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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秦兮 -【權門貴嫁】《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43 PM     標題: 秦兮 -【權門貴嫁】《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4 11:48 PM 編輯

【書名】:權門貴嫁

【作者】:秦兮

【內容簡介】:

  朱元一朝重生,從百病纏身鬱鬱而終的填房變成了未嫁時的少女。

  娘早死爹不愛,周邊群狼環伺。

  如何從爛飯粒蚊子血變成朱砂痣白月光,

  這條路任重道遠。

  什麼?有人告訴她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就該認命?
 
    她挑眉冷笑:那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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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8 01:41 AM 編輯

正文卷



第1章·疾風

  夜幕四合,屋外的雨下的又快又急,順著簷角一刻不停的落在地上,新砌出的水泥地轉瞬間就被砸的坑坑窪窪,落花混著雨水落在地上,重重的被打進泥裡。

  燈影幢幢,有穿皂靴的人急匆匆的踏過青石板,飛快的越過雨幕進了屋子。

  「怎麼樣?!」朱三太太疾步從水墨梅花圖的屏風後頭轉出來,臉上帶著些焦急:「找到了沒有?」

  她身後的丫頭亦步亦趨的跟著,連忙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朱三老爺喝了口茶,眉頭皺的緊緊的,看向朱三太太的目光有些不善:「找?!往哪裡去找?你哪裡不好放,把她放在後山那座茶林的破樓裡,現如今下暴雨,山都塌了,我往閻王殿去挖她不成?!」

  朱三太太聽得臉上發白身上發顫,手抖了好幾下才舉起來,帶著哭腔跟他分辯:「那丫頭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杵在家裡跟個死人也沒什麼分別,成日的病懨懨的叫人看著討厭,我只不過是想著.....」

  朱三太太嘴裡的木頭人是朱三老爺的侄女兒朱元,是如今當著京官的朱家大老爺朱正松的女兒,她母親死的早,外家又隔得千里遠,就被朱正松送回來老家教養。

  留在家裡掌著老家中饋的朱三太太看這個丫頭實在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對她也沒存幾分善意,她在家裡住了一陣,就把她打發去家裡茶林上頭的家廟裡頭去住了。

  原本也住的好好的,誰知道偏偏最近連著下雨,茶林後頭的山塌了一塊兒,等到那邊的下人回稟過來,這邊再派人過去,已經是晚了,那座竹樓都已經被土埋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朱三太太嘴裡發苦,癟了癟嘴問朱三老爺:「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朱三老爺怒氣衝衝的,冷笑了一聲:「大哥不是有信回來,說是要接元姐兒進京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新夫人進門了,這世上哪裡有後母真心喜歡繼女的?

  朱三老爺向來就知道新進門的大嫂是權臣的女兒,也知道自己妻子跟她過從甚密,此刻不免就瞪了她一眼:「你們真是瘋魔了!那是大哥的嫡長女!大哥不是說過,要把她送進京城.....你們卻把水給攪合渾了!這回大哥要是怪罪下來,誰能擔待的起?老爺子還不生吃了我們!」

  前些天家裡就接到書信了,朱正松要把朱元接到京城去。

  大家也都知道是為什麼----如今朝廷正下旨給幾位皇子選妃,凡是正二品以下正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在適齡的都要參選,朱元也正在列。

  朱三太太被說穿了心思,反而不那麼怕了,冷笑了一聲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平靜冷漠得跟剛才判若兩人:「生吃了我們?怕不止是我們,還得有那位新夫人罷?」

  殺朱元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主意。

  朱三老爺被她這語氣弄得又有些惱怒:「你們女人就這點肚腸!不過一個女孩兒罷了,喜歡就養著,不喜歡就不養,用得著這樣喪盡天良非得要人家死不可?!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朱三太太搖著扇子不冷不熱的笑了一聲:「老爺這話別對我說,有本事對著新嫂子去說啊。」

  朱三老爺不說話了,他之後的前程還在大哥手裡,大哥也是靠著新夫人的娘家才平步青雲的。隔了好半晌,朱府的管事才冒著雨進來回話:「三老爺,已經挖了一晚上了,什麼也沒見著,附近有人說,似乎見到咱們家大小姐往廟裡去了......」

  朱三老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朱三太太卻一蹦恨不得三尺高,睜大了眼睛問:「你說什麼?!這麼大的雨,房子都塌了,她竟然沒死?!」
  管事打著哆嗦,他淋了一晚上的雨,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卻還是儘量把話說清楚:「也是挖了一半了,才聽見那些趕來的鄉親們說的.....」

  朱三太太愣住了。

  朱三老爺卻立即兩眼放光的站起來:「在哪裡?!快帶我去找!」

  朱三太太有些慌,瞪了他一眼,讓管事下去換衣裳,急忙扯住他皺眉:「你去哪裡?你知道大嫂的心思,恨不得這個丫頭就此死了,你還去找那個喪門星回來做什麼?!就當她沒了,反而大家都輕鬆了!」

  拿人家的手軟,她當然要跟朱大太太站在同一陣線,急朱大太太之所急,想她之所想了。

  朱三老爺騰的一下站起來,揮手將她弄得踉蹌了一下,才情急的道:「你懂什麼?!」

  他咬牙切齒的,見朱三太太不依不饒,就只好急忙說:「你不知道.....」

  雨下的越發的大了,簡直叫人睜不開眼睛。

  綠衣猛地關上了破廟的門,對著衣衫都濕透了的朱元帶著些哭腔的喊了一聲姑娘。

  她們原本日子就不好過,繼母進門了不耐煩見原配生的女兒,就把人送回來老家,老家的人拜高踩低,一個個的眼睛長在頭頂上,把她們打發去茶林的竹樓裡頭,竹樓一下雨就四處進水,早就已經求過三太太派人來修葺了,可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導致現在屋子也塌了。

  綠衣急的要哭,抿著唇看著朱元:「姑娘,咱們進京去找老爺罷?」

  朱三太太總是克扣東西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分明怠慢到連面子上的情兒都懶得做了,幾乎叫朱元直接被屋子壓死。

  繼續留在慶州府,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朱元靜靜的將破廟裡能燒的東西堆在一起,很快就升起了火,煙霧繚繞裡,她一雙細長又亮的鳳眼熠熠生輝,亮的驚人。

  綠衣被她看的有些發毛。

  自家姑娘好像變了個人,從前就算朱三太太派來的那些人的難聽話也能讓她掉眼淚,可是現在碰上這麼大的事,命都快丟了,她竟然還能鎮定自若的領著自己逃出來在這破廟棲身。

  她環顧了一圈這破廟,癟著嘴還是想哭:「姑娘,咱們難道就在這兒過夜嗎?」

  衣衫都是濕的,就算是生了火,又能有多大用處?要是待一晚上,肯定就要凍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1 AM 編輯

第2章·驟雨

  風很大,吹的破敗的窗子呼呼作響,綠衣搓了搓手,坐在朱元的對面,見朱元垂著頭聽外頭的動靜,心裡就有些發酸的勸她:「姑娘,你別傷心,老爺或許是不知道呢.....」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這安慰太勉強了。

  不把人帶在身邊教養,新夫人進門就把人給送回老家來還不聞不問,怎麼看都不是真的疼愛女兒的人。

  這個道理,綠衣現在都明白,上一世的朱元自己卻不明白。

  朱元諷刺的牽了牽嘴角,眼裡閃著熊熊烈火。

  她上一世到死都覺得自己是朱正松的女兒,虎毒不食子,朱正松總不會害她,可是事實上,卻正是這個她覺得是唯一依靠的父親,毫不留情的轉身就任由新夫人把她送給別人當了填房。

  她上一世活了四十餘年,卻並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到最後,連生的孩子都永遠要排在別人後頭拾人牙慧。

  她原本是恨的,未到中年就百病纏身,孩子們一個個的前途無靠,那幫原配留下來的孩子虎視眈眈,娘家又靠不住.....

  可是等她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仍舊躺在少年時的那張竹床上,還是未出嫁時的年紀,便什麼也不恨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世她會讓那些要算計她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火燒的很旺,綠衣終於不打冷顫了,抬頭望著朱元:「姑娘,風大的很,我們是不是回家去?去求求三老爺.....」

  不用求,朱家那幫人狼心狗肺的,放下自尊去也不過是得到又一場的羞辱罷了。朱元搖頭,側耳聽見外頭似乎有腳步聲,便眼睛一亮,示意綠衣安靜。

  綠衣有些不解,隨即就聽見外頭響起陣陣拍門聲,不由有些驚訝:「姑娘,難道是來找咱們的?」

  可是家裡若是真的這麼緊張她們,就不會看著她們的屋子塌了。

  門被拍的砰砰作響,外頭有婦人帶著哭腔的聲音傳進來:「還請行個方便,我們家夫人......」

  還好,沒有記錯,就是今天,幸好被她等到了。

  朱元終於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對綠衣點了點頭,自己緩緩的站了起來。

  門一開,風便順勢灌了進來,將火吹的更旺了一些,綠衣啊了一聲,回頭對朱元道:「姑娘,這是.....」

  綠衣有些無措,嚇得倒退了兩步-----這裡頭有個要生產的孕婦啊!

  進來的一行人都被雨淋濕了,狼狽的很,可是卻都簇擁著那個孕婦絲毫不亂,一個領頭的媳婦子上前看了她們一眼,客氣的說:「兩位姑娘,我們趕路遇見大雨,夫人又恰好.....」

  她見是兩個女孩子,覺得不大好說臨盆的話,有些為難的咳嗽了兩聲才道:「還請借個地方行個方便。」

  一面說,已經遞過來一隻精美的荷包。

  綠衣有些無措的回頭去看朱元,朱元已經讓到了一邊:「這原本也不是我們的地方,各位自便罷。」

  竟看不上?媳婦子有些愕然,這才正眼看她,見她簡單的穿著紫紗衫兒,白色挑線裙子,雖然被雨淋得面色發白,卻仍舊能看得出容貌穠麗,不由就有些怔忡----這樣漂亮的一張臉!

  這荒郊野地的,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僕?

  背後傳來一陣呼痛聲,她收起愕然急忙轉頭有條不紊的吩咐起來,很快便叫僕婦在周圍都用布圍了起來,又讓人去架鍋燒水。

  綠衣看的眼睛發直,悄悄跟朱元咬耳朵:「姑娘,這....看上去好像是誰家大官的夫人。」
  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排場?

  當然是大官,還是非同一般的大官。

  上一世朱元同樣差點被竹樓垮塌壓死,就在這破廟裡碰見的這幫人。

  一開始她不知道,後來回了家,才知道這幫人的身份來歷。

  這位要生產的婦人可是當今王太傅的嫡女----現在的慶州府知府孟符的原配夫人王嬙,她是跟自己的婆母鬧不和,連夜回城的路上見了紅的。

  上一世王嬙死了。

  朱元眼睛暗了暗,王嬙是難產死的,孩子也沒有活下來,一屍兩命。

  她想到這裡,看向那群僕婦身後,被一個伶俐的丫頭牽著的四五歲的小姑娘,眼神複雜。

  王嬙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孟文嫻。

  被暫時圍起來的產房裡頭傳來陣陣的哭喊聲,孟文嫻驚慌的大哭起來,卻被那個丫頭拽的死死的。

  很快剛才給朱元銀子的那個媳婦子就跑出來,面色慘白的叫守在門口的婆子:「去!快去....去請大夫!」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朱元主僕了,幾乎是帶著哭腔的道:「是腳朝下的.....」

  眾人都吃了一驚,這可是難產啊!

  都說生產是過鬼門關,這要是碰上這種腳先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完了,不說這裡離城裡遠得很,就算是有大夫在,又能怎麼樣?女人生孩子,難道還能讓他進來不成?!

  綠衣嚇得拽住了朱元的袖子,低聲道:「姑娘.....」

  壓抑的氣氛裡,朱元忽然開口了,她說:「讓我進去吧。」

  眾人抬頭面面相覷,朱元鎮定自若的看著面前的那個媳婦:「我是個大夫。」

  大夫?!

  開什麼玩笑?!

  那個媳婦子惱怒起來,覺得自己被戲耍了,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孩子,敢說自己是什麼大夫?!搞不好,恐怕連什麼是生孩子都還弄不清楚,見這一行人人多又富貴,所以起了貪心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她冷笑了一聲,想要叫她滾的遠些,卻對上了朱元的眼睛,不由就愣住了----這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這雙漂亮得能叫人移不開眼的眼睛裡頭,滿是上位者的威懾.....

  朱元知道她不信,看了裡頭一眼便面無表情的說:「現在你們也不可能再去城裡請大夫和穩婆了,這裡離廟裡又還遠得很,為什麼不信我?若是我真的不行,你們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

  媳婦子遲疑了,孟文嫻也瞪大一雙眼睛看著她,驚疑不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2 AM 編輯


第3章·貴人

  風雨聲在這樣的安靜裡愈發的清晰,那個媳婦子盯著朱元看了半晌,終於側身讓了一步。

  這個姑娘出現得的確是有些邪門,看她身上穿戴,再看看她身邊有丫頭跟著,看得出來應該是個富貴人家的姑娘。

  可是富貴人家的姑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地裡?

  而且還口稱自己會醫術是大夫。

  她是世家大族伺候的家生子,也是見過些世面的,既然眼前這姑娘異于常人,說不定還真的就有法子。

  何況,她說的也對,如果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真的不成,也不過就是意料之中的

  事,還能找到個替罪羊,自己為什麼要攔著?

  她沒有再跟進去了,留在外頭看著孟文嫻,抿了抿唇歎了口氣:「大小姐,咱們夫人是為什麼到這一步的,您看清楚了.....」

  不管怎麼說,王嬙一個千金貴女會跑到這荒郊野外來生孩子,就是孟家的人欺人太甚。

  王家父母都是極愛孩子的,對王嬙更是寵愛有加,王嬙的死,一定要有人來負責,她們這些跟著伺候的下人已經盡力了。

  孟文嫻睜的大大的眼睛裡全是淚,啜泣著問她:「王媽媽,我娘是要死了嗎?」

  小孩子的感知是很敏銳的,伺候的人都哭喪著臉,她也知道事情是不好了。淚汪汪的看著王媽媽,不等她回答,又問:「剛才那個姐姐進去是做什麼?她會治病嗎?」

  孟文嫻是含著希望說這話的,她鄭重的道:「她說她是大夫,大夫就會治病的!」

  王媽媽眼神裡帶著些憐憫,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實在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那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小姑娘罷了。

  什麼看病不看病的?她根本沒指望。

  生孩子是九死一生過鬼門關,多的是人一命嗚呼的,主子原本就傷了身子,被婆母趕出來氣的動了胎氣早產,加上是腳朝下先出來的.....

  這種情形,只怕是宮裡的御醫來了,也要碰運氣。

  旁邊牽著孟文嫻的丫頭看了王媽媽一眼,驚恐的看著王媽媽:「媽媽,您怎麼能放一個不知底細的人進去?!」

  旁邊的人都議論紛紛,那些婆子原本就驚嚇的不知如何是好,主母出了事,不管她們服侍的人有錯沒錯,最後肯定都是討不了什麼好的,如果王嬙真的死了,到時候不管是孟符還是王家都不會放過她們。

  綠衣在外頭嚇得心驚膽戰,聽見她們說什麼太傅,說什麼知府夫人,就更是手都慌得不知道往哪兒擺。

  自家姑娘這是怎麼了?這哪裡是好開玩笑的事?她伺候朱元都已經幾年了,從來也沒聽說過朱元會醫術啊!

  這要是把人給治好了還說,要是治不好出了什麼事....

  她們現在本來就處境堪憂,再要是得罪了知府夫人和大官,那可真的就死路一條了。

  正想的心驚膽戰的,綠衣就被裡頭的一陣尖叫給叫的幾乎心跳出了喉嚨口,雙手使勁兒捂著胸口才算是沒有當場就倒下去。

  完了完了,她就說姑娘肯定是不成的,這治病哪裡是能無師自通的啊......

  她嚇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幾乎哭了出來。

  旁邊的王媽媽卻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原本就沒想過能成的,不過是想要拉個能暫時擋槍的罷了,她立即便嚎啕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夫人啊!......」

  她一哭,底下剩下守在外面的四個婆子和一個丫頭都放聲大哭起來。

  連孟文嫻也甩開了丫頭的手要跑進產房裡頭去。

  丫頭追著她,一面忍不住也放聲痛哭。

  守門的婆子不僅哭,還忍不住罵:「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丫頭片子,竟然也敢讓她進去給夫人診治.....現今夫人死了.....可怪不著我們......」

  另一個也立即出聲附和:「就是就是,小丫頭看上去跟我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知道些什麼?一定是她害死了夫人,說不得夫人原本還有救的,被她這麼一鬧也給鬧死了......」

  綠衣聽的手腳冰涼,幾乎轉身就想要逃走,可是想到朱元,又遲疑的立在了原地。

  姑娘要是出事了,她又能去哪裡呢?她原本就是伺候姑娘的......

  正鬧騰著,一片哭聲罵聲裡頭卻忽然響起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眾人都忍不住愣了,偌大的破廟裡頭一時之間除了風雨聲鴉雀無聲。

  王媽媽立即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驚疑不定。

  難道是王嬙死了,孩子卻生出來了?

  那說不得剛才那個小姑娘還真的有兩手.....

  這樣的話,好歹保全了一個,回去也不會太難交差......

  孟文嫻顧不得其他的,已經不管不顧的闖了進去,很快便撲在地上喊了一聲母親。

  她的聲音太過淒厲尖銳,丫頭跟在後頭忍不住也落下淚來,夫人肯定是沒了。

  王媽媽也收拾了眼淚準備進去,不管怎麼說,孩子還活著,她得先把孩子給安置好。

  她滿心以為進去看見的會是王嬙的屍體,誰知道一撩開布便看見孟文嫻趴在王嬙身邊,又驚又喜的跟王嬙說話。

  ....沒死!

  沒死!

  孩子腳朝下先出來的,竟然沒死,還好好的?!

  王媽媽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停在那裡動彈不得,而後她下意識的就看向了旁邊的朱元-----女孩兒正在吩咐那些婆子們去接雨水煮沸:「條件有限,夫人現在身體虛弱,半點不容有失,水一定要沸了之後才能用,你們身邊帶有什麼藥材沒有?譬如參片之類的東西有沒有?」

  竟然還真的是個大夫!

  王媽媽目瞪口呆!

  這可真是絕了,走到半路竟然在這個破地方能碰見一個大夫!她反應過來,急忙揚聲喊道:「有的有的!帶了參片.....」

  這種大戶人家,身邊基本都是會準備這些東西的,朱元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既然如此,就勞煩去取來罷,夫人身體虛弱,先讓她含著,等收拾好了,再讓夫人休息一會兒。」

  王媽媽看她簡直跟看神仙也沒什麼分別了,一聽她這麼說,急忙點頭答應:「是是是,我這就下去準備......」

  真是奇了怪了,這荒郊野地的,還能遇見貴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53 PM


第4章·功勞

  孟家的下人畢竟訓練有素,女主人既然還活著,她們之前的慌亂和互相推諉便都迅速隱去了,如同沒有發生過一般,有條不紊的將後續工作都給接過手去安排好了。

  綠衣裹著孟家下人拿來的被子,擔驚受怕了一晚上有些受不住,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可是一聽見外頭叫門的聲音,便又忍不住猛地睜開了眼睛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家裡來人了!綠衣聽見了朱三老爺的聲音,見了朱元從裡頭出來,便忙到了朱元跟前:「姑娘,三老爺來了......」

  她還是有些委屈和害怕的,三太太刻薄,嘴巴裡總是沒好聽的話,現在屋子明明是因為三夫人的疏忽塌了,可是等到回去,肯定又是自家姑娘得吃一頓排喧。

  可是向來也很怕三老爺三太太,住在後山茶林裡都不敢回家的朱元這回卻並沒有半點害怕之色,她哦了一聲,優雅至極的拍了拍手,現出一個微笑來:「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那些人欠她的,也都該還了。

  這破廟早已尋不到舊主了,可是朱三老爺一看外頭守著的人,便知道裡頭還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在,客氣的在外頭亮明了身份,便不敢衝撞,在外頭等著領人。

  他心裡此時喜悅大於好奇,也不想問這批人到底是誰,怎麼會這個時候也在這破廟裡,只想著先把人給平安無事的帶回家再說。

  大哥親自來信叮囑過了,這個丫頭留著是有大用處的,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想著,他見了開了門帶著一個丫頭出來的朱元,便笑逐顏開的喊了一聲:「元丫頭!」

  這笑容跟上一世的朱三老爺的臉重合在一起,讓朱元的眼裡微微有了波瀾。

  她上一世未嫁之時很慘,爹不疼娘不愛,被如同豬一樣圈養在了老家後山茶林幾年,轉頭又被打包送上了京城。

  嗯,那個時候朱三老爺在破廟裡接到她的時候,也同樣露出了這樣豬肥了可以宰了的笑容。

  只不過,現在屠夫換人了。

  當然,朱三老爺還不知道,她快步走了幾步,到了朱三老爺跟前,徑直仰著頭看他:「三叔,竹樓塌了。」

  朱三老爺的笑容微滯,歎了口氣挑眉說道:「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了,也不止是我們家的房子塌了......」

  綠衣委屈急了,顧不得其他的,帶著哽咽搶白道:「不是的,三老爺,我們去求過三太太的....可是三太太說......」

  朱三太太說,一個剋死了親娘眾人厭棄的人,活在這世上都是浪費了糧食,若是房子真的塌了,那還說不定是老天顯靈,長了眼睛收了這掃把精。

  說起這些,那些委屈的往事就全都湧現在眼前,早春的天氣多冷啊,南方又多雨潮濕,竹樓裡幾乎天天漏雨,好幾次半夜的時候,姑娘都和她忙著到處擺破盆子接雨水,累的跟狗一樣。綠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朱元卻面上微微帶笑,人只有不絕望,才仍流的出眼淚,她已經流不出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呢,朱三老爺不好說什麼,忍住心裡的惱怒,含糊的說:「回去再說,我自有處置。」

  朱元也就點到為止,乖巧的跟在了後頭。

  一直等在家裡的朱三太太聽說人回來了,先是豎起了柳眉,回想起丈夫臨走之前說出的那番話來,又忍了忍,讓了個婆子出去帶朱元去休息。

  等見了朱三老爺,她嘴裡的刻薄話便一串一串的冒出來:「真是個掃把星,


那麼大的雨,竹樓都塌了,狗都死了幾條,她竟然也沒事!」

  朱三老爺有些不耐煩,喝了口茶心緒不寧的瞪了她一眼:「要做那壞事,又沒那個賊膽!好了,生怕你刻薄的名聲傳不出去麼?!」

  這些女人就是這樣,嘴上總是不饒人。

  朱三太太心不甘情不願的哼了一聲,不可否認,剛知道出事的時候她是怕過一瞬,可是那也就是那一下子的事罷了,緊跟著她就想起很多好處來了----新大嫂可是厭惡這繼女厭惡的跟什麼似地......

  不過說這些都晚了,她皺著眉頭說起了別的事:「今天為了那個掃把星的事兒,廣濟寺那邊都耽擱了,人家都到了廣濟寺了,我也沒能去請個安。」

  新來的知府可是要好好交好的,朱家怎麼也是慶州府的大族,更是早就給知府遞過拜帖了,誰知道這孟知府卻果然如同傳說中的那樣不近人情,這帖子遞出去個把月了,竟然也沒半點反應。

  這回好不容易打聽到孟家女眷們要去廟裡做法事,原本朱三太太該代表家裡去的,誰知道中途卻出了竹樓倒塌的事兒。

  朱三老爺心中一動----朱元棲身的那個破廟,可就是廣濟寺的前身,那裡無緣無故的多出來一大群人......

  只可惜當時朱元蹦出來便說起茶樓的事,他為了避免朱元說出些家醜來,什麼也來不及問,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皺了皺眉頭叮囑朱三太太:「待會兒你去見一見元丫頭,問問她今兒那破廟裡頭呆著的是哪戶人家的女眷?」

  看那嚴防死守的程度,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女眷。

  可是這慶州府附近能有這般排場,他又從不認識的人家,可少的很呢。

  朱三太太下意識便要開口反駁,她去見朱元那個賤丫頭?!就前些天,朱元破天荒的帶著丫頭來府裡,跟她說竹樓漏水的事兒,她也沒親自見呢,只是叫了個婆子出去打發了主僕倆。

  這跟狗一樣的人有什麼好見的?見了平白叫人生氣。

  朱三老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瞪了她一眼氣衝衝的打斷了她:「今兒那丫頭不是在那廟裡找著的嗎?我去的時候,還遇上一大幫人,看那排場不小,可又不是咱們家裡有來往的那些人家,不是說孟家女眷正好去上香嗎,我猜測,或許是她們有什麼事在那兒歇腳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3 AM 編輯


第5章·傻子

  朱家沒給什麼好地方,哪怕是死裡逃生以後親自被朱三老爺接回來,朱家的下人對朱元的輕慢也都仍舊表現在臉上。

  綠衣卻已經很滿足了,看著桌上的幾塊點心驚喜的撲過去,眼睛亮亮的拿起來遞到朱元跟前:「姑娘,您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她是外頭買來的,跟這府裡沒什麼關係,自五歲起就和朱元在一起了,跟著這麼不上進沒臉面的主子,委實沒過過什麼好日子,看見這些點心就開心的神采飛揚。

  可是上一世,她連這些點心都沒有機會吃到,就死了。

  朱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讓她自己吃,開始坐下來皺眉沉思。

  綠衣真是餓了,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塊糕點,就開始連珠炮的問問題:「姑娘,您剛才為什麼信三老爺的話?他每次都說會處置,可是每回都不管咱們的.....您救了那位官太太,她不幫咱們的嗎?」

  王媽媽也有同樣的疑問,她呆呆的看著朱元主僕跟在那一行人身後漸漸走遠了,才轉身進了王嬙那裡,有些詫異的問她:「夫人,她竟然沒有開口跟我們索要報酬嗎?」

  底下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瞞著那個姑娘,之前以為她醫不好人出了事的時候,婆子們甚至還說出過她們大人的官位,朱元若是個聰明的,便該趁機要求一些東西。

  從王家挑出來陪嫁,又在孟家得力的婆子,可不是沒有眼色的,光是看這對主僕的狼狽模樣,再看看來接人的那個老爺神態倨傲且不耐煩,便知道這對主僕的日子一定過的很艱難了。

  既然這麼艱難,怎麼還不開口求點好處?

  要知道,一府知府的夫人,能給的東西那可就太多了。

  莫非這真是個傻的?只是徒有一身好醫術而已?

  王嬙自己也有些錯愕,想起朱元臨去之時回頭告訴她,若是還有事找她,便去朱家找她,便覺得怪怪的。

  明明朱元自己都落魄成那樣了,為什麼還能施施然的說出那番話來。

  更見鬼的是,自己竟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她攬住了孩子,滿臉慈愛的看著他的小臉,抬頭吩咐王媽媽:「使人去城裡報信,再令人送封信回京城......」

  她說著,停了一會兒,又鄭重的補充了下半句:「派人去查一查,剛才這位姑娘的身份。」

  她心裡突突的跳的厲害,見兒子扁嘴哭起來,便交給了王媽媽,自己轉頭看著沉睡的女兒,心裡拿不准剛才朱元是不是看出了孟文嫻的身體有些問題。

  孟文嫻從四歲起開始便總是做噩夢,時常做出些人所不能理解的事,而且有些時候還脾氣異常暴躁,分明平時很乖巧的人,發作起來的時候竟然總是會暴起傷人。

  為了這個,她才會和婆母一起出來拜佛,求佛祖保佑,孩子能不再犯病。

  可是這些事只有孟家內宅的少數人知道,哪怕是底下不貼身伺候的下人都不知道,剛才那個小姑娘,真的就只憑著這一點時間,就能看得出來?

  王嬙搖了搖頭,有些失笑,覺得自己是病急亂投醫了,一個小姑娘,再神也是有限,她竟把人家想成神仙了。

  她一顆跳動不安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裡,王媽媽便急忙回來了,帶著些掩藏不住的驚訝說道:「夫人,真是巧了,您猜剛剛那個姑娘是誰?她竟是朱家的人!」

  孟符要來慶州府出任知府,王家自然要事先替他打探慶州府情況,王嬙早就已經摸清楚了慶州府數得上的名門,一聽說是朱家,她便怔了一瞬才問出來:「她是朱家的什麼人?」

  王媽媽帶著一點兒隱秘的笑意,壓低了聲音跟王嬙說了朱家的這個故事。

  朱元是原配留下來的女兒,原配死的時候,她也才五歲多一點,剛死了娘沒多少時間,朱大老爺就娶了新夫人,新夫人進門,哪裡有不磋磨繼女的?沒過多長時間,就說繼女命主刑克,就攛掇朱大老爺把人給弄回老家了。

  老家的人也都知道看風向的,自己的爹娘都那個態度,別人對朱元怎麼會有真心,都欺負她小不會反抗,把人給丟到後山茶樓裡養大的。

  王媽媽嘖了一聲,意猶未盡的搖頭:「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少,原因便是朱三太太說這姑娘腦子有些問題,在家裡打雞罵狗的,才放去茶樓的。」

  朱三太太不以為恥,朱元的正經爹娘沒話說,其他人還有什麼話說,都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來看。

  王嬙就緊蹙著眉頭,想一想自己若是今天生產死了,孟文嫻會是什麼處境,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物傷其類,朱元的遭遇觸及了她的心事,她有些難受的拽緊了孟文嫻的手,平復了一下情緒才說:「之前準備給朱家的帖子發出去了嗎?」

  王媽媽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搖了搖頭便道:「還沒呢,老太太當時不是說等到廟裡拜佛.....」說到這裡,看了看王嬙的臉色,見她面色不虞,才道:「就耽擱了下來。」她猶豫了一會兒,勸王嬙:「這個小姑娘怕也是個傻的,不然之前就在門口呢,她都不知道當著叔父的面求求您.....她自己的爹娘都不管,自己又癡傻,咱們還是別管人家的閒事了吧?」

  王嬙跟孟老太太相處不來,婆媳之間關係緊張,這回又出了這樣的事,自己家裡都一堆事呢,哪裡還分得出閒心來管別人的閒事?若是按照王媽媽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雖然朱元的確是幫了大忙,可是誰讓她是傻的呢?

  幫一個傻子,可沒什麼好處,人蠢沒藥醫啊!

  王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傻子怎麼能在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情況下活到現在,還學了一身的好醫術?

  蠢人怎麼知道點到為止,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引起她的好奇心,進而引發她的同情心?

  這位朱元姑娘,別人都是聰明外露,她卻是外傻內精,誰說她傻,自己才真是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4 11:58 PM


第6章·交鋒


  夜盡天明,朱家門上和角門上的燈籠都已經熄了,四處都開始熱鬧起來,朱三太太吃完早飯,趁著媳婦子們還沒來請事回話,先讓人去把朱元叫來。

  朱三老爺的話到底還是要聽的,要是那破廟裡昨天真是孟家的女眷在那裡落腳,也的確是該問問那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看是否能根據這事兒搭上孟家。

  她一下一下的撥弄著手裡的參湯,看著參片在其中浮浮沉沉,等到丫頭領了朱元進來,看也沒看,便徑直道:「已經打發人去瞧過了,屋子塌了是最近總下雨的緣故,你們就在家裡住幾天,等到屋子修好了,再回去。」

  沒人說不準跟著,綠衣自然就跟在了朱元後頭,聽朱三太太這麼說,就急忙道:「是要修了,竹樓漏水的,還有.....還有我們夫人墓邊上的雜草也太多了,都堆住了......」

  朱家的祖墳就在後頭茶山上,當初朱元就是被新夫人用刑剋和守孝的名義打發回來的,所以朱三太太也就理所當然的打發她去了後山,說是別人結廬守孝,如今也不用她結廬了,住在竹樓裡舒舒服服的守。

  舒服不舒服另外說,這一守就守了七八年,朱大老爺和新夫人這些年也都借距離遠等等藉口,讓弟弟們代為掛紙掃墓,並不曾回來過。

  朱家其他人的墳墓自然是有人按時清掃,可是朱大太太的墓,卻有意無意的被忽略了。

  往常每年都是朱元自己領著綠衣將那些荊棘野草給清理乾凈的,現在居然也要提要求了。

  朱三太太哦了一聲,竟然答應了下來:「是要清掃清掃的。」

  綠衣便歡喜起來,昨天給了她們屋子住,還有點心吃,今天又讓她們在家裡住一陣子,幫她們修屋子,現在竟然還答應給她們清理夫人的墓了,綠衣覺得朱三太太變得慈眉善目了,歡天喜地的拉著朱元笑起來:「姑娘,太太真是個好人......」

  真是記吃不記打,朱三太太冷眼看著她高興了一陣,才從鼻孔裡呼出一口氣來,陡然變了臉色揚聲問:「不過.....你們配麼?」

  她將目光定在朱元身上,滿心以為她要從興高采烈變得呆若木雞,緊跟著泫然欲泣,這也的確是從前固有的她戲弄朱元的套路了,次次都是奏效的。

  給個糖吃,等到糖紙都已經拆開了,才把這顆糖扔在地上踩爛,欣賞著她露出小狗一樣委屈心碎的眼神,向來是朱三太太的愛好。

  可是這回,朱三太太卻不能從朱元臉上瞧出半分情緒來,哪怕是失落呢,也沒有,她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甚至還含著一點微妙的笑意。

  倒是綠衣愣住了,看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滿臉愕然----這是.....在罵她們嗎?

  朱三太太沉下了臉,冷笑了一聲:「剋死了親娘的豬狗不如的東西,連這點事都不能親力親為,現在開口說是要請人清掃自己母親的墓,你配嗎?」

  綠衣頓時覺得有無數的箭矢從朱三太太的嘴裡飛了出來,讓人連躲都不知該往何處躲。

  失去了母親,被父親厭棄的小姑娘已經夠慘了,可是這些親人卻還覺得不夠,一個個的以踩著她的痛腳為樂,向上獻媚討好。

  綠衣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朱元已經記不清上一世為了這些冷言冷語掉過多少眼淚了。

  她從小被丟在後山茶林裡養,不知道人情世故,沒學過規矩體統,整個人跟朱家的姑娘們都格格不入。

  去了京城,朱正松看了她更覺得厭惡,甚至曾經指著她問她為什麼不去死,不如去死了的話。

  她以為是自己丟了家裡的臉的緣故,越發的自卑謹慎,拼了命的去學規矩學禮儀,可是不是的,等到她成了別人的填房,等到她熬出了頭,朱正松也仍舊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她。

  朱正松過六十大壽的時候,她準備了珍貴的禮物回家去賀壽,新夫人的女兒卻從婆家受了氣哭著回家。

  連壽宴都被打斷了,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朱正松非得親手殺了她不可。

  可是對著新夫人的女兒,他卻心痛得紅了眼眶,不厭其煩的安慰哄勸.....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朱元終於開竅了。

  不是她好不好的問題,她變得再好也沒用的,一個人再有本事,也沒有辦法讓毫不在意她的人喜歡她。

  朱正松根本就不當她是女兒,又何來的喜歡不喜歡呢?

  到如今,朱三太太的這些話已經傷不了她分毫了,她彈了彈自己的衣擺,冷淡的走到旁邊坐下:「我不配,你配嗎?」

  朱三太太愣住了,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朱元冷淡的望著她,面上沒有譏諷沒有蔑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把刀,狠狠捅進了朱三太太的心裡:「舉頭三尺有神明,三太太去地底下的時候,見到了我娘,親口問問她,到底是誰不配吧。」

  這是在咒自己壞事做盡會早死?朱三太太氣的發怔,沒有想到這個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侄女兒忽然就吐出一把刀來,臉色變得有些猙獰:「你命中帶刑剋,剋死了你那短命鬼的娘也就罷了,還想著剋我?要死也是你先死,老天沒那麼不長眼......」

  她不過就是為著討好大嫂所以罵朱元幾句罷了,朱元竟然就受不了,變得牙尖嘴利起來,這樣的死丫頭,真是讓人生氣。

  不過對付朱元,她向來是得心應手的,朱三太太不過一瞬之間就平復了下來,冷眼看著她,輕蔑的笑了:「我知道你不平......可是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你花了大把的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人家勾勾手指就輕易搶去了,就因為彼此出生不同.......」

  綠衣有些悲哀的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太傷人了,這些話太傷人了。

  朱三太太滿意的看著朱元悵然若失的面色笑了笑:「這就是命,註定了的,你要學會認命。」

  認命嗎?

  「認命嗎?」朱元點點頭對朱三太太說:「我這個人,什麼都認,偏不認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三太太,你父母沒有教導過你嗎?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05 AM


第7章·來客


  若不是多年的當家生活已經讓朱三太太鍛煉得收放自如,她簡直想要無聲冷笑。

  新大嫂過門就給朱家添了兩個男丁一個女孩兒,三年抱倆四年抱三,娘家又帶挈著朱正松升了官,在朱家簡直如魚得水。

  朱元呢?

  一個連吃喝都要靠著家裡長輩一點兒善念施捨的東西,竟然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絕不認命。

  真是不知死活。

  想著朱三老爺交代的正事,朱三太太沒有再跟朱元廢話,垂下了眼簾遮住了眼裡泛起的厭惡和嘲笑,聲音沉沉的問她:「昨天晚上,你在破廟歇腳的時候,跟你在一塊兒的,是什麼人?」

  果然,朱家人永遠都是這樣,心裡要鄙視你,可是要利用你的時候,也一點兒不會客氣。

  上一世朱三老爺同樣問了她這個問題,她說了那是知府夫人之後,朱家就成功的抓住了機會,去了破廟雪中送炭,幫著把王嬙的屍體運回了孟家。

  孟家得了先機,將王嬙身邊的下人全都處置了,把王嬙因為孟老夫人的逼迫才動了胎氣負氣出走的事掩蓋了下來。

  王家人來鬧了一場,可是又死無對證,不能對孟家人怎樣,為了外孫女不受繼母磋磨,只好在王家族中又尋了個女孩子嫁去了孟家。

  這些男人,一個個在踏青雲路,每一步踩的,卻都是女子的血和淚。

  朱三太太見她沉默,就有些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姓孟的?」

  綠衣眼睛一亮,想起昨天那些婆子依稀就是提過孟家這兩個字,就立即想要點頭-----她家姑娘還救了人家的夫人呢!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朱三太太的心腹阮嬤嬤就疾步走了進來,看也沒看朱元主僕,便湊上去在朱三太太耳邊說了什麼。

  朱三太太立即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朱元,又問阮嬤嬤:「說了是為什麼沒有?」

  孟家竟然下了帖子來請朱元過府去做客?!

  昨天晚上的竟真的是孟夫人?!

  阮嬤嬤面上的神情變得不屑又奇怪,終於紆尊降貴似地拋了一個眼神給朱元主僕,便忍著笑意跟朱三太太說:「聽說是咱們大小姐給知府夫人治病了。」

  綠衣也眉眼彎彎的笑起來:「是啊,我家姑娘很厲害......」

  她話音未落,朱三太太已經轉過身來,猛地用盡力氣扇了她一個耳光,綠衣白嫩的臉上立即出現了幾道指痕,踉蹌著倒在了椅子上,話音戛然而止。

  旁邊的阮嬤嬤便疾言厲色的指著她呵斥說:「沒規矩的小賤蹄子,主子們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到底是上不得檯面!」

  朱三太太冷笑了一聲,飛快的說:「從前你們上不得檯面,幾次三番的鬧出笑話來,我都不理論,你們就越發的不知自己的斤兩了,如今連知府夫人都敢誆了!得罪了知府夫人,你們有幾條命來賠?!」

  朱元是朱三太太看著長大的,她哪裡會什麼醫術?!根本就是胡鬧!

  怪不得昨天晚上孟夫人會在那個破廟下腳,原來是病了,朱元這個賤丫頭,肯定是看竹屋塌了,就胡亂吹了一氣,想要博得孟夫人的同情。

  孟夫人肯定是被她給折騰出什麼毛病了。

  這個死丫頭!闖禍的是她,可是若是處置不好,一家子的名聲和前程都要被她給帶累了!

  想到這裡,朱三太太氣的咬牙,聲色俱厲的對著朱元冷笑:「若是出了什麼事,賠上你一百條爛命也不夠!」

  她說著,轉身便要出去。

  朱三太太向來如此,冷酷無情,尤其不把朱元主僕當人。

  朱元拉住身邊的綠衣,怒極反笑的喊住了要轉身的朱三太太:「三太太,孟家來人是為了什麼,綠衣說的話又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見分曉了,我等著你回來求我。」

  求她?!朱三太太嗤笑了一聲,覺得朱元是被垮塌的房子壓壞了腦子,看了左右一眼不無嘲諷的笑起來了:「好啊,那我就擦亮眼睛看著,你有什麼本事讓我求你!」

  朱三太太飛快的走,孟家來人,還是得勢的婆子,自家又理虧,她是怎麼都要出去瞧瞧的。一面思索著怎麼處置朱元。

  大伯來信說的很清楚,大嫂的娘家說,朱元的生辰八字跟那位的相合......留著是有大用處的。

  所以孟家雖然重要,可是卻也不能真的就把朱元扔給她們處置。

  實在不行......

