病在床的霍婷。病了一年,而且是死裡逃生,霍婷看著十分削瘦蒼白,精神也不好,和她們說了會兒,就面露病容,想來這大病一場,讓她十分受罪。

  自從去年霍婷的幼子夭折,霍婷大病一場,太醫診治過後,原本以為她要熬不過來,幸好卻是熬過來,只須要好生養著,雖說不知何時能恢復健康,可到底人還是在的,那些盯著永郡王世子繼室位置的人也只能歇了心思。

  哪知翻個年,天氣正在回暖,萬物復甦之際,又傳來霍婷病得快要不行的消息。

  鄔嬤嬤也是納悶地道:「永郡王府傳話的人只說病得快要不行了,卻沒細說,奴婢也是不清楚是什麼情況的。」心裡卻想著,莫不是那大姑娘熬過了一個冬天,到底還是熬不住。

  若是如此,也是個沒福份的,可惜了。

  霍姝沉吟了下,說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大姐姐罷。」接著又道:「我記得我的陪嫁中有支百年老參,一併帶過去罷。」

  人只是不行了,沒有說是去了,這藥指不定能用得上,霍姝也不吝嗇這些,叫人包好帶過去。

  聶屹正在書房翻看醫書,聽說永郡王世子妃的事情,過來說道:「我同你一起去罷。」

  霍姝自然不會拒絕,覺得這是他體貼的一種行為,十分受用。

  夫妻倆回房重新換了一身外出的衣服,就坐車往永郡王府而去。

  誰知剛出門,就遇到靖安侯府前來報訊的下人,說老夫人聽到大姑娘的噩耗,當即就直接閉過氣,幸好大夫來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霍姝聽了,微微皺眉,嘴裡卻是焦急地詢問嚴不嚴重,有什麼要緊之類的。

  來傳話的下人歎了口氣,愁眉苦臉地說:「老夫人傷心過度,情況有些不好。」

  霍姝聽罷,就道:「那先回靖安侯府探望祖母,等會兒再去永郡王府罷。」

  靖安侯府來報的下人特地將話說得這般嚴重,霍姝自然要先回娘家去看看祖母,等會兒再拐道去永郡王府,這也是人之常情。

  到了靖安侯府,就見管家迎出來。

  管家看到隨同霍姝一起下馬車的聶屹,面上有些驚訝。

  「祖母的身體如何了?」霍姝一邊往春暉堂而去,一邊問道。

  管家回過神來,小心地覷著聶屹,答道:「大夫說,老夫人的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再有一次,可能會損及壽命。」

  聶屹發現他的目光,冷眼看過來。

  管家就像被什麼嚇著似的,忙不迭地轉過頭,再也不敢看,情緒也有些不穩。

  聶屹淡淡地移開視線。

  霍姝接著又詢問家裡的長輩和姐妹們,管家道:「得到消息後,侯爺和夫人、妍小姐一起去永郡王府了,如今還沒回來。」

  說著,很快就到春暉堂。

  因為老夫人生病,春暉堂的氣氛有些壓抑,霍姝和聶屹一起進入老夫人的臥室時,就見霍五老爺守在床前,正在細細地勸慰躺在床上,神色悲痛黯然的霍老夫人。

  「……婷姐兒是家裡的第一個姑娘,在我身邊養大,我疼她不比任何人少,怎知她年紀輕輕的,卻遭此厄運,簡直就像要挖了我的心肝肉一樣……聽那太醫說,最多就是這幾日,婷兒就……我寧願折壽,也不願意婷姐兒年紀輕輕的就如此……」

  霍老夫人說著,嗚咽出聲。

  霍五老爺見母親悲痛萬分,心頭也有些發酸,勸說道:「娘,婷姐兒一向是個孝順的,若是知道您為她如此難過,定是極為不捨。」

  「不捨才好,不捨她就不會這般狠心要丟下我們……」

  這時,春暉堂裡的嬤嬤湊過去,小心地道:「老夫人,七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霍老夫人神色一頓,猛地抬頭,一雙眼睛直直地朝霍姝射過去,眼裡滿是蟄人的憤怒和厭惡。

  霍姝呆了下,眨了眨眼睛,以為她看錯了。

  聶屹的神色倏地變得冰冷,鳳目幽深,不帶情緒地看著霍老夫人,

  這刺骨的目光終於讓霍老夫人從失態中回神,剛才憤怒之下,竟然忘記衛國公世子也在,而且這位可不是能輕易地得罪的主,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將那些負面情緒壓下,一臉哀傷地道:「是姝姐兒回來了,聽說你大姐姐的事了罷?」

  霍姝嗯了一聲,走過來給她請安,說道:「得到消息後,我就讓人收拾一支百年份的人參準備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誰知剛出門,就聽說祖母病了的消息,就過來了。」

  霍老夫人聽到這話,神色滯了下,幾乎以為她是在譏諷自己。

  霍五老爺看到女兒和女婿雖然很開心,此時卻不敢直視他們,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母親確實是聽到大姑娘的噩耗而閉過氣昏厥,卻比不得霍婷那邊嚴重,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派人過去將女兒叫回家,究其原因,不過是不想讓女兒去永郡王府,生怕女兒剋著已經命在旦夕的霍婷。

  霍五老爺雖然有心想說大侄女的事情和女兒無關,人吃五穀雜糧哪裡能不生病,不能因為家裡有人生病,就覺得是被剋的。

  可看母親悲痛欲絕的模樣,到底不好刺激她,就怕刺激下去,指不定真的會直接病了。

  聶屹將霍老夫人和霍五老爺兩人的神色看在眼裡,眸色越發的幽深,沒說什麼。

  霍姝雖然覺得兩人的情緒有些不對,一時間也沒多想,輕聲安撫了幾句,見祖母還在為大姐姐的事情哀痛,明智地閉上嘴巴默默地坐在一旁看著。

  她聽著父親安慰悲痛傷心的祖母,聽了會兒就覺得有些無聊,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雲紋繡南珠的福鞋。

  這模樣落在旁人眼裡,顯得有些落寞。

  聶屹一雙眸子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邊的母子倆,輕輕地將手覆在小姑娘的手上,看她轉過頭朝他露出一個沒有陰影的純然微笑,整顆心寧定下來。

  霍五老爺仍在安慰霍老夫人。

  誰知安慰到最後,反而遭了霍老夫人的罵,責罵他只知道附庸風雅,不理俗務,連侄女病危,也拿不住主意之類的,完全是遷怒。

  霍五老爺覺得母親有些不可理喻,卻沒有反駁,淡淡地受著了。

  他知道母親對霍婷的感情是所有孩子中最深的,霍婷是霍家第一個嫡出的孫女,人又懂事,自幼在母親身邊長大,感情自然不一般,得知霍婷就快要不行了,也不怪母親難過之下會遷怒,當兒子的只能受著了。

  霍姝看了會兒後,開口跟著勸了會兒,方才道:「祖母,您好好歇息,養好身子要緊!我和世子去永郡王府看看大姐姐,大姐姐一定會沒事的。」

  霍老夫人聽到她的聲音,臉色又僵硬了下,抬頭看去,見她和聶屹站在一塊,聶屹一雙深沉無波的鳳眸沉沉地看過來,讓她張嘴想找藉口攔下她,卻不知道找什麼藉口,情急之下,厲聲道:「你別去!難不成你要看著你大姐姐今天都熬不住?」

  霍姝驚訝地看著她,奇怪地道:「祖母,我去看大姐姐,大姐姐怎麼會連今晚都熬不住呢?」

  霍老夫人頓時吱唔了一聲,哀聲說道:「你大伯和大伯母他們已經過去了,婷姐兒如今正需要休息的時間,最忌讓人打擾,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想必婷姐兒不會怪你的。」

  「那我不去打擾她,就在門外看她一眼。」霍姝十分友愛地說。

  霍老夫人的臉皮抽搐了下,想喝斥,卻又礙著聶屹不好說什麼,整顆心都煎熬起來。偏偏那討厭的孫女卻是一臉無辜的模樣,打著關心的名堂,誰知道她一去,大孫女會不會馬上就被她剋死了。

  霍老夫人十分後悔前年被兒子說動,竟然將這剋親的孫女接回京,要是沒將她接回來,指不定現在大孫女還好好地當著郡王世子妃。

  最後還是霍五老爺不忍心,生怕母親情急之下說出什麼,忙道:「姝兒,你先回去罷,你大姐姐那邊,有你伯父伯母在,你們剛成親,就莫要去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心知霍婷估計是熬不住,要是女兒過去,霍婷恰好沒了,指不定這剋親的名頭還真要扣到女兒頭上。

  他到底不忍心,他欠這孩子已經夠多了,如今她好不容易出閣,得了一位如意夫婿,不能讓這種事情壞她的幸福。

  霍姝看了會兒霍老夫人,慢吞吞地道:「好吧,我聽祖母和父親的。」說罷,又叮囑老夫人好好歇息,方才和聶屹一起離開。

  兩人剛出春暉堂時,就看到霍娟和霍妙兩人站在不遠處的亭子裡,皆有些神思不屬。

  見到他們,兩人忙過來見禮。

  聶屹避到一旁,由她們姐妹幾個說話。

  「七姐姐,祖母怎麼樣了?」霍妙忙問道。

  霍娟有些心不在蔫地看著春暉堂,一邊聽著她們說話。

  霍姝蹙眉道:「祖母為了大姐姐十分傷心,你們怎麼不進去勸勸她老人家?」

  聽到這話,霍娟有些尷尬。

  霍妙委屈地說:「祖母將我們趕出來了。」說著,她埋怨地看了一眼霍娟,仍記得祖母當時想要吃人一樣的眼神,對霍娟十分憤怒的模樣。

  霍妙當時就明白了,祖母定是知道霍娟一直盼著大姐姐出事,她好去給永郡王世子當繼室的打算,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莫怪祖母當時會這般憤怒。