  朱三太太轉頭吩咐阮嬤嬤去請三老爺,一面在心裡下了決心。

  實在是不行的話,那就讓朱元去孟家磕頭賠禮。

  這丫頭的膝蓋反正也不值錢。

  雖然朱元胡鬧,可是她恐怕連藥材都認不清楚,還知道什麼治病,對孟夫人應該造不成什麼壞處。

  只是孟夫人肯定是氣急了,被一個小姑娘這樣戲耍。

  朱三太太在小徑上碰見急匆匆的趕來的朱三老爺,就抱怨冷笑:「你看看這孽根禍胎,她簡直是要把一家子都給賠進去!」

  還說什麼等著自己回去求她,她這一輩子有什麼值得求到那個小賤蹄子身上去的?!真是可笑可憐天真又自大。

  朱三老爺聽了經過,同樣面色鐵青,他的意見跟三太太出奇的一致:「去跟孟家說,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不管怎麼處置她,我們都沒異議!」

  這就是把人扔出去了,只要不弄死怎麼都行。

  三太太有了三老爺這句話,便更放心的去見人了。

  到了會客的小花廳,三老爺背著手,立在屏風後頭,示意朱三太太出去跟孟家的管事媳婦周旋。

  王媽媽正焦急的等著,見了朱三太太上來,便滿面是笑的問了聲好。

  朱三太太腳步不停,一把上前攙住了她,皺著眉頭說道:「真是我們的不是,那個丫頭一直都是養在外頭的,蠻橫不堪沒有規矩,我已經重重的罰了她了,夫人沒有什麼事吧?」

  王媽媽愣住了。

  朱三太太見她表情,心裡更是咯噔一聲,面上含著憂慮搖頭道:「這個丫頭實在是死性不改,頑劣不堪......」

  王媽媽面色有些古怪,見朱三太太越說越過分,便擰著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夫人,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們夫人被姑娘治的不好了?」

  朱三太太滿腔的抱怨和賠罪的話就憋住了,臉漲成了豬肝色,有些意外的啊了一聲:「她不是說給夫人治病了嗎?」

  一個小丫頭,會治什麼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07 AM


第8章·狗叫


  不是被治的不好了,難道朱元還有別的得罪了孟夫人的地方嗎?

  朱三太太詫異的睜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惱火和同仇敵愾的樣子,氣的牙疼的道:「她是不是還有別的冒犯貴府的地方......」

  王媽媽心裡就知道了,這位朱家姑娘果然是如同傳言的那樣不受朱家人的喜歡。

  她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搖頭:「朱姑娘醫術精湛,我們夫人請朱姑娘過府一敘。」

  醫術精湛?!朱三太太險些笑出聲來,

  孟家的人可真是會說反話,她儘量耐心的順著王媽媽的話說:「媽媽,我們家那個丫頭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就不會什麼醫術,我們一定會教訓她的......」

  這位朱三太太怎麼就是聽不懂人話?王媽媽有些急躁了:「夫人!我們夫人是誠心誠意的請朱姑娘去府裡做客的,現在轎子就在外頭......」

  看王媽媽這表現,不像是來尋仇的,朱三太太心裡有些拿不准主意了,聽見朱三老爺在屏風後頭咳嗽了一聲,才清了清嗓子笑著道:「既然這樣,那媽媽稍等,我這就去讓她出來。」

  她轉過了屏風,就皺眉道:「這是怎麼說?那丫頭到底做了什麼?」

  怎麼孟家這麼快就親自上門說要請她過去?

  朱三老爺也摸不著頭腦,沉思了片刻就道:「她不是說,元姐兒治好了孟夫人的病.....」

  「這鬼話你也信?!」朱三太太不屑一顧嗤笑一聲:「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自己還不知道?那丫頭就是個針紮下去都喊不出一聲的廢物,她會什麼治病?!」

  「那也肯定是有別的緣故。」朱三老爺看了她一眼:「去問問元姐兒到底是為什麼。」

  朱三太太恍然大悟,是啊,孟家人不說,難道朱元也不說?

  她笑了一聲,正要轉身就僵在了原地------才剛出來的時候,朱元說等著她回去求她......難不成朱元竟真的早就料到孟家是來接她走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該先回去看看。三太太回了院子,朱元卻已經不在那裡了。

  問底下的丫頭,都說朱元回自己住處了。

  朱三太太就吸了口氣往朱元的院子裡趕,一進門便打斷了正在替綠衣敷臉的朱元,冷聲道:「孟家已經找上門了,你到底惹了什麼禍事回來?!」

  先聲奪人,這向來是朱三太太處事的絕招,朱元沒有理會,垂著頭當沒聽見,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藥膏。

  朱三太太就急匆匆往前走了一步,皺著眉頭冷笑:「你別在我跟前裝神弄鬼,你父親就要回來了,真要是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事來,只怕沒有你的活路!」

  「孟家說要找我的麻煩了嗎?」朱元終於放下手裡的東西朝她看過來:「若是孟家真的來興師問罪了,三太太就不會是這個態度了吧?」

  朱三太太被一直看不起的人說中了心思,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

  「剛才我的丫頭本來是要告訴你的,我治好了孟夫人的病,孟家欠了我人情,所以來請我過去做客.....」朱元微笑起來:「三太太,還記得你打了她以後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說,等著她回去求她.....

  朱三太太瞇起眼睛冷笑:「你不要得寸進尺!」

  「也行。」朱元微笑起來:「那就不去了,勞煩三太太出去謝客吧。」

  那怎麼行!孟家不好攀附,多少人想進門都不得,送上門來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朱三太太咬著牙極力忍耐:「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朱元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剔過面前的人,把朱三太太看的坐立不安。

  她不說接下來的話,但是誰都知道她的未盡之言-----她之前就已經跟三太太說過了,她等著三太太回來求她。

  朱三太太額頭青筋已經凸起來:「朱元!」

  朱元道:「三太太實在不肯求我,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這次竹屋要塌之前,綠衣來求過阮嬤嬤的......當時阮嬤嬤說什麼?」

  阮嬤嬤驚住了,想起當時隨口說的讓綠衣跪下來學狗爬學狗叫就去通傳的話,臉色一片慘白。

  「實話告訴三太太,孟家現在還有求於我,今天見不到我,只怕三太太名聲在外,他們不會信是我不肯去,只會覺得是三太太扣著我不讓我去......」朱元笑了一聲,如同狐狸一般的臉因為這些話越發顯得有些鬼氣森森:「要麼今天阮嬤嬤當著眾人的面爬出去學狗叫,要麼.....」

  朱三太太看了一眼驚住了的阮嬤嬤,搖頭皺眉說:「這成何體統?!」

  體統嗎?

  他們也配提體統嗎?!

  綠衣上一世是死在阮嬤嬤手裡。

  阮嬤嬤去求了朱三太太把人要過去給自己兒子當填房,阮嬤嬤的兒子年紀倒是不大,只可惜是個傻子。

  從哪兒都求不到人,偏偏又要挑三揀四,最後挑中了綠衣。

  朱三太太連她的意思也沒有問過,就答應了。

  這一世......

  她就要讓這些總是把豬狗不如掛在嘴邊罵人的人,看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豬狗不如。

  外面又派人來催了,朱三太太白著臉,卻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這個丫頭無非就是還記恨著這些年家裡對她的冷待,不過是一個下人,要是能讓她出了氣,受些委屈又有什麼?

  她看了阮嬤嬤一眼,沉聲道:「你這個刁奴,竟敢背著我刁難正經主子.....這一頓罰,你也是應當領受的!」

  那是不是欺負過朱元的下人,挨罰都是應當的?這麼些年,家裡沒欺負過朱元的人,那可是屈指可數,難道一個個都得學狗爬學狗叫,讓朱元出氣?

  朱元微笑著看了朱三太太一眼。

  朱三太太被她這麼一看,覺得自己的心思簡直如同小孩私下耍手段卻被大人一眼看穿一般拙劣,她不由得有些惱怒。

  那邊阮嬤嬤卻已經艱難的趴伏下了身子,艱難的學著狗叫爬出去了。

  朱元在她背後跟著,儼然如同遛狗的主人,光芒萬丈。

  朱三太太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只覺得胸口痛的厲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09 AM


第9章·有病


  阮嬤嬤一路上都將唇抿的緊緊的成一條線,她在府裡風光了這麼多年,就算是年少的主子們也要給她幾分顏面,受主子們訓斥都是極少的,更別提當眾學狗叫這樣的事了。

  簡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讓她從此抬不起頭來。

  她陰沉的盯著馬車,像是在馬車上盯出兩個洞來。

  有什麼了不起?!孟家讓她過去,說不得就是要找她的麻煩,到時候一定要讓她好好的吃些苦頭。

  王媽媽卻正跟朱元說起王嬙來:「今天才回了城,當是就覺得身上有些不好......」

  王嬙跟婆母孟老夫人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很好。

  孟老夫人青年守寡,好不容易將孟符拉扯長大,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時時刻刻都不能離開,動輒插手兒子的房裡事。

  王嬙又是太傅嫡女,嬌生慣養長大的。哪裡受得了婆婆這麼刁難,兩人的關係一直都是硝煙味十足的。

  而這硝煙味因為王嬙生了女兒之後四五年無所出,便更是上升到了極點。

  若不是王嬙後來懷上了身孕,恐怕孟符的貴妾就要進門了。

  而就算是王嬙懷孕了,孟老夫人也沒有放鬆對兒子媳婦的管控,提出要讓孟符的表妹給孟符做妾,好雙管齊下,保證替孟符生下兒子。

  王嬙就是為了這事兒才跟孟老夫人在廟裡吵了起來,氣的連夜離開廟裡,動了胎氣的。

  這回王嬙難產生下兒子,簡直九死一生,王媽媽還以為孟老夫人怎麼也得彎腰低頭了,誰知道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孟老夫人陰陽怪氣的還說她們是在誇大其詞,哪裡會有什麼十二三歲的富貴人家的姑娘會醫術的,還偏偏就懂婦人生產。

  王嬙向來受不了委屈,孟老夫人直指她撒謊,說她挑撥她們母子關係,王嬙便讓王媽媽來把朱元接過去,讓孟老夫人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個人。

  換句話說,這回就是過去受氣的。

  王媽媽記著主子的叮囑,覷著朱元的面色帶著些小心的說:「我們老太太是個殺伐果斷的人.....」

  說的如此小心翼翼,朱元卻已經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了。

  她嗯了一聲,很自然的說:「我都知道。」

  王媽媽登時愕然。

  都知道?外頭人都說孟老夫人深明大義,一個寡婦艱難的帶大了兒子,兒子出息又是個清名遠揚的好官,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朱元難道知道的是這些?

  王媽媽還想再叮囑兩句,轉眼間馬車卻已經停了,外頭已經有跟車的婆子搬來了腳凳,她只好先下了車,又把朱元扶下來,借著走路的空隙小聲的叮囑朱元:「老太太重規矩,不喜歡別人頂嘴.....」

  已經到了孟老夫人的院子,果然連守在廊下的丫頭們都屏聲斂氣,絲毫不敢言語,見了人來,都垂眉斂目的去打簾子,一迭聲的往裡頭報信。

  朱元一進了們,先收入眼簾的便是手裡握著佛珠,也正朝她看來的面無表情的孟老夫人。

  她沒有上前行禮,孟老夫人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率先發難:「這就是你們說的,這慶州府名門大戶人家的姑娘?進來了不聲不響,連個禮也不知道行,如此不知禮數!」

  王媽媽就急忙陪著笑臉:「朱姑娘是還不知道咱們家的規矩......」

  朱元挑了挑眉,眼睛直直的盯著上首的孟老夫人歎了口氣:「老太太,您有病。」

  整個屋子便更詭異的安靜了,連伺候著孟老夫人在她跟前跪下來捶腿的小丫頭,也收起了手大氣不敢出。

  孟老夫人也不過愣怔了片刻,便大怒著讓人來把朱元叉出去:「這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野丫頭.....快給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阮嬤嬤心裡咯噔了一聲,只覺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一時竟然都顧不上在心裡幸災樂禍了。

  說朱元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傻,一來就對著老太太罵人有病,沒好下場是肯定的了,誰不知道孟大人事母至孝,可是這樣一來,朱家也免不得被連累......

  王媽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面急忙去攔,一面對著朱元使眼色:「姑娘,話可不能胡說......」

  「老太太是否總是心悸,晚間無法入睡,不能仰臥,否則便覺得心臟不堪負荷,總是口渴.....」朱元落後一步,看著孟老夫人詫異的神情,鎮定的道:「又是否小解起泡......」

  前面的還可說是王媽媽提前給朱元漏了口風,可是後頭這個.....她可連兒子都不曾提起過!孟老夫人狐疑的皺起眉頭:「你如何知道?!」

  阮嬤嬤已經目瞪口呆。

  她能確定朱元是頭一次見孟老夫人,難道朱元能隔空診病不成?!

  「看出來的。」朱元面無表情的垂下了頭,捏了捏自己被婆子攥紅了的手腕,活動了幾下又抬頭看了孟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又是否時常覺得自己雙腿浮腫,有時早上起來甚至不能行走......」

  孟老夫人駭然:「你連脈象也不曾替我診過,你如何知道?!」

  這已經是她連續幾次問你如何知道這個問題了。

  朱元有些不耐煩,難道她師從楊若寧,不僅能讀推背圖,也能金針治百病也告訴她們嗎?

  「老太太治病嗎?」朱元挑眉望著她,見孟老夫人神情駭然,便微笑道:「加上孟夫人的診金,若是您要治的話,得付我雙倍的錢。」

  王媽媽:「......」

  孟老夫人一張臉真的瞬間就成了調料盤,什麼顏色都齊全了,竟然還真的是個大夫......

  不過就算是真的大夫,也是個眼皮子淺什麼都不知道的毛丫頭罷了,不值得放在心上,打發走了也就是了。

  孟老夫人將下巴合上,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說治便治?不診脈不開藥,你這種治病的方式,我還真是聞所未聞!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1 AM


第10章·刁難

  「老夫人還要管大夫怎麼看病怎麼開藥嗎?」朱元聲音冷淡,瞥了多寶格後頭隱隱綽綽的人影一眼,微笑問道:「老太太既然得了病,而我又能治,為什麼不僅不求我治病,反而盤問不休?」

  孟老夫人一時語塞,努力板著臉冷哼了一聲:「自然是因為你行跡古怪,一個大家閨秀竟在破廟歇腳,竟還說什麼會醫術,我如今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醫者,反而倒像是......巫!」

  大周律,除雲貴湘地之外,若是有人以巫自稱,那是要殺頭的。

  這是大罪,阮嬤嬤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孟老夫人,噗通一聲便跪下了:「老太太明鑒,這是我們朱家的大小姐,自幼就養在家裡,怎麼會什麼巫術呢?!」

  孟老夫人立即便抓住了關鍵:「那便更奇怪了!一個世家貴族的姑娘,哪裡學來的一身古怪的醫術,又師從何人,有何憑證?!」

  阮嬤嬤說不出來。

  朱元一直都被丟在後山上養著,朱家人對她的要求僅僅是不要死了,誰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一身本領。

  倒是綠衣從朱元身後探出頭來:「我們姑娘的醫術是神仙教的!」

  孟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無稽之談!那便是沒有憑證了,既然沒有憑證,還說不是巫術?!」

  朱元卻根本不怕,呵了一聲便冷笑反問:「既然若是少見稀有便是巫,那這麼說,孟大人三元及第,大周立朝到現在也不過出了兩個這樣的人物,孟大人也是巫了?」

  屏風後頭傳來幾聲咳嗽。

  孟老夫人愣住一刻,緊跟著便暴怒:「胡說八道......」

  「既然這世上真有天生便聰明的人,那我會醫術,到底有什麼奇怪的。」朱元冷冷的看著孟老夫人:「再說老夫人難道見過真正的方士巫醫,不然怎麼如此斬釘截鐵的將人歸類?」

  孟老夫人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吐著信子怨毒的看著朱元,半響才冷笑了一聲:「我不要你治,你既然治好了我的兒媳,便依照你的要求,你要多少診金,去帳房取就是了!」

  阮嬤嬤鬆了口氣。

  「等一下一起取。」朱元卻不走了,笑著看著面前的孟老夫人低聲說:「你們府裡除了你,還有人有病。」

  王媽媽張著嘴:「......」姑娘,你這樣是會被我們老夫人打死的!

  孟老夫人目光沉沉,面色不善的看了她身後的阮嬤嬤一眼:「你們朱家的人,都是這個德行?」

  阮嬤嬤被點了名,看了朱元一眼,立即就要搖頭撇清。

  可是朱元下一刻就往前走了一步,好巧不巧,一腳正好踩在了阮嬤嬤撐著地的手掌上。

  十指連心,朱元用的力道恰好讓她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尖叫。

  孟老夫人愕然,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朱元開了口問王媽媽:「昨天晚上見的那位小姑娘,今天是不是又病了?」

  ......!

  真是神了,真的是神醫!

  王媽媽顧不得孟老夫人的愕然和滿屋子的寂靜,急忙說:「可不是,不知道怎麼的,昨天晚上還沒事,今天一到家就不好了,哭著喊著.....把別人的臉都給撓花了,後來被人捆著.....」

  說著說著,王媽媽真哭起來了:「我們夫人剛生產完,虛弱的很,想去抱她都不成.....現在正困在屋子裡......」

  這原本是孟家的秘密。

  不管是孟老夫人還是孟符,或者是王嬙,都不想讓女兒時不時會發瘋傷人這個秘密傳出去。

  可是在瞞著的同時,大家的心裡都糾結不已。

  孟符和王嬙自然是希望遍尋名醫給女兒治病。

  孟老夫人卻覺得這是個影響家族前程的隱患,極力阻止。

  瘋病傳揚出去可不好聽,誰知道瘋病會不會傳染?若是女兒有病,父親會不會也忽然發病呢?家族中有這樣的人,誰敢讓你放心在官位上當官啊?

  孟老夫人的意思,是找個機會,把這孩子給靜悄悄的處理了,或是弄啞了,送去哪座廟裡庵裡也是一樣。

  可是王嬙怎麼捨得?!

  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捨得。

  婆媳之間因為這件事已經吵了無數次的架,向來不以娘家勢大壓人的王嬙都忍不住寫了信回娘家求援。

  可是從前還算是給王家臉面的孟老夫人在這件事上卻堅決不肯讓步,一口咬定這就是個禍害,不僅影響孟符的前程還影響王家的名聲。

  王家只好暗地裡尋找名醫給孟文嫻治病,另一面再努力的在這中間調停。

  原本孟文嫻已經好一陣沒有發病了,大家都以為事情在變好了,誰知道今天早上回了家之後,孟文嫻就又犯病了。

  她竟然想去動繈褓裡的弟弟。

  這讓孟老夫人大怒,不管王嬙的哭求逼著孟符把人給連夜送到莊子裡去,以後再尋個由頭送去哪座庵裡。

  少則珍奇多則貧賤,孟家不缺女孩兒,孟老夫人有不少的孫女兒,孟文嫻又是高貴的王嬙生下的,在她看來尤其礙眼。

  她當然不在乎孟文嫻的生死。

  可是王嬙怎麼忍心?

  幸好.....這位朱姑娘真的是料事如神......

  王媽媽急忙請朱元去看孟文嫻的病:「您快去給我們姑娘看看......」

  孟老夫人卻聲色俱厲的阻止:「不許去!你這個來路不明的東西,誰知道你是不是把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帶進我們家來!」

  王媽媽僵住了身子,有些不解又有些憤怒更多的還是委屈的回過頭去,看著孟老夫人辯駁:「朱姑娘當真是慶州府名門出身,又有一身好醫術,昨天還救了夫人一命,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事.....為什麼老夫人卻偏偏不肯讓她給姑娘治病?」

  難道真的要孟文嫻死了才好嗎?!

  一般人家的當祖母的老人家,聽見孫女兒的病可以治了,該多歡喜,哪裡還會跟孟老夫人這樣,千方百計的加以阻攔,咄咄逼人?

  孟老夫人固執己見,絲毫不肯退步:「我們家的事,不勞一個外姓人操心。」她皺紋密佈的臉上現出些厭惡來:「更何況你還只是一個下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4 AM


第11章·告你


  屋裡寂靜無聲,孟老夫人滿意的看著一眾靜默的人,冷聲下了逐客令:「我們這裡沒什麼需要治病的人,更不需要看什麼大夫,凡是大夫,都喜歡把病人的病症說的嚴重,好來襯托自己的醫術......」

  阮嬤嬤心中快意,朱元敢在家裡橫行霸道,竟然還敢讓她學狗叫,所仗的無非是孟家人會給她撐腰,可是看現在孟老夫人的態度,分明是對她不以為然的很,甚至把她打成巫.....

  真是小孩子啊,不知道高門大戶裡遍地都是隱秘。

  更不知道這後宅真正能做主的是誰。

  現在別說跟孟家關係再進一步了,連救了孟夫人的好處都拿不到.....

  她眼裡露出不屑和譏諷來,要不是在座的是孟家人得罪不起,她現在已經跳起來嘲諷朱元的異想天開和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只是她的得意沒有維持太久,就被快步進來的一個虛弱的婦人打斷了。

  王嬙被丫頭攙扶著艱難的走進來,片刻不停的朝朱元走過去,鄭重其事的朝朱元緩緩跪了下去。

  太傅嫡女,知府原配,給她行這樣大的禮,為的只是自己的孩子。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要朱元來說,世人常說寧跟討飯的娘,不跟當官的爹,是絕對漁有道理的。

  管生不管養,管養不管教的男人多了去了,唯有女人最苦,十月懷胎九死一生誕下孩子,從此一生都被孩子套牢,悲歡喜樂都隨著孩子的一舉一動而被牽動。

  就如同她,死了娘便什麼都沒有了,有父親跟沒有父親有什麼兩樣?

  也如同孟文嫻,她的母親為了她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不惜下跪求醫,可是她的父親呢?

  上一世孟符可是很快就聽從王家建議從王家族裡又娶了一個繼室,孟文嫻過的並不如意,最後更是因為瘋病而被退了親一頭吊死了。

  孟老夫人已經氣得發怔了,氣怒的冷笑了一聲:「好!好!好!我的話如今是沒有人聽了,仗著你自己娘家勢大,在我們家作威作福,連婆母的話也時常頂撞,你這種不賢惠的婦人,你這是要把我們孟家的名聲至於何地?孟文嫻有瘋病的事傳揚出去,要我們阿符以後如何在孟家和朝堂立足?!」

  孟老夫人咳嗽了幾聲,漲紅了臉指著已經被朱元扶起來的王嬙冷笑:「你今天要是敢違逆我的意思,讓這個來歷不明的巫醫給文嫻看病,我拼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一紙訴狀告到御前去,告你大不孝!」

  她有一座貞節牌坊,因為替亡夫守孝三十餘年,一力帶大兒子,連庶子都給帶大了,又將嫡子供成了進士,孟家族裡和當地衙門給她立了一塊貞節牌坊。

  天下人都知道孟老夫人是個頂頂有情義的女子,她要是開口數落一個人,這個人的名聲基本上也就完了。

  而她要是真去衙門裡告王嬙大不孝,哪怕王嬙的爹是太傅,也吃不消----大周向來是以孝治天下的,一個孝字壓在頭上就是一座大山,什麼也不動就能讓你喘不過氣來。

  綠衣有些犯嘀咕,悄悄的對著朱元說:「姑娘,這位老夫人好凶啊.....」

  王媽媽也是手足無措,一邊要去扶著王嬙起來,一邊就勸她:「夫人,要麼就.....算了.....」

  誰不知道孟老夫人把孟符看的跟寶貝疙瘩一樣,孟文嫻的瘋病傳揚出去會影響孟符的官運的話,孟老夫人可不是就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孩子麼.....只要身體健康,遲早都是生的出來的,現在不就又有一個小少爺了嗎?以後還會有更多的.....

  王嬙的目光卻瞬間變得兇狠至極,她狠狠地瞪了王媽媽一眼,才斬釘截鐵的道:「朱姑娘,我求您給我女兒治病.....」

  她對著孟老夫人譏諷的笑了一聲:「至於老夫人要去衙門告什麼大不孝,也不必了,現在本地的父母官不就在屏風後頭嗎?您要是去告我大不孝,那我是該去告他什麼?告他沒有人性,愚孝懦弱,眼睜睜的看著親生女兒去死而置之不理嗎?!」

  孟老夫人被氣的一個趔趄,要不是身後的嬤嬤扶的快,險些就要摔倒了,可饒是這樣,她也被王嬙這番話氣的夠嗆,捂著胸口一直叫痛。

  一直在屏風後頭的孟符終於坐不住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個箭步便奔上去扶住了孟老夫人,嫺熟的將孟老夫人安置在了座位上,急忙讓人去拿藥來。

  孟老夫人被他扶著,之前的尖酸刻薄一掃而光,跌坐在座椅裡老淚縱橫:「阿符啊!當初我便說過,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註定不好結親.....你唯有那次忤逆了娘,看看,看看你娶了個什麼東西回家來?!這些名門貴女,哪裡知道我們孤兒寡母活到如今的艱難......」

  一屋子的人都被孟老夫人這轉變給驚住了,唯有王媽媽和王嬙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王嬙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譏諷的淺笑。

  孟老夫人握住孟符的手,猛地咳嗽了幾聲又哭了出來:「阿符!你為了山匪的事忙的腳不沾地,可是你看看你媳婦兒她何曾心疼過你?!這是什麼光彩的事麼......要是鬧出去,你以後如何立足?旁人會說,你有個得了瘋病的女兒,說不得自己也是有瘋病的.....」

  孟老夫人一定是唱戲的天才,這唱作俱佳的,說不得年輕的時候也能登臺成個角兒呢,朱元摸了摸下巴,鎮定自若的出場了:「老夫人,您很看重孟大人的官聲和名聲嗎?」

  王媽媽在旁邊重重的點了點頭,她就沒有見過比孟老夫人更看重名聲的人,孟老夫人這一輩子,就是為了名聲兩個字活著的。

  孟老夫人握著孟符的手看過來,淡淡的帶著輕蔑笑了一聲:「像你這等拋頭露面不在乎臉面的女孩子,當然不知道這名聲兩個字何等緊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6 AM


第12章·罵誰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聽見主人家這樣不留情面的指責起自己,早就已經受不住了,面皮薄些的,肯定要轉頭就走再也不來了。

  王嬙在京城長大,很清楚名門世家的女孩子的自尊和驕傲,立即便出言反駁:「若是沒有朱姑娘伸手,如今我已經不在這裡了!遇上這種生死之事,我只看得見朱姑娘的醫者仁心,看不出什麼不合規矩來!」

  她翹起嘴角譏誚的笑了一聲:「名聲自然好,若是沒事,誰不想要名聲?可是難道名聲比命還重要?!」

  孟符一直呆在一邊,從始至終除了關懷母親之外,不發一言。

  王嬙看的心灰,自嘲似地垂下了頭:「不管你們怎麼說,朱姑娘是我請來的,就是我的貴客......我要她替嫻兒治病。」

  孟老夫人氣的厲害,一口氣沒有上來,胸口急劇起伏,很快就已經喘不上氣。

  孟符有些慌了,急忙催促下人:「老夫人的藥呢?!快拿上來!」他一面說,一面看了王嬙一眼歎口氣:「阿嬙,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我娘身子不好......」

  以後再談?王嬙忍不住反唇相譏:「還有以後嗎?次次都是這樣,每次不管什麼事,只要老夫人不願意,下次再談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可是這次不一樣.....嫻兒是你的女兒!她的病明明能治,她就為了所謂的名聲不肯讓人治,你竟然也就答應?!」

  孟符皺著眉頭看著孟老夫人,對王嬙的話充耳不聞,看見孟老夫人撐起身子指著朱元,就厲聲吩咐下人們:「請朱家姑娘出府!夫人的診金是多少,讓帳房盡數結給她!」

  綠衣睜大眼睛,看看朱元又看看王嬙,莫名發覺這大官的夫人也不是那麼好當。

  這位大官的娘真是好厲害,簡直完完全全把高門兒媳踩在了腳下。

  王嬙面色蒼白,見了那些婆子想來拉朱元,便急忙要喝止,可是她產後虛弱,又氣急攻心,一站起來便覺得天旋地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孟符看也沒有往這裡看一眼,正忙著給孟老夫人按胸口,讓她順氣。

  戲看夠了,朱元拍了拍手躲開那些婆子,上前一步將王嬙扶起來,搖頭歎氣:「看你嫁的是什麼豬狗不如的東西。」

  孟符的手一頓,不可置信的朝著朱元看了過來。

  好聽的話他聽的多了,清官、孝子、探花郎.....這些詞他都已經聽的耳朵生繭了,罵他的話他也聽的多了,左右也不過是些奸猾,沽名釣譽之類文雅的話,豬狗不如這四個字.....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何況慶州府的山匪尾大不掉,朱家這回可還牽扯其中,正是急著找他幫忙的時候,這個朱家的姑娘竟然敢如此大膽!

  孟老夫人比他更激動,如同是被踩了尾巴一樣指著朱元就道:「拉出去!拉出去!辱駡朝廷命官.....打她一百殺威棒!」

  真是太大膽了!阮嬤嬤瞪大眼睛,這個朱元是中邪了嗎?一天之內像是變了個人似地,見誰懟誰,竟然連知府和知府的娘都敢得罪!

  誰看不出來啊,這知府家裡頭,王嬙是做不得主的,孟老夫人和孟符才是主人家....

  她想著,又在心裡忍不住冷笑。

  真是蠢,到底還是太天真了,連馬屁都拍不准,這回可要拍在馬蹄上了....這樣也好,回去以後,讓三太太準備厚禮來賠罪道歉就是,至於朱元.....等到大老爺和大太太回來,有她好受的!

  朱元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孟符的視線,小姑娘生的瘦弱,連聲音也是細細的,如同琴弦繃在上好的沉香木上:「當孝子當昏頭了嗎?我為什麼罵你,你都不知道?」

  .....!

  這個小姑娘!她罵人,好像還很有道理,還要別人自己想想為什麼!

  王媽媽有些驚恐的看了她一眼,孟符平時在家裡可說一不二,王家帶來的老人,犯了錯,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連王嬙求情都沒用。

  朱姑娘,你這麼說話,真的會被我們老夫人和大人打死的!

  孟符終於捨得正眼看她了,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問:「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好大的官威啊。」朱元笑了一聲,雖然這麼說面上卻半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孟大人,你不是豬狗不如,你是什麼?」

  ......這哪裡是個小姑娘該說的話!孟老夫人氣的喘不過氣來,手指發顫的指著她問:「你說清楚,我兒子一生清清白白的,他為官清廉,樂善好施,他做了什麼,你這個黃毛丫頭竟然敢張口就這麼辱駡他?!」

  「為官清廉、樂善好施或許都是真的。」朱元挑了挑眉,上前一步站到孟符面前:「可是清清白白嗎?從他知道你對你孫女兒做的那些事卻視而不見開始,他就不清白了。這不過是一個愚孝的、受盡了妻族好處卻還是能反咬一口的....豬狗不如的人渣罷了。」

  我的娘!王媽媽這麼想著,竟然也就真的喊了一聲,拍著胸口後退了一步。

  受盡了妻族好處,卻還是裝著清高的樣子,這話王家的人其實都在心裡抱怨過,可是抱怨歸抱怨,真的說出來.....沒有人會嫌自己太命長的,眼前這個小姑娘,可真是.....膽量驚人啊!

  王嬙卻已經被她話裡的訊息給驚住了,她拉住朱元的手,看了面色鐵青的孟符一眼,問朱元:「什麼....他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因為生產大出血,她到現在還虛弱的很,臉色剪紙一般脆而薄,看著朱元重新又問了一句:「他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朱元看了她一眼,問孟符:「是我來說,還是你們自己說?」

  她環顧了一圈屋子裡一直努力裝木頭的下人們,似笑非笑的看了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

  孟老夫人忽然猛地拔高了聲音:「妖言惑眾,胡說八道!」她指著已經懵了的阮嬤嬤,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讓你們當家的夫人來見我!讓朱家能說的上話的人來見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8 AM


第13章·打你


  阮嬤嬤嚇得簡直快要尿褲子,一聽孟老夫人這話,如獲大赦一般的飛快的跑了,連看也沒有再看朱元和綠衣一眼。

  管她是死是活,她才不要跟著這個傻子瘋子丟了性命呢!這個瘋子!

  朱元沒有害怕,冷笑了一聲說:「有理不在聲高,老夫人還是留著點力氣說說,孟文嫻的病到底是怎麼來的吧。」

  她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落在孟老夫人身上,淡淡的問她:「那麼小的孩子,還是你的親孫女,你怎麼就能下的了手呢?」

  王媽媽睜大眼,她聽見了什麼?什麼下的了手?老夫人到底對孟文嫻做了什麼?!

  孟符已經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冷著臉對一屋子的木頭沉聲道:「都出去!去前頭叫幾個衙差進來!」

  木頭們一刻都沒有耽誤,爭先恐後的跑了,我的娘啊,這是碰上家醜了!看老爺生氣的樣子.....

  剩下的不木頭的王嬙立即便擋在了朱元跟前,木然的看著面前的孟符,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帶著哭腔問他:「朱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孟符有些焦躁了,避開王嬙的眼神不耐煩的道:「不過是個不知哪來的瘋子說的瘋話,你也信?」他看著朱元,漆黑的眼眸裡一片暗沉:「待會兒我帶她去衙門審一審,就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麼來我們家裡妖言惑眾了。」

  這是威脅,朱元聽懂了,她微笑道:「既然這樣,那孟大人也順便審一審孟老夫人吧,問問她,將針紮進親孫女的身體裡時,她是怎麼想的,她有沒有想到過這是她兒子的骨肉,這是一個才五歲的小孩子......」

  扎針?!

  王媽媽目瞪口呆,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朱元剛才是說,孟老夫人用針紮了孟文嫻?!

  這怎麼會?!

  她張著嘴一時合不上,呆若木雞的朝著孟老夫人看過去,看她怎麼反駁。

  孟老夫人卻顯然有些失去分寸了,猛地抄起了自己的拐杖就朝著朱元打過去:「我打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賤人!」

  王媽媽啊了一聲,她就說朱元會被老夫人打死的。

  朱元輕輕往旁邊一閃就閃過了,等到王嬙撲上來拽住了拐杖,就問孟符:「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

  她看著猛地抬頭的孟符,聲音和緩卻字字如刀:「是你真的孝順到連自己的孩子的生死都隨她掌控,還是你對於這個霸道跋扈的母親已經厭惡透頂,所以才把她縱容成這個樣子。」

  「夠了!」孟符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已經如同一塊爆碳:「你再說一個字......」

  朱元便真的不說了,她看了王嬙一眼,問她:「孩子在哪裡?」

  王嬙怔怔的看著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半晌才問她:「你怎麼會知道?」

  這些事肯定都是做的很隱秘的,否則不會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知道,那麼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那朱元為什麼會知道?

  她跟自己和孟文嫻,也不過就是見過一面而已。

  孟老夫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了:「還說自己不是巫醫?!這麼駭人聽聞的事.......」

  「昨天晚上,我看見過孟文嫻,替她把過脈。」朱元言簡意賅:「我曾經見過這樣的病例,是被重男輕女的祖母在頭頂上的穴位用銀針刺入......人頭痛欲裂的時候,難免就會失去理智,所以這不是什麼瘋病,不過就是人為罷了。」

  王嬙聽的毛骨悚然,不可置信的看著孟老夫人,有些艱難的說:「那....那也不能.....」

  「沒有別人了。」朱元冷冷提醒她:「你自己想一想,孟文嫻的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些事最怕的就是深想,王嬙想起孟文嫻頭一次發病,就是孟老夫人接過手去說是帶一陣的時候,眼淚便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你還是不是人......」

  這麼小的孩子,經常整晚整晚的睡不著,痛的蜷縮起身體像是一隻小蝦米......

  王嬙哭的幾乎失聲,指甲已經嵌入了掌心也毫無知覺,怔怔的望著孟符:「你知道,你竟然也無動於衷?!」

  成親這麼多年,王嬙不是沒有委屈。

  剛嫁過來的時候,她也晨昏定省絲毫不敢放鬆,可是她漸漸的就發覺要保持對孟老夫人的尊敬實在是太難了-----這個老太太對兒子的掌控欲簡直非同一般的厲害,她時常腹痛,就要孟符晚上打地鋪睡在她房裡,一個月三十天,孟符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天是睡在自己房裡的。

  這樣的日子過的久了,她再傻也知道不對,可是每次只要提起這件事,孟符便會說,母親從小把他帶大,如今是他伺候母親的時候了......

  孟老夫人的專橫跋扈還不僅僅是在這裡,生下孟文嫻之後,孟老夫人便不大高興,要將孟文嫻要過去養,讓他們抓緊再生兒子,王嬙那時候已經隱約覺得這個老太太重男輕女,並不肯將孩子交給她,孟老夫人便乾脆一年到頭的各種病了,這幾年來,婆媳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

  前陣子孟老夫人更是提出要給孟符納妾,說的還是孟符從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表妹。

  王嬙堅決不肯,這事兒便鬧的越發的尷尬難堪,她以為事情再壞也不過就這樣了,可是沒想到原來還是她將人想的太好。

  孟老夫人被問的臉色青白交加,憤憤指著王嬙痛駡:「你這個不賢的婦人,耳根子如此軟,寧願聽這種瘋子傻子的沒有憑據的話,也不信自家人.....等等,等到朱家來人了,我讓她們好好給我一個交代,為什麼放出這個瘋子來敗壞我的名聲!」

  做錯了事的人還總是義正言辭,大約是被別人恭維的習慣了,自己也把自己想的是傳言裡那麼深明大義的賢人了,朱元嗯了一聲,絲毫沒有退讓的說:「好啊,孟老夫人要是不怕這件事傳揚的人盡皆知的話,盡可以多請一些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1 AM


第14章·休書

  朱元不想再跟孟老夫人糾纏下去,這個老太太出了名的難纏,一輩子就只認死理,她根本不知道錯字怎麼寫,因為在她心裡,錯的永遠都是別人,不是她自己。

  上一世王家在王嬙死後又從族中挑選了一個女孩嫁給孟符當填房,這個後來的孟夫人朱元也是見過的,是個很和氣很愛笑,頂溫順的人。

  可是就算是這麼溫順的人,也不能得孟老夫人的喜歡,孟老夫人最終還是把孟符的表妹弄給孟符做妾了。

  後來過了幾年,新孟夫人在孟符上任的路上難產而亡。

  這一次王家沒有罷休,在孟文嫻也因為退親而吊死之後,將所有的孩子都接回了王家,並且一查到底。

  最後終於查出了孟老夫人在背後所做的事。

  她掌控欲極強,連孟符和妻子之間敦倫的次數都要管,而王嬙心高氣傲,極為不喜歡婆母窺探自己的房中事,就跟孟老夫人起了幾次較為激烈的衝突。

  孟老夫人倒不是真的就那麼心狠,她只不過是不喜歡女孩子罷了。

  孟符從前也有過幾個姐妹,可是後來都夭折了,這世上孩子夭折的事實在是太常見,連宮裡那樣好的地方,孩子也有許多養不活的,因此就沒有多少人往別的地方想。

  可是孟家怪就怪在,死的都是女孩子。

  後來才知道,是孟老夫人親自或者扔進池塘,或者是冬夜開窗.....

  孟老夫人是寡婦,寡婦的日子本來就很艱難,維持生計也是靠給人縫縫補補,漿洗衣裳,還有族人的接濟。

  要養孟老太爺留下來的這六七個孩子,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孟老夫人的選擇顯而易見,她連庶子都肯養,只厭惡女孩子。

  這個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深刻進了骨子裡,無法轉圜。

  王嬙生了孟文嫻之後,四年無所出,孟老夫人一是對媳婦不滿,二來是疑心自家風水被孟文嫻影響了,竟然就真的聽那些走街串巷的婆子的話,對孟文嫻下了手。

  幸好,按照上一世王家人查出來的時間來算,現在孟老夫人應該也就是剛動手不久的時候。

  一切都還來得及。

  朱元不想再任人宰割,做事也不喜歡困在後宅裡低眉順眼的討生活,使那些心計讓朱正松回心轉意。

  因為她對著這些不負責任的種豬,覺得連低頭都噁心。

  上一世到了後期,她做事就更喜歡殺伐決斷,重來一次,就更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了。

  她救王嬙和孟文嫻,當然知道要得罪孟符和孟老夫人。

  可是她不怕。

  因為王嬙身後站著的可是王太傅啊。

  想到這裡,朱元看了孟符一眼,輕聲問孟老夫人:「您既然這麼捨不得您的兒子,那為什麼不乾脆讓他不要成親,就一輩子侍奉著你單過呢?既要媳婦為你們生兒育女繼承香火,又厭惡媳婦兒霸佔了你的兒子.....這不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是什麼?」

  王嬙也已經扶著王媽媽的手站直了身子,她不再去看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懇切的對著朱元問:「治病有沒有需要準備的東西?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孟符上前一步聲音急急的喊了一聲阿嬙,王嬙就警惕的倒退了一步,冷然道:「你要麼便殺了我,否則別想攔著我給孩子治病!」

  她聲音猛然拔高,根本不再給孟符任何機會,對著王媽媽說了幾句話,就疾步帶著朱元離開了。

  孟文嫻正在睡覺,折騰了半天,她終於累了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昨夜那個小丫頭守著,見了王嬙和朱元,急忙站了起來。

  王嬙對她搖了搖頭,目光殷切的看著朱元。

  朱元沒有說話,讓人去外頭守著,拿了竹條,按照前世的記憶緩慢的替孟文嫻漸漸將頭頂上的那根針找到了。

  王嬙捂著嘴,連舌尖都已經嘗出了血腥味。

  等到朱元從孟文嫻的頭頂緩慢的取出那一根針的時候,她更是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簡直沒有辦法想像,孟文嫻遭受的到底是怎麼樣的痛苦和折磨。

  「這些針全部都取出來了嗎?」王嬙拉住朱元的手,實在已經顧不得其他,有些崩潰的問:「會不會還有留在身體裡的?以後對她有沒有什麼影響......」

  朱元將這枚針包裹在白布裡,對著王嬙的疑惑緩緩的搖了搖頭:「若是沒有差錯的話,應當沒什麼問題了......」

  「這些針會不會順著經脈遊走進入心肺呢?」王嬙膽戰心驚:「我曾經聽過前朝折磨宮人用這種法子,要是真的是那樣,那孩子的性命是不是就......」

  「這個應當跟前朝的折磨人的法子不同。」朱元冷靜的安慰她:「這是一種某些地方上流傳的邪術,傳言這麼做,家中以後便不會有女胎,老太太應當是有經驗,所以掌握的很有分寸,刺入頭頂又留出那麼一點在外面,不會被人發現,她還是可以取出來.....這一次若是沒有我,或許是下午,或許是剛才,老太太應當就已經取出來了。」

  為什麼查不出病因,這就是原因了。

  王嬙臉色泛白的剛握住女兒的手,外面的門就砰砰被敲響了,王媽媽急忙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讓老爺寫休書.....要休了你......」

  王嬙眼裡的淚意一下子收的乾乾凈凈,她垂下頭替女兒掖了掖被子,冷聲吩咐王媽媽:「讓你丈夫現在就拿著我的名帖出府,不要耽擱立即進京去找我父親......」

  孟老夫人想要休了她?

  正好,她也不想在這個污水池裡呆了,老太太能成全她,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理了理衣裳,溫和的握住朱元的手,鄭重的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從此以後就是我王家的座上賓......」

  綠衣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看著朱元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姑娘為什麼好像走每一步都是想好的?從破廟到現在.....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句話是沒錯的,古人誠不欺我,王太傅是個正人君子,他的女兒是也個愛憎分明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3 AM


第15章·驕矜


  有了王嬙的這句承諾,不管朱三太太心裡到底抱著什麼想法,最起碼近期也不敢做的太過分放肆了。

  她還有很多事要去做,雖然她也有其他的對付朱三太太的法子,可是總沒有這個來的輕鬆暢快,既得了一個助力做了善事,又能巧妙的借力登高,讓朱三太太安分守己一陣。

  朱元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響了。

  她們一同朝著門外看過去,孟符面色蒼白,眉頭緊皺的站在門口,沙啞著聲音喊了一聲阿嬙。

  王嬙一驚,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立即便擋在了朱元跟前:「你想做什麼?!」

  孟符苦笑了一聲,背著手立在原地,聲音低沉的喊王嬙的小名:「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王嬙面無表情,猶豫了片刻還是站起來,跟著孟符出了門進了隔壁的寢室。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綠衣終於忍不住,湊在朱元跟前好奇的問她:「姑娘,你為什麼會知道孟姑娘的病是孟老夫人害的?你從前都不認識她們呀!」

  何止是不認識,簡直聽都未曾聽過,朱元從前可一直都被圈養在籠子裡。

  朱元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懵懵懂懂只是好奇,對自己絲毫懷疑都沒有,便忍不住莞爾:「我們的屋子塌之前,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娘了,我娘跟我說,我的父親是靠不住的......」

  綠衣想起這些年來朱元所受的苦,眼圈忍不住紅了,半點不疑有他的問:「夫人教您醫術的嗎?」

  「是啊。」朱元摸了摸她的頭,很是篤定也很是自然的說:「我娘說,總要給我一些立足的本事,好讓我能保全我自己和身邊人,所以她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一睜開眼睛,就好像變聰明了。」

  這些古怪的傳說自來在民間都是不缺的,綠衣點點頭很高興的笑了起來:「這是好人有好報,夫人一定是知道咱們受的苦了,姑娘以後什麼都不怕了。」

  是啊,朱元眼裡的戾氣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成了平靜的樣子,再也不會有東西能讓她恐懼,從今以後,她要那些人都匍匐在她的腳下。

  床上的孟文嫻在夢裡也睡的不安寧,啜泣了幾聲似乎是要轉醒,綠衣急忙站了起來看了看,見她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有些戚戚然的歎了口氣:「姑娘,你說孟大人來找孟夫人談什麼呢?」

  「求情吧。」朱元不甚在意的將孟文嫻的碎髮撥到耳後,仔細的打量這個女孩子,嘲諷的牽起嘴角說:「他們總是把女人看的如此低微,以為他們稍微低頭,就能換取一切同情和原諒。」

  綠衣聽不懂,可是不妨礙她啊了一聲搖頭:「那孟夫人會答應嗎?老夫人可不是好說話的。」

  如果這一次原諒了,誰知道下一次孟老夫人會不會更有恃無恐,仗著兒媳婦的退讓就更為所欲為。

  有些老人的強勢是刻進了骨子裡的,總把自己看的跟神祗一樣想要掌控孩子的整個人生,孟老夫人就是這樣的人。

  她對於兒子是盲目的愛,而對於兒媳,就是毫無理由的厭惡和看低了。

  在她眼裡,王嬙若是和離了,再好也是二婚了,若是不想孤獨終老,就只能屈服退讓,就像是髒了的東西,那些沒錢的人能怎麼辦呢?也只得撿起來洗一洗便吃。

  孟老夫人的確是這麼想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冷淡到極點:「我們孟家就這麼一個嫡子,從小到大,我吃糠咽菜,也沒有苦過他一分一毫,我對他這麼好,那女人做了什麼?!我兒子是探花郎,連聖上都喜歡他.....王家對我們那麼客氣,還不是因為我兒自己爭氣?!」

  孟符的表妹許娉婷在旁邊很擔心的咬著唇:「可表哥到底是對嫂嫂有心的.....您老還是不要多管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了吧......」

  孟老夫人冷笑了一聲:「哪怕是公主呢,和離了一次再嫁也難如意了,她王嬙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上哪兒找我兒子這樣的人才?她也就是拿喬罷了,肯定還是要順坡下驢的。」

  在孟老夫人眼裡,兒子自然是最好的,別人也該把他當個寶貝,她不擔心王嬙不原諒孟符,只是對朱元惱怒的厲害:「也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瘋丫頭,簡直毫無教養,一張嘴巴利的跟刀子一樣,說什麼大夫?她一個屁大的小丫頭,知道什麼治病?我看根本就是王嬙自己早就發覺了,所以鬧出這麼一出來......好離間我兒跟我的關係罷了,這個惡毒的婦人!」

  她想著就催促身邊的婆子:「朱家來人了沒有?!」

  朱家的夫人幾次送了帖子上門來,孟老夫人都給婉拒了,現在要拉下臉主動搭理朱家,心裡更加氣怒:「她們朱家竟然養的出如此不知禮數的丫頭,也該吃吃教訓了。」

  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弊。

  朱元到底是太天真了,天真得簡直有些愚蠢了。

  可能是聽王嬙說的可憐了些,少年人的正義心就作祟了,跑出來給人當槍使,竟然還敢說那麼多戳人心窩子的話。

  不過少年人不懂事也是常有的,只要讓她們付出代價,她們自然就知道學乖了。

  年輕人嘛,行差踏錯也是常有的事,等她們掉進坑裡,過一過真正的她自己從前經歷過的那些苦日子,她們就知道什麼錯能犯,什麼錯不能犯了。

  許娉婷絞著帕子在旁邊有些不安的說:「我聽說這位朱姑娘的父親也是在京城當官的......她只是寄居在老家罷了,其他的朱家長輩,怕是不能做她的主。」

  孟老夫人眉頭倒豎了起來:「那就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她的主!」

  她還就不信了,她會收拾不了一個初出茅廬的臭丫頭,這個驕矜的媳婦兒她已經忍得夠久了,再也不想繼續在家裡供著一個祖宗。

  許娉婷愁眉苦臉:「可就算是這件事解決了,表哥心中對嫂嫂有愧,恐怕也不能......姨母,您讓我回家去吧...... 」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6 AM


第16章·廉恥


  孟老夫人少見的露出些溫情,拽住她的手緩緩搖頭:「你早年喪父,中途喪母,你母親臨終之前把你託付給我,若不是因為王氏不賢惠善妒,你早就進了我們家的門......現在你若是回去了,又能去哪裡?」

  許娉婷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總歸是我命苦罷了,姨母.....」她見孟老夫人看過來,心裡漏跳了一拍,卻還是強自支撐著搖了搖頭:「我不願意插進表哥和嫂嫂之間,我雖然失了父母,可是卻也是有廉恥的,您若是真的疼我,還求您把我送回老家去......」

  孟老夫人不肯,嗤笑了一聲就說:「好了,你們小孩子家的,哪裡知道長久過日子靠的是什麼,靠那點子學問,以為自己是才女便能紅袖添香了?真是笑話,男人哪裡有長情的,還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真正想要拉攏他,靠的是賢惠!等這次的事完了,我便讓她鬆口,納你進門做個貴妾,你跟你表哥自小青梅竹馬,兩人之間難道還比不過那個外人?」

  已經替孟符生兒育女險些丟了性命,可是孟老夫人卻還是說王嬙是個外人,許娉婷的眼淚含在眼眶裡,露出一點驚恐。

  那頭的王嬙也正好提起他的這個表妹:「這次的事沒什麼好說,我知道你擔心事情鬧出去不好看,影響了你的官聲,我也不願意將事情鬧開,讓人以為我爹瞎了眼看上你們家這戶人家坑了女兒......」

  她心灰意冷,有些暈眩的拽住手邊的椅子把手,面色蒼白卻神情堅定:「孔雀東南飛裡頭,劉蘭芝對焦仲卿說的那番話,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孟符當然記得,那時候他還是探花郎,風光無限,王家露出要結親的口風,他也曾猶豫過,可是在一次花會上見了王嬙,便一見鍾情,上門提親。

  定了親事之後,她們一起看過一場戲,是孔雀東南飛。

  那時候劉蘭芝受了焦母的氣,回去對焦仲卿抱怨:侍奉公婆勤作息,我是進退應答不敢差。才貌醜,妝奩壞,當初何必遣媒妁?縱然我德言容工盡喪亡,也未曾把你焦氏門風敗。成婚三年無生養,這早晚供養恩也大......

  王嬙冷笑了一聲,看他神色越發蒼白:「那時候你告訴我,你母親通情達理,絕不會是這種惡毒婆婆......那時候你也曾說,你不會是焦仲卿......是,你們只不過比她們還要惡劣。」

  事到如今,再沒有什麼好忌諱的,王嬙冷笑:「虎毒尚且不食子,朱姑娘罵你們半點錯都沒有,你們就是豬狗不如。我跟你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孟符面色難看,抓住她的手半晌才搖了搖頭:「阿嬙......我母親她不容易......」

  又是老一套的話,王嬙真的已經都聽膩了,她甩開孟符的手站起來:「是,她不容易,那我容不容易?!我昨天生孩子要死了的時候,嫻姐兒嚇得直哭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你有沒有想過我也不容易?我成天要對著刻薄的婆母,要擔心嫻姐兒的病,要主持中饋管你們孟家的一攤子破事,懷著身孕還不能放鬆,你娘有沒有想過我不容易?!」

  她忍不住哽咽:「孟符,人不能只把自己當人......你們太自私了......」

  孟符說不出話來,幾年的夫妻,彼此之間口出惡言把話說絕,他實在是不願意讓事情發展成這樣:「以後我會跟她說,這次的事,只要你跟她老人家道個歉......」

  王嬙的哭聲戛然而止,一滴淚落在手背上只覺得險些將自己灼傷,她哈了一聲,實在忍不住,竟然忽而笑了。

  「道歉?她害了我的女兒,昨天從廟裡把我趕走差點讓我一屍兩命,你讓我去跟她道歉?!」王嬙怒不可遏:「孟符,你是不是讀書讀的太多,把腦子都給讀壞了?!」

  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莫過於這個了,你幾乎恨不得要吃她們的血喝她們的肉,他們卻還高高在上的在等待你低頭,覺得你永遠該無條件的服從和退讓。

  王嬙冷然笑了一聲:「你聽清楚了,我已經讓人去找我父親......你最好是能跟我好聚好散,若是實在不能,我也不介意讓你和你娘身敗名裂!」

  她有這個資本。

  如果不是顧忌王家和她子女的名聲,想跟孟家談判帶走兒女,她早已經跟他們玉石俱焚了。

  孟符有些錯愕,在確定王嬙是說真的之後,面色就變得更差:「她已經老了,幾十年都是這樣的脾氣,怎麼能改得了?我是她生的,她辛辛苦苦養我長大,難道我能殺了她嗎?!既然不能改變,我們做小輩的,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王嬙耐心耗盡,一個字都不想再多說,站了起來拉開門便要走,孟符沒見過她這個模樣,有幾分心慌的來拉她,正好兩人糾纏之際,王媽媽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了,看了看往前又看看孟符,猶豫了片刻才說:「老爺,夫人,老夫人要把朱姑娘抓起來......」

  王嬙睜大眼睛,用力甩脫孟符的手便跟著王媽媽往外走,一面還不忘記吩咐:「吩咐下去,以後老夫人要指使人,就用孟家的人,身契在我們手裡的,讓她們都自己掂量掂量。」

  孟家根基淺,孟老夫人又不事生產,不懂生財,孟家的下人有些是這些年寫了投靠文書來的,有些是買來的,可是大部分還是王嬙自己的陪房。

  王媽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見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就急忙點頭,正要走,王嬙便出聲喊住她:「另外,讓人去青州報個信,說我要去叔母家裡小住一陣。」

  王太傅的弟弟正任青州知府,離慶州府也就是三天的路程。

  這是徹底下定了決心要跟孟家攤牌了,王媽媽知道王嬙在王家也素來受寵愛,也不敢說勸和的話,轉身便往外走,才剛出了二門,就看見外頭有下人領著一個面生的打扮得富貴的夫人進來了。

  那婦人還正歎氣:「這丫頭真是瘋魔了.....」

  是朱家的人啊,她站住了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8 AM


第17章·光芒

  孟老夫人坐在床榻上,由著底下的人侍候著漱口喝茶,看也不看底下的朱元一眼。

  這麼短的時間,她已經讓人去把朱元的身世給打聽清楚了。

  因為清楚,就越發的不把朱元當一回事。

  不過是一個喪婦長女,若是京城當官的爹真的疼也就罷了,可是京城那邊根本就不把她當回事,她在朱家過的比下人都要更慘一些。

  這樣的人,也難怪王嬙一遞梯子過去就敢搭了-----畢竟是苦怕了麼,可不是誰說些好話都能上鉤。

  孟老夫人都能猜得出來,王嬙給了她一些好處和許諾之後,她欣喜若狂的背那些王嬙告訴她的話了。

  怪不得,她說一個小丫頭怎麼會知道孟家這麼多事。

  肯定是王嬙告訴她的,她自己不敢出頭鬧出來,怕惹得孟符生氣,就讓一個小姑娘來捅破這個膿瘡。

  她冷冷的瞥了朱元一眼,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冷冷的道:「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污蔑我,若是說實話,我或者還能饒了你,若是你還是油鹽不進,可別怪我無情了。」

  朱元還沒說話,朱三太太便在丫頭的帶領下進來了,一見到她就皺起眉頭來呵斥了一聲:「你這個孽障!平時你不管如何沒正形我們都容忍了你,沒想到你竟越發的不知收斂了,竟然還敢對孟老夫人不敬!」

  她說著,想起之前朱元說的那些嘲諷的話和自以為是攀上高枝時的態度,心裡就又是快意又是自得,冷然道:「還不快給我跪下跟孟老夫人賠不是!不然,等你爹回來了,沒人護得住你!」

  未嫁從父,沒出嫁的女兒除了能依靠父親還能依靠誰?孟老夫人揚起眉梢聽三太太訓斥朱元,居高臨下的冷哼了一聲:「說自己會看病,竟然還跑來指責我說是我孫女兒的病是我害的.....如此駭人聽聞的話竟也說的出來!」

  她問朱三太太:「你們府上可是杏林世家?可有人從醫?」

  朱三太太停頓片刻,肯定的搖頭。

  果然跟自己猜想的一樣,孟老夫人自得再問:「那可曾延請名醫教導過她醫術?她可曾替人醫治過?」

  朱三太太還是肯定的搖頭:「一家子人都沒有學過這個的,哪裡有小姑娘學習醫術的呢?學醫就得拋頭露面,或許還得替男人診治......男女有別,我們家是不敢這樣行事的......」

  「果然我看她有些邪門,看她這模樣,果然或許是受了些小人的調唆,學了些不入流的邪術.....走了旁門左道了......」孟老夫人說:「該抓去衙門好好審審,小丫頭不懂事,不知道空口白牙污蔑朝廷誥命是何等重罪!」

  孟老夫人如此會擺官威,朱三太太心裡又高興又有些遲疑:「她畢竟還小,孩子的虛榮心總是強些的.....只怕是一時行差踏錯了......」

  順著孟老夫人的話坐實了朱元不懂事污蔑誥命的罪名。

  大伯來信只是說朱元不能出差錯,那如果不丟性命的話,進衙門算不算差錯?朱三太太一時下不定決心。

  綠衣嚇得拽緊了朱元的衣袖,緊張的看了朱元一眼,掙扎著辯駁:「不是的,我們姑娘是得了過世的夫人的提點......」

  「一派胡言!」孟老夫人跺了跺拐杖冷笑:「拿這些鬼神之說來裝神弄鬼,迷惑人心,更是大罪!」她說著,見朱三太太沒有任何反對,便牽起唇角說道:「來人,將她帶下去送進衙門好好審審!」

  朱三太太歎了口氣看向朱元:「你若是肯聽進別人的話,何至於有今天?這也是你的報應。」

  「什麼報應?!」王嬙推開門緩緩進來,脊背挺得筆直越過了眾人到了朱三太太跟前,皺眉看了她一眼:「你是朱家的三太太?」

  她不認識朱三太太,可是朱三太太卻認識她,一見了她就急忙點頭:「是....我大嫂跟您還是.....」

  王嬙已經冷笑了一聲打斷了她:「你就是這樣做人長輩?從頭到尾,人家說什麼你就順著別人的話貶低自己家的孩子,不替她爭辯便也算了,還巴不得這麼小的孩子真的行差踏錯進牢裡?朱家到底娶了些什麼牛鬼蛇神?!」

  綠衣瞪大眼睛,想要給王嬙鼓掌叫好了。

  朱三太太沒想到王嬙會這麼不給婆母臉面,把話說的這麼尖銳,討好的話梗在喉嚨裡,臉憋得通紅,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孟老夫人有些詫異王嬙竟會趕來救人,她還以為孟符應當已經把她說服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那自己就只要處置了朱元,把事情壓下去,就可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也找人出了氣,這件事就可以這麼算了。

  可是看王嬙這模樣......難道自己兒子都低頭了她竟然也還是不依不饒?

  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王嬙沒有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冷然看了她一眼就徑直道:「朱姑娘是我請來的貴客,我難產時是她力挽狂瀾救了我的性命,誰要是對她不利,那就是跟我做對。老夫人,剩下的話,還要我再說嗎?」

  她的稱呼也已經改了,孟老夫人氣的手指打顫:「你這是什麼態度?!這就是你對待你婆母的態度?!你這個......」

  「很快就不是了。」王嬙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她,從容微笑:「我已經寫信去給父親了,請他准許我和離,所以老夫人往後恐怕不能再仗著婆母的身份在我頭上拉屎了。」

  孟老夫人如遭雷擊,一時反應不過來。

  朱元卻笑了。

  怪不得上一世王夫人說若是王嬙沒難產死,肯定是頭一個要跟孟家鬧翻的,現在看來,果然知女莫若母。

  王嬙蹙眉看了朱三太太一眼,緩慢的對孟老夫人說:「老夫人,我要帶著孩子們去青州的叔父家小住,就不多奉陪了。」

  王嬙反抗的樣子簡直是光芒萬丈,一直不能發揮的朱元也適時的笑了:「那就恭喜王姑娘脫離苦海了。」

  這稱呼變得也挺快的,果然是一路人,朱三太太胡亂的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0 AM


第18章·作妖


  王嬙說做就做,片刻沒有停留,再不顧孟老夫人在身後跺著拐杖雷霆大怒,有條不紊的吩咐人準備好了車馬,只帶上了兩個兒女,輕車簡從的離開了知府衙門。

  孟符新官上任,還住在知府衙門後面,並未置辦新的宅第,這一番動靜根本瞞不住人,有眼看著鬧了一場以後王嬙乘著車出來的,便都交頭接耳的打聽起消息來。

  王嬙都看在眼裡,放下了車簾對著立在臺階上的朱元很溫和的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同去?你幫了我,我若是自己走了,你留在這裡......日子怕是不會太好過的。」

  朱三太太的為人王嬙看在眼裡,很替朱元的將來擔心。

  可是這短短時間的相處,她也能看出來朱元的為人了-----做了決定的事,她是不會改的,這是一個心中有丘壑的女孩子。

  朱元笑著搖了搖頭:「您親口證明我會醫術,又給了我王太傅給您的印鑒,有您的小印在身上,沒有人敢對我怎樣,我留在這裡,還有事要做,等您什麼時候擺脫這些事了,我一定會來道賀的。」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王嬙懷裡摟著孟文嫻,壓低了聲音有些狡黠的告訴她:「你放心,我叔父最護短了,我一定會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綠衣有些不解,見王嬙的馬車轉過了拐角飛一般的不見了,才壓低聲音問朱元:「姑娘,王姑娘就這麼跑了,豈不是太便宜孟家母子了?他們做了那麼多壞事......」

  孟老夫人的所作所為簡直不配稱作一個母親,偏偏她還一副自己乃是貞潔烈婦的模樣,指責朱元多事王嬙不賢,真是令人倒胃口。

  而至於孟符,或許他真的是愛民如子,可是他卻對自己真正的孩子太過冷漠,明知道孟老夫人所為,他竟然還瞞著妻子無動於衷,根本不顧孩子的死活,昨夜王嬙被婆母從廟裡逼出來難產,他也連一個字都未過問過,這樣的枕邊人,也真是讓人想一想就覺得寒心。

  王嬙只是甩手走人,實在是太便宜她們了。

  小孩子總是喜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結局,朱元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這裡距離京城千里之遠,王太傅不在,無人可為王嬙撐腰,王嬙此時跟她們硬碰硬,只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想要對付一個人,就該奪走他最求最甚的東西,否則,不是適得其反,也是徒惹人笑。」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母親愛自己孩子的心。

  朱三太太氣沖沖的出來,見了朱元厭惡的一皺眉,劈手就要打人:「你這個喪門星,一回來就給家裡惹上天大的禍事!」

  朱家在山匪一事上頭有暗病,本來就急於跟新來的知府大人搞好關係,可是朱元卻把事情鬧到如今的地步。

  她出來的時候,孟老夫人都暈過去了......

  孟家肯定恨死多管閒事又讓家裡鬧成這樣的朱元了,朱三太太舉起了手,劈頭蓋臉的就要朝著朱元打下去。

  這個小賤蹄子,她從早上就開始想要給她一些教訓了,現在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打下去。

  朱元前世挨打挨出了心得,大夫人是要臉面的,下手打她都怕會髒了手,對她只是一味的冷漠,可是她卻總會挑撥朱正松的怒火,朱正松下手打她的時候,從來不會留手。

  久而久之,她也知道該怎麼躲開,好承受最小的痛楚,當然.....這一世她用不著了,無所求,自然就無所忌諱,她偏頭躲過三太太的巴掌,一把伸手握住了三太太的手,要笑不笑的挑眉問道:「三太太,連王姑娘都說我不曾有什麼過錯,你打我,怕是顯得太不慈和刻薄了吧?」

  真是好利的一張嘴!朱三太太張口要罵,可是想到之前王嬙的那些話,就又訕訕的將手用力從朱元手中扯回來,冷笑道:「但願你能一直攀住這根高枝兒才好!」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能再把事情鬧大了,不然更得罪孟家母子,回去以後要好好收拾她,朱三太太想著,冰冷至極的看了朱元一眼,飛快的上了馬車。

  綠衣呆在原地,眼看著阮嬤嬤讓她們上車,就歪著頭去看朱元,問她的意思。

  朱元並沒有遲疑的上了馬車,見阮嬤嬤吩咐要回朱家,就掀開簾子吩咐車夫:「去同知府。」

  同知府?!車夫身子有些僵硬的轉過頭來看了阮嬤嬤一眼----大小姐是不是中邪了啊?剛大鬧了知府衙門一次還不夠,還要把同知府也給大鬧一次嗎?!

  阮嬤嬤果然皺眉道:「三太太沒有吩咐過......」

  「她若是不同意,讓她自己來跟我說。」朱元冷眼凝視她:「你若是不同意,就自己下車回去,沒有人攔你。」

  囂張!真是太囂張了!阮嬤嬤氣的發抖,卻拿她沒有絲毫辦法,只好憤憤的摔上了簾子。

  鬧吧鬧吧,把這天都給鬧翻了才好,到時候自然有看不過眼的人來收拾她!

  車停在了同知府大門口,車夫有些遲疑的掀開簾子去看朱元:「這......姑娘,沒有帖子,我們可不好進去的啊。」

  人家都說衙門難進,何況是人家的私宅,哪怕是朱三太太要來,也得提前幾天送了拜帖來得了人家的允許,才敢上門的,朱元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

  你想見人家,人家就一定會見你嗎?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大小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越發的能作妖了,這麼作下去,只怕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啊。

  朱元沒有理會阮嬤嬤和車夫眼裡的嘲笑,下了馬車立在馬車前看著面前的這座府邸,被太陽刺得眼睛有些發酸。

  綠衣護在她跟前,見她被刺眼的陽光晃的眼睛泛淚,就急忙伸手去替她擋太陽:「姑娘,您怎麼要來這裡?您有認識的人在這裡嗎?」

  從前姑娘可沒有熟人啊,不過沒關係,姑娘說了是夫人顯靈了,應當是夫人要姑娘來找人的。

  朱元嗯了一聲,收回目光徑直走向同知府的大門口,對著守門的人說了幾句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3 AM


第19章·找人


  守門的人態度不怎麼好,板著臉不知道說了什麼,綠衣氣的在那邊跳腳,車夫看著看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帶著點討好跟阮嬤嬤嘖了一聲:「大小姐真是.....果然沒出來行走過的就是不知道規矩,人家是同知府呢,這門哪裡那麼好進啊!」

  阮嬤嬤抱著臂冷笑了一聲:「小孩子心高嘛,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以為自己有本事了,剛鬧完知府衙門,當然就得再看看別家,也不想想.....又不是誰家都跟孟家一樣好說話......」

  阮嬤嬤話音還未落,車夫便急著拍了幾下車門,有些誇張的喊了起來:「阮嬤嬤!大小姐進去了!她們讓她進去了!」

  怎麼可能?!阮嬤嬤後半截埋汰的話梗在了喉嚨裡,掀開了簾子看了一眼,她滿心以為會被拒之門外,甚至可能會被同知府押起來的朱元,真的施施然的進了同知府的大門!

  是大門!

  阮嬤嬤的心口有些疼,原本以為可以看笑話,現在卻擔心得連心都快要跳出胸腔,她顧不得思索,就一下子跳下了馬車,連腳腕處歪了一下也顧不得,揮了揮手打發車夫:「快!快回去告訴三太太她們一聲!就說大小姐進同知府了!」

  剛剛才徹徹底底的得罪了知府大人,還鬧得人家老太太都暈過去了,現在又要去同知府鬧什麼麼蛾子?!

  朱元沒有管阮嬤嬤她們在背後如何想她,等到蘇同知的夫人快步迎了出來,才微微抬頭對她笑了笑。

  蘇夫人卻沒有笑,行色匆匆的帶著人迎出來,看見了朱元之後就頓住了,不可置信的問:「人呢?!你就是那個讓人進來報信的人?!」

  綠衣手裡還拿著一串朱元剛剛在門口順手買的糖葫蘆,站在朱元旁邊困惑的歪了歪頭。

  等到朱元點了點頭之後,蘇夫人一直瀕臨崩潰的情緒終於忍不住了,哽咽著舉起了手指著朱元:「我已經說了,我們家裡不信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你們卻還是變著花樣的找上門來了,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嗎?!竟然還耍這樣的手段......」

  慶州府有很多庵堂廟宇,其中出名的也就那麼兩三座,其他的自然就只好想盡法子來化緣得些佈施。

  蘇家也是時時都會有這樣的困擾的,因此也只把朱元當成是來要佈施的小尼姑了,她抿了抿唇語氣不甚好的道:「看在你年紀還小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下次再亂闖......就治你的罪!」

  阮嬤嬤立在後頭心裡咯噔一聲,同時又忍不住想笑。

  還以為能威風多久呢,還不是現在就漏了原形了,當真以為誰家都跟孟家一樣被捏住了把柄嗎?

  她正要開口,朱元就好像是算準了時機一樣,忽然開口說:「我真的知道蘇姑娘在哪裡,蘇公子的病,我也會治,蘇夫人為什麼不信呢?」

  又是會治病?!

  阮嬤嬤這下是真的心口疼了,也不知道朱元到底是吹牛還是碰運氣,這丫頭是真的把孟文嫻和孟夫人都治好了,連孟老夫人的病症都斷的那麼準。

  現在又跑到這裡來說要治病?

  這姑娘不怎麼像是神醫,倒更像是神算,哪家有病人她都知道!

  蘇夫人顯然也愣住了,雖然正是苦大仇深的時候,可是聽見這麼小的一個小姑娘說是自己會治病,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就是很想笑,於是也真是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笑完了以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兒子的病,很快就皺起眉頭來擺了擺手:「不要胡鬧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再鬧的話......」

  「夫人,蘇公子身上的疹子是不是已經擴散開來,連腹部都開始染上了?」朱元出聲喊住蘇夫人,見蘇夫人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就微笑說道:「我真是個大夫,之前我住在後山茶林,因此我還曾見過蘇姑娘一面......」

  茶林?蘇夫人猛地抓住了朱元的手,就如同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在哪座茶林見到的我女兒?!我女兒就是從茶林走失了的......」

  「就是在朱家的那座茶山上,蘇姑娘是來遊玩散心的,她曾經提過她哥哥的病......」朱元見蘇夫人已經欣喜若狂,便一口氣說:「後來蘇姑娘說是要去找什麼神醫......」

  是的!都對上了!女兒是為了什麼出去的,蘇夫人最清楚不過了,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這個傻孩子!神醫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她怎麼偏偏就不相信?!」

  她抓住了朱元的手,簡直把她當成了天下掉下來的一般:「這位姑娘,你快些帶我去找她......哦不.....你先去看看我兒子,我兒子燒起來了......」

  「不行。」朱元搖了搖頭,抬起頭很認真的看著蘇夫人,抿唇說:「蘇夫人先帶我找一個人吧。」

  蘇夫人:「......???」

  阮嬤嬤:「!!!......」

  這傢伙是來搞笑的嗎?不是說幫人找人的嗎?怎麼還自己要蘇夫人先幫著找人了?

  蘇夫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木木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問:「你要找誰?」

  「找剛從江西新餘過來靠親的蘇付氏,蘇夫人能幫我通報一下嗎?」朱元面帶希冀,像是一個孩子那樣,還補充了一句:「她是對我很重要的人,若是您幫了我,蘇公子的病包在我的身上。」

  蘇夫人還能怎麼說?到了這個時候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值得她用一切來換。她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竟然還真的有這麼個人?!阮嬤嬤瞪大了眼睛,頻頻不自然的看向朱元,總覺得這丫頭真的有些邪門古怪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說話,蘇夫人已經引著什麼人從外頭進來了,一面還在說:「說是要見你,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

  她的話音還未落,坐在阮嬤嬤旁邊的少女就如同是一陣風,腳下生風的朝著蘇夫人身後的那個人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劇烈了,蘇夫人差點都被她給帶倒,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正要皺眉,就聽見朱元已經如同殺豬一樣的哭了起來。

  ......

  不是.....要治病嗎?

  不是......很沉得住氣嗎?

  這是什麼情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5 AM


第20章·姨母

  連綠衣也滿臉不解的站了起來,手裡舉著一串糖葫蘆茫然的看著自家姑娘。

  這抱的是誰啊?姑娘認識嗎?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啊!

  阮嬤嬤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是懵的,這丫頭是不是腦子有病?剛剛還滿臉自信的說自己是來治病救人的,現在就抱著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殺豬似地哭了?

  連蘇付氏也是一怔,後退了兩步等到身上的小姑娘的手緊了緊,才反應過來,稍稍把她推的遠了點兒,面對面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有些詫異怔忡又有些不敢置信的問:「元元?你是......元元?」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精緻清秀,一雙眼睛像極了妹妹,蘇付氏眼裡一熱,伸出手緊緊的將朱元箍在了懷裡,抱著她失聲痛哭。

  蘇夫人張大了嘴:「......」邪了門了,這還真的認識啊?!

  阮嬤嬤更是目瞪口呆,她們一直把朱元養在後山茶林,是不是太放鬆監管了?以至於有這麼多她們不知道的事在朱元身上發生了。

  眼前的婦人是誰啊?她認都不認識,連見也未曾見過啊!可朱元卻上去抱著人家哭!

  好在她們也沒有抓心撓肺太久,因為朱元已經抱著蘇付氏喊了一聲姨母。

  姨母?!阮嬤嬤怔住了,腦海裡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先頭去了的大夫人娘家好像的確是姓付的......

  不會吧?真的就這麼巧?!

  蘇付氏摟著她又哭又笑:「你都長這麼大了......我之前去找過你.......我來慶州府為的就是找你......」

  這些朱元都知道,上一世她也知道。

  只是後來知道的實在太晚了,她都已經成了別人的填房了,才知道自己姨母為了她曾經不遠千里,從江西新余到了慶州府找她。

  母親死了,當人家填房真的很辛苦,要應付公公婆婆,要應付原配留下的子女,輕了重了都不行,她的日子過的很艱難,生下孩子的時候,也更加疲累,時常覺得力不從心。

  最難的日子裡,是姨母一直陪在她身邊,教會她做人的道理,告訴她她不是一無所有一文不值。

  是姨母告訴她,永遠不要失去搏殺的信心,往往很多勝利就是最後反敗為勝,未到蓋棺定論之前,一絲希望都要當作救命稻草那樣去抓住來翻身。

  她聽了,所以學了一身的本事,就算是她後來死了,她的子女們也一定都會過的好的,因為她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過,很多事情原本都是沒必要發生的,很多苦也都是沒有必要吃的,朱元從蘇付氏懷裡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淚卻努力的笑起來了:「我都知道,我夢見我娘了,我娘告訴我,你來找我了......」

  綠衣釋然了,很快就插嘴說:「是啊是啊,夫人托夢給我們家姑娘,跟她說竹樓要塌了,讓她跑呢,我家姑娘就帶著我跑了,還順便救了孟夫人......」

  阮嬤嬤嘴角抽搐-----她會信才有鬼了!真要是這麼靈,早些年幹嘛不托夢?白白讓女兒受這麼多年的苦。

  肯定是對外的托詞,她冷笑了一聲。

  蘇夫人卻怔住了,問道:「哪個孟夫人?」

  「當然是孟知府的夫人啊。」綠衣理所當然的說:「孟夫人難產快死了,是我們姑娘治好了,後來孟夫人的女兒病了,也是我們姑娘治好了......」

  再說下去,就要說到人家的家醜了,


孟家一定會來找她們拼命的!阮嬤嬤咳嗽了一聲就說:「小孩子不懂事,胡說的.......」

  蘇夫人看也沒有看她一眼,朝著朱元飛撲了過去,抓住了朱元的手,又看看蘇付氏,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弟妹!這是你外甥女?那就都是一家子親戚......你讓她去看看樓兒吧......」

  蘇付氏表情有些古怪。

  她在家裡地位不怎麼樣,丈夫蘇三老爺又跟蘇同知不是一母所出,所以來了以後看了蘇夫人不少臉色。

  現在蘇夫人竟然轉頭來求她,這體驗還真是......挺舒服的。

  可是蘇付氏還是沒有答應下來,她只是轉過頭去看了綠衣一眼,問朱元:「這是你的小丫頭?」

  朱元微笑起來,見綠衣蹬蹬蹬跑過來了,就點了點頭。

  蘇付氏誇了綠衣一聲,就問朱元:「你怎麼知道姨母在這裡?治病......你會醫術?」她有些悵然的問:「你的母親教你的嗎?」

  朱元母親死的時候,她才五歲,就算是學,應當也學不了多少東西的。

  可是朱元卻點了點頭,很堅定的說:「是母親教的。」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親跟姨母的恩賜。

  真是妹妹教的......可是年紀到底還是太小了,能學到什麼呢?蘇付氏遲疑了一瞬,她是知道蘇星樓的病情和自己嫂嫂的脾氣的。

  朱元卻已經從剛才的失態中回神了,她站起來,擦乾了眼淚對蘇夫人說:「請您帶路吧,我先去看看蘇公子的病情。」

  蘇夫人忙不迭的起來了,她現在是沒有法子了,死馬當成活馬醫,不管什麼法子,總得都要試一試。

  朱元跟在她身後進了蘇公子的屋子,見伺候的人都拿了帕子包住了口鼻,便上前一步掀開了帳子,見蘇公子翻了過來,片刻後她點了點頭,讓人拿了紙筆來開始開方子。

  看病就這麼簡單這麼敷衍啊?阮嬤嬤不聲不響的跟在後頭,忍不住在心裡泛起了嘀咕,到底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還是真的跟孟老夫人說的一樣,真的是會巫術啊?

  人是不能被念叨的,孟老夫人此刻就忍不住重重的打了個哈欠,有些艱難的喘著粗氣對耷拉著頭的孟符說:「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哪裡有人婆母在堂,丈夫在家,自己竟然敢帶著兒女走掉的?!素日就是你對她太寬縱了,把她縱得不知天高地厚,還真以為自己是未嫁時的太傅家小姐了,女人嫁人了,還不就是那回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一點都不懂!」

  她掙扎著看向兒子:「去!寫封信去京城,讓你岳丈看看他養出來什麼好女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7 AM


第21章·厭倦


  孟符有些厭倦。

  日復一日的糾纏在這樣的婆媳關係裡,他是真的已經很厭倦了。

  母親的掌控欲是無窮盡的,他卻是個正常的男人,哪裡會受得了一天到晚睡在母親房裡打地鋪,可是每每他去王嬙房裡沒幾夜,母親就要生病,就要哭鬧,就要打雞罵狗,鬧的家裡雞犬不寧。

  可是除了厭倦和讓王嬙忍讓順從,他沒有別的法子,母親是守寡帶大他,受了多少辛苦?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母親是個了不得的偉大的母親,他要是有半點的忤逆,,名聲就毀了。

  可是到現在,哪怕是沒有母親的指責,他的名聲還是毀了。

  孟符有些絕望,看著母親的眼神頭一次有了指責:「娘,您為什麼......要對嫻兒下手呢?您討厭王嬙,可是嫻兒卻是我的女兒您的孫女,她沒有做錯過什麼啊......」

  如果沒有孟文嫻的事,他跟王嬙的婚姻還是可以堅持下去的,他還是可以在兩頭滅火,勉強把這段關係維持下去的。

  孟老夫人刻薄的看了他一眼,眼裡含著些狠厲:「你這是什麼意思?嫌你娘做錯了?你那些姐姐們......要不是我弄死了她們,要不是我把糧食都省下來給你們兄弟吃,你以為你會有今天?!你替你女兒覺得委屈了?那誰替你們的姐姐哭去?!」

  這是不同的兩碼事,可是每次孟老夫人提起這些的時候,孟符總是無言以對的,他笑了一聲,忽而爆發了似地,站了起來摔碎了一個杯子:「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孟老夫人怔住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自己兒子為什麼忽然這樣凶,她胖胖的身體劇烈的抖了幾下,緊跟著就顫聲問道:「你.....你這是,為了你的媳婦兒來指責你母親?!」

  孟符幾乎瀕臨崩潰:「我是為了你!為了我自己!你總是數落王嬙多奢侈浪費,可是自從她嫁進來之後,我們家的日子到底過的怎麼樣,你難道心裡沒數?得沒得好處,你心裡沒數?!為什麼非得把事情做絕呢?!」

  兒子都快哭了,孟老夫人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就把事情怪到了朱元和王嬙頭上:「還不是你媳婦兒咄咄逼人......嫁進來多少年了?我們那個時候,早已經生了不知多少個孩子,她才生了個賠錢貨,就跟抱了個金疙瘩似地......」

  孟老夫人的確是不怎麼喜歡女孩兒的,哪怕是她還算看重的許娉婷,她也覺得許娉婷就只配哭著喊著給孟符做妾。

  孟符單手扶額,好半晌才哽咽著說:「我自小就知道我跟旁人不一樣,我沒有父親,吃的喝的都是您辛苦從您自己和姐姐妹妹的嘴裡摳出來的,我也知道您不容易......所以明明我已經跟表妹有過婚約,卻還是一眼就喜歡上了王嬙,無非是因為我知道我身後還有寡母和弱弟,若是我娶表妹,便或許要一生都熬死在六品上頭......六品到五品是個坎兒,熬死過多少人?」

  孟老夫人的面色漸漸的緩和下來了。

  「我娶了她,做官一帆風順,不管是官聲還是政績,都是好的,上峰們哪怕是沒有人交代,也會對我高看幾分,吏部給我考核,也都是從寬處理......岳家一家給我們帶來了多少東西,多少好處,這麼多年,我心知肚明。」他嗤笑了一聲:「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我瞭解王嬙的個性,她一旦死心,那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孟老夫人語氣沉沉,目光冷淡猶自嘴硬:「那又怎樣?!你現在翅膀硬了,已經做到知府,這一任做的好,你座師不是說你都要進京了嗎?再說你那個媳婦兒,哪怕是公主呢,二婚了也是要降價的,離了你,她遲早是要後悔的。」

  「您怎麼還不懂?」孟符終於有些失控:「只要王太傅一句話,別說我如今還只是個知府,哪怕我真的已經進了京入了六部,那又如何?他一句話,就能讓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可是別說是他了,這麼多年的養尊處優的日子過下來,連孟老夫人也不可能會接受過回那種日子了。

  那種時時刻刻都要算計著銀錢夠用不夠用,那種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求一口飯吃,在除夕夜求一塊祭祖的肉的日子,孟老夫人再也過不下去了。

  在人群裡當慣了中心,向來是貴婦人中恭維的對象和榜樣,她已經把自己抬高到了一個很高的位子,再也不能下來了。

  因此她真的有些驚慌的問:「那現在能怎麼辦?你去追她回來?」

  孟符苦笑了一聲:「追她回來又如何?母親您這脾氣忍得住嗎?有了這根刺在,以後她不可能再跟您低頭了......」

  孟老夫人面色有些難看,想了半天,在兒子的目光注視之下終於有些艱難的道:「那我去給她道聲不是?」

  這總該答應了吧?