  霍娟也明白祖母不想讓永郡王世子妃這位置便宜其他的女人,畢竟當年為了給霍婷謀劃這門親事,靖安侯府可是出力不少,這也是霍老夫人最滿意的一門親事。要是他們大姐姐真的沒了,這永郡王世子的繼室,定然會從霍家再選一個。

  霍姝和兩個姐妹說了會兒話,又和她們邀好明日去看霍婷,便和聶屹離開。

  ……

  屋子裡,兩人離開後,霍老夫人一雙眼睛瞪向兒子。

  霍五老爺垂下頭,說道:「娘,婷姐兒這樣,真的不關姝兒的事!你瞧,姝兒都嫁出去了,和婷姐兒是兩家人,婷姐兒去年就病了一場,又不是姝兒讓她生病的。而且,要是姝姐兒要剋的話,也是先剋五房,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閉嘴!」霍老夫人指著他道:「你還在維護她!要不是她回來,婷姐兒的孩子會夭折,婷姐兒會病成這樣嗎?眼看她就要不行了,你這叔叔不傷心,我這老太婆卻是傷心的……」

  說著,一行淚流下來。

  霍五老爺木著臉坐在那裡,無可反駁。

  霍老夫人到底因為先前閉過氣,此時又十分傷心,一會兒就受不住頭暈眼花地躺下了。

  直到掌燈時分,靖安侯才攜著妻女歸來。

  霍老夫人聽說兒子、兒媳婦回來,忙叫人將他們叫過來,誰知來的只有兒子,不見兒媳婦。

  靖安侯神色憔悴,面帶悲痛,眼裡是說不出的疲憊。

  霍老夫人看到他這模樣,顫巍巍地伸手抓著他的袖子,顫聲道:「老大……婷姐兒真的不行了?」

  靖安侯心情沉重得不想說話,歎了口氣,說道:「母親,婷姐兒知道您老人家素來疼她,她若是知曉你這般為她傷心,指不定以後去了也不安心。」

  霍老夫人聽到這話,木愣了下,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捶著床。

  靖安侯只得一遍一遍地勸著,心裡越發的疲憊。

  從永郡王府傳來女兒可能不行了的消息,他就和妻子、小女兒一起趕去永郡王府。

  當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稿、意識不清的大女兒時,他就知道她時日不多了,太醫也說,指不定就在這幾天,讓他們作好心理準備。

  白髮人送黑髮人素來最讓人痛苦,只是旁邊的妻女哭得如此傷心,他就算再悲痛,也只能強撐著安慰她們,和她們一起坐在大女兒的床前,希望能多陪她些時間。

  這一天時間下來,妻子和小女兒兩個哭得眼睛都腫了,回到府裡時,已經無法過來給老夫人請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1:59 PM

第95章

  春日的夜帶著沁涼的寒意。

  霍姝盤腿坐在靠窗的大炕上,靠著大紅底鯉魚菊花迎枕,一手搭在窗欞旁,透過敞開的窗格,看著夜空。兩隻雪狐陪在她身邊,一隻窩在她的腿窩間,一隻挨著她的身體團成一團睡覺。

  一陣夜風吹來,外面響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聶屹走進來,見她湊在窗口處往外張望,吩咐丫鬟去溫一壺花釀過來,便撩起長袍坐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了看窗外,就見窗外的一株歪脖子桃樹在夜風中輕輕搖動。

  「要下雨了。」聶屹說。

  霍姝轉頭看他,好奇地問:「真的?你怎麼知道?」

  「空氣變濕潤了,而且近段時間正好是春雨之季,今年應該會有個好收成。」聶屹聲音清朗中帶著幾分低柔,十分好聽。

  霍姝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春雨貴如油,若是真下雨,今年確實會有一個好收成。

  丫鬟很快就捧著一個白玉琉璃壺上來,聶屹伸手執起酒壺,倒了兩杯花釀。

  清雅幽然的花香在清冽的空氣中浮動,又有幾分酒香,那倒在白玉琉璃杯中的液體呈現淡淡的澄紅色,清澈晶瑩,宛若玉液瓊漿。

  「是桂花的味道。」霍姝聞了下,然後又有些不確定,「不過這顏色……」

  聶屹但笑不語,鼓勵地道:「你嘗嘗。」

  對美食,霍七姑娘一向難以拒絕,朝他笑了下,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著再一口將酒杯裡的澄液喝盡,然後舔舔嘴唇,對他道:「很好喝,還有玫瑰的味道。」

  聶屹微微一笑,也不說這東西價格之昂貴,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只道:「你喜歡就好。」繼續為她倒花釀。

  兩隻狐狸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霍姝絲毫沒有分享的意思,揉了一把狐狸腦袋,說道:「這是花釀,沒你們的份。」說完,稚氣地笑起來。

  兩隻狐狸完全被空氣中的味道勾起了好奇心,攀著她的手,努力地想要探頭看那杯子裡的東西。至於一旁的聶世子那邊,兩隻狐狸的動物直覺讓它們不敢造次,自是不敢去鬧他。

  霍姝一邊喝花釀一邊逗著兩隻狐狸,很快臉上就露出燦爛的笑容。

  幾杯花釀下肚,霍姝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美味的東西果然能讓人的心情變好。

  聶屹拉過她的手,輕輕地撫著她指腹的硬繭,知道這是小姑娘長時間習武留下的,溫聲道:「素素,你不開心嗎?」

  霍姝瞅了他一眼,低頭看著酒杯,嘟嚷道:「有點吧,我一直知道祖母不喜歡我,但我沒想到她會那麼厭惡我,我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什麼都沒做過,為什麼會招人討厭呢?」

  她一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是以她真的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祖母這般厭惡她。

  「討厭你的人一定是沒眼光。」聶屹說。

  霍姝愣了下,抬頭直愣愣地看著他,然後忍不住笑了,說道:「原來你比我還自信。」

  聶屹輕輕一笑,在她愣愣地看過來時,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說道:「不是自信,而是素素太好了,讓我心悅甚久。」

  霍姝沒想到他突然說起情話來,臉上微熱,又喜滋滋的,終於將今天在靖安侯府經歷的事情拋在腦後。

  不開心的事情,霍七姑娘一向不會壓在心裡太久,加上還有一個正在逗她開心的聶世子,沒有比這更讓人容易遺忘不愉快了。

  喝完花釀,渾身暖洋洋的,睡意也上來了,夫妻倆便上床歇息。

  睡到半夜,聶屹依然如往常一樣驚醒。

  驚醒後,他一時間睡不著,看著窩在他懷裡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回想靖安侯府老夫人的態度,鳳眸裡流光滑過,暗沉冰冷。

  不過是一個喜歡遷怒的無知愚婦罷了!

  ……

  翌日,夫妻倆去正院給老衛國公夫妻請安時,老衛國公就詢問了永郡王世子妃的情況。

  永郡王世子妃病重之事,京城好些人家都得到消息,老衛國公會問,不過是因為永郡王世子妃是這孫媳婦的堂姐,不然這樣的事情,他素來是不關心的。

  聶老夫人一臉驚訝,「病得很嚴重?怎麼會?那孩子我上回見時,還很俐落。」

  二太太在一旁補充道:「娘,您上回見她時,已經是三年前了。」

  老太太這身子病了十幾年,素來足不出戶,與京中各府的女眷交往不多,一年到頭也沒見過幾回,對永郡王世子妃的印象確實停在三年前。

  聶老夫人恍然,接著詢問永郡王妃的事兒,聽完後,神色有些黯然,說道:「這生老病死雖是常態,卻總教至親之人難受。」然後又憐惜地拍拍霍姝的手,不知道怎麼安慰,只道:「好孩子,你也別太難過。」

  霍姝應了一聲,順嘴說道:「祖母也要好好保重身子,不然我們都要難受了。」

  聶老夫人更憐惜了,得知他們今兒要去永郡王府,就叫人去取些藥材給他們帶去,其中還有宮裡特地賞賜給她養身體的老參。

  「祖母,不用了,昨兒我已經著人送了一支老參過去給大姐姐。」霍姝拒絕,不想拿老夫人養身的東西去送人。

  聶老夫人見他們拒絕,也沒再堅持,叮囑幾句,便讓他們去了。

  夫妻倆坐上馬車,一起往永郡王府而去。

  馬車抵達永郡王府時,恰好靖安侯府的馬車也到了。

  霍姝下車,就見眼睛紅腫的靖安侯夫人扶著霍老夫人下車,霍妙霍娟等人也陪同一起來,獨不見霍妍。

  霍老夫人神色憔悴,臉膛透著幾分黑色,顯然昨兒歇息不好,聽說大孫女想見她,仍是撐著身體過來。

  此時看到霍姝,神色微微一冷,抿了抿嘴唇,沒有說什麼。

  兩人過去給霍老夫人請安,因著霍婷,此時都沒有寒暄的心思。

  永郡王妃和永郡王世子得到消息後,親自迎出來。

  見到聶屹也在,永郡王妃有些驚訝,再看一眼霍姝,便明白聶屹是給誰的面子。雖然心裡驚訝,永郡王妃面上卻不顯,忙過來和霍老夫人見禮,然後一臉哀傷地說:「婷姐兒今兒醒了會兒,看了幾個孩子,喝了藥很快就睡去了。」

  靖安侯夫人聽罷,眼淚又簌簌地落下來。

  其他人也是滿臉憂傷沉重。

  霍老夫人眼睛濕潤,哀聲歎道:「可憐的孩子,真哥兒幾個沒事吧?」這話是朝永郡王世子問的。

  永郡王世子周煁臉頰消瘦,眼底青黑,顯然是多日沒有好好歇息,看著十分狼狽,聽到霍老夫人的話,面帶哀色道:「真哥兒幾個還好,婷兒雖然病重,卻掛念著他們,並不教人常將他們帶到面前,以免他們見了心裡難過。」