  孟符低頭,她也低頭了,王嬙總該會知趣的見好就收了吧?

  一個女人罷了,還是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若是夫家低頭都不回來,那恐怕連娘家都容不下她。

  孟老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皺了皺眉還是想撒氣:「雖然這麼說,但是朱家那個丫頭卻是不能饒的,小小年紀牙尖嘴利,慣會挑撥離間,若不是她,事情也不至於鬧成這樣,你就該狠狠地罰了她!讓她知道知道什麼人該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

  只要孟老夫人肯道歉,其他的事真不是什麼大事,孟符甚至都不用親自出手,只需要讓人去朱家暗示幾句,那個小姑娘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還是太天真了,哪裡有人能脫離得了宗族和家族的庇佑呢?小姑娘還是該受些教訓,不然她不會知道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這也是她應得的報應。

  孟符嗯了一聲,理所當然的說道:「您只要肯低頭,阿嬙一定會跟我回來的,以後再讓她好好的跟您賠不是,跟您道歉,您放心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9 AM


第22章·信邪

 安撫好了老母,孟符站起身來緩緩的舒了口氣,出來以後便讓人去給王嬙送信,而後他轉過身去了書房找了書吏,拾起了之前的關於山匪的卷宗。

  山匪盤踞在慶州府一帶,已經對慶州府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前段時間土匪更是猖獗,竟然下山劫掠了一座村子,劫掠了一番之後揚長而去。

  這次還死了三人,受傷十七人。

  孟符這陣子都為這件事憂心不已,偏偏如今家裡還又是多事之秋,他皺了皺眉,伸手揉著眉心。

  對於王嬙他沒有太過擔心。

  雖然他心裡也隱隱厭惡和排斥母親的強勢,可是他思索問題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帶了母親的影子。

  一個女人,已經替一個男人生兒育女了,就算是中途有什麼不滿的,男人低頭以後,她除了順勢下樓梯,還有更好的出路嗎?

  他瞭解王嬙,也自認為吃定了王嬙。

  現在更要解決的是放在眼前的山匪的事,這幫山匪鬧騰的厲害,巡按大人已經快要來了,他若是不能在巡按大人到來之前解決這件事,政績就會受到很大影響。

  而解決了之後,這還可以是去跟王太傅談判的另一重籌碼,因此這件事十萬火急。

  他放下了卷宗,隨口吩咐書吏:「上回抓到的那個活口,還是什麼都不肯吐露嗎?」

  書吏恭敬的應了一聲是,道:「府台大人,巡撫大人那邊已經再三來函責問......」

  這件事進展緩慢,孟符自己也焦慮不安,站了起來皺眉道:「蘇同知呢?去找蘇同知來。」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將這件事徹底平息,他點了點桌面,皺著眉頭有些疲倦:「部堂大人調給我們三千兵馬,人數不夠......」

  的確不夠,西南山上的賊匪們強悍,加上西南山附近是水庫,易守難攻,這點子兵馬實在是不夠做什麼的。

  他之前跟蘇同知兩個人的意思,都是去跟巡撫再增調人手。

  他的吩咐還沒說完,一個書記便從外頭狂奔進來,喘著粗氣說:「府台大人!蘇同知......蘇同知他帶著人去打西南山了!」

  孟符一愣,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緊跟著便爆發了雷霆之怒:「糊塗!」

  西南山易守難攻,且賊匪們都晝伏夜出,蹤跡難尋,若是這麼好打,他們早就已經把這批匪患剿光了,哪裡還能等到現在?!

  蘇萬州這個傢伙怕是想立功想瘋了!竟然不跟他商量就私自帶兵去剿匪!

  他覺得頭有些暈眩,正要出去,就又站住了腳,唇角勾起一抹笑重新又坐下了-----急什麼?

  蘇萬州越是急進越是冒失,就越是能襯出他的沉穩和善後的能力來,不是嗎?

  原本巡撫大人和巡按大人就看在王太傅的面上對他多有忍讓寬容,若是再把王嬙接回來,收拾好慶州府這個爛攤子......

  那他這次從四品平調進京城進六部,甚至是升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幾乎都能想到那一天的來臨了-----他辛辛苦苦十數年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出人頭地嗎?

  蘇萬州的愚蠢,正好能襯托他來,他唇角緊抿,做出一副震怒的模樣:「等到蘇同知回來,立即來通知我!簡直胡鬧!」

  另一頭的朱三太太表現的比孟符還要激動焦躁一些,回去了片刻停留也沒有,徑直就去了朱老太太房裡。

  朱老太太在念血盆經,一年之中總有那麼幾個月是呆在佛堂的,朱三太太駕輕就熟的去了小佛堂,等了好一會兒,老太太一出來,便急忙上前攙扶了老太太的手,恭敬的扶著她出來。

  朱老太太就著她的手在椅子裡坐了,喝了一口剛烹好的茶,才淡淡的道:「聽說元姐兒鬧出事了。」

  朱三太太巴不得她這一問,滿肚子的委屈和心酸加上憤恨便都順著嘴巴流淌了出來,從朱元如何難為人當眾讓阮嬤嬤學狗叫,再到朱元如何別有用心挑撥了孟夫人和知府母子的關係,說的口乾舌燥,才冷著臉說道:「早就說過這是攪家精,當初大伯送來的時候,就說過怕她類母,可如今瞧來......還是跟先頭的大嫂一模一樣。」

  朱老太太早年跟大兒媳婦鬧的很不愉快,兩人之間嫌隙頗深,一聽見這話,便立即擰了眉頭:「你們沒帶她回來?」

  這樣的是非精,留在外面繼續惹是生非嗎?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聲:「早知道當初就該讓她隨了她那個娘一起去!」

  朱三太太心裡一突,急忙掩飾搬的垂下了頭,見朱老太太不悅,急忙又道:「現在哪裡管得了她?她手裡有孟夫人的小印......」

  「那又如何?她姓朱,既然是朱家的人,就該聽我朱家人的訓導!」朱老太太挑起眉毛冷笑著道:「去把人找回來,要是不聽話,綁也給我綁回來!」

  她說著,想起什麼又低頭看了朱三太太一眼,問她:「你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朱元的母親也是難產死的,生了個男孩子便去世了。

  這個孩子一直都養在新的朱夫人身邊,是朱家人的禁忌,朱家人一直都把這個孩子當成是新夫人所生。

  聽出朱老太太話裡的責難,朱三太太就急忙擺手:「兒媳哪裡敢?一個字也不曾提過的......」

  「沒有就好,等她回來,也不必帶來見我。」朱老太太嗯了一聲,數著手裡的佛珠很鎮定的說:「既然是個禍害,就不要留了,她父親那裡,由我去說,朱家難道還少了能用的女孩子?送去莊子上吧。」

  慢慢的病死,也就是了。

  誰也不會想起這個女孩子曾經存在過。

  朱三太太心裡快意,有些得意的想起朱元曾經說的那句莫欺少年窮來。

  當時說的多麼志得意滿,想得到自己再也沒有將來了嗎?風水是會輪流轉,可是絕不會轉到她那裡去的。

  少年人就是不信邪,總喜歡口出狂言來顯示一下自己的與眾不同。

  可是她們不知道,想要與眾不同,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41 AM


第23章·隨意

  朱三太太站起來,出了門見了朱三老爺,就說了朱元在孟家的事,又說了老太太對朱元的處置。

  朱三老爺皺了皺眉旋即又鬆開,還是有些擔憂的說:「可是大哥說了,選這個丫頭是有緣故的,不知要不要再跟母親說說......」

  「算了吧。」朱三太太頗不以為然:「大哥是沒見著這個丫頭,不知道這個丫頭的邪門,她可不是好掌控的,要是這麼個鬧法兒,恐怕還得鬧出事來。」

  這倒是,朱元經過那一晚之後的確是像變了個人。

  朱三老爺不再說話了,頓了頓就道:「那你做的周密些,也別叫孩子太受苦了,降生到我們家,也是這個孩子......」

  投錯了胎,誰讓她投生在了付氏肚子裡,又是個女孩子呢。

  朱三太太點了點頭,帶著些自得的舒心笑了:「您放心吧,我心裡都有數,保准讓老太太和大哥都挑不出錯來,孟家那裡......也該厚厚的備一份禮去,到時候還是要您親自走一趟。」

  男人之間總是更好說話的。

  孟老夫人現在被氣的都暈過去了,肯定是很恨朱家的人,她不敢去觸黴頭。

  朱三老爺嗯了聲,問朱三太太:「不是說要派人去抓那個丫頭回來嗎?去了沒有?」

  還是儘早抓回來,那個丫頭從破廟回來開始就透露著一股子邪門勁兒,可別真的給家裡帶來什麼禍事。

  朱三太太還沒來得及答話,便有丫頭匆忙跑進來,行了禮便急匆匆稟報:「三老爺,三太太,咱們府裡的車夫說.......說是大小姐去蘇同知府上了!」

  竹影搖曳,朱三老爺朱三太太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懷疑和頭疼,還是朱三老爺先反應過來:「進去了?!」

  丫頭點頭如搗蒜:「是,不知道大小姐說了什麼,竟然真的進去了......」

  「這是要把慶州府的大小官員家裡鬧個遍嗎?!」朱三太太氣怒的紅了眼:「說她是個喪門星真是沒有說錯......」她整理了一下情緒,平復了心情就道:「老爺,我這就去把她給綁回來,不能讓她再鬧出笑話來了.......」

  再鬧下去,朱家看盡了大小官員後宅的家醜,以後還怎麼在慶州府立足?

  朱三老爺鬧心無比的點了點頭之後有些遲疑的說:「她到底從哪裡知道了那麼多官員後宅的私密事的?」

  正被朱家夫婦擔心的蘇夫人卻正殷勤的勸著朱元先用些點心:「朱姑娘真是活神仙......我們樓兒的病看了多少大夫也不頂用,我還以為......」

  朱元緩緩的喝了口茶,見蘇夫人殷勤熱切,情緒也仍舊是淡淡的,她看了蘇夫人一眼,皺著眉頭說:「我得罪了孟大人,家裡怕是不會讓我在這裡久待......」

  可是蘇星樓的病才剛有了起色,蘇夫人毫不遲疑的接過話頭:「朱姑娘乃是我們府裡的貴客,就說是我家樓兒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我隨後就讓家人送一份厚禮去府上.......」

  她見蘇付氏只是安靜的在旁邊喝茶,有些感歎的拉起家常:「真是沒想到,大水沖了龍王廟,險些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弟妹你有這樣好的外甥女,怎麼也不早說?」

  早說?蘇付氏喝茶的動作一頓,看了蘇夫人一眼。

  蘇夫人大約是不知道,她的妹妹小付氏生而能言,且能預知人所不能知的禍事,而一直被人厭棄。

  家裡人背井離鄉,小心翼翼的保持了這個秘密許多年,誰知道最後還是被朱家知道了。

  因為小付氏過門就說中了幾件壞事,朱家的人視妹妹如同洪水猛獸。

  只可惜這個時候的女子若是嫁的遠,娘家根本鞭長莫及,出嫁之後甚至一輩子再也不能見父母的女子也不知凡幾。

  小付氏後來說是落水死了。付家的人也都是過了六七年才得知消息。

  來找朱元,她也是避著婆家人的,並沒有說明自己的來意,就怕會給這個孩子帶來麻煩。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看著朱元久久沒有說話。

  這個孩子看著便知奇異,肯定是妹妹所出不錯了,只是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朱元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沖她安撫的笑一笑,回過頭對著蘇夫人道:「蘇大人想必也快回來了,蘇夫人不必擔心,蘇公子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蘇夫人又驚又喜,伸手探了探兒子的額溫,發現並不發熱,就放下一顆心來,惴惴不安的道:「老爺帶去的人手也不知道夠不夠......」

  朱元診斷出蘇星樓得的病是花柳病,順著他接觸過的女子往下一查,竟然是慶州府一座青樓裡頭的花魁娘子。

  而蘇家的人去抓人的時候,意外的發現這個花魁娘子還有一個恩客竟然是那群山匪裡頭的土匪頭子。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同知立即就領著人馬抓緊時機按照花魁的供狀去抓人了。

  若是能抓住,那自然是最好的,哪怕只抓個頭子呢,那也是一件大功啊!

  蘇夫人有些激動的看著蘇付氏,她從前只覺得這個弟妹性子冷淡,不討人喜歡,又覺得她是來打秋風的。

  可是現在看來,這真正是個貴人。

  她對著蘇付氏不由自主就軟和下來了,見蘇付氏頻頻看向朱元,知道她是有話要跟這個外甥女說,便笑著站起身來把空間留給她們姨甥:「我去瞧瞧筠兒回來了沒有。」

  朱元提供了女兒的訊息,蘇夫人已經立即讓人去庵裡接人了。

  等到蘇夫人一走,蘇付氏便拉住朱元的手,關切的問道:「元元,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得罪孟老夫人和孟知府......朱家對你好嗎?」

  一直沒有開腔的綠衣轉過頭來了:「不好,姨太太,我們姑娘自從先夫人去了,就一直被養在後山的茶林裡......竹屋要是不塌,我們到現在也還在那裡住著出不來的。」

  小孩子不會說謊,蘇付氏的心都揪起來了,顫著聲音問:「就因為你的母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44 AM


第24章·攀親


  朱元知道自己母親的奇異之處,上一世姨母已經都原原本本的告訴她了,她嗯了一聲又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大約是這樣吧。」

  這些都沒什麼要緊。

  朱家的人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朱家。

  她笑了笑解答了蘇付氏剩下的疑惑,說完了王嬙的遭遇就道:「我天生也跟我母親一樣,跟別人是不同的,姨母,您怕我嗎?」

  「我不怕!」蘇付氏激動的站起來:「我有什麼好怕的?!禍福無門,惟人自招,哪裡是什麼災星就能招致的?」

  她眼裡露出些焦急來,抿著唇道:「只是,我不怕,別人卻肯定會怕。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元元,你要懂得自保,也該懂得藏拙,你有本事,卻不該都露出來。」

  太惹眼了。

  朱元救了王嬙的事太惹眼,這回又救了蘇公子,還指引蘇同知去抓山匪......

  這天底下多的是獵奇和想走捷徑的人,若是被人知道,朱元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所有的人都會想來分一杯羹,利用她的特點來換取好處。

  這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所有人都關心她能否治病救人,能否鐵口直斷,可是唯有姨母會擔心她風頭太盛招致禍患。

  她微笑起來,靠在蘇付氏懷裡圈住了蘇付氏的腰:「您不要擔心,我都已經跟王姑娘說好了,王姑娘會說,我只是碰巧遇見她難產,然後把脈知道了孟文嫻的病情,其他的事,都是她自己猜出來讓我去詐一詐孟老夫人的......」

  「至於蘇同知去抓土匪?」朱元直起身子來,見蘇付氏恍然大悟,便跟著蘇付氏相視一笑:「這不是蘇同知自己順藤摸瓜,見微知著嗎?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些風頭可以出,有些風頭不必出。

  她只需要取自己要的東西就足夠了。

  蘇付氏有些感歎這個女孩子的心思縝密,又忍不住在心裡吸氣,一個嬌嬌嫩嫩的女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少苦難,才能把自己打磨成這個滑不溜手的樣子?

  蘇付氏滿腹心酸委屈的抱住了這個瘦的有些過分的女孩子,半晌之後才幽幽的歎了一聲氣:「元元,我帶你回去吧?以後就跟著姨母......或是跟著你外祖母......」

  可是姨母也是遠嫁,外祖一家都遠在西北,想要見面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再說,姨母本身的景況也不怎麼好。

  朱元從她懷裡出來看著她的眼睛搖頭:「現在不行,朱家和那位新夫人不會放過我的,也不會讓您帶走我......我還有件事要先跟他們解決一下。」

  她不會走,朱家屬於她跟她弟弟的東西,她要親手拿回來。

  她從來不會不戰而退。

  綠衣點點頭有些憤憤然:「是要解決一下,我們姑娘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過幾天清明了,三太太又單單不給我們夫人清理墓地,我們今年不能再受欺負了。」

  蘇付氏眼裡含淚,半晌才將朱元抱進懷裡:「我同你一起去看你母親。」

  蘇夫人剛剛將準備好給朱家的禮物查看了一遍,正要將東西送走,就聽見門上來人說是朱三太太來了。

  朱家的人也就是朱姑娘的家人,蘇夫人滿面含笑著說請,等到朱三太太一進來,便眉飛色舞的道:「三太太看著又年輕了許多,真是駐顏有術。」

  朱三太太怔住,沒有料到蘇夫人如此開懷,頓了頓才試探著咳嗽了一聲:「我們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沒給您添什麼麻煩?」

  蘇夫人比她還要疑惑,睜大眼睛笑起來:「什麼麻煩?」

  朱元簡直是她天降的貴人,怎麼會有什麼麻煩?

  朱三太太啊了一聲,見蘇夫人的確沒有動怒的意思,心裡稍稍放了心,思索片刻就道:「她才跑去孟家鬧了一趟,將孟老夫人氣的暈過去了,我們家老太太也氣的不行,我們聽說她來府上了,便急著趕過來了,這個孩子不知禮數沒有規矩,沒給您添麻煩就好。」

  蘇夫人臉上的笑意凝住,擰了擰眉道:「朱姑娘如此人美心善,孟老夫人怎麼與一個小姑娘為難?」

  人美?心善?蘇夫人是不是腦子壞了,怎麼會從朱元臉上看出人美心善四個字來?!

  朱三太太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幾下,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蘇夫人這話裡對朱元的讚美和對孟老夫人的不以為然表現的淋漓盡致,她摸不準脈搏了,難道朱元竟然是知道了蘇家哪個病了,所以過來給蘇家的人治病了,討得了蘇夫人的歡喜?妄圖邀功來要挾朱家?

  可是也不像啊。

  這十幾年朱元都沒有顯露出什麼特別。

  治病這種東西如同孟老夫人所說,更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技藝。

  她要是會這種神技,還能在後山安分的待那麼久?

  她治好王嬙的事,朱三太太覺得孟老夫人說的有道理,應當是王嬙跟朱元演的一場戲罷了,為的就是把孟文嫻的事鬧開。

  那既然不是治病的話,朱元是不是得了王嬙的什麼指引?

  朱三太太不得不謹慎起來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抱歉的笑了笑:「這些事關人家私隱,也不是我們好討論的......我這回來,是把孩子帶回去的,在外頭奔波一天了,一個女孩子,也實在太不像話,家裡人都擔心著呢......」

  按理來說,這個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可是蘇夫人不假思索的就拒絕了:「這可不行。」

  見朱三太太愣住了表情奇怪,蘇夫人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咳嗽了一聲掩飾般的道:「是這樣,我們兩家是有親的......」

  啥?!

  朱三太太怔住了。

  怎麼回事,蘇家怎麼主動還跟朱家論上親戚了?!

  哪門子的親戚啊?蘇家在慶州府也當了幾年的官了,從前可沒聽說有什麼親戚關係對朱家格外親近啊!

  怎麼朱元來了一趟,就忽然成了親戚了?!

  朱三太太臉上的愕然實在是有些明顯,蘇夫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真是有親,從前也不知道......原來我弟妹是貴府大夫人的妹妹,也就是朱元姑娘的姨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46 AM


第25章·立功


  什麼鬼?!

  朱三太太想要罵娘了。

  這麼繞來繞去的關係,她一下子竟然沒有聽懂,等到琢磨透了蘇夫人嘴裡的大夫人應當是朱元的娘,就扯了扯嘴角很勉強的笑了出來:「夫人說笑了吧?我們先頭那位大嫂是姓付的,我們跟那邊因為大嫂去世,許多年沒有聯繫了......」

  怎麼又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什麼蘇同知的弟妹的大姨啊?!

  真是見了鬼了。

  蘇夫人搖了搖頭,有些熱切的笑起來,竟然很想認這門親的樣子:「怎麼會認錯呢?是商丘付家嘛,正好,我小叔求娶的便是商丘付家的姑娘,論起來,咱們兩家是正兒八經的親戚啊!」

  正兒八經你個鬼!朱三太太想罵髒話了。

  朱家跟付家都鬧翻了這麼多年沒聯繫了,跟蘇家這種拐著彎的就更是扯不上關係了!再說了,朱家都已經娶了新夫人做填房了,論親也是跟新夫人的娘家論啊!

  不過蘇夫人朱家又得罪不起。

  到底是地方上除了知府以外的二把手,朱三太太勉強扯開嘴角笑了笑:「是嗎?那可真是太巧了......」

  真是太巧了,朱元竟然還能找過來?!

  她怎麼知道她大姨在蘇同知府上的?

  還是說其實朱元的大姨早就找來了?

  那天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朱三太太覺得自己的腦海裡像是要炸開了,心裡的不安飛速的擴大,總覺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是她沒有想到的。

  是巧合嗎?朱元沒有跟著她一起回家,是因為已經早就料到老太太不可能會放過她,她只要回家了就沒有機會再出門了,所以跑來蘇家找掩護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從孟家一直到現在的蘇家,朱元是一直都已經成竹在胸嗎?她到底想做什麼?!

  蘇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可不是,正經的親戚,竟也不知道,都生疏了。」

  其實哪裡是生疏,她只是一直都看不起這個弟妹罷了,不過也沒關係,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蘇夫人笑著開口同朱三太太說:「我跟朱姑娘也是一見如故,心裡看待她如同看待自己女兒差不多,您不如就留她下來跟我女兒做幾天伴吧?等到住幾天,我親自把她給你們送回去......」

  開玩笑,花柳病這種病當然不能對外說,而且花柳病也極難找大夫,得了基本就是一個死字,朱元竟然能治這樣的病,這是太難得的事,簡直跟撞大運也沒有區別了。

  蘇夫人心裡早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個姑娘是絕不能讓朱家帶回去的。

  朱三太太的臉色不由得更差了,還是不死心的長出了一口氣:「這樣怕是不好吧?她之前一直都養在後山茶林裡,您也或許聽說過,她......」

  朱三太太指了指腦袋,有些為難:「她這裡是有點問題的,常常說自己會治病,可是她其實什麼也不會呀!我們都是她的親人,我們難道還不知道嗎?」

  蘇夫人臉上的笑意慢慢僵住了。

  什麼?

  朱元腦子有問題,說會治病都是瘋話?

  不會吧?她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茶水,很快就又搖了搖頭-----兒子的病眼看著那麼多大夫都搖頭,可是朱元一來,開了藥之後就疹子也消除了許多,燒也退了,這還不是會治病,那什麼才是?

  倒是朱家,雖然委婉,可是說出來的話總是好似在抹黑朱元似地......

  想起緣由,蘇夫人有些明白了,到底是前頭死了的老婆的女兒嘛,受到家裡人白眼奚落的情況也是正常的。

  她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這個倒是沒瞧出來,我瞧她進退有度,應對得體,是個再好不過的。」

  一天之內,朱元已經連著收服了王嬙和蘇夫人兩個貴婦人了,這兩個人還都死命的說她的好話,她到底是給人家上了什麼迷魂藥?!

  朱三太太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她可是個不祥的人......沾上了她的就沒好事,知府大人府上,老太太現在還暈著呢,孩子也病了......」

  這人今天一定要帶回去,不然的話,只怕會生出更多的枝節來。

  蘇夫人臉色慢慢的變了,正要說話就聽見外頭吵嚷了起來,她不由得借題發揮道:「真是不會看人臉色,如今是什麼時候,竟也敢鬧到我跟前來了,這說是非的嘴就如此的管不住嗎?總要在人高興的時候來潑冷水!」

  朱三太太聽出她是在指桑駡槐,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白,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托了朱元的福,她已經連著遭王嬙和蘇夫人兩頓排喧了,從前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現在全都被她給遇上了,這個是非精!

  下頭的下人被這麼一說,也沒有慌張,只是笑著跟蘇夫人道喜:「夫人大喜,夫人大喜!咱們老爺領了人,將那群下山來的土匪都給抓啦!」

  真的抓到了?!蘇夫人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兩眼放光的問:「當真?!」

  下人們高興的厲害:「真的!剛才衙門有衙差急匆匆去報信的,我們都聽的真切呢,老爺這回是立了大功了!」

  可不是,慶州府的匪患已經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煩,上一任知府就是因為這個被貶官的,蘇同知也為了這個頭疼幾年了,沒想到現在卻終於了結了,而且兜兜轉轉,這個功勞還是到了蘇同知手裡。

  蘇夫人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滿臉是笑的又贊又歎,當著朱三太太的面不說出來,只是笑著道:「家裡有事,我也不好留你了,我弟妹乍然見了外甥女兒,歡喜的離不開,便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過幾天我一定親自送她回去,跟您家老太太賠罪。」

  相比較她的鎮定自若,朱三太太卻臉色煞白,額上出了一頭的冷汗,聽見了蘇夫人的這番話,才如同遊魂一般的站了起來,勉強鎮定了心神點了點頭,強笑著同蘇夫人告辭完就心不在焉的上了馬車,一路疾馳回了朱家。

  怎麼會?!這麼快就抓住那幫土匪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48 AM


第26章·所求

  知府衙門簽押房裡,孟符正連夜整理出了前些天那個賊匪的口供,這些東西是他下了功夫研究了很多時間的,王太傅的門生遍佈各地,他來慶州府之前,就已經有人私底下告誡過他,要如何處置這樁事。

  如今循著這條線撈到了魚餌,他滿意的摸了摸下巴,合起了文書回頭問書吏:「問清楚了嗎?夫人到哪裡了?接到我寫的信了沒有?」

  跟王嬙道歉孟符是很有心得的,也自認為已經吃透了王嬙。

  雖然這一次是真的有些傷了王嬙的心,可是那怕什麼呢?還有孩子呢,哪裡有女人不為孩子折腰的。

  只要有這兩個孩子在,就不怕王嬙不回頭。

  雖然母親現在也是滿肚子的氣,不過以後只要王嬙能繼續為了孩子忍氣吞聲,他再好好的勸勸母親,女人之間的矛盾總能解決的。

  他還有這麼多事要做,可是女人們之間的矛盾卻總是一樁又一樁,真是太煩人了,他心裡想,以後還是要讓王嬙慢慢的徹底融入他們家的環境來。

  要讓王家認識到自己是孟家的人了,該服從孟家的規矩,也該學學孟老夫人,一切都該以孟家的利益為重。

  書吏彎著腰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答案順溜的說了出來:「夫人已經出了城了,看腳程,估摸著後天也就能到青州府城了,您的信......聽送去的人回來報信,說是夫人看也沒看,就......就撕了。」

  撕了?!孟符忍不住皺起眉頭。

  雖然這回孟家是理虧,但是王嬙是不是鬧的也太過分了些?

  她回小叔家小住不過是拿喬而已,無非是等著她低頭說幾句軟和的話,難不成她竟然還真的異想天開想要和離不成?

  也不想一想,自己已經是個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了,早已經人老色衰,根本已經不值錢了,竟然還把自己當成當年那個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太傅嫡女嗎?

  孟符心裡的火氣噌噌噌的冒起來,冷笑了一聲壓下了心裡的不悅,又問:「那蘇同知那裡呢?有消息了沒有?」

  這麼久沒回來,不會死了吧?

  死了意味就又不同了,那就是壯烈為民了,反倒是成了他這個知府貪生怕死,推著屬下去前頭沖鋒。

  書吏敏銳的察覺出他的不滿,正要陪著笑答話,就聽見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時一個幕僚走了進來,對著孟符說:「府臺大人!蘇同知抓住了十二名賊匪!生擒了十二名賊匪!」

  孟符一怔。

  怎麼會?

  那幫賊匪總是狡猾多端,加上地勢加持的緣故,慶州府的官員拿他們沒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蘇同知之前還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毫無辦法,怎麼忽然如此神勇了?!

  隨後他就後知後覺的綻開了笑容,拍了一下書桌大笑起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蘇同知真是身先士卒,真乃大丈夫也!」

  沒關系,沒關系,蘇同知立下的功勞,也是他這個當知府的領導下才能立下的功勞。

  何況才生擒了十二人,還有大批的土匪需要他們去捉,蘇同知不過是打開了一個突破口罷了,接下來的事都會由他來完成。

  孟符站起身來,催促幕僚:「派人進去知會老夫人一聲,我要設宴款待蘇同知,替他慶功!」

  他心裡隱隱的有些失落和憤怒湧上來。

  若是沒有王嬙鬧這一遭,他早該審問出來了,現在帶兵去捉住土匪的人,就該是他。

  後宅的這一團亂麻,將他的前程都網住了。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紛雜的思緒摒除,等到聽見說蘇同知已經來了,才忙笑著站了起來,親自迎出了大門。

  誰知道蘇同知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個人,二人有說有笑,似乎極為投契。

  孟符皺起眉頭,對這張面孔只覺得似曾相識,愣怔過後便不由得呆住了,滿面肅然的立在了原地沒有動彈。

  怎麼回事?蘇萬州為什麼會跟湖廣巡按李名覺在一起?!

  李名覺前些時候還說是在武昌府,為什麼竟然這麼快就來了慶州?!

  他心下一凜,已經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朝他們迎了上去,見禮過後來不及寒暄,便問蘇同知:「可有傷亡?這回你們去的也太急了一些......你太冒進了。」

  按理來說,同知是不能調動衛所和部院的兵的,他們也並沒有知府的手令,這是違規的。

  孟符是在隱秘的提醒李名覺這一點。

  果然,李名覺的臉上的笑意已經慢慢淡下去了。

  蘇同知卻並沒有誠惶誠恐的認錯,他看了孟符一眼,堂而皇之的說:「事情緊急,下官擅作主張,卻是經過了巡按大人的同意的......還請府臺見諒。」

  先經過了李名覺同意?!

  那也就是說,李名覺之前就已經在慶州府了,那他在慶州府,為什麼自己這個當知府的不知道,蘇同知卻知道?

  孟符心裡更加不舒服了,卻仍舊不動聲色的哦了一聲:「巡按大人日理萬機,您駕臨慶州,我們卻全然不知,竟不能好好替您接風......是我們的罪過。」

  巡按雖然官階不高,可是卻是個極為重要的職位,他們的意見通常能夠直達天聽,因此素來都是簡在帝心的人物才能擔任的。

  而李名覺年紀輕輕,卻已經是湖廣巡按,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孟符並不敢得罪。

  李名覺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笑了:「這話從何說起?我知道府臺大人自己也忙的很,家裡的事尚且顧不過來,哪裡還敢來叨擾府臺大人?」

  李名覺嫉惡如仇,卻偏偏不是個只知道書生意氣的人,相反,他極會做人,封在湖北的襄王都將他奉為座上賓,對他極為推崇,許多人都喜歡他,他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傳言都說這個人的後臺就是內閣的某位閣老......

  孟符被他這麼一說,便整個人都毛骨悚然起來。

  家裡的事?李名覺到底是知道了什麼在嘲諷試探,還是真的只是隨口開個玩笑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50 AM


第27章·逼人


  孟符收起臉上的笑意,審視的望了面前的李名覺一眼,很快就又垂下頭不動聲色的迎著他們兩個人往裡去,道:「巡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呢?本官從來不因私廢公的。」

  這倒是真的,孟符是出了名的孝子,也是出了名的清官,很得百姓們的愛戴,他當初在豐城任知縣期滿的時候,聽說全城百姓哭送。

  沒聽說過他有沒什麼以私廢公的事發生過。

  蘇同知隱約覺得氣憤不對,僵硬著臉轉過頭看了看李名覺又去看了一眼孟符,總覺得是有什麼事不對。

  對了,李名覺原本沒有理由越過孟符,直接調兵給他去剿匪的。

  按理來說,這原本是該給孟符的差事。

  更別提,孟符還是王太傅的女婿了,這個身份多多少少,肯定是有很多特權的。

  可是李名覺卻沒有這麼做,總不能是李名覺真的不知道官場上這些彎彎繞繞,那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孟符這裡出了什麼差錯嗎?

  已經進了府,李名覺站在了廊下沒有再動,嘴角還含著一抹微妙的笑意,眼裡的神情卻是淡漠的,他喊住了孟符,一眼不錯的盯著孟符的臉:「府台大人不必忙了,我此次來,是有公務在身,不宜飲酒。」

  孟符同樣也站住了,跟蘇同知對視了一眼,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卻還是勉強維持著平靜點了點頭:「大人說的是,我這就去提審那些俘虜的山賊,這才是要緊事......」

  這個李名覺真難對付,可是偏偏這回失了先機,功勞被蘇同知搶到了手裡,孟符無可奈何,又隱約覺得煩躁,總覺得自己好像是錯過了什麼東西。

  「不是山賊的事,山賊的事,蘇同知既然一手操辦,自然該由他來處置。」李名覺抬了抬手,看了滿臉茫然的蘇同知一眼,對面色鐵青的孟符淡然道:「我要說的事,是關於老夫人的。」

  老夫人?!

  孟符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了頭,看著李名覺皺眉。

  李名覺絲毫不怵,後退了一步穩穩當當的站住了,仍舊是那副含笑自若的模樣:「事有湊巧,我接到了一樁案子,首告人......正是尊夫人,實不相瞞,我此次過來,為的就是查明真相。」

  首告人?!王嬙?!

  孟符面色雪白,像是始料不及,猝不及防的後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蘇同知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立即便驚訝的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位朱姑娘說過的話......

  果然,她說孟家很快就會出事了,讓他不要去打擾孟大人。

  這位朱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哪路神仙?

  他從前素來不信鬼神的,難道這回真的被他碰上了?那他是不是該去燒個香?

  李名覺臉上笑意不減,看著孟符神情變得嚴肅:「你也知道,我巡按湖北,這些事按理來說,我是能管的......」

  孟符心亂如麻,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王嬙嘴裡說著去小叔家裡小住一陣,轉眼就去找了李名覺告狀,一時之間心裡除了紛亂之外,還生出無比的恨意來。

  他一生清清白白,官聲好身家清白,是難得的被眾人稱頌的對象。

  老家的人除了給他母親立了牌坊,甚至還打算給他也立一塊孝子的牌坊,他現在走到這個地位,父老鄉親都把他當成驕傲。

  他是天之驕子,哪怕是京城那些大官,哪怕是六部官員,見了他也多給他幾分笑臉。

  他得到的一切這麼的不容易。

  王嬙竟然就這麼捨得?!她明明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麼,卻要親手毀了他的一切!

  他已經說過了,孟老夫人的個性幾十年來都是如此,思維都已經僵化了,她是不可能改變的,死也不可能改變,他除了順從還有什麼辦法?

  何況,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

  哪怕是真的不能再生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是主母,他的妾侍生下了孩子,那也是他們的孩子啊!

  他會很尊敬她,會給她掙來誥命,讓她風風光光,讓她在人前看起來雍容華貴夫妻恩愛,這些都是外面的女人一輩子都嚮往的。

  而她只需要迎合一下婆母就可以將這一切都收入囊中了,她為什麼就如此不知足?為什麼非得跟他對著幹呢?

  真是愚不可及!

  孟符臉上的笑意消失的乾乾凈凈,抬起頭果斷的對著李名覺搖了搖頭:「說起來真是慚愧......人家都說修身齊家平天下,我竟然連齊家這一點也做不到......」

  蘇同知心裡有些尷尬,他不想立在這裡聽上峰的私事的,可是現在被李名覺拉來了,聽都聽到這裡了,李名覺擺明瞭就是要拉他來當見證的,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旁邊安靜的當個木棍。

  李名覺笑容微妙的聽著孟符把話說到這裡,就哦了一聲:「這麼說,這件事是真的?」

  也不知道王嬙到底跟李名覺說到了哪一步,孟符心裡恨意更甚,似乎是有一團火在燒,半晌才擠出一絲笑意搖頭:「怎麼會呢?其實這件事說起來,純粹是一個誤會......她跟我母親之間素來相處得不是很好,我母親脾氣急躁了些,她也是受慣了嬌寵的,兩人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昨天她剛跟我說要去青州的小叔家裡散散心......誰知道......」

  孟符苦笑了一聲,儘量誠摯的望著李名覺:「因為家事讓您看了笑話,實在是不好意思......」

  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沒有什麼毛病,可是李名覺伸手阻止了他,含著笑意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是,尊夫人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孟老夫人意圖謀殺親孫女,因此求我審出個是非黑白來,還她一個公道......」

  蘇同知後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心裡有些想哭。我的親娘唉,他有沒有聽錯?

  一向美名在外的孟老夫人謀殺親孫女?!孟夫人也就是王嬙,還親自告狀告到了李名覺這裡?!

  吃錯藥了吧?

  這怎麼可能會是真的啊?

  孟符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凈凈,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那一瞬間,他手裡若是有刀,王嬙若是在身邊,他一定會毫不遲疑的手起刀落殺了這個礙事的女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52 AM


第28章·是誰


  都毀了,全完了!這一切都完完全全的毀了!

  王嬙根本就是騙人的,她放手的那麼利落乾脆,她從前遇上了跟孩子有關的事向來都跟瘋子一樣,是沒有什麼理智可言的。

  可是這次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厭煩的說要去小叔家裡住一陣,要和離。

  她表演的那麼真切。

  他就沒有注意,他以為王嬙還是跟從前一樣只是鬧鬧小彆扭而已,遲早可以挽回,卻不知道她心裡早就已經有了這種想法。

  為什麼會這樣?事情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那個朱元嗎?

  朱元?

  對,一切都是她,要不是她妖言惑眾,要不是她......

  甚至當時如果王嬙真的難產死在破廟就好了,雖然是個兒子可惜了些,可是怕什麼呢?只要這些事不傳揚出去,他很快就可以娶填房,王家說不得還會從族裡再給他找一個女孩子嫁過來,到時候他還會有孩子。

  只要有了功名利祿,只要他官聲還這麼好,他以後入閣拜相也是極有可能的,他什麼都會有。

  都是朱元!這個礙事的禍害,從她出現開始,孟家的麻煩就開始了!

  不......也不是......

  如果孟老夫人不做這一切,如果她能收斂一點,不對王嬙表現出這麼大的敵意,不非得折騰孟文嫻,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孟符心臟鈍痛,心裡痛苦得如同被插了一把匕首。

  果然還是最熟悉的人知道如何打你最痛。

  李名覺咳嗽了一聲,板起臉來問孟符:「孟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嗎?若是方便的話,本官便要開始問案了,這件事聽說是一個叫朱元的姑娘揭發的......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孟符回過神來,迅速將自己的情緒整理好,平復了心情快速搖頭:「不是,大人,這一切都是拙荊誤會了......她是氣瘋了才會胡亂言語,您不必為了這種無謂的事分神,不知拙荊現在何處?我親自去接她回來,讓她跟您說清楚。」

  不行,不能讓李名覺查下去。

  李名覺此人精明狡猾如同狐狸,被他纏上了,基本沒有好下場。

  孟老夫人的好名聲維持了一輩子,要是因為這件事毀了......

  李名覺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就又站住了腳:「我也知道忽然上門是很冒失,可是王嬙懷抱幼兒前來告狀,甚至不惜身受一百殺威棍也要告老夫人......」

  是了,本朝律令,妻子告丈夫,媳婦告公婆,都是要先不問緣由打上一百殺威棍的。

  王嬙竟然這麼瘋狂。

  蘇同知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因為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朱元的去處了,朱元現在就在他的家裡啊!

  他妻子恨不得把朱元當成神仙供起來。

  他臉色有點僵硬的咳嗽了一聲,見兩人都朝自己看過來,就緩慢的說:「其實......朱姑娘在我家裡......」

  孟符臉色一僵,眼裡已經帶上了冷意。

  怪不得朱元會從天而降,原來是蘇同知的人嗎?

  蘇同知想把他從這個位子上弄下去才折騰出這些事來的嗎?

  那就難怪了,他說一個女孩子怎麼表現如此妖異,竟然什麼都知道,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操縱這一切,那就說得通了。

  李名覺哦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耽擱了,府台大人,我知道這件事牽扯到令堂您很為難,可是這案子我既然已經接了,那也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蘇同知的消息傳回蘇家的時候,蘇夫人正歡天喜地的看著朱元給自己女兒開了方子,知道女兒只是受驚了並沒有其他事,就很歡喜的笑著說:「真是該感謝元元,要不是你,樓兒現在不必說,就是月兒,我也沒那麼快找得到,女孩子任性,可是卻不知道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

  朱元嗯了一聲,微微一笑並不居功:「這沒什麼,只是那天恰好我在竹屋的時候,碰見過蘇姑娘的下人,所以知道蘇姑娘的去向罷了,您過上幾天,也肯定收的到消息。」

  「可是我也得多過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啊。」蘇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做母親的,孩子在外面,肯定睡不安寢的。」

  正說著,外頭蘇家的下人快步進來在蘇夫人耳邊說了什麼,蘇夫人就難掩驚訝的抬起頭來看了朱元一眼,失聲問:「什麼?大人真是這麼說?」

  朱元察覺到什麼,眼裡幾不可見的閃過一絲波瀾。

  蘇同知遣人來找她?