  霍老夫人聽了,忍不住哀聲歎氣,為幾個孩子心疼。

  靖安侯夫人扶著霍老夫人,微微垂下臉,遮住眼裡的情緒。

  閒話幾句,永郡王妃和世子親自帶他們去見霍婷。

  霍姝和霍妙、霍娟走在一塊,問道:「八妹妹呢?」

  「她病了。」霍妙小聲地道:「聽說八姐姐昨兒回來後,就一直哭,許是沒有注意,昨兒半夜就燒起來,今兒人都病得糊塗,沒法兒起身,祖母就讓她在家裡歇息。」

  霍姝沒想到霍妍竟然病成這樣,心裡不禁有些擔心。

  這時,她突然發現旁邊的霍娟一直沒有說話,神色看似為大姐姐擔憂,卻又透著一種壓抑的喜悅,只是一閃而逝,並沒有明顯地流露出來。

  霍姝心裡有些疑惑,覺得霍娟這反應不對。

  想著,已經到了霍婷住的地方。

  丫鬟打起細布簾子,一行人走進去,就感覺到屋子裡十分昏暗,發現這門窗緊閉,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奇怪的藥味,氣味散不出去,沉積在一起,越發的教人難受。

  永郡王世子快一步走到床前,小聲地喚道:「婷兒,祖母和岳母來看您了。」

  床上的霍婷閉著眼睛,那枯稿瘦削的模樣,看著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連頭髮都稀疏得像六旬的老嫗,教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落淚。

  霍妙和霍娟忍不住摀住嘴,靖安侯夫人神色麻木,只有眼淚無知覺地落下,霍老夫人更是粗重地喘著氣,身體晃了晃,整個人都像是受不住。

  霍姝忙過去扶住她,就怕她一個氣竭昏過去。

  誰知霍老夫人發現是她,神色一厲,將手抽出來,怒道:「滾!」

  霍姝愣住了。

  周圍的人也愣住了。

  靖安侯夫人這才從悲痛中回神,見到這一幕,心知要糟,忙道:「母親這是為婷兒傷心過度了。」

  聶屹原本看了一眼床上的霍婷,就禮貌性地避到一旁,誰知霍老夫人竟然當著永郡王府的人的面做出這種事情,神色頓時變得冰冷,走過來一把拉住霍姝,說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世謹!」永郡王世子周煁忙叫一聲。

  永郡王妃也急得不行,這位主兒可不能得罪,要是宮裡的皇帝知曉,那位是個護短的,哪管是什麼原因,直接給人穿小鞋,永郡王府可承受不起。就算得罪他的人是霍老夫人,可這事兒是發生在永郡王府,又因為府裡的兒媳婦而起,永郡王府都要吃虧。

  永郡王妃滿頭大汗,急急地給兒子使眼色。

  永郡王世子忙過去,又叫了一聲世謹,神色有幾分哀求。

  聶屹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僵著臉,沒有說話,半晌才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是我糊塗了,擔心婷姐兒,所以沒注意到是姝兒。姝兒,是祖母不對。」

  祖母當眾賠不是,霍姝自然不能拿喬,忙表示不在意,讓祖母不必如此。

  霍老夫人的臉色越發的勉強,被人逼到這一步,心裡如同火燒一般,萬分後悔當初沒有阻止這門親事。要是當時榮親王過來提親,直接拿姝姐兒的命格說事,想必這門事親不會成,這會兒也不用被一個小輩逼著對討厭的孫女道歉。

  衛國公世子不過是得了皇帝的寵愛,卻逼人至此,著實猖狂!

  因為這事,現場的氣氛有些不對,聶屹懶得再待在這兒,帶著霍姝離開。

  周煁趕緊陪著他們一起出去,一路上小聲地勸慰著,並感謝他們特地過來探望霍婷。

  霍妙和霍娟站在角落裡,心情複雜之極。她們沒想到祖母竟然當著眾人的面這般喝斥霍姝,雖然不解,但也知道若是得罪衛國公世子,可不是明智之事。可是更沒想到,祖母最後竟然會因為衛國公世子而向霍姝賠不是。

  這讓她們再一次意識到衛國公世子的地位。

  霍娟的目光轉向床上的霍婷,看到昔日雍容嫻雅的大姐姐因為生病而變得像個老嫗一樣,美貌氣度才華在病魔面前,皆不堪一擊,心裡有些惻然的同時,又有些興奮。

  過了會兒,霍婷再次醒來。

  看到霍老夫人幾人過來看她,霍婷有些高興,難得撐起精神和她們說話,得知衛國公世子這位妹夫特地陪七妹妹過來,她面上有幾分悵然。

  「七妹妹還是新婚,難得他們有心了。」霍婷邊說邊喘著氣,心裡頭有些黯然。

  前年祖母的生辰,她還一心盼著小妹妹霍妍能得懿寧長公主看重,許能成為衛國公世子夫人,到時候姐妹倆能互襯,幫著娘家,哪想最後卻是一直沒在意的七妹妹霍姝成為這世子夫人。

  如今霍姝風光無限,她卻不久於人世。

  她一向是靖安侯府的驕傲,哪知這驕傲也不過幾年,有更好的七妹妹作對比,越發的顯得她可笑。

  霍老夫人神色沉斂,沒有接話。

  霍婷見狀,心知有異,只是她此時病成這般,精神不濟,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麼。

  她心頭悵然,又陪兩個妹妹說了會兒話,得知同胞的小妹妹霍妍為自己傷心到生病,心頭越發的黯然。

  將霍娟和霍妙打發出去後,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留在房裡陪她說話。

  霍老夫人看著病得沒了形的孫女,老淚縱橫。

  霍婷勉強地笑了下,虛弱地道:「祖母……孫女以後怕是沒機會再孝順您……只盼來世,再給祖母當孫女,孝、孝順您……」

  短短的一席話,霍婷說得極為吃力,最後已經喘著氣,說不出來。

  靖安侯夫人看著心痛又無力,女兒病成這模樣,她自是心痛不已,然而她卻無能為力,不知道怎麼做。甚至女兒臨終前,最想見的是祖母,而不是她這作母親的。

  霍老夫人叫了一聲「婷兒」,忙道:「你現在不要說話,好好養著,一定能養好的……」

  霍婷雙眼無神,喘了會兒氣後,才道:「孫女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真不甘心啊……祖母,我好不甘心……」說著,她伸出一隻枯瘦慘白的手。

  霍老夫人忙伸手過去,然後被孫女緊緊地拉著,那力道之大,根本不像一個病重之人的力氣。霍老夫人卻知這是孫女不甘心的表現,臨死之前,不甘、怨恨、無力,還有對這世間的留戀……

  她壓抑著心中悲痛,說道:「婷兒放心,祖母知道怎麼做。」

  霍婷無神地看著霍老夫人,勾著嘴角笑了下,低聲呢喃:「祖母,孫女捨不得你……還有真哥兒幾個……孫女真捨不得他們……」

  「你放心,真哥兒幾個祖母會幫你護著,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霍老夫人沉聲道。

  霍婷似是安心了,緩緩地笑起來。

  靖安侯夫人神色一頓,看著笑容釋然中透著幾分古怪的女兒,心裡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2:03 PM

第96章

  當天夜裡,霍婷便去了。

  臨終之前,她伸出慘白枯瘦的手,用力地抓著丈夫,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堅艱地道:「你……答應過我的事,可還……算數?」

  周煁沉重地點頭,「自然算數。」

  「那……就好……不然,我……死也不安……心……」

  霍婷斷斷續續地說,說完笑了,笑著笑著又咳出一口血,最終在丈夫的懷裡嚥了氣。

  「婷兒,婷兒?」

  周煁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

  霍姝是在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才得到大姐姐沒了的消息,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聶屹擔心地看著她,生怕她會胡思亂想,只是這種事情,又不知道怎麼安慰,甚至不能實話說霍老夫人認為她是個不祥之人,才會這般厭惡她,以為是她將霍婷剋死的。

  如同虞老夫人這些年做的一樣,聶屹也不想讓霍姝知道霍老夫人厭惡她的原因。他的小姑娘就應該這般快快樂樂地笑著,而不是被一些莫須有的東西傷害,那所謂的命格之說,完全是無稽之談。

  他從來不信命,除了自己,誰能主宰他的命!

  半晌,霍姝方才道:「我想去給大姐姐上支香。」

  雖然她和霍婷沒什麼感情,但到底是同一個家裡的姐妹,是血緣至親,人死如燈滅,她死了,給她應有的尊重是應該的。

  聶屹伸手將她抱到懷裡,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明日去罷。」

  因為霍婷去世的消息,霍姝有些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

  這時,窗外有沁涼的風吹進來,就聽到外面丫鬟小聲地說,「下雨了。」

  霍姝轉頭看著窗外,發現天空昏沉沉的,醞釀了兩日,終於下雨了。

  這春雨綿綿細細的,下得並不大,卻十分悠長,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氣,又因這雨而變得沁涼起來。

  ……

  霍婷病逝的消息傳到靖安侯府時,縱使眾人已經有心理準備,依然悲痛不已。

  霍老夫人更是當場昏厥過去,嚇得眾人趕緊進宮去請太醫,太醫看過後,只道悲傷過度,需要好生休養,接著開了幾副藥。

  靖安侯鬆了口氣,這些天他為大女兒的事情悲痛不已,若是母親也跟著出事,如何受得住。如今大女兒沒了,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萬萬不能再讓母親因為傷心而弄壞了身子。

  霍老夫人躺在床上,一群子孫圍在床邊,個個神色凝重,面露傷心。

  霍老夫人終於醒過來,見到床前的長子,就抓著靖安侯的手,說道:「婷姐兒的身後事……」

  「您放心,郡王府那邊會好好地辦的。」靖安侯安撫道。

  霍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聲,厲聲說:「他們自然要好好地辦。」說罷,又流著淚道:「可憐的婷姐兒,年紀輕輕的就這麼去了,留下真哥兒幾個可怎麼辦?」

  屋子裡的人皆聽到霍老夫人的話,忍不住有些奇怪。

  霍老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的神色,不過他們也不敢多嘴地詢問,心裡卻為此存著事,害在床前都有些心不在蔫。

  靖安侯安撫了會兒母親,見屋子裡的人太多,他們守在這裡也不是事兒,況且老夫人已經醒了,他們也不用守著,就讓他們離開,只留下霍五老爺和霍妙。

  二夫人回到房裡,退去面上佯裝出來的哀傷,興奮地道:「老爺,婷姐兒沒了,我們娟姐兒……」

  二老爺卻沒她那般開心,經過前陣兒被老夫人敲打,二老爺已經不敢做當郡王世子岳父的夢,遲疑地道:「你真能確定老夫人看上我們娟姐兒?」

  他可是知道這嫡母的心思,雖看著對幾房都一樣,到底更偏心自己的孩子,更不會允許庶出的去奪了現嫡出的東西。

  「當然。這個家,除了娟姐兒,誰合適?」二夫人不以為意地道,「而且我知道,這永郡王世子的續絃,一定會是我們霍家的姑娘,老夫人是不會允許別人取代婷姐兒的位置的。」

  「還有妍姐兒、妙姐兒。」

  二夫人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老爺,您別逗了,大嫂是不會讓妍姐兒過去給人當繼室的,就算是郡王世子也一樣,大嫂折了一個女兒在那裡,可不想送第二個女兒過去。至於妙姐兒,老夫人那般疼她,自然也不會想送她過去,除了咱們娟姐兒,還有誰適合?」

  二老爺聽著,不禁有些心動,可想到前陣兒因為老夫人開口,不得不為女兒相看的人,心裡又有些猶豫。

  這次相中的人名叫孫瀚,是靖安侯幫忙相看,然後推薦過來的。二老爺心裡雖然有些瞧不起孫家的門第,覺得這女婿的身份實在是低了些,可上面有老夫人盯著,明面上也不敢推辭,只好不情不願地接受。

  「不是已經和孫家的人說好了麼?若是悔婚……」

  「我的老爺,這有什麼?」二夫人好笑道,「咱們只是相看,連口頭之約都沒有,縱是後悔又如何?可別忘記了,咱們可是侯府,怕什麼?」

  老實說,二夫人壓根兒就瞧不上那孫家,孫家雖說是書香門第,可卻幾代沒有出過一個做官的,只能算是普通的清貴人家,家中略有些薄產罷了,而且那孫瀚不過是個舉子,哪裡能和郡王府世子比?

  若非老夫人敲打,丈夫也不會急匆匆地選中孫瀚。

  二老爺最終還是聽了二夫人的話,著人悄悄地去處理這事情,將和孫家的婚約作廢。

  ……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整個皇城都浸潤在雨幕之中,空氣中透著一股春寒。

  永郡王府在霍婷去後,就掛起白幡,佈置靈堂,接待前來弔唁的人,一切有條不紊。

  霍姝和聶屹到來時,永郡王世子周煁親自過來接待他們。

  「世謹,七妹妹,你們來了。」周煁神色憔悴,看到他們也只是勉強地扯了下嘴角,神色恍惚地將他們帶去靈堂。

  眾人體諒他喪妻,並未在意。

  兩人來到靈堂,分別上了一支香後,就被引到不遠處的花廳稍坐。

  花廳裡坐的都是永郡王府和霍家比較親近的親戚,其中就有靖安侯夫人等霍家的女眷,靖安侯夫人坐在那裡哭得幾近昏厥,周圍一群人正在勸解,氣氛沉重又哀傷。

  霍姝看了看,不好進來打擾,在花廳外不遠處的廊廡下看到正在傷心哭泣的霍妍,霍娟和霍妙陪坐在一旁默默垂淚。

  霍姝走過去,看到霍妍的神色,就知道她的病還未好,這會兒又傷心啼哭,只怕身子要受不住,走過去坐到她身邊,說道:「八妹妹,你還好吧?」

  霍妍神色有些恍惚,過了會兒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哽咽地道:「七姐姐,你來啦?」

  霍姝嗯了一聲,這種時候,不知道說什麼好。

  姐妹幾個相視無話。

  最終,霍姝只是勸了下,便閉上嘴。

  霍姝是出嫁的姑娘,而且和霍婷這位大姐姐沒相處過一天,對她去世,雖然心裡有些難過,卻並不是如何傷心。不過面上,她依然陪著姐妹們一起流了幾滴淚,跟著勸慰幾聲,在永郡王府待得差不多,方才和聶屹一起離開。

  霍婷的喪事,永郡王府辦得極為隆重,可謂是死後極哀榮,可見永郡王府對霍婷的看重。

  直到霍婷下葬後不久,霍姝就聽說霍妍病了,而且病得極為嚴重。

  來給她傳消息的人是靖安侯夫人身邊的陳嬤嬤,一臉沉重地道:「八小姐病得十分嚴重,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夫人知道七小姐和我們八小姐玩得好,想讓您回去勸勸她。」

  霍姝以為霍妍是為大姐姐的去世而傷心,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八妹妹可是還在傷心?」

  陳嬤嬤聽到這話,神色有些異樣,卻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霍姝看了她一眼,並未拒絕,讓她稍等片刻,回房去換身外出的衣物。

  鄔嬤嬤過來伺候她更衣,小聲地道:「夫人,我瞧那陳嬤嬤今日特地上門十分可疑。」

  櫻草好奇地問,「難不成這陳嬤嬤是撤謊想騙咱們夫人回靖安侯府不成?」

  「倒不至於。」鄔嬤嬤想到什麼,有些憂心忡忡,隱晦地道:「永郡王世子妃沒了,靖安侯夫人和八小姐傷心是自然的,八小姐年紀輕,身體又素來健康,縱是再傷心,也不會真的為此不吃不喝熬壞身子,就怕是還有其他事。」

  霍姝皺著眉,想不出到底還有什麼事,只道:「算了,先過去瞧瞧吧。」

  到底和霍妍相交一場,若是她真的病得嚴重,霍姝自然要去看看的。

  出發之前,鄔嬤嬤找了個機會,趁機叮囑隨行的兩個丫鬟艾草和櫻草跟著警醒一些,若是有情況不對,及時要尋藉口帶小姐離開,萬萬不能讓靖安侯府的人衝撞她。

  櫻草一臉好奇,「嬤嬤,靖安侯府是小姐的娘家,聽說霍老夫人這些天一直臥病在床,能有什麼事?」

  鄔嬤嬤不好告訴兩個丫鬟她擔心的正是霍老夫人,就怕她認為他們家小姐是不祥之人,這次霍婷去世,指不定已經將之扣在小姐頭上,說是小姐剋的,屆時傷心憤怒之下,說出什麼刻薄話傷了小姐的心。

  當年虞霍兩家差點鬧翻的事情,鄔嬤嬤也是知情人。

  她知道霍老夫人認定他們小姐生而剋母,是個不祥之人,也是因為如此,才會允許虞老夫人將小姐抱到虞家養活。這些年,虞老夫人對小姐教養得盡心盡力,十分疼她,絕口不提當年的事情,目的是不想讓小姐知道這事情傷心。

  如果小姐知道自己的親祖母認為她生而剋母,視作不祥之人,繼而怨恨她,甚至不想見到她,這該多傷心?

  她什麼都沒做,就因為出生時生母難產去世,就要被冠個剋母的名聲,就算小姐再豁達,也會因此難受。

  這次永郡王世子妃去世,那霍老夫人傷心欲絕,鄔嬤嬤起初聽那意思,似乎要將霍婷去世之事安在小姐頭上,這是鄔嬤嬤最生氣的地方。

  生老病死是常態,那霍婷沒福份,哪裡能怨到小姐身上?

  ……

  因為擔心霍妍,霍姝叫人將車開得快一些。

  到了靖安侯府,霍姝想了想,先去春暉堂一趟,不過卻沒有見到祖母霍老夫人。春暉堂裡的下人說霍老夫人正在歇息,霍姝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去打擾,便轉去大房。

  當看到靖安侯夫人時,霍姝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靖安侯府的當家夫人。

  因為霍婷去世,靖安侯夫人傷心欲絕,撐著身體參加完霍婷的葬禮後就病倒了。

  此時靖安侯夫人消瘦得厲害,彷彿幾天幾夜沒有睡一般,眼窩下陷,膚色暗沉,形容憔悴。她坐在床上,看起來十分虛弱,一雙眼睛佈滿血絲,看人時的眼神十分瘆人。

  見到霍姝,她勉強扯起嘴角算是笑了下。

  「大伯母……」霍姝喚了一聲,將最後的話吞嚥下,不知道說什麼。

  「姝姐兒來啦。」靖安侯夫人虛弱地道:「勞煩你走這一趟,只是我實在沒辦法,若是妍姐兒再如此下去,她會死的。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我不想再失去一個……」說到激動處,她咳嗽起來,滿臉淚痕。

  霍姝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來沒見過大伯母這模樣,在她的印象裡,這位大伯母穩重自持,有當家夫人的派頭,是靖安侯府的幾個夫人及不上的,行事公允又有能力,是一位合格的宗婦,絕對不會在晚輩面前失態。