  蘇夫人遲疑了片刻,還是問朱元:「元元,你在知府衙門替孟夫人治病的時候,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語氣驚訝,好像是知道了什麼。

  朱元抬眼看了那個下人一眼,再看向蘇夫人的時候還是一派平靜的模樣:「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嗎?」

  蘇夫人倒也沒有隱瞞,咳嗽了一聲把蘇同知讓人來請朱元過去的事說了:「說是孟夫人向巡按大人告狀......」

  蘇夫人心裡一派震驚之外還多了幾分八卦之心。

  女人麼,對於後宅的事總是很多猜測的。

  可是這個時候,她很克制自己的八卦欲望,掩飾的咳嗽幾句又道:「是說你是證人,讓你過去問問話。」

  朱元拿藥方的動作頓住,心裡終於有了驚訝。

  不是的,她是讓王嬙去告狀,可是對象不同。

  因為在她記憶裡,這個時候李名覺應該是在武昌府,王嬙找他根本趕不及,她跟王嬙商議過後,是讓王嬙去找王程遠,然後讓王程遠去找湖北巡撫的。

  這中間是哪裡出了差錯。

  王嬙不可能憑著自己能找到李名覺,這裡去武昌府時間也不夠,就算是去信給青州的王程遠,讓王程遠再去找李名覺,這時間也對不上。

  哪裡出了問題?

  李名覺又為什麼會跟蘇同知在一起?

  她知道這一切並且促成這件事,是因為她是重生的,窺得先機,對方呢?

  是誰把王嬙的事捅給了李名覺?

  還是說,她的重生還是改變了一些事,比如,讓孟符的那些敵人,提前抓住機會攻擊了他?

  想不通,她就乾脆不再想了。

  反正目前來說,這件事對她來說發展還是順利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54 AM


第29章·有趣


  李名覺是個狠人。

  他平日裡想要讓人如沐春風的時候那溫文爾雅的樣子不是裝的,可是板起臉來喊打喊殺的時候,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跟你鬧著玩。

  朱元到的時候,李名覺已經將那天跟著孟老夫人和王嬙一同出行去庵裡的人審過了,那些下人們一個個大汗淋漓,失魂落魄,仿佛是從什麼可怕的噩夢裡回不過神。

  見了朱元,李名覺也只是微微側目瞧了她一眼,便面無表情的問:「你就是朱元?」

  他身上的殺氣很重,這是一個親自殺過人的人,平常人見了這樣的場面,總是會有幾分忌憚的,就連孟老夫人哭著鬧著撒潑打滾,見了他發怒也會不自覺的矮一頭。

  可是朱元卻並沒有太大反應,至少面上是這樣的,李名覺看著她行了禮站起來,心裡忽然來了興致,他問朱元:「聽說你是慶州朱家的姑娘,既然是名門世家的大家閨秀,為何會在深夜裡出現在本不該你出現的地方?」

  問這話也是有原因的。

  孟老夫人看事情無法否認,便一口咬定朱元是會巫術的妖女,對著孟文嫻施了妖法,故意陷害他們孟家。

  涉及這種民間邪術的事,總是要特別的慎重一些的,李名覺希望朱元能聰明一些,將事情儘量說的合情合理,好堵上孟家母子的嘴。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又垂下頭:「家裡房子塌了,我跟丫頭下山躲雨,正好王姑娘動了胎氣要生產了,我見她們情形不對,所以出手幫忙。」

  「你會醫術?」李名覺不為所動,目光緊盯著自己手裡的紙張,不知道在看什麼,蹙眉問道:「孟文嫻的病,也是你診治出來的?」

  他緊跟著抬起頭看盯住朱元,似笑非笑的道:「這世上會醫術的女子,可不多啊。」

  豈止不多,簡直是屈指可數。

  「我也是犯人嗎?」朱元不再回答,抿唇看著李名覺:「大人不是說讓我來作證的嗎?我為什麼會醫術,難道也在您的審理範圍之內?」

  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李名覺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哦了一聲笑起來:「不是,只是孟老夫人疑心你會巫術,因此本官想要看看,你跟平常的人有什麼不同。」

  朱元記得李名覺是個正統的信奉儒家的讀書人,他是看不上這些鬼怪之說的,尤其厭惡巫術等邪術。

  孟老夫人如此說,是想讓李名覺先入為主。

  只是有些可惜了,這位李大人,顯然不是那麼好上眼藥的對象。

  果然,朱元還沒說話,李名覺已經啪的一聲闔上了手裡書吏遞上去的文書,微笑對朱元道:「好了,本官要問的都問完了,朱姑娘的證詞沒什麼問題。」

  朱元默了默。

  李大人放水放的有些敷衍,她還以為怎麼也該走個過場,問問如何發現的病情,如何施針,如何詐出孟老夫人的真話來的,沒想到只是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那李名覺如何讓孟符和孟老夫人甘心伏法?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名覺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問她:「聽說朱姑娘如今是借住在蘇同知府上?朱家也是住在城中的,朱姑娘為何不回家呢?」

  李名覺不是多話的人,朱元也不覺得他是在跟自己閒聊,挑了挑眉面色不變的道:「睡在哪裡都是睡在夜裡,住在哪裡對一個大夫來說沒什麼分別。我自己的一點私事,就不勞大人操心了。」

  她察覺出李名覺對她的濃厚興趣,心裡就不自覺的想到了一種可能。

  李名覺出現在這裡本來就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會插手這件事,替蘇同知撐腰更是有些不大正常,簡直好像就是專門為了幫她完成她要完成的事來的一樣。

  可她再也不想跟那些人扯上半點關係了,半點都不想。

  李名覺挑眉看了她一眼,聽見她說睡在哪裡都是睡在夜裡,神情就有些微妙的讚賞。

  這副皮囊裡頭,藏著了不得的有趣的靈魂。

  他嗯了一聲,看出朱元的警惕和防備,從善如流的對著朱元頷首,示意她可以走了。

  朱元果然松了口氣,出了簽押房,便正好見到蹙眉站在不遠處廊下的孟符。

  孟符顯然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了,一見了她就轉過頭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問她:「李大人問了你什麼?你是怎麼說的?!」

  他之前就想攔住朱元,只是李名覺帶來的人防的太嚴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什麼能遮掩的了,擰著眉頭很嚴肅的說:「你知道,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是很難說的清楚的,外人更不該插手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不然若是等到他們夫妻和好了,那個亂開口的外人豈不是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王嬙跟我畢竟還有孩子在......你知道的,女人總是容易心軟的......」

  讀書人總是喜歡這樣巧舌如簧,說話永遠不肯開門見山,總喜歡雲遮霧罩。

  朱元後退一步,朝著衝過來的綠衣擺了擺手,抬頭看著孟符笑了,她見孟符皺起眉頭,就輕聲說:「若我是孟大人,這個時候就該閉門反省。」

  她見孟符僵住了身子,很可惜的歎了口氣:「我母親很小的時候教過我一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孟大人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多回去想一想,為什麼你跟尊夫人會走到眼前這一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讓惡人自動懺悔知道自己作惡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是你如果換一種方式,直截了當的跟他說會有什麼懲罰,他心裡就會對自己做下的事大概有個數了。

  孟符到現在還只是想著如何遮掩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遭受的苦痛,妻子難產時的無助和絕望。

  這種人,不該活的那麼輕易不該死的那麼輕易。

  他們應該到死的那一刻都糾結反省,自己到底失敗在哪裡。

  這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懲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56 AM


第30章·本事

  孟老夫人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臨到老了,在滿身榮耀的時候,會被當成犯人一般審問,面對著上首坐著的李名覺譏誚的笑容,她只覺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她是孟家族裡人的驕傲,她的牌匾至今還在孟家故里屹立不倒,她本來活成了天下女人的榜樣,連太后都親口誇讚過她堪為婦德典範。

  這樣的榮耀,現在說沒有,就要沒有了?

  若是她成了階下囚,那她這一輩子攢出來的名聲呢?

  她辛辛苦苦的教養兒子長大,連丈夫的庶子也養大成材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不過就是為難為難媳婦兒,看孫女不滿意,竟然也就成了罪過?

  誰年輕的時候做人家的兒媳婦不受些委屈?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這麼過來的?

  王嬙怎麼就成了特殊的,還碰不得打不得了嗎?

  她喉嚨裡梗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讓她覺得心口悶痛,連頭部也隱隱約約的有些發麻,李名覺譏誚的目光就在眼前,她猛然抬起頭看著他,寸步不讓的冷笑:「我正要去告她大不孝,她竟然還要反咬我一口了!李大人,你要替老身作主!」

  這些讀書人都是很孝順的,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皇帝,對著太后也得恭恭敬敬的,這些讀書人更不必說,侍奉父母親都得恭敬周到。

  她相信李名覺也是如此,見李名覺不置可否,她就皺起眉頭,忍住頭痛咬牙切齒的說:「這個不賢德的婦人,自從娶了她,我們家就沒有一件好事。她從來不侍奉婆母,對我處處不敬,晨昏定省從來都不曾做到,我也不曾說過什麼,可是她如今竟然喪心病狂到要污蔑婆婆......」孟老夫人想起什麼,在婆子的攙扶下聲色俱厲的道:「一定是她跟那個會巫術的妖女混的久了,腦子也糊塗了,竟然做出這種事來!一個大家閨秀,人不人,鬼不鬼......」

  李名覺從始至終都算得上是冷靜的看著她,見她說完了,才笑了一聲。

  孟老夫人就鬆了口氣,滿心的怨氣也暫時消散了,她哼了一聲說:「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應當要秉公辦事,那個朱元就是個妖女,行為乖張異常,調唆我們婆媳失和,很該從嚴治罪!讓人知道大周律法是公道的!」

  好大的一頂高帽就要落在頭上了,李名覺挑了挑眉,沒有讓這頂帽子在自己頭上落腳,咳嗽了一聲就搖了搖頭:「老夫人,青天不青天的,我不敢認。可是您說的朱元會巫術的事,本官已經查明了,這是子虛烏有的。」

  孟老夫人瞪大眼睛:「她年紀小小卻行為古怪,竟然不給人診脈不給人開藥便能給人治病,這不是會巫術,是什麼?」

  「我不知道治病原來也是要每個大夫都一樣的。」李名覺不動聲色的微笑:「不過本官已經派人去查明過,朱元是個正經名門世族出來的女孩兒,她的母親從前也曾是名醫,她的醫術應當是承襲她的母親。」

  孟老夫人怔住,終於看見李名覺滿眼的冷意,她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只覺得渾身的血脈一瞬間好似都倒流了,衝擊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對了,她怎麼忘了?

  王嬙的父親是王太傅,就像兒子說的那樣,這當官的,誰不給王太傅幾分面子?誰會跟太子的老師過不去呢?

  李名覺是站在王嬙那邊的。

  這幫賤人!他們和期貨來欺負自己孤兒寡母。

  孟老夫人想通這一點,聲嘶力竭的痛哭起來。

  她向來都是如此的,在孟符不聽話的時候,在王嬙忤逆的時候,她就開始哭自己的悲慘人生,開始哭自己守寡艱難,開始哭自己多不容易。

  這一招總能奏效。

  可惜了,今天面對這一切的是見多識廣的李名覺。

  李名覺挑眉歎了口氣,清清淡淡的冷眼看著孟老夫人哭,聲音還是維持得不大不小:「老夫人,這是您身邊侍女和婆子的證詞,證明您曾經在豐城的時候,就跟當地的一個所謂仙姑有來往......挺巧的,豐城本地也曾經有過用銀針刺入女童體內的案子......」

  他神情漸漸變得嚴肅,看著孟老夫人的眼神更加的冷:「您若是願意,覺得這些證據都還不夠,本官可以去函給豐城知縣,讓他將那所謂仙姑抓到您面前,跟您當面對質。」

  屋子裡霎時間變得死一般寂靜,孟老夫人臉色屍白,向來強勢的她竟然也開始覺得害怕。

  李名覺將手裡的證詞重重扔在孟老夫人腳邊,看她倒退了幾步,才冷笑了一聲:「只是這樣一來,難免就牽扯繁多了,本官聽說,當初孟大人的幾位姐妹,死的也都很是蹊蹺......本官若是派人去您老家查這些的話......」

  那就什麼都完了!

  孟符的那些姐妹們沒什麼關係,那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殺了自己的孩子,為的不過是保證孟符兄弟們可以順利長成,誰也不能說她什麼。

  哪怕是死了去地下見了閻王,她也不會後悔。

  再來一次,她仍舊會做同樣的選擇。

  可是孫女兒不同。

  這個孫女兒在族人眼裡是乖巧懂事聽話的,又是王嬙這個貴女所生下來的,大家都覺得她該對這個孫女兒無微不至。

  要是被人知道她到了現在還用這樣的惡毒手段對待自己的親孫女,那些人一定會說她殘忍。

  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孟老夫人是真的怕了,那種害怕是從腳底板升起來,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種恐懼,她忽然反應過來,支撐不住的軟倒在了地上,惶惶然的搖了搖頭:「不是......」

  本來就早已經掌握了證據的案子,讓孟老夫人承認也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李名覺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有這樣的高門兒媳,你們孟家得了多少好處,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為什麼非得把事情弄成如今這樣呢?老夫人,您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名聲,可是一朝喪盡了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58 AM


第31章·強者

  孟老夫人終於忍不住,一口血猛地湧上了喉頭,噴在了地上。

  不是的。

  這一切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呢?

  王嬙一個女人,她怎麼敢把事情鬧到如今的地步,她怎麼會如此大逆不道,竟然狀告自己的婆婆和丈夫?!

  不該會是這樣的結果的,王嬙為什麼不忍氣吞聲?多少女人遇上這種事都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難過,收拾收拾心酸緊跟著過日子,她王嬙難道就不行?

  真是一個狠毒的女人!

  她看著李名覺的眼神,只覺得渾身發冷,明明已經清明了,她卻如同置身於冰窖,渾身上下都冷的沒有知覺,最後她連腳邊的文書都看不清了,在李名覺的催促下,茫然的按上了手印。

  李名覺這個人氣場強大,她按捺著自己的情緒不敢哭,等到孟符闖進來扶住了她,她看清楚了兒子的模樣,才實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孟符心裡紛亂如麻。

  他憤怒王嬙的無情,竟然把這件事捅到了李名覺那裡,又憎惡母親的強勢,替自己惹來了這麼多是非。

  可是更多的卻還是對母親的心痛,他看著那灘暗紅色的血跡,只覺得身體都僵硬了,攬住自己的母親咬著牙看著上首的李名覺,一字一頓的質問:「李大人難道沒有母親在堂嗎?怎麼忍心如此苛責一個已經六十歲的老人?!」

  喲呵,這一家人給人戴高帽子的本事可真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也是一脈相承的。李名覺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孟大人如果真是孝順的話,那就該在出事之前便盡力,現在再來表演你孝子的一面,有什麼用處呢?」

  李名覺說話向來如此,犀利而直接,他停頓了一瞬,見孟符面露不滿渾身不服,就搖了搖頭:「何況孟大人,你不止是一個兒子,你還是你妻子的丈夫,你女兒的父親,可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麼?!你自以為縱容母親為所欲為便是對她孝順?那你到如今的地步,也絲毫不該覺得冤枉。」

  孟符咬著牙,只覺得牙齒都已經咯咯作響,才閉了閉眼睛穩定了情緒,儘量平靜的對李名覺說:「李大人,我知道您是對我和我母親有些意見......可是這是我們的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臟鈍痛,好容易才讓耳邊嗡嗡嗡的雜音安靜了下來,睜開眼睛對著李名覺說:「李大人,請您告訴我我妻子的下落,我親自去找我妻子談,最後我會讓我妻子來親自跟您解釋,您看如何?」

  不行,他不能讓李名覺把現在查到的一切上報,御史們聞風而動,一定會用最不堪的語言形容他跟他的母親。

  他從此以後就廢了。

  此時此刻,他顧不得其他,堅定的對著李名覺祈求:「李大人,大家都是同僚,日後若是有能報答的地方,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再說,王嬙素來任性慣了,這件事她肯定是擅自做主,並不曾跟我岳父岳母商量過,我岳父岳母都是極為通情達理的人......」

  王太傅的面子,李名覺總該給吧?

  孟符心裡揪的緊緊的,看著他絲毫不敢挪開眼睛:「李大人,我一定會讓我妻子回心轉意,這件事都是一場誤會......」

  李名覺有些困惑不解的站了起來,面對著孟符的能言善辯巧合如簧,再看看孟老夫人之前攀咬別人時毫不手軟的表現,他嘖了一聲:「孟大人,王嬙寧願冒著被打一百棍子的風險,不顧自己產後虛弱的身體也要來求我審理此案,你為什麼會以為她會輕易因為你回頭就放棄呢?」

  孟符咬著牙怔忡又不安:「我們是夫妻......」

  「那你問過一聲王嬙如今如何了的話嗎?」李名覺嘴角掛上一抹冷淡笑意:「王嬙被打一百棍子的話,你想過她產後虛弱,或許會喪命的事嗎?既然你都沒有,那麼你何來的臉面,妄圖用王家的人來壓本官,讓本官為了你們徇私枉法呢?!」

  這一番質問真是讓人臉面掛不住,孟符額頭青筋盡顯,在此時此刻卻不知道還能如何應對。

  李名覺真是個難纏的角色,尋常人碰見這種家長里短的案子都會避讓不及,王嬙肯定是知道李名覺不同,才會去找到他。

  想到這裡,孟符恨不得王嬙已經被一百殺威棍給打死了,這樣一來,反而還讓這個死局解開了。

  他垂下頭摟著自己的母親,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李名覺就自顧自的收拾了東西,淡淡的道:「本官雖身為巡按,這個案子卻不能擅自做主,一切詳情,本官自會如實上報天聽,請聖上裁奪,在此之前,知府衙門的事務,恐怕要先請蘇同知代理一陣了,這些事,本官會去同巡撫商議,孟大人,要委屈你了。」

  完了。

  孟符腦海裡冒出這麼兩個字,連孟老夫人尖叫了一聲也只是木木的垂頭看了她一眼。

  李名覺這裡不能收買,鐵了心要上報,那他這麼多年來努力的一切,全都要打水漂了。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想起朱元冷淡的嘲諷和李名覺的一針見血,竟然覺得天旋地轉,先孟老夫人一步暈倒在了地上。

  真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李名覺搖了搖頭,毫不憐憫的對著左右使了個眼色,便出去見了已經等候了許久,明顯已經忐忑不安的蘇同知。

  蘇同知已經嚇得坐立不安了,見李名覺出來,才搓了搓手問道:「這.......李大人,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名覺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來話長,只是孟符行為不端,縱母行兇,證據已經是確鑿的了,這知府衙門的事,暫時只怕需要你來操勞一陣了,等到朝廷的決定下來,再看以後。」

  啥?!

  一個知府,說這麼倒了就這麼倒了?不是吧?

  蘇同知驀然想起朱元來。

  這是個真正的強者啊,竟然就這麼輕鬆就把一個知府給幹掉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01 AM


第32章·回去


  朱元沒什麼空理會別人怎麼想,她從知府衙門出來便徑直先回了蘇府,蘇夫人已經和蘇付氏一道等她許久了,見了她進來,蘇付氏臉上神情一鬆,上下不著痕跡打量了她一眼,確定她好好的,才笑著讓她坐。

  蘇夫人跟在後頭,見朱元沒事,想了想還是按捺不住心裡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猶豫了片刻張嘴問朱元:「元元,李大人叫你去,到底是要問你什麼啊?」

  內宅生活長日無聊,每天掙扎在這瑣碎的家事裡,是人便總想著讓平靜的生活變得有趣味一些,有別人家的熱鬧看,是最好的。

  蘇夫人原本又不喜歡孟家那位高傲的老封君,因此便格外的熱切一些。

  畢竟之前來報信通知的人只是模糊的說什麼孟夫人告狀了,到底是為什麼,她還不清楚呢。

  綠衣撓了撓頭,兩隻眼睛亮亮的看著一臉好奇的蘇夫人,率先替朱元答了:「蘇夫人,孟家老夫人意圖謀殺親孫女兒,被孟夫人告了,我們姑娘是去當人證的。」

  滿屋子都靜下來了,連蘇付氏也忍不住抬起眼睛擔憂的看了朱元一眼。

  為什麼會跟知府衙門後宅的事扯上關係呢?高門大戶裡的家事最是難管,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誰遇上這種家長里短的事都要頭疼。

  別說是御史了,哪怕是聖上,不也總是在太后和貴妃之間兩頭滅火嗎?

  可見家事原本就很難斷的清楚,稍有不慎就還很容易被對方一家人當成是不懷好意的,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蘇夫人也微微張大了嘴巴一臉詫異,這些話分開來的話她每個字都聽懂了,可是合在一起,她怎麼聽覺得怎麼彆扭。

  最後她終於回過神來,不管興致勃勃的綠衣了,看著朱元又問了一遍:「怎麼回事?你跟孟家後宅的夫人很熟嗎?」

  知府新來乍到,她們女眷之間其實也還並沒有彼此熟悉,不清楚彼此秉性。

  蘇夫人心裡有些擔心,如果朱元真的得罪了孟家老夫人的話,如果孟老夫人最後沒什麼事,那孟老夫人肯定會厭惡死這個小姑娘的。

  畢竟誰都知道孟老夫人把名聲看的究竟有多重。

  蘇夫人咳嗽了一聲,重新打起笑臉來說:「沒關係的......」

  再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女孩子而已,可以的話,蘇夫人自然想儘量保全這個女孩子,畢竟這個女孩子如此機靈通透,之前還賣了個那麼大的情報給她丈夫,讓她丈夫立了大功,又治好了她的孩子......

  朱元看出她的意思,只是衝她微微笑了笑:「蘇公子的病已經沒有大礙,按照我的藥方再服幾天的藥病情應當就穩定了,我也該回去一趟了。」

  孟家的權柄已經移交到蘇家手裡,而蘇家是肯定不會跟她為難的,她也該回去跟朱家的人好好的聚一聚了。

  還是沒有說清楚到底為什麼會牽扯進孟家的家事裡,不過蘇夫人也知道朱元不想說,便沒有在意,她急急的啊了一聲就問:「這麼快就要回去嗎?為何不多住兩天......」

  蘇星樓的病雖然緩和了一點,朱元也說了會開方子,可是做人父母的,哪裡有徹底放心孩子的,當然恨不得大夫天天都呆在自己孩子身邊,等到孩子徹底好了為止。

  蘇付氏也有些擔心的皺起眉頭來:「跟著你來的那個阮嬤嬤,之前就已經尋了個機會跑回去了,你們家......」

  蘇付氏頓了頓,到底沒有說出太難聽的話來。

  但是她對朱家的那些人的嘴臉是很清楚的,抿了抿唇想了想,便對朱元道:「我陪著你一同回去,剛好,三夫人既然已經知道我來了,我原本也該上門去拜訪的。」

  不然朱家人肯定又要借機為難朱元,說上不少難聽的話。

  蘇夫人反應過來,咳嗽了一聲便急忙道:「弟妹你既然要過去,那我去準備些禮物,總不好就這樣空手登門的。」

  朱元幫了他們家這麼多忙,簡直可以說是他們的恩人,蘇夫人也不是那種不知道記情的人,既然朱元在意蘇付氏這位姨母,那她當然該對蘇付氏也好一些。

  朱元笑了笑,見蘇付氏如臨大敵,心裡又有些心酸和感歎。

  她習慣單打獨鬥了,也習慣了把任何情緒都往肚子裡吞咽自己消化,可是只要是人,就沒有不希望被人寵愛記掛的。

  這份記掛支撐著她走完了上一世後半生的人生,這一世她提前就得到了,真好。

  蘇付氏只猶豫了一瞬就接受了蘇夫人的建議,點了點頭客套的道謝:「那就要勞煩嫂嫂了,等過一陣子......」

  「我們妯娌之間還計較這些做什麼?」蘇夫人看了朱元一眼,生怕她會從蘇付氏過於生疏的態度中察覺出從前的不愉快來,急忙笑了:「再說了,這是給元元撐面子呢,我哪裡有不盡心的,你放心吧,我都會準備妥當的!」

  這倒是真的,她娘家可從來都不缺銀子使。

  蘇付氏微笑不語,朱元卻出聲喊住了蘇夫人,對蘇付氏和蘇夫人搖頭:「不必了,姨母,我一個人回去便成了。」

  「這怎麼行?」蘇付氏皺起眉頭來一臉擔憂,又隱約有些憤怒:「朱家那樣的地方,你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她鎮定了一瞬,又強忍著不滿道:「再說,我要回去跟你一同祭拜你母親。」

  姐妹生離死別加起來已經過了十載,蘇付氏只要想到妹妹孤零零的葬在朱家的祖墳,便能想像她墳前該是如何的寂寥淒冷。

  朱家的人是沒有心肝的,連嫡親的血脈朱元都可以如此對待,何況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呢?

  朱元沉默了一瞬,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卻亮的驚人,她輕笑了一聲,含著無限的感慨輕聲卻堅定的說:「不是這樣的,姨母沒有必要這個時候去朱家受辱,她們的話不會好聽的,等我料理好了,我會讓她們恭恭敬敬的來請你。」

  綠衣笑盈盈的回過頭來說:「是啊,姨太太,我們姑娘很厲害的,她說到就會做到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1:04 AM 編輯

第33章·故人

  綠衣倚在車壁上好奇的看著外頭的街道,好一陣子新鮮勁兒過去了,才回頭看向朱元,眨著眼睛問她:「姑娘,三太太和老太太真的會親自去接姨太太回來嗎?」

  雖然綠衣也知道自家姑娘已經變得很厲害了,可是朱老太太和朱三太太都是很難說得動的人,要她們主動去接姨太太去朱家,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朱元看著綠衣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的綠衣還如此鮮活靈動,如同這世上任何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雖然歷經磋磨,卻始終不曾對生活失去希望。

  這樣真好,她嗯了一聲:「會的。」

  一定會的,她說到做到。

  綠衣哦了一聲,將簾子掀開了一些,指著外頭一個賣包子的攤子跟朱元說話:「姑娘,你瞧,那裡有許多吃的......」

  朱元含笑看出去,原本想讓車夫停車去買一些過來,卻不經意間望見臨街酒鋪上二樓的一處身影,不由得便怔住了。

  綠衣沒聽見她回應,略帶奇怪的回過頭來,就見朱元坐在座位上脊背挺得僵直的朝著不遠處瞧,她從來沒在朱元臉上見過這種神情。

  像是震驚又像是憤恨又像是感慨,神情複雜得簡直沒辦法讓人看清。

  綠衣有些嚇住了,訥訥的喊了一聲姑娘,見朱元猛然回過神來,才小聲問她:「姑娘是不開心了嗎?」

  朱元沒有說話,隔了片刻才忽而笑了一聲。

  難怪李名覺會恰到好處恰是時機的出現在慶州府,而且還出手將孟符給拿下了,原來是因為顧傳玠也在。

  是啊,她怎麼忘了,李名覺後來成了顧傳玠的左膀右臂,是顧傳玠的生死知己,除了他,還有誰能讓李名覺言聽計從呢?

  只不過,沒有想到顧傳玠這個時候就已經跟李名覺關係如此緊密了。

  她微微凝眉,目光裡一片冷淡。

  顧傳玠為什麼會插手這件事?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說,他這個時候應當是在京城,他為什麼會忽然千里迢迢跑來慶州府?

  按照他的年紀來說,讓他出來遊歷,實在還太小了些,為什麼顧家會答應?

  她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綠衣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裳,有些奇怪的說:「姑娘,您剛才是不是在看包子鋪樓上那個公子?他現在.....好像也在看你......」

  朱元怔住了,順著綠衣撩起的簾子往外看去,果然跟對面的人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那是個跟她記憶裡一模一樣的身影,是滿樓紅袖招的翩翩清俊佳公子。

  可是太好看的東西,向來都是有毒的。

  許是見車裡主僕都沒有再說要下車,車夫揚起了鞭子,馬車又飛快的動了起來,朱元跟顧傳玠視線彙集不過一瞬,便又各自錯開。

  這樣也好,朱元冷冷挑起唇角。

  什麼都過去了,一切都該重新開始,從今以後,就當個沒有交集的陌路人吧。

  綠衣定定的看了朱元一會兒,慢慢又垂下頭。

  姑娘不開心了,她知道。

  從前天到現在,姑娘一直都是很冷靜的,就算面對三太太的刁難和孟老夫人的指責,還有孟大人的威壓,姑娘也遊刃有餘,從來沒有生過氣。

  可現在姑娘卻生氣了。

  剛才那個好看的公子,姑娘原來是認識的嗎?

  蘇家的車夫將馬車停在朱家大門口便不動了,有蘇家的車夫和婆子親自送回來,朱家門房上的人很快就跑進去通傳了,同時又都有些怪異的看了那輛馬車一眼。

  這位大小姐也真是讓人有些看不透了。

  從前她別說從正門進了,連回這個家都沒什麼資格。

  哪怕是前天三老爺親自去把她領回來,那也只是從家裡側門讓她進去的,現在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坐著同知家的馬車等在正門。

  人生際遇這回事,還真是反復無常讓人看不懂。

  朱三太太正急的團團轉,家裡牽扯進了山賊的事,這件事始終是一個隱患。

  從前急著找孟符,就是為了把這件事給無聲的解決,現在人已經抓到了,那就更得要快點去求知府孟大人開恩了。

  只是可恨朱元這個卑賤的丫頭。

  果然是賤人生賤種,要不是她把孟家得罪的這麼狠,他們朱家哪裡會這麼被動?!

  再聽見門房說是朱元回來了,朱三太太便立時冷笑了起來:「這個賤丫頭,真是把自己當回事了,以為自己攀上同知大人了,就回來耀武揚威了嗎?!」

  阮嬤嬤趁著朱元去孟家的時候從蘇家回來了,把朱元給蘇同知兒子治病並且給他們找回了女兒的事也說了。

  真是見鬼了,這個死丫頭忽然如有神助似地,竟然還被她攀上了同知這根高枝。

  可是就算是這樣又怎麼樣?

  朱三太太停止了宣洩,冷笑了一聲就對著阮嬤嬤說:「好啊,回來了好,我還以為她是看不上朱家了,結果還不是要回來?知道要回來就好,你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咱們這位無所不能的大小姐回來了。」

  朱老太太厭惡朱元原本就厭惡的半死,加上這回朱元又狠狠得罪了孟家,就更是叫朱老太太提起這個名字都覺得晦氣。

  這個時候回來,她大概以為自己會成為朱家的功臣,以為自己回來了就能把從前欺負過她的人踩在腳底下了?

  真是太天真且自大了。

  這個死丫頭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有那麼多好運氣。

  阮嬤嬤也忍不住笑了,她跟在朱元身後真是憋屈的要命,朱元在孟家踩她手背的那一腳現在還歷歷在目,傷痕也仍舊在隱隱作痛。

  這個向來都被她們下人都看不起的主子忽然想翻身了,那他們這些欺負過她的人豈不是也要倒黴?

  而且她還來勢洶洶,半點兒情面都不講,橫衝直撞的惹人討厭。

  現在老太太生氣了,老太太可是朱家說了算的人,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連大老爺也得聽她的,老太太發話了,朱元回來就要被綁去莊子上的,她大概還天真的以為老太太會因為蘇家而厚待她,這真是太可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04 AM


第34章·完了


  朱家宅子裡亂的很,朱三太太站在臺階上,親自看著從庫房裡搬出來的那些禮物,皺著眉頭還是嫌沒有能壓得住陣腳的。

  倒不是東西不夠貴重,只是聽說孟老夫人守寡多年,輕易是不收禮物的,還是得尋個能叫她老人家一眼便無法拒絕的。

  這些還都怪朱元,要不是朱元得罪了孟家老夫人和孟符,事情哪裡會走到這一步。

  現在朱家必須得付出加倍的代價,才能了結這件事了,真是想一想便覺得厭煩。

  這個喪門星真是比她母親還要惹人厭惡。

  想到這裡,她看向進來了的朱元和綠衣冷笑了一聲,帶著譏誚的帶出了一抹嘲笑:「喲,原來是咱們的大小姐回來了。」

  周圍的人都規規矩矩的站著,朱三太太笑了一聲之後便斂起了笑,連再嘲諷她的心思也沒有了,厭惡的吩咐朱老太太早已經派來的婆子們把朱元拉出去。

  她知道朱元的想法,被壓迫的太久了過慣了苦日子的瘋子,當然是希望能把曾經欺辱過她的人都踩在腳底下。

  所以才會如此拼命用力,竟然還四處去找依靠。

  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

  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沒有那麼簡單的,別說她找到的只是同知,哪怕她真的找上更大的大官呢,人家還能管你的家務事嗎?

  哪怕能管,怎麼管?訓斥一頓家裡的當家人,而後呢?

  而後家裡只會更厭惡這個讓家裡丟人現眼的災星。

  就跟如今一樣,朱老太太已經將朱元看得跟她母親沒什麼兩樣了,都是朱家的禍害。

  朱三太太嘖了一聲搖了搖頭,面上的嫌惡再不遮掩:「你以為你被蘇家的人送回來便能怎麼樣了?說句難聽的,你也該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個德性,看你有沒有那個翻身的命!」

  這個時候,朱三太太心裡本來就急躁,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怎麼難聽怎麼來,綠衣雖然早有預料,可是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三太太!您怎麼能這麼說我們姑娘?」

  從頭到尾,她們姑娘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自己的親人如此的欺負虐待?

  朱元攔住她,語氣輕緩沒有任何情緒的對上了朱三太太憤怒的眼,冷靜的打斷了她的話:「三太太在做什麼,在給孟大人準備賠禮道歉的禮物嗎?」

  庫房搬出來的東西都是好的,在陽光下還在閃閃發光,綠衣看了一眼,便有下人趕緊上來罩住了,仿佛被她們看過了,連東西也要不那麼值錢了。

  朱三太太嗤笑了一聲,覺得再跟眼前的女孩兒說一句話都是施捨浪費:「是又如何?」

  「那就不必了。」朱元迎面對上她的目光,不閃不避的笑起來:「因為他們不能收也不會收了。」

  上一世朱家也是用同樣的法子,最後毫髮無傷的從這件事裡全身而退。

  那時候孟符還是孝子,還是大清官,是百姓眼裡靠得住的好官,他處置了那批土匪,百姓們都把他奉若神明。

  朱家巴結的好,跟孟符關係進一步緊密,後來更是成了通家之好。

  這一世,這些都不可能發生了。

  她笑了一聲,學著朱三太太的樣子揚起下巴:「那就太可惜了,孟大人現在已經在牢裡了,你要是想給他們送東西,那只怕得換個地方,直接去知府衙門托一托關係,看看能不能進得去了。」

  牢裡?!

  堂堂慶州府知府,會進牢裡去?

  朱三太太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阮嬤嬤的確回來說過朱元去了知府衙門,可是那又如何?去了知府衙門,就能對一個知府做什麼嗎?

  別天真了,一個小姑娘而已,哪怕是朱三老爺,哦不,哪怕是朱大老爺呢,他想要弄倒一個知府,那也是一件天大的難事,不過就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把一個知府弄進了牢裡?

  只怕是聽見要被發落了,心急了罷了。

  朱三太太失去了興致,不想再聽她胡言亂語了,沖著幾個婆子使了個眼色,自己居高臨下的看著朱元啐了一口:「好了,掃把星,容你在這世上多活了幾年,已經是你的福分,你既然這樣不服,不如就下去問問你那個短命鬼的娘,問她為什麼生的那麼倒黴......」

  這些人提起替朱家生兒育女而死的付氏,從來都沒有半分的敬意,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也沒有。

  不遠處匆匆跑進來幾個人,看了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猶豫了片刻才對朱三太太說:「三太太......才傳來消息,說是......說是孟大人犯了事,如今被巡按大人下了大獄,慶州府一切事務,如今都交給蘇同知了......」

  什麼?!

  怎麼會這樣?!朱三太太的心情一瞬間從雲端掉到了地獄,不由自主的轉過頭去看眼前的朱元,只覺得看見了一個怪物。

  怎麼會?!

  這個丫頭說的竟然不是假的,孟符竟然真的完了?!

  那朱家之前一直都在朝孟符使力......

  那之前朱元對著孟符和孟老夫人的態度.......難怪她幫蘇同知找女兒治兒子,卻對著孟家不屑一顧,原來她早知道孟家要完?!

  可是怎麼會呢?!這個丫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會治病就已經是太奇怪的事了,怎麼她連這些官員的隱秘的事都知道?!

  這個丫頭......

  她想起了朱元的母親,自己之前的大嫂,忍不住便渾身發冷的打了個寒顫。

  難道真是付氏的鬼魂在保佑著這個小蹄子嗎?

  可是若是真的付氏在天有靈的話,為什麼又要等到朱元受盡苦難之後才來出手?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差點有些站不住,見了匆匆忙忙來的阮嬤嬤,才算是回過神來了,指著朱元說:「去,把她給......」

  她不想見到這個不詳的人,這一切的事都是朱元弄出來的,要不是朱元,這一切的事都不會發生,現在朱家該順順利利的搭上了孟大人,孟大人也不會出事進大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06 AM


第35章·來換


  一切都是朱元的錯。

  阮嬤嬤卻沒有跟剛才一樣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她為難的看了一眼朱三太太,再看向朱元的時候,眼裡竟然有了一絲遮不住的惶恐。

  院子裡沒有一個人動,綠衣警戒的看著面前這些人,想著若是阮嬤嬤真的要上來,她就要跟阮嬤嬤拼命。

  阮嬤嬤卻沒敢動,她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對朱三太太說:「三太太......老太太說......讓您把大小姐帶過去......」

  朱三太太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茫然再到惶恐,終於忍不住將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朱老太太的院子在整個朱家算是占地最大的,屋前栽種了許多的桃樹,此刻正都怒放著,落英遍地,花團錦簇。

  朱元目不斜視,對這景色絲毫沒有在意,穿梭而過進了內院,緩緩抬起了下巴。

  從來都是她卑躬屈膝,可是她連朱老太太的一個施捨的笑意都沒有得到過一個。

  小的時候,她沒有母親,被送回老家來,對著祖母有著無限的希冀。

  她那時候總告訴自己,要聽話,要懂事,要好好孝順祖母,祖母總會看在她虔誠的份上看顧她的。

  可是這幻想從她落地那刻起就破滅了。

  朱老太太甚至都沒有見她,只讓她在院子外頭磕了幾個頭,就讓下人打發她去朱三太太那裡了。

  她一輩子的自尊,就是從那一刻起死死的被朱家的人踩在了腳底下。

  被下人如同驅趕野狗一樣趕走的那種滋味,哪怕是已經再世為人,哪怕是已經過了一生,她也仍舊牢記在心。

  如今她終於堂堂正正的踏進了這道門,她要讓那些人都知道,天地已經變了,主宰者和被主宰者的身份,也已經對換了。

  要朱老太太紆尊降貴,實在是一件難事,因此她雖然勉為其難的見了朱元,臉上卻無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朱元的容貌之後,微微一怔。

  這個姑娘......

  付氏很美,朱正松的外貌也是極好的,朱元更是集齊了他們兩個的所有優點,長的實在是很不賴,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如同籠著一層霧氣,像是從煙雨濛濛的江南裡撐著傘走出來的美人。

  怪不得大兒子有那個念頭了,朱老太太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看著朱元不滿的蹙起眉:「見了長輩,竟不知道行禮問安?!」

  朱元拉住要跪下去的綠衣,對著眼前這個祖母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不曾見過,不能確定誰是長輩。」

  她不欠朱家什麼,從來不欠,既然不欠,為什麼要對朱家的長輩行禮?

  朱老太太面上神情扭曲,憎惡的呵了一聲。

  外頭長大的野丫頭,沒有規矩也是正常的。

  她不再跟朱元一般見識,冷著臉問她:「孟家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去了一趟孟家之後,孟大人便下了大牢?」

  之前的事她已經聽三太太說過了,可是她不相信就只是為了家事,堂堂的知府便會下獄。

  這中間肯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隱情。

  朱家現在最缺的就是消息渠道,知道了孟符為什麼出事,才能衡量之後的事該去求誰。

  為了這個,她才不得不忍受朱元這個不詳的人進她的門。

  朱元嗯了一聲,抬起頭直視朱老太太的眼睛,語氣仍舊平靜無波:「是啊,孟大人的確是因為我去了一趟就出事了,怎麼了,老太太也很想知道原因嗎?」

  朱三太太忍不住,滿腔的憤怒破口而出:「你要說就快說!老太太親自問你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這個死丫頭!等到這件事解決了,一定要讓她倒黴,不能送去莊子裡,就該把她扔到煤窯那邊去......

  朱元冷冷看她一眼,忽而笑起來了。

  她看著朱老太太,語氣輕佻而自然:「想知道嗎?叫三太太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再去我母親墓前磕頭認錯......」

  一屋子的人都被這句話給驚呆了,不可置信的朝著朱三太太看了過去。

  她們沒聽錯吧?大小姐讓三太太下跪?!

  「朱元!」朱三太太憤怒得面容大變,朝著她就要撲過來,只是死死的被僕婦們拉住了,就算是這樣,她也掙扎著朝朱元大吼:「你做夢!你休想!你這個喪門星......」

  連朱老太太也忍不住肅了神色,更顯厭惡的看著她:「朱元!別忘了你是我們朱家的人,如此行為,簡直罔顧人倫,乃是大不敬!」

  綠衣看看自己姑娘再看看朱三太太和朱老太太,緊張得連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好半響才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朱元跟前。

  朱元卻沒動,她越過綠衣的肩頭看向朱老太太,似笑非笑:「我在這個朱家,得到的全是屈辱和委屈,別跟我談宗族了,宗族若真能庇佑我,我也不遭遇這些。」

  就愛你朱老太太神情難堪,朱元垂下頭吹了吹指甲裡的灰,冷然道:「如今選擇就擺在你們面前,要麼你們就讓三房等死,要麼就讓三太太跪在我面前認錯......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情分可言,想要知道,就讓三太太拿尊嚴來換,我只對這個感興趣。」

  屋子裡瞬時響起了一片吸氣聲。

  這位大小姐......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養的,怎麼會被養成這個樣子?!