  旁邊的丫鬟趕緊為靖安侯夫人拍撫心口,拿帕子為她整理儀容。

  靖安侯夫人緩了會兒,終於恢復過來,赤紅著眼睛對霍姝道:「姝姐兒,讓你見笑了。」接著,就叫丫鬟帶她去女兒的院子。

  霍姝雖然仍是有些糊塗,卻知道能讓這位素來穩重的大伯母這般不顧形象,一定是發生很嚴重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在霍姝離開後,忍不住兩行淚又落了下來,閉上眼睛虛軟地靠坐在那兒,渾身像是沒了力氣一般。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2:07 PM

第97章

  因心裡擱著事,霍姝沉著臉,隨著帶路的丫鬟進入霍妍居住的麗妍院。

  麗妍院花開似錦,但整個院落卻因為主人的原因而顯得十分冷清,下人們行走時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連腳步都格外的輕盈。

  聽說霍姝過來了,伺候霍妍的大丫鬟雲錦忙候在廊下,看到霍姝真的來了,一臉喜出望外,忙不迭地過來請安,激動地說:「七小姐,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霍姝見她同樣神色憔悴,眼裡佈滿血絲,一臉憂色,便知許久沒有好好歇息,心裡不禁更擔心。

  「八妹妹如何了?」她邊問邊往霍妍的臥房走去。

  雲錦道:「小姐不太好……」說罷,看著她,欲言又止。

  霍姝的步子邁得很快,轉眼已到門口,便沒在意雲錦的欲言又止,在門口就出聲道:「八妹妹,我過來看你了。」

  室內十分安靜,進門就聞到一股藥味。

  霍姝走到床前,當看到躺在床上的霍妍時,饒是有心理準備,依然吃了一驚。

  在霍姝的印象裡,霍妍一向是明麗爽快的,是個愛笑又開朗的姑娘,雖然脾氣有些爆,行事比較衝動,可大多都是無傷大雅的,在靖安侯夫人的教導下,擁有一種難得的通透。

  她就像一朵盛放在夏日裡的鮮花,明媚燦爛,充滿活力。

  可現在,那躺在床上的姑娘形容憔悴,唇色白得近似無,那披散在枕上的凌亂黑髮襯得她的的膚色白慘慘的,黯淡無光,無一絲少女應有的鮮活氣息,整個人就像一個被磨去了生氣的傀儡,蒼白空洞。

  此時她閉著眼睛,彷彿正在做著什麼噩夢,眼皮輕顫,神色痛苦,睡得極不安穩。

  雲錦跟著霍姝進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落下淚來,輕聲道:「近段日子,小姐一直未能好好歇息,只要睡著,便會如此,極不安穩。」

  霍姝聽著,沒有作聲。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會做夢,必是遭遇極為痛苦的事情,一直積壓在心裡,連在睡夢中也惦記著,極不安穩,便化作夢。

  小時候她做噩夢,總夢到自己被一群狼團團圍住,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血肉咬成碎片,也是好一陣子都睡不著。後來外祖母夜夜抱著她睡,方才讓她從這噩夢中走出來。

  霍妍現在如此,想必是遭遇到非常痛苦的事情。

  雲錦想上前去叫醒睡夢中的霍妍,被霍姝按住了。

  霍姝叫她搬來一張錦杌過來,就坐在床前,等待霍妍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霍妍急促地叫了一聲,突然睜開眼睛。

  「八妹妹,你醒了?」

  霍妍機械地轉過頭,當看到坐在床邊,笑得一臉明媚的姑娘,那笑容就像一縷陽光從窗外灑進陰暗的屋子裡,驅散了那些陰暗恐怖的東西一樣,讓她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直接撲到她懷裡,摟著她號啕大哭。

  霍姝回摟住她,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就像每次她做噩夢時,外祖母摟著她,拍著她的背安慰一樣。

  雲錦見小姐噩夢醒來,摟著霍姝就大哭,終於鬆了口氣。

  能哭出來就好!

  霍妍一直哭,哭得聲音都啞了,終於從大聲號哭變成了小聲的啜泣,整個人都哭得有些暈頭轉向,不住地打著嗝。

  霍姝見她哭得差不多,叫來丫鬟打來清水給她淨臉,又兌了一杯蜜水給她補充哭掉的水份。

  霍妍打著嗝,呆呆地讓人給她淨臉,眼睛腫得像核桃,最後視線落在霍姝身上。

  「八妹妹好一些了嗎?」霍姝笑著問。

  霍妍愣愣地看著她,然後低下頭,抽著鼻子嗯了一聲,千言萬語,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用帶著濃濃鼻腔的聲音問道:「七姐姐,你怎麼來了?」

  「是大伯母叫我回來看你的。」霍姝誠實地說道,「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大伯母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不好,病得很嚴重,但她仍是很擔心你,生怕你出了什麼事情。大伯母說她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不想再失去一個。」

  霍妍聽到這話,神色一震,又打了個嗝,掙扎著就要下床。

  「小姐,你要去哪裡?」雲錦忙過來扶她。

  「我要去看我娘……」霍妍慌亂地穿鞋,焦急地說:「我只顧著自己傷心害怕,卻忘記我娘才是最難受的……七姐姐,謝謝你,要不是你過來,我都想死了算了……」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霍姝笑道:「我也沒做什麼,就和你說兩句話罷了。」

  見她有些站不穩,顯然是這段時間折騰壞了身子,霍姝伸手過去,一把將她扶住,叫丫鬟給她披了件衣服,就直接扶著她出門,往長房的正房而去。

  雲錦見霍姝竟然將人給弄出院子,頓時大急,想要阻止,卻被櫻草拉住。

  「我家小姐自有主張,你不用擔心啦。」櫻草一臉自信,對她家小姐有一種盲目的信任,覺得她做的都是對的。

  「可小姐還在生病……」雲錦遲疑。

  「哎,放心,不會有事的。」櫻草依然一臉自信。

  雲錦有些無奈,只能憂心忡忡地跟過去。

  到了正房,霍姝將整個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的霍妍扶進大伯母的房間。

  靖安侯夫人正在假寐,心事重重地想著事情,聽到聲音,睜開眼看去,不想卻見到霍姝扶著身體發虛的小女兒過來,頓時有些懵,不過見到女兒不像過去幾天那般一臉空洞麻木,頓時整顆心都像活過來一樣。

  「娘……」霍妍叫了一聲,就撲到靖安侯夫人懷裡。

  靖安侯夫人掙扎著起身,忙將她摟住,一邊罵一邊流淚,「你這死丫頭,想嚇死我嗎?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難道連你也想離開我?」

  「我不是,我不是……」霍妍又開始哭起來。

  霍姝見母女倆抱頭痛哭,估計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的,默默地退出房間。

  難得回靖安侯府,霍姝想了想,決定去五房走走,順便找個人瞭解一下情況。

  剛出大房的院子,路上就遇到二夫人正送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婆子出門,二夫人看起來有些憤怒,卻仍是客客氣氣地將人送出去。

  看到霍姝,二夫人頓時眼睛一亮,忙道:「世子夫人怎麼回來了?」

  霍姝客氣地道:「回來探望祖母和父親。」

  二夫人聽了心裡有些失望,不過仍是熱情地道:「世子夫人若是有空,就去我們那兒和娟姐兒說說話,自從你們姐妹一個一個出閣後,這府裡的姑娘越來越少了,娟姐兒可是十分想念姐妹的,平時也找不到一個能一起說話的人……」

  霍姝敷衍地應了幾聲,就藉機告辭離開。

  二夫人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尋了個丫鬟詢問,得知霍姝剛才是從長房過來時,沉悶了幾日的心情突然活絡起來,連剛才孫家派來的婆子的諷刺都能忽略不提。

  說來,二夫人最近也是很鬱悶。

  長房的大姑娘如他們所願地沒了,他們以為機會來了,甚至為此退了女兒正在議的親事,就準備著只要老夫人應一聲,女兒就是下一任的永郡王府的世子妃。

  可他們哪裡知道,大姑娘的葬禮剛結束,那邊就傳來消息,老夫人和永郡王府已經商量好,等永郡王世子守完一年的妻孝,就將霍妍嫁過去。

  霍妍是嫡親的姨母,是霍婷疼愛的妹妹,她也素來敬重霍婷這姐姐,一定能比其他人疼愛幾個孩子。

  二房忙碌了這麼久,甚至耽擱了女兒的親事,拖到至今,哪知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二房夫妻鬱悶之極,霍娟也沒臉見人,成天悶在屋子裡。

  幸好,二夫人聽說大嫂靖安侯夫人卻是不樂意的,連霍妍那小丫頭也不樂意,只是因為老夫人覺得這樣很好,一意孤行,礙於孝道才沒有辦法拒絕。

  得知這消息,二夫人覺得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就等著老夫人改口,哪知道等到現在,依然沒什麼消息。如今看到霍姝回來,二夫人情急之下,還真是希望霍姝這位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能改變這個結果。

  既然霍妍不願意,讓願意的人去不是更好嗎?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在防他們二房什麼。

  二夫人想到這裡,就有些胸悶,憋著一張臉回房。

  ……

  到了五房的院子,霍姝尋了個丫鬟問道:「五老爺可在?」

  「在的,在書房裡。」

  霍姝聽了,就直接往書房而去。

  霍五老爺正在書房裡臨摹一副畫,突然見到出嫁的女兒回來,自是十分高興,忙拿出珍藏的好茶來招待她,高興地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霍姝盯著那罐茶,嘴裡答道:「是大伯母派人請我回來的,八妹妹生病了。」

  霍五老爺聽罷,忍不住皺了下眉。

  霍姝見狀,問道:「爹,八妹妹到底怎麼了?」

  「你不知道?」霍五老爺問道。

  「不知道,剛才我過去時,八妹妹哭得十分厲害,大伯母又病成那樣,兩人抱著一起哭,我不好問。」霍姝見母女倆這模樣,便知可能事情十分嚴重,自然不想在這種時候去掘人傷疤。