  想要從她嘴裡套取消息,同時又要鄙視她踐踏她,這世上哪裡有那樣的好事?

  朱元看著被拉住了的三太太還有沉默的朱老太太,面上始終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已經料定,這一局她會贏。

  朱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涼薄,只要拿更好的來換,一定捨得。

  果然,朱老太太沉默了不久之後,就對著屋子裡的下人說:「你們都先出去。」

  朱元冷然向前走了一步,面帶微笑卻語氣篤定:「不必了,要跪,當然就要被人瞧見,只跪給我一人看,算什麼?」

  已經結下了死仇,不管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上一世早死的綠衣,這個頭她都要讓朱三太太結結實實的磕、

  朱三太太尖叫了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08 AM


第36章·洩密

 朱老太太被這兵荒馬亂的場景鬧得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

  已經許久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麼無禮且咄咄逼人了,她看著朱元,仿佛透過她看見了付氏,眼裡的憎惡便鋪天蓋地的漫上來,最終冷笑了一聲:「你是覺得,除了你,我們不能問別的人了?」

  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獨特的,特殊的存在。

  可是其實他們都不明白,這世上缺了誰都是一樣的轉。

  朱元當然知道朱老太太想的是什麼,她看了朱老太太一眼,笑起來了:「如果老太太不是認定了只能找我,還有別的門路的話,會在這裡跟我說這麼多廢話嗎?」

  朱老太太可不是那些什麼慈悲心腸的老太太,在她眼裡,付氏不是她的兒媳婦,是朱家的罪人,對待朱家的罪人,朱老太太向來是狠得下心的。

  朱元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被當成人來看待過,現在對待朱老太太自然也就不會有多少尊重,她皺著眉頭坐了下來,見朱老太太嫌惡的撇開了眼,也只是笑了一聲:「到底如何決斷,老太太不給個話嗎?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老太太還看不明白嗎?現在唯有我能給朱家三房指一條出路,要是我走了,你們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朱老太太下意識就要呵斥朱元。

  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她以為她是誰?!竟然還要給三房指一條明路?!

  可是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反而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不對,朱元說了兩次了,她唯獨說三房會完......

  她知道什麼?!

  難道朱元竟然知道三房的那些齷齪事?!

  可是怎麼可能呢?朱元一直都被關在後山茶林裡,基本是避世的狀態,誰能告訴她這些朱家隱秘的醜聞?

  朱老太太兩隻手下意識的攥住了椅子把手,面無表情的看向朱元問她:「就因為三房要給孟大人送禮,你就覺得三房是出事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朱老太太還是每一步都想著要佔據有利地位,朱元沒有再跟她繞彎子:「老太太,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你要知道,如果那些土匪們招了,蘇同知只怕沒有我這樣的耐性來聽你們解釋。」

  她是真的知道!

  朱老太太駭然,雙手握住椅子把手借力站起來,一隻手指著朱元震驚問她:「你到底是誰?!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她不耐煩見到朱元,更不想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也從不關注她的事,可是這不代表她不知道朱元的處境。

  一個常年被圈養的人,這些事她怎麼知道?

  再說聽說她還有很厲害的醫術。

  這就更值得奇怪了,難道這世上真有無師自通的事?

  旁人或許會信,可是她卻絕不信這世上有這等怪力亂神的事,現在,她看著朱元蹙起眉頭,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的人眉目間分明有付氏和朱正松的影子,叫人一見就知道是他們的孩子,可是性子卻全然跟她的父母不像......

  哪裡出了問題?

  朱老太太還來不及再做出反應,外頭朱三老爺便急匆匆的進來,他神情複雜的看了朱元一眼,壓低了聲音對朱老太太說:「娘,問清楚了,孟大人是真的下了大獄,聽說是孟夫人親自向李大人告狀,如今孟夫人已經星夜趕去青州了,已經向孟家提出和離......」

  朱三老爺到現在都還只覺得一切如同夢境,


用一晚的時間,朱元就把慶州的知府給扳倒了,動作還如此幹脆利落。
  朱老太太也情不自禁悚然而驚,看向朱元的眼神就忍不住帶了一絲驚悚,她好容易才忍住了,終於咬了咬牙看向朱元,問她:「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到底想怎麼樣?!」

  切入正題了。

  朱元絲毫沒有客氣,挑眉揚起一抹笑:「老太太,這就要看三房在您眼裡到底有多重要了,我的要求很簡單,讓三太太去我母親墳前磕頭賠罪,她從前說過的話,我要她一句一句的吞回去!」

  朱三老爺怔住。

  朱老太太儘量忍耐,煩躁的揮了揮手:「還有呢?你就要這些?」

  她總覺得朱元布這麼大一盤棋,要的遠不止這些。

  「老太太果然是個明白人。」朱元滿意點頭微笑:「還有,按理來說,繼室理當在原配跟前執妾禮,她進門是以匹嫡之禮進的門,可她在我母親跟前,照樣是個妾,我要她清明回來恭恭敬敬的在我母親跟前磕頭上香。」

  按理來說,繼室入門的儀式排場遠沒有原配那麼風光和正式,可是為了捧高這位新夫人,朱家特意提出一套匹嫡之禮,徹底讓付氏成了笑話。

  從前這位新夫人處處都自恃比原配更好,永遠都高昂著她那顆高貴的頭顱。

  而能令新夫人低頭的,唯有她正經的婆母。

  也只有這樣,新夫人才會跟朱老太太之間生出隔閡。

  真是敢說啊!朱三老爺在心裡嗤笑了一聲----對付三房就算了,可是朱元真的知道新夫人對朱正松和朱家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新大嫂可是個厲害角色,把大哥牢牢的握在了手心裡,她怎麼可能會甘心低頭?

  朱元看著朱老太太鐵青的臉色,半點兒沒有急躁:「圈地是個大罪,因為圈地鬧出了人命而讓人家家破人亡,就更不必說了,自來沾上這個,哪怕是皇親國戚也得掉一層皮.....三老爺卻因為家裡當官,層層關係走下來反而把人家苦主給弄進大牢了,以至於人家上山落草成了土匪頭子......」

  這些都是從前的事了,知道的也就是一些朱家的老人罷了,朱三老爺瞪大了眼睛,手指已經情不自禁的開始發抖,看著朱元的眼神如同是見了鬼,片刻後才回過頭嚎了一聲娘。

  朱元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些明明只有大哥和娘才知道!

  難道是娘和大哥中的其中一人泄了密?!

  他才不信朱元是自己算出來的這些,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告訴她的!到底是誰想要害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10 AM


第37章·不見


  朱老太太已經顧不得兒子的疑慮和猜忌,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神情兇狠表情猙獰的指著朱元,聲音如同是浸在冰川裡散著寒意:「你看似很聰明,可是卻愚蠢的要命。」

  她還以為朱元到底是有多了不得的本事。

  可是到頭來,只不過就是一個仍舊糾纏於舊日那些傷疤的愚蠢東西。

  有了這樣的本事,能弄倒知府攀上同知,她還以為朱元圖謀有多大。

  可是結果朱元竟然心心念念還只是拘泥於那些所謂的舊日屈辱。

  人死不能復生,世上再多的身後榮耀,於底下的人來說有何意義?不趁著這個時候跟朱家打好關係幫朱家一個大忙,從此讓朱家的人都對她另眼相待。

  竟然回來用這個把柄要挾人,好吧,就算是如了她的心願,那又如何呢?

  朱家的人不會傷筋動骨。

  可是以後新夫人和朱三太太等人,卻要視她如同仇敵了,她以後又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蘇同知又如何?

  他能時時刻刻關注一個還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嗎?

  真是愚蠢。

  聰明也用不對地方。

  朱老太太心裡又覺得隱約有些可惜。

  真是有些可惜了,要是朱家任何一個其他的孩子有這樣的能耐,有這樣的際遇,那該多好啊?

  卻偏偏是這個朱元。

  她收斂了心中這些紛雜的念頭,注視著朱元冷笑了一聲:「你也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我們朱家是什麼地方?就算是你扳倒了知府,你以為我們就沒別的路子解決這件事了?哪怕是蘇同知呢......」

  朱老太太意味深長的笑了:「就算是你幫了蘇同知那麼大的忙,你信不信,我若是要殺了你,他照樣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別人的家事哪裡是那麼好管的?

  誰都不願意多事,大家各自掃清門前雪就是了,當官的人就更明白這個道理了。

  說到這裡,朱老太太實在覺得朱元天真又可笑,嘖了一聲忍不住就笑起來了:「知道了一點兒自己當成是秘密的事,就了不得了,尾巴翹起來了,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可你記清楚了,別說是你,就算是你母親當年在我跟前,都從來沒有站直過腰!你是覺得自己跪得久了,委屈了?想要翻身,呀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就這點兒小心思,翻身了也只看著從前那點不平的人,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朱三老爺愣了一瞬,心裡又平靜下來了。

  是啊,知道又怎麼樣,他一時因為蘇同知的事亂了心神,就如同母親說的,這世上的事,小孩子才分對錯呢,大人可只看利弊,就算是朱元救了蘇同知的孩子,只要朱家好處給足,蘇同知難道還能為了一個朱元捅破天不成?

  他冷笑了一聲:「這個死丫頭,其心不正,胳膊肘往外拐,母親說得對,就不該饒她!」

  綠衣皺起眉頭拉了拉朱元的衣袖,有些害怕。

  這幫人真是一點臉面也不要了。

  朱元卻早已經在心裡預料到會有如今這副場景,她挑了挑眉,冰雪也似的臉上出現一絲嘲諷:「老太太,您這個自以為是的毛病,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改呢?」

  朱三老爺被這個好像奶奶訓斥孫子似地語氣給嗆了一下,總覺得古怪,可他還沒來得及出口訓斥,朱元就已經往前走了一步,正對上了朱老太太。

  「蘇同知兒子的病,我只給治了一半。你預備拿什麼東西去換他兒子的命?你給得起嗎?」朱元冷笑了一聲,面上全是不加掩飾的譏誚:「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這樣當人父母。」

  朱老太太從來不曾料到朱元有這麼鋒利的一張舌頭,怪不得之前朱三太太被她氣的發昏,她一時只覺得血液都沸騰起來了,揚手就要朝朱元的臉打過去。

  朱三老爺也同樣上前了一步,指著朱元大怒:「你這個數典忘祖的小賤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你們可想清楚。」朱元靈巧的往左側閃了一步,讓朱老太太落了個空,對著趕上來的朱三老爺笑了:「這一巴掌打下來,你們未必不是今天的孟符。」

  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小雜種難道還想把他們朱家的人全部弄進大牢裡去?

  朱三老爺嗤笑了一聲。

  朱老太太也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可就在這個時候,朱老太太跟前得力的嬤嬤跑進來了,跑的頭髮都散了也顧不得什麼,詫異的看了朱老太太她們一眼,就片刻都沒有耽誤的揚聲說:「老太太!三老爺!外頭.....外頭李名覺大人來了,說是還有事要問問大小姐!」

  朱老太太的手停住了。

  朱三老爺的動作也僵了,轉回頭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問:「哪個李名覺?」

  這世上還有哪個李名覺可以被叫做大人?

  朱老太太神情僵硬面色難堪,手僵在半空中瞪著朱元,心裡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悶痛得暈過去。

  這個小賤人!

  她果然留有後招!

  李名覺啊.....剛把孟符給弄下去了的李名覺!

  朱老太太到底是慢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這滋味實在不好受,她緩了一會兒才轉過頭去問朱元:「你到底想要怎樣?!又跟他都說了些什麼?!」

  朱三老爺也急忙追問:「李名覺來找你,到底是為的什麼,你老實說!」

  李名覺的到來不在她的意料之內,朱元下意識想起顧傳玠,轉過頭去看了那個報信的婆子一眼,問她:「除了李大人,還有人一同來嗎?」

  那嬤嬤看了看朱老太太,才點頭:「是,還有一位年輕的公子。」

  顧傳玠。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朱元原本就顯得冷淡的面容便越發漠然,哦了一聲,搖頭說:「你就跟李大人說,有什麼話,請他單獨進來說。」

  顧傳玠這個人,她再也不想瞧見了。

  嬤嬤愣了愣,朱元已經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蹙眉看著朱老太太和朱三老爺了:「怎麼樣,你們想好了嗎?李名覺這個人嫉惡如仇,若是我踏出這一步,你們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12 AM


第38章·磕頭


  有什麼別的辦法?

  形勢比人強。

  朱老太太收回那個巴掌的時候就已經等同於舉手投降,曾經連看也不得她看一眼的朱元已經有了這等本事,步步緊逼還留有後手,讓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她緩緩的,艱難的點了下頭:「這兩樣......都依你......」

  朱三老爺吞了一下口水,想說什麼馬上又收斂了-----這個死丫頭有備而來,鐵面無私的李名覺現在就在外頭,且忍一忍,忍下這口氣......

  艱難的答應了朱元的要求,朱老太太怨氣橫生:「我們既然都答應了,你又如何替朱家解決這事?」

  朱三老爺睜大了眼睛,這個死丫頭還是有些能耐,哄的蘇同知夫婦對她極好,她要是開口求蘇同知的話,蘇同知應當不會太為難朱家的。

  已經有人去把朱三太太給從偏廳弄醒了,朱三太太掙扎著過來,蒼白著臉色簡直似乎馬上又能暈一次的樣子,瞪著朱元僵持著沒有動作。

  朱元也不著急,輕鬆愜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對著朱三太太低眉淺笑:「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我當初對三太太說的話,三太太還記得嗎?」

  朱三太太覺得有一隻巨大的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臉上,被一個自己曾經那樣無底線的踐踏的朱元按在地上摩擦,而丈夫和婆婆竟然也沒有辦法,她心裡憋屈憤怒又難堪,好半晌才咬著牙說:「從今以後就記得了。」

  綠衣笑起來了。

  真沒有想到,她還有看到三太太在姑娘面前低頭的一天,她原本以為朱家的人永遠都高高在上的主宰她們的命運。

  朱元點頭,無視她話裡的那些威脅:「記住最好,記不住也沒關係,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三太太想必一定會永遠記得這句話的。」

  這是什麼意思?!以後還要無限次的來打她來讓她磕頭的意思嗎?!

  這個小賤蹄子哪裡來的自信!?

  朱三太太想要破口大駡,想起外頭的李名覺無奈的又忍住,憤恨的含著眼淚開始給朱元磕頭。

  朱元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見朱三太太滿眼含淚,牙齒把下唇都咬破了,也並沒有半點心軟,目不轉睛的看著朱三太太將剩餘的兩個頭都磕完了,才理了理腰間的流蘇,輕描淡寫的道:「三太太心痛了嗎?覺得難堪嗎?」

  朱三太太心裡想要殺人。

  這麼明顯的問題,朱元卻還要故意問她,來戳她的心窩子,讓她更加難堪尷尬,她緊緊咬著牙齒,抬頭望著朱元忍著眼裡的淚水:「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兒有女的人了,竟也有給晚輩下跪的一天。」

  「那三太太想過我母親的難堪嗎?」朱元冷笑:「三太太又有沒有想過我?你磕這幾個頭便覺得委屈絕望,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了,可曾想過我這八年來被你們如同豬狗一樣對待的時候?!」

  都已經磕完頭了,再翻這些舊賬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三太太承受不住,兩眼一翻幾乎仰倒過去:「你要殺就殺,到底要怎麼樣,給個痛快話!別無休無止的折磨人......。」

  她有些怕了。

  朱元真的說到做到,她嘴巴裡要做的每一件事,至少到現在為止,都做成了。

  這個姑娘......簡直跟從前的朱元不是同一個人。

  朱老太太也適時的出聲:「朱元!我警告你,你別得寸進尺!」

  朱元終於放棄了對他們的精神折磨,冷眼看了她們一眼,直看的他們把心都懸起來了,才輕飄飄的俯身看著三太太笑了笑:「好了,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

  朱三老爺怔住,旋即就覺得自己被耍了。

  不說出去算什麼?難道不該是去同知府給他們求饒說話嗎?

  朱老太太也勃然大怒:「你這個狡猾的小賤蹄子......」

  「我要出去見李大人了。」朱元鎮定出聲打斷朱老太太,看著她失態也絲毫沒有反應,好似把她看作一個石頭一棵樹沒有分別:「我原先就說過了,這兩個條件只是換我自己不說,我說過要幫你們嗎?」

  從頭到尾都沒有。

  可是朱老太太還是覺得自己終日打雁卻被雁叼了眼,心裡的尷尬難堪簡直難以言喻,伸手將手邊的一個花瓶重重的拂落在了地上。

  三太太被飛濺的碎片劃了臉,這回又氣又怒又傷心,一氣之下竟又暈過去了。

  屋子裡亂成一團,用雞飛狗跳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朱元卻看也不看一眼,徑直領著綠衣就出了門。

  沒有人敢攔她。

  連朱老太太也沒有出聲。

  李名覺就在隔壁偏廳,這個死丫頭什麼都算計好了,他們的確是不敢冒險。

  現在至少還有一點時間去掩蓋這件事,如果惹怒了朱元讓她跟李名覺告狀,那朱家才是真的面子裡子都丟盡了。

  朱老太太再一次被朱元的心機和手腕給氣的發怔。

  付氏那個菟絲花一樣的女人,怎麼能生出這麼一株帶刺的玫瑰來的?

  她從前還真是把朱元給看扁了。

  從心慌裡回過神來,朱老太太心煩的揮了揮手,讓人把朱三太太扛了出去,自己跟朱三老爺說:「得想個法子,不能被這個丫頭牽著鼻子走,現在我們簡直如同是她掌心裡的金魚,她伸手一捏......」

  朱三老爺也是這麼想:「只可惜這丫頭比狐狸還狡詐,蘇同知和李名覺都盯著......」

  「總有他們不能盯著的時候!」朱老太太一錘定音:「等李名覺出了家裡大門,你就尋個機會,把那丫頭整治了。她不是說只是幫我們保守秘密嗎?那就讓她去死!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死了,蘇同知那裡自然就好說話了。

  至於蘇同知孩子的病?

  那怪誰呢,朱元自己死的啊,又不是朱家人弄死的。

  話雖如此,可朱老太太心裡仍舊沒有半點出氣的暢快,朱元這個死丫頭,實在是讓她有了太多意外和挫敗感。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這樣糟糕的感覺了,只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好半晌情緒都沒有平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14 AM


第39章·領情


  李名覺正在喝茶,渾然不知道不遠處還發生了如此激烈的一場戰鬥,不過當他看見了朱元的時候,也不妨礙他猜到一些東西。

  這個小丫頭,真是有些意思。

  聽說朱家對她很不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虐待漠視,可是看她身邊那個丫頭現在這臉上又驚又喜的表情......

  某人的擔心似乎多餘了。

  他就說嘛,眼前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掉眼淚,心裡脆弱的樣子啊。

  清了清嗓子,李名覺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用孟家的事做了個開頭:「孟符在牢裡上了一封辯折。」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被人彈劾嘛,怎麼也得給自己辯解辯解的。

  尤其是孟符這種內心中只有自己的人,他覺得當今也該明白當人子的為難,再不濟也是他母親做錯了,他做錯過什麼?

  憑什麼遭到這樣的報復?

  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朱元抬眼看了李名覺一眼,恭敬又不失客套的問:「李大人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的嗎?」

  身為湖廣巡按,有這麼閑嗎?

  李名覺咳嗽了一聲,想起在外頭不得其門而入的顧傳玠,皺了皺眉問朱元:「朱姑娘......除了擁有一身好醫術之外,似乎還比尋常的孩子智慧些?」

  雖然是詢問,但是他並沒有居高臨下的審問人的意思,朱元也就淡淡的說:「如果那些孩子都過一遍我的日子,想必會同樣智慧。」

  李名覺沒話說了。

  朱元這邏輯也沒錯,人家從小就是小心翼翼看人臉色過日子的,稍不注意可能性命就沒了,怎麼可能不養出心機來?

  他心裡埋怨了一會兒顧傳玠的多事,卻還是贊同的應了一聲:「這倒說的是,朱姑娘到如今,也是殊為不易。」

  朱元有些焦躁了。

  李名覺是在沒話找話。

  而他本不該如此,他是高高在上,前途無量的新貴,根本無謂分心在她這個目前毫不起眼的她身上。

  除非是有人授意。

  顧傳玠?

  他這個時候為什麼會對她感興趣?

  自己既然能重新回到十二歲的時候,那顧傳玠會不會......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顧傳玠這三個字是她前世的心魔。

  剛進京城的時候,她是作為一份必死的禮物送出去的,禮物的主人是馬上就要咽氣的,備受皇帝喜愛的小皇子。

  朱家的人打算把她賣個好價錢,給這位尊貴命格的皇子配個陰婚。

  正好一舉兩得,討好太后又能除掉她這個禍害。

  她一度以為人生無望了,可是老天還是給了她一線生機。

  這個皇子拖拖拉拉的就是不死。

  所有人都等的沒耐心了,他也還是沒死。

  她這個拖油瓶在京城的朱家就顯得有些礙事了。

  而後峰迴路轉,輔國公家的顧夫人找上門,說是跟付氏是閨中密友,曾經跟付氏定下娃娃親,並且留有信物,現在要踐行諾言,娶她過門。

  顧傳玠年少出名,早已經是京城貴家子中的風雲人物,朱元以為自己被餡餅砸中,可是人生際遇就是如此無常。

  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顧傳玠放棄了她,親自來朱家退了婚,轉頭娶了新夫人的女兒。

  她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最後勉勉強強成了半老頭子的填房,替朱正松發揮了最後一點餘熱。

  想起往事,朱元心裡已經冷笑出聲。

  不會了。

  她再也不會被任何人當作猴耍。

  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緒,對上李名覺詢問的眼神:「大人還有別的話要說嗎?若是沒有,那請恕我無禮,我大約要失陪一下了。」

  這是送客的意思,雖然本來就是不請自來,可是他用意到底是好的嘛,李名覺有些受傷,又敏銳的察覺出朱元的態度是因為顧傳玠而有不同,猜度了片刻才站起來說:「對了,王姑娘托我告訴你,你求她的事,她一定會替你辦的妥妥當當,讓你放心。」

  提起王嬙,朱元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客氣的問他:「李大人,你介意帶我一起出門嗎?」

  朱家的人沒有底線,她耍了他們一通,按照朱老太太的個性,只怕立即就要殺人了。

  既然有現成的助力在,當然還是要物盡其用。

  李名覺到底是官場的老狐狸,就算是覺得朱元這小丫頭翻臉如翻書,也立即便反應了過來,竟然很隨意的點了點頭:「朱姑娘要去哪兒?」

  朱元帶著綠衣和李名覺正大光明的出了門,李名覺再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長的說:「朱姑娘把家裡的人得罪的不輕啊。」

  瞧剛才朱老太太那紫漲的臉色。

  他想起顧傳玠對朱元的關注,就有些困惑的問:「你這樣聰明,應該能毫不費力的就投其所好討好她們,然後過上好些的生活,為什麼你不這樣做呢?」

  這樣不是更好嗎?對於朱元來說又不費什麼力氣,收服了這些人還能少許多後顧之憂,根本就不必現在這樣鬧的不可開交。這個姑娘沒有理由不懂這個道理啊。

  「沒必要,我就是喜歡看她們跳腳卻又奈何不了我的樣子。」朱元站定了腳,謝過李名覺的幫忙,頓了頓才說:「或許在李大人眼裡這樣很不值很小兒科,可是對於我這個受過她們多年欺壓的人來說,看著他們跳腳,是一大樂趣,不是嗎?」

  這還真是有趣的愛好。

  李名覺搖了搖頭:「你手裡肯定還握有他們其他的把柄,這不過是一個開胃小菜吧?」

  能出手就是給蘇同知一張賊匪巢穴地圖,讓蘇同知一舉打破巢穴的人,別說她的眼光只著眼於這後宅的一畝三分地,他是怎麼都不信朱元是無緣無故鬧這麼一場的。

  朱元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的說:「是啊,我要趁著我父親還未回來,先給他送一個大禮。」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20 AM


第40章·幫忙


 李名覺聽不大明白,但是也不妨礙他知道對面這個姑娘準備坑爹,他咳嗽了一聲,餘光瞥見已經不知何時出來了站在臺階上的顧傳玠,想了想還是對朱元說:「對了朱姑娘,這位是京城顧家......」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朱元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吩咐蘇家來接她的車夫揚起了鞭子。

  態度變化的也太明顯了,李名覺摸著鼻子轉過身瞧了顧傳玠一眼,攤了攤手:「這位朱姑娘好像蠻不待見我們的。」

  顧傳玠背著手,明明十幾歲的少年郎,瞧著卻像是久居上位的掌權者,他睥睨看了李名覺一眼,皺眉說:「我不知道,她原來艱難到了這個地步。」

  原來她從前過的這麼艱難,簡直到了風刀霜劍嚴相逼的地步。

  怪不得後來她恨他入骨。

  要是誰給了他希望而後又毫不猶豫的把這希望打碎了,他大約只會做的更過分。

  李名覺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抽搐:「你是不是說反了,我看分明是整個朱家現在被朱姑娘牽著鼻子在走,按蘇同知說的,他去打山匪是因為得了貴人相助......」

  這個貴人,現在還需要再猜是誰嗎?

  朱元都有這等本事了,之後肯定還有後招的,朱家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李名覺皺了皺眉頭:「我原本以為,你幫王嬙,是因為想要王太傅的助力,賣個人情給他,可是現在看來,倒像是衝著這位朱姑娘來的,你怎麼會認識她?」

  一個在京城,一個在青州,兩地相差何止千里之遙,可別說什麼兩人曾經認識,他可從來不知道顧傳玠來過青州。

  顧傳玠看了他一眼,臉上笑意淡得幾乎瞧不見,眉頭一軒吐出一口氣來:「我比你先來的青州,她救人的那一夜,我就在廣濟寺裡。」

  李名覺神情微妙瞧了他一眼,沒有再問什麼,只是輕聲道:「這回的事,王家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只是孟符此人......」

  孟符的座師可是盛大人,盛大人此人對門生可是十分關照的,尤其孟符在沒出這件事之前,可算得上十分的前途無量。

  折損了這樣一枚門生,只怕盛大人會有些不開心啊。

  「不必擔心。」顧傳玠笑了笑,毫不留情的哂笑:「他也蹦達不了多久了。」

  綠衣知道自家姑娘是很不想看見那位年輕公子的,一直等到拐過了長街,才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的問她:「姑娘,您為什麼答應要替三老爺保守秘密?三老爺他們不會領咱們的情的。」

  剛才三老爺和老太太分明恨不得要吃了朱元,這些人沒有一個好人,如果這件事真的就這麼過去了,那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畢竟那些被他們害的家破人亡,只能上山落草為寇的土匪也可憐啊。

  誰的命不是命?難道朱家人的命就格外的金貴了嗎?

  何況朱家的人對待自己家的人也同樣的惡劣,這種人怎麼能便宜他們。

  「等到老爺回來了,他們一定會從中挑撥離間的。」綠衣憤憤然:「姑娘,老爺很聽他們的話。」

  這一點朱元早已經深有體會,朱正松把朱家所有的人都看的很重,唯獨把她這個女兒不當人看。

  顧傳玠上一世來退親另外求娶新夫人的女兒,朱正松甚至連猶豫也未曾有過一瞬就答應了,而後回過頭來就訓斥她無用,名聲不好連累了家裡,要把她送去家廟。

  是新夫人想出讓她代庶女出嫁,去給半老頭子做填房的主意。

  朱正松毫無心理負擔的答應了,在她心裡,就連一個庶出的女兒,也比她顯得親近幾分。

  她閉了閉眼睛。

  曾經得不到的,她現在已經不想要了。

  不管是顧傳玠還是朱正松,她都已經不要了。

  馬車已經停下來,朱元笑了笑摸摸綠衣的頭髮:「好了,你不要擔心,這些事都會解決的,一件一件來。」

  那些人欠她的,全都不要想躲得過。

  綠衣很相信她辦得到,露出笑容來重重的嗯了一聲,什麼也不再問的跟著她進了知府衙門。

  聽說是她來,蘇萬州很是奇怪,卻也急忙放下了手裡的事物趕過來迎接,又問她是不是朱家有什麼事為難她。

  朱家的事他已經聽夫人說了,知道朱家對朱元很不好,還以為朱元是因為朱家的麻煩來找他幫忙的。

  這也沒什麼好推拒的,他在心裡想,朱姑娘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治好了他兒子找到了他女兒,而且還憑空送了這麼大一個功勞給他。

  雖然是代理知府行使職權,可是那也是代理過知府的,他這段時間只要處理得當,若無意外下一任便很快會高升了。

  這真是不小的恩情,就算是朱姑娘要他出面幫她撐腰,那他也是很樂意的會答應的。

  可是朱元卻顯然並沒有那個意思,她笑了笑,直截了當的問蘇同知:「蘇大人,請問你們抓住的人當中,是不是有一個人姓楊?外號叫做楊書生?」

  蘇同知啊了一聲。

  之前朱元畫了一副土匪們棲居的地形圖給他,已經讓他大吃一驚了,現在朱元更是知道這裡頭有誰,這讓他萬分驚訝。

  吃驚過後他便反應過來,點了點頭:「的確是有這麼個人,這些土匪們一個個的狡詐的很,都已經動過刑了,竟然也還不肯招認......」

  雖然有地形圖,但是那些土匪實在是太狡猾了,有官兵圍剿的時候他們就四散開來逃命,隱入山中,而一旦風聲過去他們就又出來插旗,真是讓人頭痛。

  如果沒有這些已經抓住的土匪作為突破口,他們就算是有朱元幫忙,也很難將匪患徹底清除的。

  「我有些事情要問問這位楊書生。」朱元說的鎮定自若:「還請蘇同知行個方便。」

  啥?!

  朱姑娘竟然是想要見這個土匪?!

  那可是土匪啊!

  蘇同知覺得自己腦子不大夠用,每次對上這位朱姑娘,他都覺得自己好似是在跟神仙說話,反正她說的話他大多是聽不懂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46 AM


第41章·交易


 綠衣也嚇了一跳,拉住朱元的衣袖瑟瑟發抖:「姑娘,那可是土匪啊!」

  土匪可是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的!

  當初朱家的莊子可是被這群土匪給闖進去,死了不少人。

  雖然現在那些土匪已經被抓住了,可是這幫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朱元一個姑娘家對著他們總是顯得吃虧的-----那些人的嘴巴至少就肯定是不幹凈的。

  朱元摸了摸她的臉,皺起眉頭來說:「是,忘記不該帶你來了,你先在這裡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帶你回去。」

  這怎麼行?!綠衣反應過來,拉住朱元的手搖頭:「不不不,姑娘,我不怕的......」她們自小在一起,什麼苦都兩個人一起撐了過來,她怎麼能為了害怕就不跟著姑娘?

  「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的。」朱元一錘定音,跟著蘇同知出了門,進了大牢,面不改色的看著鎖在牢裡受了刑卻仍舊目光冷漠的書生模樣的人,片刻後才對蘇同知說:「蘇同知,能不能打開門讓我進去?」

  這又是啥要求?!蘇同知心裡有些崩潰的搖了搖頭:「不成不成,朱姑娘,我知道你藝高人膽大,不過這些土匪一個個都心狠手辣的.....」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朱元給殺了,開玩笑,那他兒子的病可怎麼辦?!

  再說了,看李名覺那樣子,對這位朱姑娘也是很關照的,還有王嬙......她這回能脫離苦海完全靠的是朱元,以後朱元肯定是王家的座上賓了。

  朱元要是死在他的疏漏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知道蘇同知在想些什麼,朱元也不再多說,蹲下來正對上那個楊書生似笑非笑的眼神,首先自報來路:「我是朱家的人。」

  蘇同知有些莫名。

  朱家在慶州府的確是挺有名的,可是對於土匪來說,知府同知都不看在眼裡了,還在乎你朱家?

  可是楊書生卻猛然抬起了頭,一掃之前的無所謂的態度,撲向了朱元這邊,竟是一副十分痛恨的樣子。

  蘇同知嚇了一跳,對於這土匪的生猛他是領教過的,要不是有花魁在手,他還真沒這麼容易把姓楊的抓來,他急忙喊了一聲。

  朱元卻似乎已經早有預料的後退了幾步站穩,對著已經撲到了牢門處抓著門柱的楊書生笑了:「你要是真恨朱家,可不該對我怎麼樣。」

  楊書生冷笑了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們朱家沒有一個好人!全都該被碎屍萬段!」

  出乎他意料,他以為朱元原本應當很生氣的,再不濟也該啐他一臉才對,沒想到朱元竟然很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是,朱家的人的確是都少教訓。」

  她看著驚住了的楊書生,波瀾不驚的綻出一個笑:「既然你跟我都想教訓朱家,那不如,我們談一筆交易吧?」

  什麼?楊書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狐疑的皺起眉頭來,看了蘇同知一眼,再看看眼前的朱元,心裡升起無數警惕來。

  這人肯定是來套話的。

  不過她好像知道自己跟朱家有深仇大恨......

  可如果真的是朱家的人的話,為什麼會來跟他說這些?楊書生腦子轉的飛快,很快就嗤笑了一聲。

  朱家真是陰狠狡詐,他們肯定是已經收買了這些官老爺,聽說他被抓住了,不放心,所以特意找人來試探,等到他要是真的說出了朱家,只怕他現在就會死,根本等不到押送去省城。

  真是好深的心機!他想通這一點,輕描淡寫的冷笑了一聲:「你說什麼,什麼朱家,我聽不明白。」

  蘇同知也聽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聽天書。

  這位朱姑娘真是行事總是出人意表。

  正好外頭有人來報說是李名覺找他告辭,他再三確認過朱元處境安全,才出去了。

  朱元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了來意:「別裝了,我知道楊家跟朱家的過節,也知道當初朱家三老爺強佔你們家的地,你們家上告知府,卻被打回來,反被污蔑成是訛詐朱家......」

  這些都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被朱元提起來,楊書生仍舊憤怒得血紅了眼睛,目眥欲裂的瞪著她咬牙切齒:「你裝什麼裝?!你們朱家如此行事,以後一定會遭報應的!」

  他的眼睛血紅,提起這件事來猶自憤怒不堪,朱元卻並沒有半點被詛咒的不悅,她嗯了一聲似乎是附和楊書生的話,等到楊書生終於覺得不對了靜下來看鬼一樣的看著他,才輕聲說:「你發洩完了的話,我們來談談正事吧?楊藹然。」

  自從父母去世,而他又無法為父母洗刷冤屈之後,因為流落為寇,他已經改頭換面只留下一個姓氏了,朱元怎麼會知道他名字?!

  朱家那幫道貌岸然的人,只怕也只會叫他那個外號了。

  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的小姑娘一瞬,才瞇起眼睛問她:「你究竟是誰?」

  朱元沒有再賣關子:「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朱家大老爺的女兒,只不過我命不大好,母親早早的死了,朱大老爺娶了新媳婦兒,便將我拋在了腦後,把我扔在老家自生自滅。我跟你一樣,和朱家隔著血海深仇,所以我要跟你談一筆交易。」

  楊藹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怎麼聽怎麼荒誕離奇。

  何況就算是真的,這麼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又能起的了什麼作用,能跟他談什麼交易?

  朱元知道楊藹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這從他上一世哪怕看穿孟符偏袒朱家的意圖,也仍舊能隱忍不發,甚至主動提出與朱家握手言和,並且替孟符招安剩餘土匪便可見一斑。

  功過相抵,他因為表現實在是亮眼而被李名覺賞識,報上了朝廷,又寫了舉薦信將他送去了廣東。

  他在那裡大展拳腳,從此一戰成神。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51 AM


第42章·撿寶


 朱元上一世後期也曾跟他打過交道,知道他一直沒有放下過心中仇恨,只是因為朱家因為盛家這門姻親地位水漲船高,而一直隱忍不發罷了。

  這一世她就先送他一份禮物,讓他能得償心願。

  「我沒有必要騙你。」朱元笑了笑:「不然的話,現在審你的就該是孟知府,而不是蘇同知了。你知道孟知府吧?他下定了決心要借著剿匪立功的,跟蘇同知又不同,在他手裡,你可沒有機會說上這麼多話啊。」

  楊藹然當然知道孟符,這個人要來接任青州知府之際,他就已經將孟符給查過一遍了,知道這又是個背景深厚的,心裡還擔心過好一陣子。

  他也曾經試探過孟符的態度,知道這個是絕對的強硬派。

  這回來抓他們的是蘇同知,而且來審他們的竟然也是蘇同知,的確已經讓他吃驚不已了,現在聽見朱元這麼說,他就睜大了眼睛,仔細的將她看了一遍。

  這小姑娘語出驚人,雖然說的話都驚世駭俗,可是偏偏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沉穩,讓你不自覺的就先信了半分,他不動聲色的沉下心來將朱元的話過了一遍,才冷冷的看著她問她:「你想跟我談什麼交易?」

  反正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不會更壞了,姑且聽一聽。

  「我幫你讓該得到報應的人得到報應,你以後就供我驅使,怎麼樣?」朱元自己去拖了一條竹椅過來坐下,對著楊藹然循循善誘:「就當成了結盟了。」

  不知道為什麼,楊藹然有些想笑。

  他看著朱元,不大合時宜的笑出了聲:「我?供你驅使?你知道我是誰嗎?」楊藹然忍不住要搖頭了。

  這是哪兒來的一朵奇葩。

  誰會傻到找一個土匪結盟啊?何況他現在只是個階下囚,如何跟別人談條件?

  朱元卻並沒有笑,她很嚴肅的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你有能力脫身不死,就像是這回,哪怕仍舊是孟符來審你,你也一定多的是辦法脫身,你從來就是個隨機應變的人。」

  她看著楊藹然終於肅然起來的臉色,微微笑了:「再說,你不想馬上就看見朱家倒黴嗎?是要快意恩仇,還是忍辱負重,你現在可以自己選擇。」

  一個小姑娘,她哪裡來的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楊藹然遲遲沒有開口,朱元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動靜,便挑了挑眉:「是不是條件還不夠?沒關係,我們可以再談,比如說......你外甥女的病,若是我能治好......」

  楊藹然駭然至極,沒有料到她竟然連這麼隱秘的事都知道,不由有些驚慌失措-----這些都是極隱秘的事,落草為寇到底不是什麼好事,他把家中唯一留下來的一點血脈給安置到了一戶農戶家寄養,連山上的兄弟也不知道的。

  這麼多年來,他的這個秘密也一直都隱藏的很好,可是朱元為什麼會知道?

  看她的年紀,還這麼小,那個時候她只怕還在牙牙學語......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心裡有諸多的念頭,他最後問出來的卻是一句:「你會治病?!」

  被疾病折磨得沒了脾氣的人,實在是最後一絲希望也不捨得放棄的。

  他的姐姐只剩下這個女兒,他把外甥女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幾分,可是外甥女偏偏有咳疾的毛病,而且日益嚴重,最近已經時常咳血......

  若是論起報仇來,他或許還更希望能讓外甥女好過一些。


  朱元只要能做到這其中一樣,他其實就已經無法拒絕了,何況是兩樣都答應呢?

  他目光閃爍,半晌才堅定的望著朱元:「一言為定,只要你能治好阿瑛,我從此以後甘願為你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朱元沒有再廢話:「那就言歸正傳吧,我知道你恨朱正詩入骨,但是他不過是朱家無足輕重的小卒罷了,朱家真正主事的不是他,就算是他出了事,也影響不了朱家什麼,朱家以後照樣會尋仇,你跟你外甥女還是無法高枕無憂。所以......」

  楊藹然目光複雜的看她一眼,總覺得有些詭異。

  朱家的人在教他怎麼才能牽連朱家更多一些,這感覺還真是有些新奇。

  可是等到他聽見盛家兩個字之後,就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這姑娘可真是......

  所圖不小啊!

  她竟然想把盛家也給扯進來!

  「你知不知道,如果把盛家也牽扯進來,那若是輸了的話,我就真是必死無疑了?!」楊藹然有些忍不住:「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現在的目的不是很清楚嗎?你想朱正詩死,我想讓盛家倒黴,我們本來就是一路人啊。」朱元狐狸似的眼睛彎彎的,裡頭卻半點笑意也沒有,近乎冷漠的轉過身看著楊藹然,說的毫不猶豫:「至於死不死的話,若是不能報仇,你跟死了有什麼兩樣?而對於我來說,報復盛家,跟你要報復朱家,一樣重要!」

  楊藹然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你繼母是盛家的人?!」

  當然了,不然繞這麼一大圈,還要回家先耍朱家人一頓,拖延他們的腳步是為了鬧著玩的嗎?

  她只不過要爭取一點時間和楊藹然見面,跟楊藹然結盟罷了。

  盛珍珠上一世風風光光的回來在付氏的墳前耀武揚威,在十里八鄉風光無限。

  她就要讓她好好回來栽個跟頭。

  楊藹然明白她對朱家的深仇大恨來自哪裡了-----自來繼母跟繼子女之間就少有能真的和睦相處的,要是不走運碰見些厲害角色那就更不必說,吃虧的總歸都是孩子,這個朱姑娘肯定是被繼母磋磨過,不然哪來這麼大仇恨,連自家人都對付?

  嘖嘖嘖,看這模樣,這仇恨還不是一般的深啊......

  反正對他來說,朱元的出現無異於是讓他憑空撿到了一個絕世寶貝,他沒有理由不答應,因此他立即便問:「你想要我怎麼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1:54 AM


第43章·急湍

 另一頭的朱三老爺已經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朱老太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留著這個禍害,朱三老爺是打算趁著李名覺走了就把朱元給殺了的。

  可是朱元偏偏早有預料似地,竟然和李名覺一同出了門,出了門之後便進了知府衙門,他又進不去,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朱元出來,反而等到李名覺進去了,他嚇了一跳,越發覺得裡頭有詐,急急忙忙的回去找了朱老太太。

  家裡已經恢復了安靜,朱家畢竟是官宦世家,朱元帶來的混亂持續了一陣子也就沒了,仿佛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似地,朱老太太坐在靠著南窗的榻上,見朱三老爺進來,才放下了手裡的參湯,蹙眉問道:「怎麼樣?」

  她迫不及待的要朱元死了。

  這種小賤種就該跟著她那個喜歡胡言亂語的娘一樣,死於非命,就算是死也不得善終!

  朱三老爺垂頭喪氣:「不知道那個小賤人到底在裡頭幹什麼,我在外頭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她出來,她跟著李名覺出去擺明瞭是個幌子,李名覺分明是後頭才去知府衙門的......」

  這個死丫頭的確是變得很難對付,朱老太太難免覺得有幾分心煩意亂,冷笑了一聲就道:「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躲在知府衙門不出來!先不必管她,你打聽到了沒有,這回抓住的有沒有那個姓楊的?」

  強奪了楊家的地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朱家正忙著付氏的事,根本顧及不上朱三老爺,等到朱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大錯已經鑄成。

  楊家是當地富戶,被朱家占地傷人以後很是不服,天天鬧事,朱三老爺那時候正是年少氣盛,竟然帶人將楊氏夫婦痛打了一頓。

  楊家老爺重傷不治,楊夫人尋了先生寫了狀子告到了衙門,事情就鬧大了。

  朱家當然不能任由這件事張楊開,買通了當時的知府,楊家這件案子就被壓了下去,楊夫人求告無門,又氣又怒的一病不起。

  可是他們的兒子卻成了個禍患,竟然落草去了,幾年之後在土匪窩裡混出了頭,還去朱家的莊子上鬧過幾次事。

  朱家只好不斷給錢收買官府,加上京城盛家這個依靠,這些年才壓著沒有出事。

  誰知道這兩年那幫土匪越發的壯大了,時常下山搶掠,事情越鬧越大,眼看著就要捂不住了,所以換了個知府以後,朱家才死命的想要巴結起來。

  只要在孟符的幫助下剿滅了這幫土匪,然後徹底把這個秘密給掩埋住,自然就再也不會有事了。

  原本事情還算順利的。

  偏偏半路殺出來一個朱元......

  救了王嬙借助王嬙的力量,讓李名覺把孟符給弄下去了,而且還順手幫了蘇同知的大忙,簡直是......

  「這也太巧了。」朱三老爺反應過來,沒有回答朱老太太的問題反而說:「娘,那個死丫頭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既然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她本來就是知道孟符會幫我們,才把孟符弄下去,然後討好蘇同知的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太可怕了。

  朱老太太被他說的悚然而驚,勉強鎮定下來,才搖了搖頭說:「她怎麼會有這個能耐......」

  她已經問過了,朱元在後山從來都沒有特別之處,完全就是個普通的小女孩罷了,為什麼換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不會是......」朱三老爺吞了口口水,覺得頭痛欲裂:「不會是大嫂的鬼魂顯靈了吧......」

  「胡說八道!」朱老太太立即呵斥,看朱三老爺驚住了,才緩和了語氣說:「當初活著的時候都鬥不過我們,死了難道就不同了?!就算真的是她,我也有法子讓她再死一次!一次死不透徹,這次就讓她乾脆去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她想到這裡,閉了閉眼睛吩咐朱三老爺:「你去找廣濟寺的住持,替我送一封信,再送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

  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哪怕是對於那些有信徒供奉的大寺來說,這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朱三老爺意識到了什麼,急忙答應了:「是是,兒子這就去,不過土匪的事怎麼辦?」

  朱元要是真去知府衙門告狀了,那他可就麻煩了啊。

  朱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放心吧,這麼點小恩小惠算什麼?她還是太天真幼稚了,我已經讓人上京城給你大哥大嫂送信了,還有你伯父,有他們在,蘇同知會知道該怎麼辦的。」

  官場的關係可是盤根錯節的,朱元這回能弄倒孟符是因為她運氣好,攀上了王嬙,可是現在要動朱家,那就又不同了,王太傅都不會隨意出聲的。

  朱三老爺笑逐顏開,雙手一拍大笑起來:「還是母親想的周到!我是被那個小丫頭給氣的,都失了分寸了,對啊,哪怕她再厲害,還不就只是一個小丫頭,能頂什麼用?!她這回敢給我們家招惹這麼多是非,就得好好教訓她,送她下去陪她那個死鬼娘,讓她知道,忤逆您有什麼下場!」

  朱老太太冷哼了一聲,面上神情仍舊沒有放鬆。

  朱元這個死丫頭,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想想之前自己被她耍的團團轉,這麼多年都沒有丟過這種臉的朱老太太便覺得恨意難平。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讓朱三老爺快去辦事,忽而便見心腹嬤嬤又闖了進來,神思不屬的喊了一聲老太太便跪下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朱老太太立即就想到了朱元,她右眼皮猛地一跳,當即便問:「出什麼事了?!」

  自從那天下暴雨朱元逃脫之後,這壞事便一樁接著一樁,朱家上下人聽壞消息都已經聽的麻木了。

  不過這回嬤嬤還是忍不住急的都差點哭出聲:「老太太,三老爺,不好了,知府衙門來人了,說是有公幹在身,要請我們三老爺去衙門問案!」

  問案?!

  朱三老爺倒吸了一口涼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26 AM


第44章·私心


  蘇同知的動作簡直快的超乎了朱老太太的想像,官府上門,二話不說就拿出了緝捕文書來,要將三老爺帶走。

  朱三太太剛醒過來,還在為之前對朱元磕頭的事而尷尬惱怒,正愁著不知該如何找補回來,一聽說朱三老爺被官府帶走了,登時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天旋地轉之際,她忽而想起之前朱元在她面前意味深長的說過的那句話。

  那時候朱元說,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

  她那個時候不屑一顧,看扁了這個女孩子這一世就是被擺佈的命,沒把她放在眼裡,誰知道這些話這麼快就應驗了。

  朱老太太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都來不及同知族中耆老,朱三老爺便被帶走了。

  至此,她是真的有些應付不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問自己,難道真的就因為朱元在那一晚救了王嬙?!

  可是朱元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難道真的想殺了朱三老爺?!

  朱老太太想起這些年來朱三老爺夫婦對朱元的所作所為,心裡便驚跳了一拍。

  這世上所有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不會有人就甘心受屈辱,很多時候人不反抗只是因為沒有那個能力反抗罷了。

  朱元現在顯然有這個能力了,而且已經付諸了行動。

  朱老太太沒來由的想起正付氏來,眼皮重重的跳了一跳,強自鎮定了精神站了起來:「給我準備車馬,我要去同知府拜訪。」

  不能任由朱元這麼胡鬧下去。

  這個死丫頭故意只替蘇同知的兒子治病治一半,肯定是早就已經料到了今天,她之前就知道了朱三老爺的秘密!

  朱老太太從來沒有如此心慌過,站起來握住了嬤嬤的手,頓了頓又吩咐:「去......付氏之前留下的那些東西,整理一些出來。」

  說到底朱元也不過是想替死人報仇,這種蠢貨也好應付,只要給她想要的,她自然就不惱了。

  朱老太太按下心裡的憤懣,緩緩吐出一口氣。

  來日方長,解決了這件事,她多的是機會料理這個賤人。

  另一邊的李名覺也咳嗽了一聲正回答顧傳玠的問題:「人家朱姑娘早就已經料到了,我都說她肯定是還有後招的,你偏不信,非得要我再去跟蘇同知關照一聲......」

  顧傳玠對朱元的關心顯然已經過了頭,李名覺咂摸出不對來,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雖然她是恨朱家沒錯,可到底是朱家的人,我看你既然想跟盛家做對,還是要離她遠些才好。」

  顧傳玠沉默了一瞬沒有說話。

  安靜了一會兒,他才回過頭看了知府衙門一眼,緩緩的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垂下眼睛笑了:「你該知道,我從小就定過一門娃娃親......」

  這事李名覺的確聽顧夫人說起過,他見顧傳玠停住不說了,就忍不住驚訝的咳嗽了一聲:「就是這位朱元姑娘嗎?」

  是朱元啊?

  那麼就難怪了,這姑娘的確是怪討人喜歡的。

  只不過......

  「她跟朱家顯然是不死不休了,你跟她的婚事,還能作數嗎?」李名覺靠在椅背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我瞧你母親,恐怕也不會再提起這門婚約了吧?」

  顧夫人可不是那麼喜歡扶貧的人。

  朱家她可瞧不上的。

  顧傳玠沒有說話,眼神卻冷了。

  是啊,他母親向來都是這樣的,所有的事都不看情分,只看利益。

  上一世她轉了個彎,先去跟朱家提要求娶朱元,只不過是因為想要利用朱元這個跳板,討好盛氏,抬高自己身價罷了。

  等到盛氏自覺自家女兒什麼都遠勝於朱元,覺得顧家不識抬舉起了爭強好勝的心之際,再轉過頭跟朱元退婚,求娶盛氏嫡女朱曦。

  一切水到渠成。

  想起當初,顧傳玠不得不閉了閉眼睛。

  他那時候還年輕,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毀了別人的一生,等到聽見朱元的婚訊,才驚住了。

  朱元竟然嫁了襄王,嫁了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

  身份地位再高又如何?襄王的女兒都比朱元大了!

  他心裡覺得不安,從那之後漸漸關注起這個從前的未婚妻現在的小姨子來,才知道她過的有多艱難。

  娘家靠不住,婆家是龍潭虎穴,她在裡頭輾轉求生,從泥地裡頑強的生出根來......

  顧傳玠額頭青筋爆出來,許久才克制又陰沉的拍了一下桌子:「不要再說了!」

  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他想起朱元遭到朱家夫婦厭惡是因為在老家沒有被好好的教養,因此來了青州,想要改變一些東西,讓朱元有個更好的開始。

  可是他來了之後,才發現事情已經開始有不同了。

  上一世朱元曾經跟他說過,她到去京城之前,都是住在茶林裡的。

  可是這一世,他來了之後,朱元已經離開茶林救了王嬙,還一路把孟知府和孟老夫人給拉下來了。

  所以說這個世界是有公道的,他變了,朱元也已經變了,

  所有的事都不同了,他會讓盛家嘗到仗勢欺人的後果,也不會再讓自己的人生掌握在母親手裡,任由母親替他作主。

  什麼事都已經重新來過了。

  「我要回京去了。」顧傳玠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平復了心情:「朱元的事,以後你多費心,若是有能幫得上忙的,便儘量伸手拉一把。」

  雖然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朱元跟上一世初期的朱元截然不同,可是他到底沒有跟少年的朱元相處過,實在不知道她該是什麼樣的脾氣,又是不是曾經真的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何況,重活一世這樣荒誕又離奇的事,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好運撞上吧?

  朱元的改變,大概率只是巧合罷了。

  她應當是上一世也試過掙扎改變了,只是沒有成功,這一世因為他來了,又讓李名覺出手,所以才讓她成功的幫了王嬙的大忙,弄倒了孟符而已。

  李名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覺得幫朱姑娘有什麼不好的,只是朱姑娘自己怕是不會希望我伸手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32 AM


第45章·哄勸


  朱元的確是不希望跟李名覺扯上太多關係,她此刻正坐在蘇同知對面,蘇同知才知道這件案子還牽扯到朱家的時候,著實是猶豫了很久。

  同樣是在官場混的,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當地有什麼人家姻親是誰,這些都是他們必做的功課,他當然知道朱家是大族,族裡如今有七人都在當官,而且姻親多是有權勢的,尤其是盛家。

  盛家是朱正松的岳家,盛老爺如今更是已經是國子監司業,且兼太子少傅,是東宮班底。

  太子地位穩固,誰不給東宮的人幾分薄面?

  就算是朱元幫他治好了兒子,而且找到了女兒,又幫他剿了土匪,他也沒想要管這樁案子的。

  說到底那不過是一群土匪,他要是想的話,能讓楊藹然死的沒有半點波瀾。

  楊藹然一開始招認的時候,他是下意識想要跟朱家聯絡一下,然後把這段供詞抹去的。

  誰知道他剛把這個想法給朱元冒了個頭,就被朱元給驚住了。

  朱元竟然讓他秉公辦理。

  秉公辦理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去抓朱三老爺來問案,徹底把這件事公告天下的意思。

  這可不是小事啊!當初那件案子真要是冤案的話,牽扯到了前任知府,還牽扯到了朱家,這裡頭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牽扯出來。

  朱元這是,專打算跟青州的知府過不去啊?!

  現任知府給弄下去了不算,竟然還想把前任知府的罪責也一同給追了?!

  這胃口是不是也有點太大了?

  似乎是看出蘇同知的猶豫不安,朱元抬起頭笑著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同知大人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嗎?」

  廢話,他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大對。

  一開始把朱元當成神仙,可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成了朱元推出來專門對付朱家的棋子了,他能覺得對嗎?

  蘇同知咳嗽了一聲,還是沒有否認徑直道:「朱姑娘,有句話我也不知道當不當說,俗話也說家和萬事興......」

  「蘇同知還是不要說了。」朱元臉上的笑意消失:「朱家做錯事在前,您是百姓父母官,若是連您都不替百姓伸張正義,那麼有冤屈的人該如何辦呢?都學楊藹然上山落草嗎?!若真是這樣的話,何必費心費力的去剿匪呢?這匪患是永遠也清除不完的。」

  這一番話就說的實在是讓人臉面有些掛不住了,蘇同知面色難看,他現在終於確定了,朱元之所以要把孟符拉下來,是因為孟符跟他不同-----孟符不倒的話,後臺夠強硬,哪怕是朱元有的是本事,也奈何不了孟符左右孟符的決定。

  換成他就不同了。

  蘇同知有些被算計的不爽,沒好氣的說:「當年的事都過去那麼久了,現在再翻出來,也有許多對不上的地方,恐怕也不能定朱三老爺的罪......」

  小女孩真是太天真了,以為什麼事都能用憑據兩個字就解決嗎?他皺著眉頭說:「你恐怕不知道,就算是我報上去了,這件事說不得也會被壓下來,到時候你成了朱家的罪人,而本官也恐怕要被人記恨......」

  「同知大人是在擔心盛家嗎?」朱元笑了笑,垂頭看著自己手裡握著的一卷紙微笑:「是啊,我父親的新夫人乃是京城明珠盛珍珠,誰不為了這位新夫人賣我父親和朱家幾分薄面......」

  哦,對了,忘記了,這位新夫人是朱元的繼母。

  蘇同知有些無奈的歎了一聲氣:「朱姑娘,我知道你大約是受過很多委屈的,可是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形勢比人強,你既然有這一身不凡醫術,何不想開些,從此海闊天空呢?」

  朱元聽這些話已經聽的耳朵生繭了,她一雙似狐又似貓的眼睛裡現出一點不易見的冷厲來:「同知大人是在擔心什麼呢?」

  當然是擔心自己的官運了!

  蘇同知皺著眉頭:「朱姑娘,你年紀還小......」

  「同知大人,我們來談個交易吧。」朱元將手裡的一遝紙遞過去,微笑道:「您不如先看看這個?」

  蘇同知被她這樣的眼神弄的心裡竟然也有些發慌,狐疑的伸手接過來,才拿到手裡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態的問:「你這是......這是從哪兒拿到的?!」

  朱元手裡的是他當初在前任知府還在的時候,借助修建青州河堤的事,私自賤買農戶田地的證據。

  可是他當時就後悔了,而且也收手了,沒有敢再繼續下去。

  他的官位來之不易,他心裡清楚的。

  為什麼朱元竟然連這些也都知道?!

  這究竟是哪裡來的妖怪啊?!

  「同知大人不必這樣看著我,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凡事只要做過,必定留下痕跡。」朱元背著手站起來:「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談個交易吧,您也瞧見了,李大人和京城的王太傅都是站在我這邊的,跟我合作,是雙贏的事,何樂而不為呢,您說是不是?」

  蘇同知說不出不是這兩個字來。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簡直是多智近妖,凡事都被她給算盡算絕了,如果她是個男兒身,只怕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他收回這點胡思亂想,緊緊握住手裡的紙,苦笑了一聲說:「我有說不的權利嗎?朱姑娘從開始挑上我,我就無法拒絕了吧?」

  也不知道是走運還是揹運,這樣的事也能被他遇上,他看了朱元一眼,頗有些認命的問她:「你讓楊藹然單獨見朱三老爺,是打算做什麼?朱三老爺既然是那樁冤案的締造者,我應當開堂問案,定他的罪才是,你為什麼讓他先去見楊藹然呢?」

  既然已經被迫上了賊船,那自然還是得為了自己考慮,讓朱元不要出那麼多的紕漏,不然朱元要是倒黴的話,他自己豈不是也要跟著在背後受罪嗎?

  「見過了楊藹然,他才會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啊。」朱元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站了起來:「時候也差不多了,朱三老爺應該已經做好選擇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33 AM


第46章·選擇


 蘇同知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面,只覺得莫名其妙,這位朱姑娘,真要是翻案也得把功夫給做足啊,這麼冒冒失失的,朱三老爺不承認的話,誰知道後面還有多少周折?

  這也太隨意了。

  他跟了幾步進了簽押房,讓人去把朱三老爺領上來,自己看著朱元咳嗽了幾聲:「朱姑娘,既然我們兩方如今要合作,您是不是該把您的計劃都告訴我......」

  「朱三老爺會告訴你的。」朱元垂下眼睛,等到外頭有了動靜,才抬頭看了一眼面無人色的朱三老爺,朝他微微頷首。

  朱三老爺目光僵直,被人推搡著進來,一眼看見了朱元的笑意,才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面色複雜的看著她半天也沒有動彈。

  還是蘇同知皺著眉頭催促了一句,見朱三老爺進來了,對著書吏使了個眼色,便問朱三老爺:「楊藹然指證當年楊家的案子乃是冤案,你如何說?」

  朱三老爺卻沒有先回答,他面色複雜的先去看旁邊的朱元,囁嚅半天,才問她:「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朱元真的要毀掉朱家嗎?

  她知不知道,她走出了這一步,就永遠回不了頭,朱家再也不可能接納她,也不可能認她了。

  一個女孩子,要是沒有宗族護持,她再厲害,又能怎麼樣,還能翻出天去嗎?

  朱三老爺遲疑一瞬,想到這裡竟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一股寒氣直接從腳底噌的升到了頭頂-----他忽然記起來了,在那一天,他去破廟裡接朱元回來,他為自己找回來一頭肥豬而覺得開心,可是那個時候朱元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是不是從一刻起,朱元就已經想好了要借著王嬙的事來打擊孟知府,繼而捧蘇同知上位,然後來對付朱家?!

  可是朱元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如此心機深重?!

  朱元沒有心思再跟他廢話,懶懶靠在椅背上對上他質問的目光:「我到底要做什麼,朱三老爺你不是很清楚了嗎?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你面前,楊藹然沒跟你清楚嗎?一是你自己認罪,蘇同知會將這個案子上報刑部,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二麼......」

  朱三老爺目光渙散,訥訥往後退了一步,看著朱元如同看著一隻惡魔:「不行的,我要是這麼做了,大哥會打死我......娘也不會原諒我......」

  蘇同知看了朱元一眼,還沒明白朱三老爺是什麼意思,就聽見朱元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連他當官這麼久了,聽見朱元這樣拖長了尾音的模樣也不由得嚇得心裡一顫。

  朱元沒有理會旁人,只是盯著朱三老爺問:「那你是要選第一條路了?那也簡單,讓蘇同知開堂重審,到時候再上報刑部,害死有功名在身的舉人,死刑是肯定了,再不濟,流放嶺南也足夠叫你長長記性了。」

  朱三老爺嚇得想哭,他長這麼大,何曾吃過一點苦,斷頭和流放他只要一想到就覺得心裡發冷。

  「三老爺想清楚了嗎?」朱元微笑看著他,不帶半點情緒淡淡的道:「人做每一件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想好了嗎?是自己去死,還是讓別人替你分擔?」

  蘇同知有些明白了,他看著朱元想要說話,朱三老爺卻已經控制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之前在牢裡楊藹然的那番話對他的衝擊太大了,朱三老爺想著楊藹然說的那些威脅的話,再想想家裡的嬌妻美妾和孩子,


還有大把的富貴,驚慌失措的痛哭起來:「不是我!不是我!當年吞地的不是我的主意,是......是我大嫂!是我大嫂!」
  蘇同知瞪大了眼睛。

  他終於知道朱元繞這麼一大圈是為了什麼,她根本從來沒有想過息事寧人,從頭到尾她就沒有把朱三老爺放在眼裡,她的目標,從來都有且只有一個-----朱大太太盛氏。

  朱三老爺控制不住,一哭起來就跟黃河決堤一般:「我也不想的,是我大嫂指使我的,我大嫂貪心不足的,她想要討好我娘和朱家的人,所以讓我低價強買那一片的地,可是楊家不同意......鬧出了人命,楊家去告狀,也是我大嫂讓人擺平的!我只是聽從我大嫂的命令行事,這不關我的事啊,真的不關我的事!」

  蘇同知目瞪口呆。

  這樣一來,UU看書www.uukanshu.com 朱家就要內訌了。

  朱三老爺這樣攀咬大房,只怕兄弟之間是再也不可能合作無間了。

  他默默地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心裡有些替朱家擔憂。

  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能招來朱元這樣的大神,看這架勢,朱家那些人,只怕是要放血了。

  他回過神來,就見朱元已經漠然站起了身:「既然犯人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一切就有勞同知大人秉公辦理了,我也該回去瞧瞧蘇公子的病情。」

  蘇同知應了一聲,急忙也跟著站了起來,跟著朱元出了門,撓了撓頭問朱元:「朱姑娘,若是朱三老爺真的如此主張,那到時候少不得要請朱大太太歸案審問......」

  「沒事,她很快就回來了。」朱元提起盛氏,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誚笑意:「在此之前,不要讓朱家的人探監見到朱正詩。」

  也該讓朱家的人嘗一嘗被人耍弄的滋味。

  綠衣站在門口聽的一臉懵,等見朱元朝自己看過來了,才急忙道:「姑娘,您事情是不是辦好了?」她頓了頓,又道:「三老爺被抓起來了,那老太太不是會找咱們的麻煩嗎?我們要不要去躲一躲?」

  「躲什麼?」朱元看見迎面走來的人,站住腳沒有動彈,皺起眉頭問:「李大人怎麼又來了?」

  李名覺登時覺得自己有些冤枉。

  原本他好似還挺得待見的,可是自從跟顧傳玠一起之後,這位朱姑娘好像就對他很敵視了似地。

  他咳嗽了一聲就說:「剛剛送走了顧公子,有些公事要找蘇同知商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36 AM


第 47章·誰錯

  見朱元轉頭就要走,李名覺有些好奇的喊住了她,猶豫了一瞬饒有興致的問:「朱姑娘好像以為我是替人來傳話的?你認識顧公子?」

  顧傳玠說什麼他在廣濟寺,所以知道了朱元。

  那麼朱元呢?

  她好像認識顧傳玠,可是她為什麼會認識?按照顧傳玠所說,這門婚約只有顧夫人和付氏兩個人知道,可是付氏已經去世了。

  現在朱家顯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門婚事。

  朱元更不會知道。

  就算知道,她也沒有道理會認識千里之外的顧傳玠的。

  那她為什麼對顧傳玠如此冷淡而防備呢?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從前可沒發現李名覺竟然是這麼八卦的一個人,她想了想,就問他:「我聽說李大人少年時期家境貧寒,是靠叔伯供養長大,李大人知恩圖報,對於叔伯供養頗豐,可惜您的叔伯們也都相繼去世了,您也曾為他們寫下祭文悲慟不已......」

  李名覺站住了,眼前的這位朱姑娘真是一個寶藏,永遠能開出你意想不到的寶箱來。

  朱元說完了這些,頓了頓就問:「您懷念叔伯,或許也曾懷念過從前的時光,可是再給您一次機會的話,您會願意把少年時期的日子重新過上一遍嗎?」

  這怎麼可能?!李名覺想起從前寄人籬下的日子,再想起寒窗苦讀的辛勞孤寂,很果斷的搖了搖頭,而後又茫然道:「我不明白,朱姑娘說這些,跟顧公子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只是想讓李大人知道,顧公子的確是很好,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可是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對他趨之若鶩。」朱元站直了身體,淡淡的道:「我對於自己沒有興趣的人,冷淡是正常的,李大人不必過分深究。」

  是這樣嗎?李名覺心念一動,忽而開口問她:「我似乎從來不曾提過顧公子的身世,朱姑娘倒好像對他瞭解的很清楚?」

  「這有什麼不對嗎?」朱元早有準備,輕描淡寫的道:「說的一口好官話,能跟李大人如此親近,又得蘇同知如此尊重的人,除了一門三尚書的顧家,還有其他的顧家嗎?」

  李名覺挑了挑眉,不再問了。

  嘖嘖嘖,他原本還想著若是朱元知道了顧傳玠的身份,又知道他是她未婚夫的話,該如何感激涕零,可是現在看來,朱元對顧家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啊。

  他點了點頭,客氣的跟朱元告了別,轉頭進了蘇同知的簽押房。

  綠衣跟在朱元後面,也很好奇的問她:「姑娘,您是不是特別不喜歡這個顧公子啊?」

  可是為什麼呢?

  顧公子好像也沒做什麼啊。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朱元笑了笑,邁出門笑意卻僵在了臉上-----顧傳玠正在對面的馬車上,看見了她,對她微微一笑。

  朱元迅速撇開了眼睛。

  她曾經以為她對顧傳玠很重要,可是等到他親自當著朱家壽宴上賓客的面退了婚,她才知道,她其實對他而言不過是袍子上的一顆袖扣,她在固然好,她不在亦無妨。

  雖然他後來也曾用憐憫的姿態施捨給她許多幫助,可是所有遲到的安慰,在錯過了那個時間點後再出現,都是一樣沒有意義。

  更何況她後來的際遇,都是拜他一手造就。

  這種廉價的同情心,原來這個時候的顧傳玠就已經多的散發不出去了嗎?

  她轉過身面無表情的上了馬車,放下簾子目不斜視的垂下了眼睛。

  真是讓人作嘔。

  跟上一世他功成名就以後,在她兒女面前說著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會退婚一樣令人噁心而反感。

  讓她空歡喜一場,又在她滿身泥濘最不堪的時候來施捨他的大度和同情,居高臨下的跟她說對不起,這樣的道歉帶來的羞辱,她一直都記在心裡,片刻不敢忘懷。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已經又恢復了平靜,等回了蘇家,見蘇付氏一臉擔憂的等著,才覺得麻木的血液又開始活動起來。

  不會的,都過去了,所有的不幸都不會再發生。

  她會讓顧傳玠多餘廉價的同情心再也沒有用武之地。

  蘇付氏等她許久了,見了她平平安安的回來才鬆了一口氣,自然而然的牽過她的手往裡走:「朱家難為你了嗎?」

  「算不上。」朱元不想讓她擔心,依戀的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沒關係的,都快過去了。」

  蘇付氏敏銳的察覺到什麼,看她一眼,最終微微點了點頭:「是,都會過去的。」

  蘇夫人正教訓女兒以後再不許任性亂跑,見了朱元回來急忙笑著站起來,又說:「你們府上的老太太遞了帖子來,說是想要見我,可我看老太太恐怕是想見你。」

  「是嗎?」朱元半點沒有停頓,見蘇星月好奇的朝自己看過來,也朝著她微微一笑,才對蘇夫人說:「那就勞煩夫人把帖子送回去吧。」

  這就是不見的意思了?

  蘇夫人詫異的挑了挑眉。

  現在朱元是占盡優勢的時候,她不趁著這個時候跟朱家談判,多討些好處嗎?

  不過她也知道朱元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姑娘,見她這麼說,詫異過後便很乾脆的點了點頭:「是了,最近府裡事多,我也沒空見外人的。」

  人真是勢力,上一世這個時候,她連蘇夫人的衣角都沾不著,蘇夫人將她的姨母看成傭人一樣,後來還把姨母掃地出門,可是現在,蘇夫人卻對她的話言聽計從。

  朱元笑了笑,進了裡屋替蘇公子把脈之後便開了藥,對蘇夫人說:「夫人放心,公子的病情已經趨於穩定,再吃上幾幅藥便能痊癒了,只是從此以後還是應當好好調養,於女色一道上多加節制。」

  蘇夫人睜大了眼睛,一張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是啊,再怎麼說,兒子得的都是不好說出去的病。

  她咳嗽了幾聲,有些局促的答應下來,又很是氣憤的說:「從此以後我一定跟他父親嚴加管教,再也不會讓他做出這樣荒唐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40 AM


第48章·求饒

  那就最好了,省的到時候蘇家還得被這些荒唐的孩子們連累。

  朱元不置可否,聽蘇夫人說蘇星月也有些不舒服,便讓蘇星月伸手出來診脈。

  蘇星月聽話的伸出手來,偏著頭看著面前的朱元:「元姐姐為什麼會治病呢?會醫術是很難得的事啊,我聽說城裡一共也沒有多少個出名的大夫,元姐姐卻出手就能治好我哥哥,一定很厲害吧?」

  女孩子活潑又朝氣,朱元忍不住笑了,替她把了脈便對一直很關切的蘇夫人點了點頭:「沒什麼大礙,就是肺脈弱了些,容易引發咳疾,開幾幅藥,再多多食補便是了,夫人不必擔憂。」

  蘇夫人就徹底放下心來,伸手戳了女兒腦門,嗔怪的說:「你還問那麼多,若是你有你元姐姐一半的能耐,我也就放心了。」

  她頓了頓,又歎了口氣。

  可是朱元這樣的能耐,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該吃多少的苦,走多少的彎路才能練就如今這副模樣啊。

  做母親的,還是希望自己兒女的路走的順遂一點,蠢一點笨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作為普通人,單純的過一生已經是一個很難得的事了。

  兩個人的病都看完了,朱元才得了些時間跟蘇付氏獨處,蘇付氏看著她就覺得心疼,拿了梳子替她將頭髮整理好,有些感慨又有些心酸的說:「若是你母親知道你已經長成了如今的模樣,該會有多開心啊。」

  可是她再也看不見了,蘇付氏想起妹妹,眼眶泛紅,忍不住哽咽的說:「她剛生下你的時候,給我們寫過一封家書,寫的滿滿的都是你的事......她說給你取名叫做元,是因為你是她第一個也是最愛的孩子......」

  蘇付氏痛哭失聲:「可是她再也看不見你了。」

  她有再多的掛念,再多的不捨,都沒有用了,她再也活不過來,抱抱自己的孩子了。

  朱元喉嚨發痛,她母親留給她的是一個很模糊的影子,經過兩世了,那影子已經越發的模糊,可是愛意卻越發的深重。

  綠衣也忍不住哭起來了,如果夫人還在的話,她們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了。

  蘇付氏的眼淚還未幹,便聽見外頭蘇家的下人恭敬的敲了門回稟:「太太,朱姑娘,朱三太太來求見,說是等不到您,便不走了,夫人讓我來問問您......」

  蘇付氏咬著牙冷笑了一聲:「先前老太太的帖子才被拒了,便又換了人,朱家動作可真是快的很。」

  能不快麼,裡面的畢竟是朱老太太的親生兒子。

  朱元面無表情的擦了眼淚,有關於朱家的事,她永遠都能變得格外的冷靜理智,她嗯了一聲隔著門吩咐外頭報信的人:「那就看看朱三太太的誠意吧,讓她等著。」

  朱三太太從前一晾她便是一天,每每付氏的忌日,她想要去祭拜,朱三太太便時常讓她從清晨跪到黃昏。

  想要籌備些像樣的祭品都是難事。

  風水輪流轉,終於也輪到朱三太太求人了。

  蘇付氏看出她眼裡的戾氣,遲疑了一瞬才問朱元:「元元,你對朱家的事,到底有什麼打算?」

  如果只是想懲戒懲戒朱家,以後還要和好,那就不能做的太過頭,把朱三老爺弄進了牢裡,已經是很過頭的行為了,差不多就該見好就收。

  而若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跟朱家撕破臉皮,那也得好好的籌謀準備,不能橫衝直撞。

  朱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加上盛家勢大,不是那麼容易撼動的。

  「等一會兒姨母你就會知道了。」朱元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一眼,裡面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都還帶著稚嫩,唯有眼神,跟上一世見慣了血之後一樣,冷漠滄桑。

  朱元讓朱三太太等足了一個時辰,等到天都已經擦黑,才讓蘇夫人把她放進來。

  在側門等了整整一個時辰,朱三太太已經有些支撐不住,握著阮嬤嬤的手,才能勉強在朱元跟前撐著不倒下去,她看著朱元半天,才對著這個稚嫩在她眼裡曾不堪一擊的女孩子開了口,問她:「你到底想怎麼樣?」

  朱三太太忍不住哭起來了:「他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總歸是你的叔叔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把他送進牢裡,你還是不是人?!」

  因為知道涉及朱元的家事,蘇夫人早已經把地方空出來給她們單獨處理,對著朱三太太朱元也就沒有什麼好再掩飾的,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那三太太和三老爺當初那樣對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一天呢?」

  她冷冷的走近朱三太太,見阮嬤嬤不由退了半步,臉上綻開嘲諷的笑意:「三太太當初冷眼旁觀,看著我母親被逼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的兒女有一天也會長大,也會記起當年的事呢?!」

  朱三太太被逼問的有些站不住腳,眼裡的慌亂怎麼也擋不住,她慌亂的退了幾步就搖頭:「這不能怪我們,她自己是個怪物......她是個災星......」

  朱元冷然看著她:「是你們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我母親掙扎著死了,是你們把我扔在後山茶林不聞不問,你們對我來說,算什麼親人?我又憑什麼要因為你們手軟?」

  阮嬤嬤下意識的再往後又退了一步,朱元實在是太嚇人了。

  別的人恐嚇人也就是放放狠話而已,可是朱元不同,她放的狠話最終基本都成真了,這真是個邪門的丫頭,讓人不怕都不行。

  朱三太太握著拳頭,指甲都陷入了肉裡,內心掙扎許久,才咬著牙問朱元:「那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非要我們跪地求饒,才肯放過我們嗎?!」

  「跪地求饒?」朱元忍不住笑了,好整以暇在上首坐了下來,看著朱三太太一字一頓的問她:「我從前對你們跪地求饒的時候,你們曾經聽見過我的祈求嗎?現在你再來說什麼跪地求饒的話,是不是太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44 AM


第49章·秘密

  朱三太太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朱元面前跪下來求饒,可是事實上,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已經接二連三的跪下來了。

  幸好的是,最難跪的一次已經跪下去了,再跪的時候心裡也就沒有了太多的難以接受的屈辱感,她跪在地上,哽咽著朝著朱元磕下頭去:「我知道從前我們對你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阮嬤嬤跟著跪下來,心裡已經沒了之前的憤恨不平,餘下的只有害怕。

  眼前的丫頭邪門的很,雖然老太太不准三太太來,說是一定有法子讓朱元得到教訓,但是三太太還是來了,這個丫頭根本就已經跟從前不同了,不來求饒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讓三老爺死的。

  三老爺要是死了,那三太太也就完了,一個寡婦還怎麼在老家執掌後宅?連帶著她們這些跟著伺候的下人也一定會倒黴的。

  她忍不住對著朱元道:「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我們三太太這麼對您,您也知道,都是因為......」

  朱元終於抬眼正眼看了她們一眼,而後壓低聲音微笑著問朱三太太:「三太太就拿這樣的態度跟我求饒嗎?」

  朱三太太怔住:「我都已經跟你下跪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若是下跪能解決問題的話,那還要官府做什麼?!」朱元冷笑:「如果下跪能解決問題的話,為什麼你們當年不放過我母親?!為什麼我母親墳前冷落,她的孩子都不能去給她磕頭上香?!」

  朱三太太如遭雷擊,她面色慘白,看著朱元的眼神又是驚又是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難道朱元竟然知道了?

  不然的話她為什麼說付氏跟前沒有孩子祭拜?明明朱元從來沒有斷過去墳前祭拜的。

  可是朱元為什麼會知道?

  當時她年紀還那麼小......這些事都是大人們商量了以後決定的,根本沒有孩子置喙的餘地,而且付氏一死,朱正松就借著扶靈回家的藉口把朱元給打發回家了。

  那麼個小孩子,當時的事她怎麼會記得?

  朱元到底在後山茶林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忽然變了一個人,又如有神助,竟然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朱三太太不說話,朱元就走到她跟前俯身看著她,一如從前無數次朱三太太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樣,低聲笑了一聲:「三太太,你想一想,若是這次三老爺的罪名成真,他逼死舉人,又將人家孩子害的上山落草,成了一方匪首,你說三老爺還活不活的成?」

  朱三太太被她說的魂都嚇跑了,要是從前的朱元說這樣的話,她只會笑著吐上一口口水罵她異想天開,可是現在的朱元說這樣的話,她真的相信朱三老爺會死。

  她沒來由的覺得心慌,扯上朱元的衣角忍不住哭起來:「朱元!朱元!老太太和大哥要你娘死,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什麼也沒做,我們什麼也沒做啊!」

  朱元靜靜的立著,欣賞著朱三太太求饒的姿態,那模樣如同一尊入定了的觀音像。

  阮嬤嬤卻看不到普渡眾生,只看得見來自地獄的陰冷,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我記得你們說過你們從不信鬼神,更不怕報應。」朱元挑眉轉身,讓朱三太太的手抓了個空,坐在了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著她們:「現在報應來了,你與其在這裡哭,不如想一想,該拿什麼來求我原諒,讓我放過你和你丈夫。」

  朱三太太被她逼問得難堪又心慌,她知道朱元恨她們入骨,可是她下意識的又不想要拿出真正朱元想要的東西來,希望朱元能夠無條件的心軟,放過她們夫妻。

  她不出聲,朱元便冷淡而犀利的笑出聲來了:「三太太對我從來沒有手軟,如今竟然想我以德報怨,指望著我能一時心軟放過你們?我用了這麼多力氣走到今天這一步,好不容易讓朱三老爺進了牢裡,你以為我會輕易放棄?」

  她見朱三太太猛地抬頭,便絲毫不留情面的垂下頭:「三太太還是好好想一想吧,要是三老爺出事,你會是什麼下場,朱家的人還會不會認你,而你的子女......想一想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再想想他們......」

  不行!

  朱三太太再也忍不住,厲聲道:「你有什麼就衝著我來!不要對我的孩子下手!」

  朱元沒有回應,自始至終只是用近乎冷漠的眼神瞧著她,直到朱三太太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了聲,才淡淡的道:「我也沒有做過什麼,可是就因為我是我母親的女兒,你們就不把我當人,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比你們高尚?」

  朱三太太撐不住了,朱元實在是個談判高手,總知道把話題往哪裡引能讓人更加脆弱慌張,她終於再也不敢抱任何僥倖,整個人的身段都低了下來:「你到底想怎麼樣?朱家不是我們能作主的,你知道的......」

  「先從我母親的事說起吧。」朱元坐直了身體,目不轉睛的盯著朱三太太的眼睛:「她為什麼非死不可?朱老太太和朱正松為什麼要見死不救?」

  朱三太太已經意識到了朱元的目的,手抖了抖,掙扎了半天,才搖頭緊張的說:「這個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太太一直不喜歡大嫂,說是大嫂是掃把星......」

  付氏的死本來就有問題,可是那時候付家遠在西北音訊不通,而朱元又還太小了,根本就沒有人能替付氏抱不平,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掩埋了,就連朱三太太自己,也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來的。

  她遲疑了一瞬,才垂下頭說:「聽說新大嫂從前跟大伯就是青梅竹馬......」

  這一點朱元已經聽過了,上一世朱正松跟盛氏鶼鰈情深,是京城人人稱讚的典範,人人都說朱家老爺癡情。

  而付氏這個原配,反而成了多餘礙眼的那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47 AM


第50章·麻煩


  朱三太太到底還是沒有跟朱元說全部的實話,露出自己的全部底牌,她只隱隱約約的露出一個口風,似是而非的透露當年付氏的死跟盛氏有關,就再也不肯多說。

  朱元倒也不著急,朱三太太這種狡猾的對手,一來就肯露出自己的所有底牌反而才是怪事,見朱三太太不肯再說,她也就什麼都沒有應承的讓人送客了。

  蘇付氏卻忍得心痛,咬牙切齒的罵了朱正松一通,許久都沒有緩過來:「常言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為什麼人的心腸能狠毒成這樣?枕邊人竟然變成了中山狼,也不知道當初你娘有多心寒。」

  她終於明白朱元為什麼一定要朱三老爺進牢裡去了,可是想想還是忍不住擔心:「元元,朱家的人沒有一個好人,你那個後母更是把朱正松吃的死死的,你這回一開始就朝朱三下手,是不是太冒進了?」

  朱元知道蘇付氏的擔心,想了想就把朱三老爺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她,見蘇付氏有些驚訝又有些茫然,她便輕聲說:「這次的事,朱三是跑不了的,他只能按照我和楊藹然給他出的主意,死死的咬住盛氏,盛氏是想風風光光的回朱家老家,她要回來耀武揚威,我偏她摔個狗吃屎,狼狽不堪。」

  蘇付氏被她的形容惹得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忍不住感慨:「真是做夢也沒料到你如今已經這麼有主意了,其實這件事原本不是多大的事,哪怕真的被楊藹然咬死了,案子也翻出來了,盛家也能解決的,只是你的攻勢實在是太凶了,孟符倒黴已經給了朱家狠狠一個下馬威,把朱家給打蒙了,不管是朱三老爺還是朱老太太,都已經下意識覺得你要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

  所以朱三老爺才會答應攀咬盛氏,所以朱三太太才會沉不住氣跑來跟朱元低頭。

  先前朱元露出的醫術和對官場的瞭解已經讓蘇付氏大吃一驚,可是看到朱元謀算人心的本事之後,蘇付氏還是忍不住更吃驚了一些。

  這東西可不是生來就能有的,這是得看過多少人,有過多少閱歷才能得來的東西?