  霍五老爺忍不住歎了口氣,抬頭看向窗外暮春的景色,半晌沒說話。

  「爹,不能告訴我嗎?」霍姝又問。

  霍五老爺想了想,說道:「也沒什麼不能告訴的,我也只是聽你祖母的意思,說婷姐兒臨終前,想將三個孩子托付給妍姐兒,讓妍姐兒嫁過去。」

  霍姝懵了下,接著吃驚地瞪大眼睛,頓時將以往那些奇怪之處都想明白了。

  霍娟為何知道大姐姐不久於人世時,眼裡會有壓抑的興奮;去年祖母聽說大姐姐生病時,為什麼眼神會那麼奇怪,想必那時候就想著如果大姐姐不在,就從家裡挑一個姐妹過去代替吧。

  只是,祖母最後挑中的是霍妍。

  「為什麼是八妹妹?六姐姐不是更合適嗎?」霍姝奇怪地問道。

  其實這種事情也不少見,很多大戶人家,在姐姐去世後,為了很多原因,會在家族裡挑個姑娘過去當繼室,如此也好照料元配留下來的孩子,認為繼室是姨母,能更好地照顧孩子之類的。不過所挑的一般都是家中的庶女,很少會挑嫡女的。

  霍娟既然有這個心,而且年紀也大了,自是十分適合的,哪裡想到,霍老夫人竟然挑的是長房的第二個嫡女,這也太看得起永郡王府。現在看來,明顯靖安侯夫人和霍妍都是不樂意的,所以霍妍才會病成這樣。

  霍五老爺面上有些尷尬,不知怎麼和女兒解釋這事情。

  霍娟自然是適合的人選,但是霍娟是二房的女兒,二房是庶出,在霍老夫人眼裡,幾個庶子都是外人,她哪裡允許嫡親的大孫女的位置便宜了庶子?雖說是繼室,可永郡王世子的繼室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加上永郡王世子周煁現在還年輕,相中這位置的人可不少。

  只可惜大房和五房都沒有合適的庶出姑娘,只好從嫡出的姑娘中挑了。

  霍五老爺雖說不關心俗事,不過近段時間大侄女病逝,母親為此生病,他時不時地過去侍疾,方才會湊巧聽到這件事情,才知道原來母親和永郡王府在霍婷不久人世時就有了協議,這永郡王世子的續絃之人,必須在霍家的姑娘裡挑。

  所以,老夫人便挑中八姑娘。

  老夫人不喜庶子,所以二房削尖腦袋想要將二姑娘送進永郡王府作繼室,老夫人偏偏就不讓二房如願。

  至於為何會挑中霍妍,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霍妍和大姑娘霍婷的關係非常好。

  霍妍雖說性子有些不定,脾氣也是極為爆躁,可霍妍有一點好的,她非常敬重大姐姐霍婷,也十分疼愛三個外甥,絕對不會傷害霍婷留下來的三個孩子,光是這一點,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也是霍婷最為樂見的。

  為了自己的三個孩子,霍婷就算再不捨,也只能選擇同胞妹妹。

  這也是她在臨終前和祖母商量好的,她知道祖母不想提攜二房,她心裡也不放心除了親妹妹霍妍以外的人。若是其他人當這繼母,將來生下孩子,自己所出的那三個孩子就要遭殃,可要是親妹妹霍妍,就算她有自己的孩子,也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三個孩子。

  霍姝見他不說,倒也不勉強,若有所思喝完一盞茶,突然道:「爹,八妹妹病成這樣,應該還有內情吧?」

  霍五老爺詫異地道:「什麼內情?」

  霍姝將他左右看了下,頓時明白了,她這個爹還真是個不通俗務的文雅人,壓根兒就對府裡的俗事沒興趣,若非這次自己侍疾時恰好在老夫人那兒聽說了,指不定最後一個才知道這事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2:11 PM

第98章

  霍姝從父親的書房出來,就看到剛從外面回來的霍妙。

  「七、七姐姐。」霍妙緊張地叫了一聲,勉強道:「你怎麼回來了?」

  霍姝盯著她,並沒有說話,在霍妙緊張得汗都流下來時,朝她勾勾手指頭,「九妹妹,咱們許久沒說話了,一起聊聊。」

  霍妙不覺得自己和這兇殘的姐姐有什麼好聊的,更不適應她這種輕鬆自然的語氣,讓她有一種若是拒絕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事情的預感,只是心裡再不情願,也不能拒絕,只好不情願地答應一聲。

  姐妹兩個來到一處僻靜的亭子裡,將左右屏退。

  霍妙見狀,更擔心了,就怕她突然一個不順心要傷害自己,對上這個有蠻力的姐姐,十個自己都不夠她捏的。

  霍妙忐忑地坐在一旁,一雙眼睛飛快地睃了她一眼,發現不過一段時間不見,這個異母姐姐似乎出落得更漂亮了,雙眸湛然有神,膚色白裡透紅,舉止投足間有一種屬於絕色美人兒特有的風彩韻味,使得她無論做什麼,都給人一種渾然天成、優美迷人之感。

  顯然嫁人後,她在衛國公府生活得十分不錯。

  想來也是,聽說聶老夫人是個和善人,從來不插手兒子房裡的事情,衛國公府的二房和三房和睦,還有聶屹這舉世無雙的夫婿,自然樣樣都好的。

  霍妙從來不是自卑的人,但面對這個姐姐,不知怎麼地,越發的自卑。

  這世間真是不公平,給了霍姝那樣好的外祖家,那樣絕麗的美貌,又給她那般好的夫婿,天下的靈秀和運氣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八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霍姝開門見山地問。

  霍妙頓時傻眼,這問得也太直接了。

  婉轉迂迴素來不是霍七姑娘的風格,此時只有姐妹兩個,自然無須婉轉迂迴。

  霍妙看著她,對上霍姝明亮的目光,遲疑地道:「你……是要為八姐姐作主嗎?」

  霍姝拂了拂袖子,似笑非笑,「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霍妙沒說話,心裡已經認定了。

  事實上,今兒看到她回來,她就覺得霍姝一定是聽說霍妍的事情,特地回來的,甚至可能會仗義為霍妍作主,畢竟這位如今可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據聞還被皇帝愛屋及烏,身份可尊貴著,就連祖母都被逼著對她賠禮道歉,她就算想要插手娘家之事,估計也沒人能反對,反而無法拒絕。

  她和霍妍玩得好,姐妹情深,現在見霍妍落得這下場,為她作主也不奇怪。

  當下霍妙就道:「七姐姐,你還是別……管這事了,八姐姐是一定要嫁去永郡王府的,這是大姐姐的遺願,祖母和大伯父都答應了。」

  霍姝面無表情,心裡卻有些驚訝,終於明白為何大伯母明明不希望霍妍嫁過去,她卻無法阻止。大伯父是一家之主,又是侯爺,既然他都答應的事情,自然不能改。

  她心裡對大伯父有些失望。

  想到大伯母和霍妍娘倆抱頭痛哭的模樣,霍姝微微瞇起眼睛,聲音嚴肅了幾分,「九妹妹,不僅是如此吧?」

  霍妙微微瑟縮了下。

  霍姝原本只是詐她一下,沒想到霍妙反應這麼直接,也讓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刻意冷下臉,繼續追問:「說,怎麼回事?」

  霍妙被嚇得臉色發白,脫口道:「因為八姐姐已經是大姐夫的人了!」

  霍姝完全愣住了。

  霍妙說完後,嚇得臉色更白,驚恐地摀住嘴巴,完全沒想到自己怎麼會就這麼說出來。

  霍姝反應過來後,霍地起身,伸手直接將人拎到面前,就拎放到身邊的位置上,一手按壓在她的肩膀,逼近她的臉,冷冷地道:「九妹妹,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一點也不能漏。」

  霍妙身體直發抖,被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也是偷、偷聽到的……這、這幾天,我、我一直給祖母侍疾,無、無意中偷聽到祖母和、和大伯父的話,八姐姐在、在大姐姐的喪禮時,碰到喝醉酒的大姐夫,然、然後……」

  霍姝聽完後,默然無語。

  她終於明白為何霍妍連睡夢中都不得安穩,這到底要有多害怕?

  不是和心愛的人行那等事情,確實十分教人厭惡恐怖,更不必說未出閣的姑娘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來自於自己的親姐夫的侵犯,只會讓她生不如死。

  怨不得大伯母病成這樣,或許並未因為大姐姐的病故,而是因為小女兒和遭遇,怨恨那些算計傷害自己孩子的人。

  霍妙說完後,人依然怕得不行,但都說出來了,沒有辦法收回來,只能忐忑地道:「七姐姐,你千萬別說出去,也別讓人知道是我說的……」

  霍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有些不甘心地問道:「八妹妹好好地待在花廳裡,怎麼會去前院和大姐夫遇上?」

  當時去弔唁時,女眷都待在一處花廳裡,男人則在外院,況且主人家正在辦喪事,再無知的人也不會隨便亂走。況且霍妍正在為大姐姐的死而傷心,哪裡會亂跑?所以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霍妙抿著嘴,偷覷著她的臉色,小聲地道:「自是有人引過去的……」

  霍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一片清明。

  一時間,亭子裡一片安靜。

  霍妙挪了挪身子,想離她遠一點,但肩膀被她按著,不敢動,只能噤若寒蟬地坐在那兒。

  過了會兒,霍姝慢條斯理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道:「沒想到九妹妹的消息真是靈通呢。」

  她都沒想到,今兒難得看到這妹妹,就試著問一下,沒想到她知道這麼清楚,比桃紅更能打探消息,而且還這麼識相地都倒出來,霍姝頓時覺得這異母妹妹其實也不是那麼討厭無趣的。

  霍妙有些委屈,覺得這並不是誇獎,被她誇獎,她反而高興不起來。

  她今天被她嚇得夠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讓她對這個姐姐更害怕,擔心哪一天她看她不順眼,不用她出手打自己,光是今天透露的事情,就足夠她收拾自己。

  這讓霍妙更委屈了。

  霍姝見她委屈,臉色微微緩和幾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和氣地道:「九妹妹,以後姐姐要是還有什麼不懂的事兒,可能還要繼續請教你,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這麼會打探消息的小能手,霍姝覺得可以對她好點。

  霍妙敢怒不敢言,憋得更厲害了。

  霍姝和異母妹妹好好地交流完「感情」,便起身離開。

  ……

  因為妻女生病,靖安侯已經連續請了幾天假在家。

  今兒聽說女兒難得出院子去探望妻子,靖安侯聽了心裡鬆了口氣,猶豫會兒,便從書房出來,準備回房去看看她們。

  剛到妻子臥室的門口,就見兩個嫡子站在門前的廊廡下,長子霍承玨神色嚴肅,次子霍承瑞面無表情,看到他,兩人上前請完安,便沉默地肅手站在那兒。

  「你們是來看你母親和妹妹的?」靖安侯問道。

  霍承玨淡淡地嗯了一聲。

  霍承瑞抿著嘴,忍不住道:「爹,娘和妹妹病成這樣,您難道就不心疼嗎?」

  「我自是心疼的。」靖安侯歎了口氣,見兒子一臉期盼,只道:「這事情你們不必管,都下去罷。」

  霍承瑞還想說,卻被兄長拉住了。

  霍承玨拉著弟弟,和父親行了一禮,拉著他離開。背對著父親走了幾步,突然冷笑一聲,雙眼裡滿是憤怒和冰冷的諷刺。

  靖安侯走進屋子裡,卻見妻子靠著床假寐,並不見小女兒。

  靖安侯夫人聽到聲音,睜開眼睛,淡淡地看著他,彷彿對他的出現沒有任何的情緒,平靜,無聲,卻比憤怒更讓人忐忑。

  靖安侯站在床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才道:「妍兒呢?」

  靖安侯夫人面無表情,淡淡地道,「放心,她不會再去尋死,你們如願了。」

  靖安侯默然,然後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母親和婷兒會……」會聯合起來一起算計小女兒。

  一邊是母親和已逝的大女兒,一邊是妻子和小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怎麼辦?

  靖安侯夫人的平靜被這話打破,神色猙獰,顫抖地伸手指著門口,開口道:「滾!我不想見到你。」

  靖安侯心裡愧疚,沒有因為這話而生氣,溫聲道:「梅娘,你別這樣。妍兒是我女兒,我這作父親的難道就不心疼她麼?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能怎麼辦?我知道你疼妍兒,可是婷兒也是我們女兒……」

  聽到這話,靖安侯夫人兩行淚落下來。

  是啊,兩個都是她女兒,她哪個不心疼?可大女兒為了自己的幾個孩子,用這般下作的法子算計小女兒,這才讓她最痛苦的。明明是嫡親的姐妹,長女卻如此狠心地算計親妹妹,將妹妹的一生幸福都賠進去,讓她如何不心疼,如何甘心?

  比起剛出生時就被婆婆抱到春暉堂養活的大女兒,小女兒自幼在她身邊長大,她自是比較疼愛小女兒,如今小女兒落得這下場,連睡覺都不安穩,她心痛之極。

  靖安侯見她哭出來,心裡也十分難受。

  過了會兒,靖安侯夫人用帕子拭去眼淚,便別開臉側到一旁,淡淡地道:「侯爺出去罷,我累了。」

  靖安侯嘴角動了下,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道:「你好好歇息,我去看看妍兒。」

  靖安侯夫人沒有說話。

  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她緊緊地抓著被子,手上青筋畢露,一雙眼睛溢滿怨恨。

  所有傷害她女兒的人,她都不會放過!

  ……

  離開靖安侯府後,霍姝並沒有回衛國公府,轉道去虞家。

  虞老夫人見她過來,十分高興,問道:「今兒怎麼來了?」

  霍姝撲進外祖母懷裡,摟著她撒嬌地道:「我想外祖母了。」

  虞老夫人被她這副撒嬌的小女兒嬌態逗得笑呵呵的,一遍一遍地撫著她的背,笑道:「都嫁人了,可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愛撒嬌。」

  「就算我七老八十,我也是外祖母的孫女。」霍姝嬌聲道。

  虞老夫人笑道:「你都七老八十了,我已經不在囉!」

  「在的,外祖母會長命百歲的。」

  「我可活不了那麼長,活得那麼長的是妖精了。」

  「外祖母是妖精就好了,能一直陪著我。」

  虞老夫人笑著拍拍她,和外孫女說了會兒話後,便問道:「老實說,今兒怎麼過來了?是從靖安侯府過來的吧?」

  霍姝驚訝地看她,「外祖母怎麼知道?」

  虞老夫人故意哼道:「聽你五舅母說,靖安侯夫人和府裡的八小姐病了,你和那八姑娘好,自然要回去探望她的。」

  聽到這話,霍姝沉默了會兒,才說道:「我是被大伯母特地請回去的。」接著,就將先前在霍家的所見所聞都和外祖母說了,沒一點藏私,將其中的醜事都掀了個底。

  之所以如此詳細,是因為霍姝知道外祖母的為人,不會傳出去,她對外祖母十分放心。況且告訴外祖母,也好讓外祖母幫她分析一下。

  虞老夫人聽完後,歎道:「這八姑娘真是可憐。」攤上那麼一個自私的姐姐和狠心的祖母。

  霍姝點頭,「八妹妹確實可憐。外祖母,八妹妹這事情,你怎麼看?」

  「能怎麼看?」虞老夫人冷笑起來,「不過是有些人貪戀權勢,捨不得永郡王府這門姻親,生怕霍大姑娘去了,永郡王府另擇新婦,和靖安侯府疏遠。我雖然沒見過這八姑娘幾次,但聽你說過,知道這是一個性子不錯的好孩子,霍大姑娘看人很準,選中她,起碼她留下的那三個孩子一定不會被虧待,反而會得到更好的照顧。」

  霍姝聽到這話,心裡越發的難受得慌,她也不知道難受什麼,可是就是憋得慌。

  虞老夫人見狀,心裡歎了口氣,摸摸她的臉,說道:「你是出嫁女,娘家的事情你不必摻和,就算你不幫也沒人說什麼。以後沒事少回去,安安心心地當好聶家婦,和世謹好生過日子便是。」

  霍姝低落地嗯了一聲,她也沒打算插手。

  霍妍的事情,她就算想幫也無濟於事,畢竟已經定局,霍妍除了嫁過去外,別無二選。可相識一場,她就是為霍妍難受。

  正低落著,突然聽到丫鬟過來稟報,衛國公世子來了。

  虞老夫人聽罷就樂了,好笑道:「看來世謹確實是個有心的,竟然過來接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25 02:16 PM

第99章

  畢竟還是新婚,霍姝被外祖母的打趣得十分不好意思,不過對於聶屹的到來,心裡也是泛著甜的。

  自從婚假結束後,聶屹就開始進宮當差,並不是每日都會準時回府的,有時候需要住在宮裡,隔個幾天才回府一次。這次聶屹又進宮有三天了,今天應該會回府,霍姝原本打算探望完外祖母後,就回府去等聶屹,哪想到他提前出宮,而且直接往這兒來。

  趁著聶屹過來之前,虞老夫人笑問外孫女,「這些日子世謹待你可好?」

  老人家最關心的,不過是孩子的幸福,女人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不好關係一生的幸福,所以老人家每次見面,都要問一聲,彷彿要確定外孫女嫁人後,在夫家過得好不好。

  霍姝故意神氣地道:「自然好的,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京中有名的美食。」

  這也是她每天盼著聶屹回家的一個原因,這人總能尋摸到一些難得的美食,有時候是一些民間不起眼的零嘴,有時候是一些滷味,有時候是糕點,天天都是不重樣的。

  虞老夫人當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著她道:「原來外孫女婿已經知道你這貪嘴的毛病,姑娘家這般貪吃,也不怕被人笑話。」

  霍姝也知道自己貪嘴這毛病確實不像正常的姑娘,她見過一般的閨秀,舉止文雅,有什麼毛病也不會露出來,更不會貪嘴。不過仍是理直氣壯地道:「能吃是福,他知道也沒什麼,反正他也不嫌棄。」

  「看來是不嫌棄的。」虞老夫人欣慰的道,看聶屹每次回來都不忘給她帶些好吃的,就明白他是不嫌棄了。

  過了會兒,聶屹過來了,隨同的還有虞從信。

  虞老夫人看到他們一起進來,不禁樂了,「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現下才剛過午時不久,還不是散衙時間,而且五軍營的衙門離將軍府有段距離,虞從信一般不會在午時回家用膳。

  聶屹和虞從信一起給虞老夫人請安後,虞從信含笑道:「今兒皇上在演武場考校五軍營的將士,考校完後,無事我便回來了。」說著,又看了眼聶屹,說道:「世謹當時和皇上在一起,得知表妹在這兒,所以就一起過來了。」

  聽到這話,虞老夫人忍不住看向聶屹,很快就從這話裡聽出一些意思。

  今兒皇上考校五軍營的將士,聶屹作為羽林軍的副指揮使兼皇帝的外甥,自然會帶他一起過去。而且因為聶屹的原因,皇帝對虞家關注幾分,今兒應該重點關注虞從信,定會欽點虞從信考校一番。

  虞老夫人知道自己孫子的底細,並不怕皇帝考校,應該會表現不錯。

  聶屹可真是虞家的好外孫女婿,婚姻結兩姓之好,聶屹如此倒是有心了。

  虞老夫人心裡對這孩子十分滿意,不過面上並未表現出來,這種事情彼此心照不宣。

  當下虞老夫人和氣地詢問了幾句話,知他們剛從外面回來,可能還沒吃午膳,便吩咐人去準備一些,在榮安居裡擺膳。

  聶屹和虞從信確實還未用午膳,今兒皇帝考校,用的時間比較長,後來皇帝就直接回宮,而他們想著霍姝應該在府裡,便一起回來。

  「還是祖母心疼我們。」虞從信微笑道。

  很快的,姚氏和虞倩、虞從烈等虞家的小輩們都過來,只有虞博延還在兵部當職,午時同樣沒事不會回來。

  虞倩看到霍姝,就埋怨道:「原來你今兒過來,都不告訴我一聲。」

  霍姝過來時,就直接到外祖母的院子裡,虞倩正在上課,所以不知道她來了。虞五夫人姚氏倒是得到消息,不過知道霍姝難得回來一次,自然不會無趣地去打擾她們祖孫倆個說話。

  霍姝摟著表妹揉了揉,笑道:「半路拐過來的,今兒也沒想到會過來。倩倩,我記得你喜歡吃櫻桃,恰巧有個莊子裡的櫻桃成熟了,明兒讓人送一筐過來給你們嘗嘗。」

  虞倩聽了馬上不惱,眉開眼笑,一心念著表姐好。

  虞從烈見這妹妹被霍姝一筐櫻桃就給哄成這樣,有些恨鐵不成鋼,哼哼兩聲,說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嫁了人後,就是別人家的了。」

  霍姝扭頭看他,故意激他,「要不要咱們打一架。」

  虞從烈被她噎得憋了口氣,「才不和你打!」當他傻啊,平白無事地要給她虐,特別是在聶屹面前給她虐,更不幹了,他也是有男子漢尊嚴的。

  表姐弟幾個插科打諢,虞老夫人和姚氏、虞從信坐在一旁笑看著。

  用過午膳後,眾人陪虞老夫人略坐會兒,幾個年輕人就一起往虞家的演武場而去。

  霍姝在幾個表哥表弟的要求下,換了一身比較輕便的衣服,抓起一桿長槍,將他們幾個都挑翻了。

  十五郎、十六郎、虞倩三人站在樹蔭下,一個勁兒地興奮叫著。

  虞從信瞇著眼睛看著那三個不中用的弟弟,暗忖幸好他沒下場,要不然當著聶屹的面也被表妹挑翻,這面子裡子都沒有了,特別是今兒他在校場上剛得到皇帝的稱讚,轉身就讓比自己小好幾歲的表妹給挑翻,豈不是丟臉?

  看了會兒,虞從信轉頭看向一旁長身玉立的男人,微笑道:「素素一向是個活潑的姑娘,勞煩世謹多擔待。」語氣十分誠懇和謙虛。

  聶屹淡淡地道:「她如此甚好。」

  虞從信本是有些擔心這表妹表現得太彪悍嚇著表妹夫,哪知道聶屹卻不以為然,反而對她十分滿意,不由得失笑,忽然想到兩年前,聶屹突然出現在西北時,就見識過表妹的功夫了,回京後就能謀劃著娶表妹的男人,估計心知肚明,應該不會在意這些。

  想罷,他便不再多事。

  將幾個表哥表弟們都虐了一遍,霍姝出了一身汗,整個人都清爽了,什麼惱心的事兒都拋到後頭。

  在虞家逗留到傍晚,兩人方才登車歸家。

  幾日不見,小夫妻倆自然要好好說話,說的都是彼此生活中的日常,因心裡都記掛著對方,所以就算是極小的事情,也能說得興致盎然。

  直到說到今兒被靖安侯夫人派人過來請回娘家時,霍姝突然頓住了。

  聶屹看著她,發現小姑娘明亮的眼睛染上幾分陰霾,快活的笑靨也黯淡下來,心中不禁抽緊。

  這時,馬車停下來。

  聶屹拉著她的手,夕陽從綃紗窗中斜射進來,灑在他俊美的側臉上,使他眉目溫和,鳳目清亮,如美玉明珠,聲音清朗,「素素,到家了,我們先下去罷。」

  霍姝忙收斂起先前的情緒,笑著和他一起下車,然後去正院給老衛國公夫妻請安。

  聶老夫人對於孫子回府十分高興,每次見面時,都會叨念著當差辛不辛苦,有沒有好好吃飯之類的。聶屹耐心地一一回答,然後說就要到來的端午節,皇帝將要去西山那邊的行宮避暑之事。

  「屆時祖父祖母也一起去罷,那邊比較涼快,不必用冰也涼爽。」聶屹說道。

  聶老夫人身體病弱,夏天時不能用冰,要是待在京城裡,白天熱起來時十分受罪,不如在西山那邊的別莊涼爽。

  老衛國公摸著頜下花白的鬍子道:「行,都一起去。」

  說了會兒話,見聶老夫人面露疲憊之色,聶屹就識趣地帶著霍姝離開。

  夫妻倆回到凌雲院時,凌雲院裡的下人已經準備好膳食和洗漱的水。

  鄔嬤嬤見兩個主子相攜並肩走來,眼裡一片欣慰,不過想到今兒小姐被霍家的人叫回去,心裡又止不住擔心。是以整個晚上,鄔嬤嬤都不著痕跡地觀察,發現小姑娘果然沒有以往那般高興,雖然面上也笑,笑容卻顯得黯淡許多。

  鄔嬤嬤忍不住擔心,尋了今兒跟著霍姝一起回霍家的艾草詢問道:「小姐今兒回侯府,難不成還遇到什麼不好的事?」

  艾草搖搖頭,遲疑地道:「小姐扶著八小姐去侯夫人房裡後,就去老爺書房坐了會兒,接著遇到九小姐,和九小姐說了會兒話。不過當時小姐將周圍的人都屏退,所以我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和九小姐說什麼。似乎從那時候起,小姐的心情就不好。」

  鄔嬤嬤聽罷,實著猜測不到九小姐會和她們小姐說什麼,以至於小姐這般豁達性子的人也跟著如此不高興。

  聶屹自然也感覺到霍姝的情緒不對。

  事實上,雖然霍姝努力地想要假裝和平時差不多,可是細心一點的人,還是能感覺到她的笑容黯淡許多,眼裡的神彩像是蒙上一層灰般,教人一眼便能看出來。

  聶屹自是有些不習慣和心疼。

  不習慣這樣的小姑娘,也心疼她如此不開心,他的小姑娘就應該高高興興的。

  不過聶屹體貼地沒有說什麼,如往常般和她一起行事,直到晚上就寢時,夫妻倆躺在被窩裡說話,他才問道:「你心情不好,發生什麼事?」

  霍姝臉上的笑容又斂去了。

  黑暗中,她瞪著眼睛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抱歉,我不能說,這事關八妹妹的名聲。」

  聶屹何待敏銳之人,況且因為霍老夫人對素素懷有惡意的態度,他對靖安侯府的事情素來上心,自然從某些渠道中知道最近靖安侯夫人和大房的八姑娘一起病倒的消息,聯繫霍老夫人的性子,隱約能猜測出一些始末。

  左不過是霍大姑娘去了,靖安侯府捨不得永郡王府這門姻親,要拿霍妍去頂替。

  這種猜測也是有根據的,靖安侯府的老夫人明面行事穩重,不偏不倚,彷彿讓人挑不出什麼來,但仔細一些就能看出來她對庶出的幾房並不是那麼上心,永郡王世子妃這個位置,自然不會允許落到庶出的幾房姑娘身上,加上嫡出的兩房沒有合適的庶女,只能拿嫡女去填了。

  所以,會挑中霍妍並不奇怪。

  不過因為霍姝這話,聶屹能猜測這其中只怕不簡單,還藏有什麼教人噁心的情況。

  聶屹知她在娘家時,只和霍妍這個隔房的堂妹關係好一些,要是霍妍真被算計去給姐夫當繼室,確實挺讓人噁心的,小姑娘的性子向來磊落,知道這種事情哪裡開心得起來。

  聶屹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說道:「那就不說。」

  霍姝嗯了一聲,將臉埋到他懷裡,伸手緊緊地摟著他,彷彿這樣就能忘記那些不快樂的事情。

  半晌,她突然道:「世謹,要是有一天,我生病去了,你還年輕,你會不會娶我妹妹?」

  「胡說八道!」聶屹的聲音瞬間變了,多了幾分可怖的危險冷意。

  霍姝窩在他懷裡,自然能感覺到他身體緊繃得厲害,讓她直覺危險,若是在平時,早就警惕地避開,等危險過去。可是現在危險的來源是她家相公,而且還是很喜歡的相公,自然不能躲開。

  她硬著頭皮,弱弱地道:「我只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我們兩個都會長命百歲!」聶屹冷冷地說。

  霍姝總覺得他好像在威脅自己一樣,渾身發毛,又不敢逃,頓時有些懨了,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一時間,夜色籠罩下的這片天地,安靜得呼吸可聞。

  過了會兒,聶屹拍拍她的背,冷聲道:「睡吧。」

  霍姝乖乖地閉上眼睛,挨著他睡了。

  聶屹卻睡不著,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小時候那絕望的一幕,還有被渾身是血的小姑娘拉著在山林中使勁兒逃的模樣,身後是可怕的狼嚎聲,如影隨行。

  如果她死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他為何一定要再娶一個女人?

  ……

  翌日,霍姝醒來時,仍記得昨晚的事情,然後就忍不住偷偷窺著身邊的男人,擔心他仍在生氣。

  雖然她仍是鬧不明白,她不過是打個比喻罷了,他為何如此生氣。

  成親不到兩個月,霍姝發現她好像和聶屹莫名其妙地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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