  可是朱元的年紀和經歷都單純透明......

  蘇付氏看了朱元酷似付氏的臉一眼,又默默地將疑惑都吞了回去。

  不管怎麼樣,朱元是她的外甥女這一點不會錯,而有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她問朱元:「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先讓朱家的人等一等吧,不讓朱家的人吃些虧,她們是不知道老實的。」朱元站起來,對上蘇付氏認真的說:「姨母,我答應過會讓朱家的人老老實實的抬轎子來迎你回去祭拜我母親,就一定會做到,您等一等我。」

  等我把上一世欠您的東西都奉到您面前。

  真是個執著的孩子,蘇付氏看著她又是開心又是心酸,半晌才說:「那在此之前,你就跟我一同住在同知府吧,好歹不會被朱家的人煩擾。」

  朱元正要跟蘇付氏說這件事,她搖了搖頭說:「姨母,您暫時住在這裡,我得去一趟襄陽府,等到我回來,三太太差不多也該做出決斷了。」

  蘇付氏吃了一驚,忍不住皺起眉頭:「你一個人要去襄陽府?!」

  一個女孩子,如何能這樣跨越州府的出門去?她見朱元點頭就說:「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出門,我無論如何也不放心。」

  「姨母不必跟著我去奔波了,您留在這裡,也是安蘇夫人和蘇同知的心,我辦妥了事,很快就會回來的。」她想了想,便道:「我得把楊藹然的妹妹安頓好,這是其一,還有一樣,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辦好。」

  蘇付氏也知道楊藹然跟朱元結盟的條件,聽見她這麼說,也只好點了點頭,叮囑她要一切小心。

  而等在家裡的朱老太太卻已經極為不耐煩,見了朱三太太回來,便問朱三太太朱元那邊是怎麼個情形。

  現在孟符倒了,朱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暫時代理知府事務的蘇同知偏偏還是朱元的靠山,朱老太太覺得自從下了那場暴雨之後就諸事不順,極為震怒。

  她一生之中在內宅之中說一不二,只有別人看她臉色的份,還從來沒有她吃癟的時候,哪怕是盛家來的貴女媳婦兒,在她面前也謹言慎行的,可是沒想到,她卻被一個朱元壓著打,簡直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她緩過神來之後才發現了很多漏洞,便追著三太太問:「她怎麼說?」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的威脅,不敢把朱元的要求告訴朱老太太,只是抿了抿唇說:「她好像對她母親的死開始疑心了......」

  付氏?

  朱老太太的臉色更差,冷不丁的哂笑一聲:「真是不知所謂!為了一個死人,就如此興師動眾!」

  朱三太太坐在朱老太太下手,幾經遲疑最終還是很擔心的搖了搖頭:「她真的變得不同了,我看她邪門的很,聽說蘇同知的兒子重病,也是她給治好的......她從哪兒學來的?」

  「她原本就是個喪門星!」朱老太太沉著臉,想了想就道:「既然去求她沒用,就不必再去了,這個死丫頭無非就是仗著有蘇同知這個靠山,可是她哪裡知道,這世上可不止蘇同知一個官,你放心吧,蘇同知除非是吃了豹子膽了,不然不敢對老三怎麼樣。」

  朱三太太坐立不安:「可是......朱元她好像志在必得......」

  她實在不敢把朱元的威脅當成耳旁風,這個丫頭說的話都成真了。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聲,面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怕什麼?!等到老大回來了,自有她倒黴的時候,他當父親的,難道還管不住自己女兒?到時候就讓老大好好管教管教這個不孝女,這種邪魅妖物,就該殺了以絕後患,免得日後給我們家裡招致禍端!」

  她看了三太太一眼:「你放心吧,不說抓沒抓住姓楊的,就算是抓住了,也動不了老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49 AM


第51章·瘟疫

 朱元趕著要出門,蘇夫人確定她只是去襄陽府一趟很快就會回來之後,便鬆了口氣替她連夜將行囊和車馬都準備好了。

  綠衣直到上了馬車還在吃驚,拉著朱元有些不可置信的問她:「姑娘,我們真的要出城去嗎?」

  她是被買來服侍朱元的,從來也沒有出過青州城,跟著朱元這樣的主子,她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離開青州的機會了,誰知道這才短短幾天,她竟然就要跟著朱元出城了。

  看著綠衣的時候,朱元向來比平常更加溫和一些,她摸了摸綠衣的頭一如既往的寵溺:「是啊,我帶你出城去走一走。」

  上一世綠衣一輩子都被困在青州,連死也沒有出過青州一步。

  這一世,她會帶著她走遍這個天下,看遍大好河山。

  綠衣手裡還捧著朱元買的幾色糕點,看著朱元扁了扁嘴忍不住想要掉淚。

  她家姑娘對她真是太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很不解的問朱元:「姑娘,我們這樣出來,老太太會不會趁著這個時候去搗亂啊?」

  還有三太太,她知道姨太太來了,會不會回去告訴老太太?

  「不會的,她們在青州已經沒有辦法了,只會朝朱正松那裡想辦法,等到朱正松回來了,我們也早已經回去了。」

  到那時候,朱老太太才會知道,她到底會帶給朱家什麼。

  車上悶得厲害,綠衣新鮮勁過了便忍不住覺得累,靠在朱元身邊的軟枕上睡著了,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有些害怕的喊了一聲姑娘,才發現馬車竟然是空的,朱元並不在馬車上。

  姑娘呢?她徹底醒過來,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只看得見漆黑的夜,連車夫也沒看見,不由得就嚇的懵了,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姑娘。

  才睡了一覺就出事了嗎?

  她正要跳下馬車去想法子,就聽見朱元溫和的帶著安撫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一棟小房子裡傳來了:「綠衣,我在這裡。」

  是姑娘,綠衣破涕為笑,顧不得其他急忙跳下馬車朝著朱元跑了過去,急忙問她:「姑娘,是出什麼事了嗎?您沒事吧?」

  「我沒事,你去馬車裡找一找,將我們的鋪蓋還有吃食都拿出來。」朱元將手裡的燈籠遞到她手上,言簡意賅的說:「出了點事,我們要在這裡臨時住一晚了。」

  綠衣瞪大眼睛很是驚訝,卻什麼也沒說,急忙應了聲是回頭找到了朱元要的東西,再回到那座房子,才明白朱元為什麼會這麼說了-----原來這裡有人病了,一個小孩子蜷縮在竹床上正冒著冷汗,朱元正在替他診治。

  她喊了一聲姑娘就要上前,卻被人一把拉住了。

  蘇家跟出來的家丁瑟瑟發抖的拉住她搖了搖頭:「這是發雞瘟了,這會過人的!你別過去了!」

  跑了一夜一天,蘇家的下人原本打算去鎮上的客棧投宿,誰知道卻在半途遇上了一個背著孩子從城裡被趕出來的男人,男人背著孩子哭的淒慘的很,他們看不過眼,原本只想搭把手的,誰知道朱元卻說要替孩子治病。

  跟著到了這裡,他們才知道這孩子是感染了瘟疫。

  這可不是普通的病,那是要死人的!

  而且瘟疫這種東西,時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官府遇上這種事,燒村的事那都是常有。

  他們都嚇得半死,勸著朱元不要多管閒事,可是朱元卻並沒有聽,他們也只好膽戰心驚的跟在一邊。



  綠衣卻半點沒有猶豫的掙脫他跑到了朱元身邊,將東西都放下來,等朱元站起來了,才問她:「姑娘,她真的是得了瘟疫嗎?」

  小女孩蜷縮在床上,枯瘦得厲害,嘴唇乾裂得破皮出了血,綠衣有些難過的抿著唇:「姑娘,她會不會死啊?我爹娘和我姐姐都是因為得了瘟疫死了......」

  旁邊的蘇家下人再也忍不住:「朱姑娘!我們知道你是藝高人膽大,你有本事,但是再有本事也得看是什麼事,你知不知道這是瘟疫?!這是要上報朝廷的!連御醫拿這樣的病都沒法子......」

  他滿心都是怨氣:「我們是來當差的沒錯,但是你也不能不把我們的命當命吧?」

  朱元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目光只是放在竹床上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已經陷入昏迷,額頭上冷汗涔涔,痛苦得發出低吟,聲音低低的喊了一聲爹。

  一直在旁邊如同隱形人一樣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了,痛哭著撲到朱元跟前:「姑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兒!您會看病是吧?剛才您一眼就看出來了,知道我女兒是感染了瘟疫......」

  是,朱元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普通的風寒,也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拿了被子將孩子罩住,回過頭看著男人,面無表情的問他:「你們是襄陽府的人吧?為什麼卻不在襄陽府看病,我看你好像是想跑到漢陽府......這是為什麼?」

  男人一驚,抬頭猛地看向朱元。

  朱元沒有回避:「正如他所說,瘟疫時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我看這孩子的情形很不好,而你又單獨帶她出逃,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村子裡應當不止是她一個病人?」

  男人嘴唇顫了幾下,仿佛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實話。

  旁邊蘇家的下人卻已經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還真的能這麼倒黴,原本以為碰見一個患病的就已經夠倒黴了,可是原來他們碰見的是從村子裡逃出來的?!

  什麼鬼!聽朱元的意思,她難道還準備去給這個村子裡的人都看一看病?!

  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做人不要太過分啊!

  男人遲疑許久,在見到朱元似乎轉身要走之後,終於忍不住了,急忙揚聲說:「是!我們是從襄陽府桃花鎮出來的,我們那裡......我們那裡從年前開始就陸續開始出事,一開始是村裡的雞一批一批的死,後來是豬......再後來,漸漸的人也開始得病......」

  蘇家的下人臉都綠了,以為是出來得好處的,誰知道竟然可能得賠上性命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52 AM


第52章·身份

  朱元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坐在了那個竹床邊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他說完了,便問:「照你所說,你們村子裡已經開始封村了,那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男人遲疑了一瞬。

  朱元卻已經緊跟著又道:「你不是普通的村民吧?」見男人似乎遲疑著要反駁,朱元便揚手止住了他,看一眼他的手垂下頭又看看小女孩:「若真的是農戶的話,應當是做慣了農活手腳粗糙的,可是這個小姑娘到了這份上也仍舊肌膚細膩白嫩,身上衣衫雖然破舊,可是料子卻是好料子,而且顯然不是穿成這樣,而是你刻意弄成這樣的,你終究還是沒有過慣窮苦人的日子,所以但凡是有些閱歷的人來看,就一定能看的出來。」

  男子驚住了。

  她也知道是得有閱歷的人來看才看的出來,可是朱元年紀看上去最多也就才十一二歲,這樣的女孩子也有這等閱歷和眼力嗎?!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說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們那裡到底是什麼情形,我才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救人。」朱元抱著臂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你總不想自己女兒就這麼死了吧?」

  當然不想,男人忍不住痛哭起來。

  他哽咽著抹著眼淚對朱元說了原委。

  他姓張,家裡也算得上是襄陽府有頭有臉的人家,自己祖父當年還曾經官至左都御史,後來祖父致仕之後,便回了老家頤養天年。

  這種年老致仕回鄉的高官,一般來說就算是回了老家,也會得到當地重要人物的禮敬,原本也的確是這樣,可是後來祖父去了一趟襄王王府之後,事情就不同了。

  襄王一心向道,對三清極為推崇,還要求祖父跟他一起服食丹藥,可是祖父不肯,並且在看見襄王殘暴,隨意打殺下人的時候出言勸諫。

  襄王便至此厭惡了他們張家的人,將他祖父打了一頓之後扔了出來。

  祖父很快就死了,他們張家也因為襄王的針對而沒落了。

  誰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帶著妻女回鄉下老宅準備祭祖的事的時候,家裡竟然發了瘟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村子是姓張的人家居多的緣故,官府竟然下了命令直接封村,也不許村民請大夫診治。

  他實在沒了法子,只好拼盡了權力帶著孩子翻山越嶺的逃了出來,想來投奔故友。

  可是城門那裡搜撿得極為嚴格,他連城門都進不去,更別提是找到故友了。

  旁邊蘇家的下人聽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娘的,原本以為只是碰見個得了瘟疫的病人,現在居然還扯上了襄王!

  這意思是,就算是治好了眼前的小姑娘也沒有半點好處,還得得罪襄王啊?!

  這種絕對賠本的買賣,真是怎麼都划不來啊!

  他們猶豫著喊了朱元一聲,見朱元看過來,就急忙道:「朱姑娘,這可不好插手啊,俗話都說,民不與官鬥,何況人家還是王爺呢......」

  誰知道朱元卻微微壓低了身子,神情複雜的盯著那個男人看了半天,最終吐出一句:「原來是你啊。」

  原來是你啊?!

  這是什麼話?難道朱姑娘認識這個人?

  不對啊,朱姑娘不是說出來是為了找一個小姑娘的,這個可是個中年男人啊,相差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男人也詫異的抬起頭來,錯愕的瞧了一眼朱元:「姑娘認識我?」

  當然認識了。

  未來最年輕的炙手可熱的首輔大人張顯麟的父親張昌華。

  朱元嫁給襄王當填房之後,還曾經跟他們打過交道。

  那時候張顯麟已經飛黃騰達,入了閣當了最年輕的閣老,簡在帝心,是連眾藩王都得給幾分臉面忌憚幾分的人。

  而張顯麟一直忍到當了閣老,才對襄王出手。

  襄王那時候已經被丹藥腐蝕,越發的殘暴無常,湖北巡撫換了幾任,都沒人能制的住他,後來張顯麟的門生參奏襄王修道長生,草菅人命,意圖長生不老志在帝位,並且還從襄王府搜出了龍袍和仿造的玉璽。

  從前襄王是一地藩王,位高權重,想捏死張家跟捏死螞蟻一樣容易,可是張顯麟入閣之後,卻根本不會把一個沒有實權的藩王放在眼裡了。

  襄王根本已經鬥不過他。

  最後襄王畏罪自盡,她通過替張顯麟的妻子治病,總算跟張顯麟有了些交情,張顯麟最後還是沒有對襄王府趕盡殺絕。

  想到這裡,朱元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出來一方面是為了找楊藹然的外甥女,可是不可否認,她也順便想要跟張家的人結個善緣。

  能跟未來的首輔大人結下緣分的機會,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既然都重生了一次,那麼靠山和盟友當然不會嫌多。

  可是她沒有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遇見張昌華。

  上一世她因為襄王和張家的宿仇曾經調查過張家的事,也知道張家村的確是鬧過一段時間的瘟疫,而且死了一大批人。

  可是當時張昌華正好帶著兒女在鎮上,避開了這一次的疫情,而且還帶著下人幫了官府不少忙。

  為什麼這一世的張昌華會被逼成這樣,竟然還要帶著女兒獨自逃命?

  「不認識,只是聽說過張老大人的名號罷了。」朱元挑了挑眉跳開這個話題,皺眉道:「這個小姑娘病的很重,這裡畢竟沒有藥材,我就算是開了方子也得去城裡配齊藥才行,可是我看你好像躲躲閃閃不敢以真實身份示人,這是什麼緣故?」

  按理來說張家現在應該是襄陽府的大戶人家,不應該這麼東躲西藏的,就算是從有瘟疫的村子裡逃出來,按照他們的身份,也該過的更舒適才是,官府應當不會太為難這種家裡有人在當官的人家。

  可是看他的樣子,分明不是如此,朱元看了他一眼:「張先生到底是遇見了什麼事?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跟我說一說,或許我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說不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54 AM


第53章·幫人


  張昌華已經累的筋疲力竭,他畢竟是養尊處優慣了,沒有吃過太多的苦,現在遭遇了這樣的變故,已經快要瀕臨崩潰,見朱元能說出他祖父的名號,又似乎大有來頭,他便不知為何,竟然下意識跟朱元說了實話。

  「我們大約是得罪了王爺。」張昌華握著拳頭,控制不住的現出寫狠厲來,好容易才把恨意壓制住了,哽咽著說:「我們原本是打算清明再去掃墓掛紙的,誰知道我們村子裡的二叔卻提前來信讓我們過去,說是有事要找我們,我向來跟二叔親近,接到信並沒有太多想,便帶著孩子們提前趕去了老宅......」

  「誰知道去了才知道,村子裡竟然陸續有孩子因為高熱發燒死了的,而且在這之前,村子裡的家畜都幾乎滅絕了,村子早就已經開始封住了,只許進不許出......」

  是有人故意引著張昌華他們去村子裡的。

  聽張昌華的意思,這個人無疑就是襄王沒錯了。

  朱元皺起了眉頭,她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倒不是說她就覺得襄王是好人,再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襄王有多殘暴多壞了,可是,據她所知,襄王不是這麼無聊的人。

  他要殺人,不會這麼費勁,就像是當初他要殺張昌華的祖父,說殺也就殺了,雖然地方官會上書參奏他,可是蝨子多了不癢,他根本就不怕。

  更何況,浪費這麼多的時間功夫把張家的人騙進村子裡,就能保證他們一定會染上瘟疫?就算是真的確認一定會染上瘟疫,為什麼不一把火把整個村子燒了?

  原本朝廷處理這種事就是放火燒村,這沒什麼好質疑的,哪怕是言官也找不出什麼錯處來。

  最後還讓張昌華帶著一個孩子跑掉了。

  這不是又壞又蠢嗎?

  襄王圖什麼?

  綠衣啊了一聲,忍不住說:「這位王爺這麼壞的嗎?!」

  「我們張家向來與人為善,除了得罪過襄王,再也沒有和誰結下過仇怨了,而且能這樣厲害的人,除了他又還會有誰?」張昌華苦笑了一聲:「姑娘,我已經跟您實話實說了,我看出來了,您不是一般人......」

  朱元手指輕輕拂過身邊女孩子的碎髮,凝目注視了她一瞬,才轉過頭問張昌華:「你兒子呢?為什麼你將女兒帶出來了,兒子留在村子裡?」

  張昌華愣住,一個大男人,忍不住眼淚又出來了。

  旁邊的蘇家下人也忍不住都看著他,是啊,一般人不是都會覺得兒子要緊嗎?這個張昌華倒是奇怪,竟然把兒子扔下,把女兒帶出來了。

  「我女兒的高燒一天嚴重過一天.....」張昌華忍不住哭出聲來了:「我兒子是個最懂事的,他求著我讓我把他妹妹先帶出來找大夫......要不是萬不得已,我絕對不會扔下我的孩子不管......」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是大,張顯麟從小就聰明懂事得可怕,這樣的人,怪不得以後要成大事,位極人臣。

  朱元點了點頭,沒有再廢話,想了想就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先進城再說,小姑娘......」

  張昌華咳嗽了一聲:「不知姑娘怎麼稱呼?小女......我們都叫她阿和。」

  阿和?

  是那個最後成了鄭太后義女的張和嗎?

  朱元若有所思,並沒有耽誤緊跟著說:「您不必客氣,叫我朱元就是了,阿和的情況不妙,一定要先進城配齊藥材,不過馬車狹小,要委屈您了,得跟著他們一道跟車。」

  張昌華鬆了口氣,他只怕朱元不肯惹麻煩,朱元能幫忙,還肯讓他跟著走,那他還怕什麼。

  蘇家的下人卻嚇去了半條命。

  他們覺得這位朱姑娘腦子一定是有些毛病,救人危險些也就算了,可是她竟然還要去得罪襄王啊!

  襄王,連他們的蘇同知來了,只怕也只有跪地磕頭的份,現在朱元竟然要救襄王要弄死的人,他們全都踟躇著不肯繼續再走了,支支吾吾的等到張昌華去看女兒,就聚在一起讓朱元不要犯糊塗。

  朱元皺起眉頭。

  沒有自己的人就是不方便,這些人始終不是她上一輩子用慣的人,對她不管是忠心還是機變都不夠,要快些找到楊藹然的外甥女齊瑛,才能把那些土匪收為己用。

  她咳嗽了一聲打斷那些人的爭吵,看了他們一眼就道:「我知道我下這個決定你們覺得極為冒險。」

  眾人都齊齊點頭。

  朱元頓了頓,便又道:「那麼接下來,我給你們選擇,若是有要回去的,盡可現在就離開,有願意跟著我的......每人五百兩銀子,這個險要不要冒,你們可以自己選。」

  五百兩啊,辛苦一輩子也未必賺的到五百兩,有了這麼一大筆銀子,就算是要在青州城裡買一棟院子也足夠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沒有出聲。

  還是綠衣忍不住嘖了一聲:「我們姑娘很厲害的,你們怕什麼?再說,連你們大人和夫人都讓你們跟著我們姑娘,我們姑娘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這倒是,朱元的確是在蘇家極為混得開,夫人對她幾乎算得上言聽計從了。

  蘇管家想了想,最終頭一個站了出來:「一切都聽朱姑娘的。」

  不管怎麼說,他們大人說了一切都由朱元自己作主的,再說朱元這是救人,又不是真的要去準備焚燒的村子裡把村子裡的人都給弄出來。

  救兩個人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其他的人見蘇管家都出聲答應了,想了想也都咬了咬牙沒有反對-----大家都答應了,要是單獨出來再跑回去的話,也不象樣子。

  見沒有人再有異議了,朱元便沒有再說什麼,讓大家都各自先去農戶家裡休息,等到第二天清晨,才讓張昌華把阿和抱上了馬車,自己讓蘇管家領著人叮囑農戶,將阿和用過的東西焚燒,再讓他們拿了石灰和醋將房屋周圍都澆了一遍。

  張昌華心裡有些忐忑,忍不住叫住朱元:「朱姑娘,阿和的病,若是進了城會不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56 AM


第54章·目的

  張和畢竟是感染了瘟疫,張昌華怕她進了城就被大夫發現,上報官府,也怕會殃及無辜,傳染別的人。

  「你既然怕,為什麼當時還要帶著阿和想辦法去城裡求救呢?」朱元笑了笑,隔著簾子說:「你放心吧,這種病不是普通的瘟疫,也不是人傳人,而是吃了那些得病的動物的肉才會如此,不會危及旁人的。」

  張昌華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擔驚受怕的跟在車隊背後。

  因為有蘇同知給的信,進城門的時候順利得很,雖然有個小姑娘病著,也並沒有引起什麼懷疑,張昌華鬆了口氣。

  朱元讓人打聽到了城裡出名的醫館,便徑直尋了過去,可是她並不下馬車,只是在醫館對面的酒樓裡定了個雅間,而後讓蘇管家陪著張昌華帶著阿和去對面看病。

  蘇管家愣了愣,沒弄明白。

  據他所知,朱元的醫術十分精湛,他們家公子的病就是朱元給治好的,看朱元在城外的樣子,也分明是對阿和的病有把握的,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讓他帶著阿和去對面看病啊?

  張昌華也愣住了,皺了皺眉頭看著朱元,欲言又止的問她:「朱姑娘,是不是阿和的病出了什麼問題......」

  「並沒有什麼問題。」朱元笑了笑,見他因為多日的奔波疲累而憔悴的面容上滿是擔心,就溫和的說:「您放心,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們,您帶著阿和過去之後,對阿和的病情不要有所隱瞞,對他們和盤托出......」

  啥?!

  他們之所以遮遮掩掩的進城來,還不是因為阿和的病一被大夫看就知道是瘟疫,怕被人發現?

  現在是要自己送上門去嗎?

  張昌華忍不住擔心的搖了搖頭:「不行的,朱姑娘,您也看見了,我們進來的時候那些士兵搜的多嚴,要是抓到我們,我不要緊,可是阿和肯定會......」

  「您放心。」朱元提高了一點音量再說了一遍:「我讓我身邊的人跟著您,就不會撒手不管,您儘管聽我的去做,這樣不止能救阿和,或許還能救您村子裡其他的親人。」

  張和當然要救,但是張顯麟也不能放棄啊。

  張昌華愣了一瞬,但是聽見朱元這麼說,到底什麼也沒再說,點了點頭,跟著蘇管家一同抱著阿和下了馬車。

  朱元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到拐角處,和綠衣下了馬車再從邊上拐進了酒樓上了雅間,看著蘇管家和張昌華進了醫館。

  綠衣有些不明白,見朱元讓小二拿了茶和糕點,忍不住喊了一聲姑娘:「您為什麼非得讓他們先去醫館啊?姑娘的醫術這麼厲害,只要開了藥方讓蘇管家去拿藥就行了的啊。」

  朱元笑了笑,見對面很快就有了動靜,不少人從醫館裡跑了出來,便饒有深意的呵了一聲:「傻丫頭,誰都逃不出來,唯獨他帶著阿和能逃出來,事情哪裡就有這麼巧?」

  綠衣一臉茫然,覺得自家姑娘是在說天書,反正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可是等到對面來了官兵之後,她就忍不住叫起來了:「姑娘,真的出事了!來人了,張大人肯定要被抓走了!」

  真快啊,才半柱香的時間。

  朱元笑了一聲,伸手提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從昨天晚上碰見張家的人她就猜出來了,這回應當是有人故意設局讓張家的人進了村子,而後又故意放了張昌華出來。

  不過他們到底是圖的什麼?

  背後的人說要殺張家,卻又顯然不是......

  她喝了一口茶,正要將茶杯放下,就見樓下出現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

  顧傳玠。

  他怎麼會在這裡?

  算起來,顧傳玠這一世好像總是出現在不該他出現的地方。

  他不僅出現在了青州,竟然也出現在了襄陽府!

  可是他在襄陽做什麼?

  在青州的時候,他是提前讓李名覺到了青州幫了蘇同知和王嬙一把,解決了孟符。

  那這一次呢?

  世上的事沒有這麼接二連三的巧合。

  不可能的,總會有緣故......

  她沒有說話,等到綠衣驚住了站起來說張先生被官兵抓出來了,才冷冷的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張昌華掙扎得厲害,極力掙扎著說著什麼,可是那群官兵根本不理會他,且已經讓人拿了毯子將阿和包住了。

  綠衣害怕的厲害,抓住朱元的胳膊忍不住道:「姑娘,您快幫幫他們,他們說要帶阿和姑娘去燒死啊!」

  朱元卻仍舊沒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樓下的顧傳玠。

  她才不會信顧傳玠只是單純的經過這裡,之前李名覺說顧傳玠有事要處理所以先走了,恐怕處理的就是這件事吧?

  張昌華已經控制不住的朝著朱元這邊的酒樓看過來了,嘴裡正罵著什麼,綠衣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正不知該怎麼辦,樓下喊打喊殺的動靜卻又停了。

  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的看熱鬧的人群看過去,綠衣忍不住驚訝的喊了一聲:「姑娘,那位......站在那個大人旁邊的不是顧公子嗎?!」

  怎麼在這裡又碰見他?這麼巧?

  綠衣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好奇,為什麼顧公子總是出現在姑娘出現的地方?這難道就叫做緣分嗎?

  朱元沒有理會綠衣怎麼想,她臉上的笑意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

  果然是這樣。

  幕後等著給張家施恩的就是顧傳玠。

  而他為什麼要挑中張家,那還用說嗎?總不會顧傳玠這麼聰明,這個時候就知道以後張家會出一個未來首輔了。

  上一世顧傳玠跟張顯麟可沒什麼交情。

  他會來這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也知道上一世的事。

  想起之前李名覺的事,朱元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怪不得顧傳玠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怪不得他做出那副同情憐憫的模樣來。

  原來是因為他也是重新活了一次,知道上一世的事的人。

  她想到這裡,就聽見綠衣再喊了一聲姑娘:「顧公子朝我們這裡看過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2:59 AM


第55章·借刀

 朱元挑了挑眉,轉頭正對上了顧傳玠的目光,心裡浮現出一絲冷笑。

  原來是這樣,顧傳玠也是重生來的,她在尋找生機對付朱家的時候,顧傳玠也正在開始尋找上一世成功的那些大人物準備拉攏他們並且施加恩德。

  這也的確是顧傳玠的作風。

  這個人就是至死都極為虛偽,害了人轉過頭來就歎氣自責,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來讓自己良心上好過一點。

  上一世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其他的人都是如此。

  只是重生這麼輕易的嗎?

  她活了四五十年,沒有聽說過或是看到過有人真的是重新活了一次的,她自己這回重生,她原本以為已經是哪裡出了異數,是上天憐憫她上一世到死都不得自主所以讓她重來一次。

  顧傳玠呢?

  他憑什麼有這樣的機會?

  他人生圓滿,娶了朱正松和盛氏的嫡女,一路飛黃騰達扶搖直上,後來更是在皇位之爭中也沒受什麼波及,她死的時候,顧傳玠也還好好的呢。

  這樣的人,老天竟然也給他一次機會重來嗎?

  她皺了皺眉頭,腦子卻已經比心裡的厭惡更加快速的做出了決定,站了起來對綠衣點了點頭,便帶著綠衣下了樓到了顧傳玠旁邊。

  顧傳玠對著她的時候態度格外和善,點了點頭便遲疑著打量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問:「怎麼這麼巧,朱姑娘竟然認識張先生?」

  「不認識。」朱元輕描淡寫的看了張昌華一眼,皺起眉頭說道:「昨天晚上蘇同知的家丁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的地方發現了他,他當時帶著一個得了病的女孩兒,走投無路了,我正好會醫術,便收留了他們,只是城外並沒有藥材,因此我帶著他們進了城來找藥。」

  顧傳玠不置可否,望著她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這樣巧?我以為朱姑娘是特地趕來這裡的。」

  朱元心裡有些厭煩。

  顧傳玠從來就是這樣,就算是心裡已經認定了一個事實,也會對你再三的試探,用來鞏固他自己的信心,她知道他戒備心極強,也沒有打算暴露自己的特殊之處,仍舊淡淡的道:「我是受人之托,來替一個朋友找人的。」

  「是嗎?」顧傳玠不依不饒,繼續追問:「正好我在襄陽也算得上是有些人脈,不知道朱姑娘是打算找什麼人?」

  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朱元來這裡並且還跟張家的人在一起,實在是太刻意了一些。

  他好不容易才設了這個局讓張家陷入危難,正覺得果實成熟了可以採摘了,卻原來被人捷足先登了。

  這個人還是朱元,這種滋味可不怎麼好受。

  在他心裡,他該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施捨朱元的那一方。

  朱元可以在青州府為所欲為,也可以盡她自己的努力過的好一些,甚至在朱家重新抬起頭來,這些不會妨礙影響他,都無所謂。

  可是他絕不會容許朱元還有其他的想法和際遇能耐。

  如果有......

  他看了朱元一眼,眼裡有殺意一閃而過。

  朱元已經皺起眉頭來了:「不瞞顧公子,我們原本是要去宜城找之前被李大人和蘇同知擒住的賊匪親人,以圖讓賊匪歸降朝廷,減少干戈。」

  押著蘇管家的那個人朝著顧傳玠看過來,幾不可見的朝著顧傳玠點了點頭,顯然是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顧傳玠臉上神情便稍稍緩和了一些,臉上有了些笑容,微笑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可真是巧了。」

  他看著張昌華歎了口氣:「畢竟村子裡發生了瘟疫,自來疫病便是無法控制之事,官府下旨封村也是無奈之舉,只是張大人也實在是情有可原......」

  他皺了皺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可是據張先生所說,村裡並沒有大夫進去過,里正上報了官府,可是官府派去的大夫並沒有進村診治過,說不得村裡的情形未必就一定要放火燒村這樣嚴重......」

  張昌華遲疑著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能叫這群官兵俯首帖耳。

  朱元卻知道,顧傳玠必然已經上下打點好了,準備把這個爛攤子甩給襄王,讓張家覺得是襄王設局,而他出來最後得到張家所有人的感激。

  這可真是一盤大棋。

  拿著張家祠堂那麼多人的性命來下棋,最終不過就是想得到張顯麟這個人的感激,可真是好大的手筆。

  一如既往的虛偽無情。

  張昌華沒有料到他竟然這麼說,心裡對妻子和兒子的擔憂壓過了一切,急忙應了一聲:「的確如此!村子裡並不曾來過大夫,按照規矩,原本應該先由大夫前來診治過之後,才能確定疫情到底該如何處置......」

  「一定是底下的人偷懶耍滑,逃脫責任。」顧傳玠的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似乎想到什麼,猶豫了一瞬才對著張昌華道:「晚生姓顧,襄陽知府是晚輩姨父,出了這等事,我姨父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還請先生不必擔心了。」

  他對著張昌華說完之後,便又看著朱元,想了想才道:「朱姑娘既然醫術精湛,不如一同前往看一看?有句話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只是疑心病還未曾消散罷了。

  幸虧她沒有對張昌華透露過什麼。

  朱元皺了皺眉頭:「我只能替張和醫治,其餘的事,恐怕無能為力。」

  綠衣見朱元否認,自然而然的跟著附和:「是啊,我們姑娘急著給那個人找到外甥女,我們回去還有正事的,不能耽誤。」

  蘇管家搖了搖頭茫然的厲害,朱姑娘不打算管這件事的嗎?那她之前為什麼還一副要把這件事管到底的樣子?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反正朱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他們一直跟著朱姑娘,該得的賞賜總是會有的。

  朱姑娘不再管這件事的話,他們也不必再害怕去了張家村染上瘟疫,這趟差事就更加輕鬆了。

  顧傳玠笑了笑:「這也沒什麼的,朱姑娘要去宜城找什麼人,只要跟我說一聲,我自然會讓姨父差人去替你找到,這樣一來,朱姑娘還可以好人做到底,拯救更多的人於水火,豈不是更大的功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2 AM


第56章·人物


  雖然剛才朱元的話跟蘇管家的話對的上,但是這種事,當然是有多謹慎要多謹慎,朱元雖然說得上人,但是若是去找了以後沒有那個人,就照樣是在撒謊。

  綠衣看了朱元一眼,她有些明白為什麼姑娘不喜歡這位顧公子了,這位顧公子真是一個執著的人,別人說了什麼他都好像聽不進去,他要怎麼樣,便非得要你怎麼樣。

  朱元卻並沒有再說什麼,她順著顧傳玠的話應下來,雖然態度仍舊冷淡,卻還是將齊瑛的具體信息告訴了顧傳玠,請他幫忙。

  有具體的地址,還有齊瑛養父母的名字特徵,顧傳玠徹底放鬆下來,等著朱元跟醫館的大夫一同替張和診治過後,便問他們:「怎麼樣?」

  李大夫有些不大高興,不明白為什麼顧傳玠要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來給人治病,搖了搖頭就道:「病到這種程度,只怕就算是救回來,也沒什麼用處了。」

  張昌華怔住,下意識看向朱元:「朱姑娘不是這麼說的,朱姑娘不是說過的嗎?只要進了城,就一定能治好我女兒?!」

  顧傳玠也疑惑的看了朱元一眼,以他上一世對朱元的瞭解,倒是的確知道朱元有醫術在身,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學的,他卻並沒有記憶了,畢竟不是太重要的人,他記得並不是很清楚。

  原來朱元這麼小就會醫術了嗎?

  他看著朱元,咳嗽了一聲問她:「李大夫這麼說,朱姑娘怎麼看?」

  朱元不信他沒有解決的辦法,如果是上一世有經驗的話,他肯定是知道後來朝廷是如何解決的,她頓了頓,才搖頭說:「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阿和的病我可以一試。」

  李大夫原本耐心便已經耗盡,聽見朱元這麼說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真是可笑至極,黃口小兒怎麼敢信口雌黃,誇下此等海口?!」

  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看向顧傳玠:「顧公子,這等無稽之談,難不成您竟然也信?這種疫情,恐怕還要從京城另請名醫......」

  顧傳玠沒有說話,沉吟著看著朱元問她:「你真有辦法?」

  他知道朱元在青州的時候的確是將王嬙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也治好了蘇同知的兒子,這可不是憑運氣和瞎蒙就能做得到的。

  說話的功夫,之前抱著小孩的官兵已經有些驚恐的將孩子扔在了地上:「出事了!這孩子吐了......」

  疫病病人的嘔吐物極易傳染,眾人都忍不住吃了一驚急忙退避,連顧傳玠也皺著眉頭往後退了幾步。

  李大夫更是急忙道:「快些!讓人卷起來燒了,去拿生石灰和醋來,大家都快離遠一些,會出事的!」

  染上瘟疫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了,沒有人不怕,除了張昌華義無反顧的沖上去抱住女兒,其他的人都紛紛後退。

  朱元眉頭微蹙往前走了幾步,卻被顧傳玠喊住了。

  顧傳玠猶豫了一瞬才道:「算了吧朱姑娘,事已至此,回天乏術了。」

  李大夫也覺得朱元實在是多事惹人討厭:「別逞強了,到時候染上瘟疫,反而害死更多人!」

  這種小姑娘就是如此,本事沒有野心大,一心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其實只是惹是生非的麻煩精罷了。

  朱元有些不大耐煩了,見張昌華抱著的張和不斷抽搐嘔吐,便沒有理會顧傳玠快步走到了張昌華身邊蹲下來,翻過了張和的身子讓她側身臥著,耐心的替她清理起了嘔吐物。

  李大夫沒有料到朱元如此頑固不聽勸,


忍不住對著顧傳玠道:「顧公子,此女如此膽大妄為,實在是置城內百姓安全于不顧,只怕要生出大事來......」
  遇上這種人,既然真的如此想要表現她的醫術和仁慈,那就一起跟著得了瘟疫的那些人被燒死算了。

  也讓她知道知道,沽名釣譽強出頭是個什麼下場。

  顧傳玠遲疑著不能下決定。

  他當然是想要救下張昌華和他女兒,但是如果真的因為救他們兩個鬧的太大的話,牽扯進別的百姓,又似乎得不償失。

  再說,張昌華的事出了差錯,也只能怪他自己抱著孩子跑的太遠遇上了朱元,耽誤了一晚上,實在怪不得別人。

  至於朱元......

  的確是有些可惜,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他這樣想著,正要說話,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身邊。

  認出這輛馬車的來歷,他不由得有些色變,疾步上前正要說話,就聽見裡面傳來幾聲咳嗽聲,而後傳來沉穩的男聲:「顧公子的事還未辦完嗎?」

  顧傳玠的表情變得謹慎而小心,怔了怔便遲疑著說:「瘟疫疫情事關重大,李大夫說這個冰人已經藥石無靈,可是有位朱姑娘還是在替病人診治......」

  「我都已經聽見了,也看見了。」裡頭的人似乎笑了笑,吩咐了一句什麼,馬車上便下來了一個十七八左右的年輕人,對著顧傳玠行了禮,便徑直道:「顧公子,我們公子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位朱姑娘既然敢以身涉險,自然該讓她盡力之後再看結果。」

  朱元心念一動-----聽語氣,顧傳玠好像很忌憚馬車裡的人。

  馬車裡的人究竟是誰?

  「胡大夫,請您過去一道看看。」那個年輕人對著另外一輛馬車拱了拱手,自己轉過頭看著顧傳玠道:「顧公子,我們公子說,他身邊的大夫醫術不錯,或許能幫上朱姑娘的忙,可盡力一試,請您成全。」

  姓胡的大夫?!

  朱元將張和嘴裡和鼻腔的異物都已經清除乾凈,終於可以直起身來看一眼身後的情形,只一眼,她便垂下了頭。

  真的是胡元沖!

  這位一直跟在那個一直都死不成,差點成為她的丈夫的皇子身邊的名醫。

  他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現在坐在另一輛馬車裡出聲解圍的,必然就是那位最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僅活下來而且登頂了的那位皇子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朱元牽了牽嘴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3:06 AM 編輯


第57章·疑心


  李大夫氣的跳腳,他不知道馬車裡的人是什麼來路,也不敢對顧傳玠生氣,只好冷笑連連:「這小姑娘簡直是自尋死路,我都說那個病人已經沒救了,她竟然還一意孤行,置其他人的性命於不顧,真是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蘇管家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反駁:「不是的,朱姑娘是個有分寸的人,若是不能治,她是不會開口的。」

  做大夫的最怕別人質疑自己的能力,李大夫立即冷笑反問:「你的意思是,我行醫了幾十年,竟比不上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

  綠衣就嘖了一聲:「比什麼比?你們大夫不是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嗎?如果我們姑娘真的治得好,那不就是多救了一條人命?你不開心,還跳腳幹什麼?」

  李大夫氣的夠嗆,正要發怒就聽見自己的童子咦了一聲:「見鬼了,師父,那個小姑娘......」

  真是少見多怪,死個把瘟疫的病人不是常見的事嗎?還值得這樣驚奇,李大夫不耐煩的轉過頭去說:「我就知道這人胡鬧,快......」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吞進了肚子裡,看著已經在張昌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麼會?!

  得了瘟疫的病人他見得多了,也知道有些病人的確是命好能撐得過來,可是剛剛這個小姑娘明明已經病入膏肓,不停嘔吐抽搐接連高燒不退,她分明是沒救了的,怎麼就活過來了?!

  胡元沖也睜大了眼睛,顧不得其他快步向前,到了張和的身邊一把拉起她的手搭上她的脈,片刻之後他便忍不住又驚又喜的看著朱元問她:「姑娘真是會醫術,你用的是什麼法子?」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身上正好有些解毒的藥丸罷了。」朱元站起身來,見張昌華喜極而泣,便對上了胡元沖探尋的目光:「您應當也看出來了,這位小姑娘,其實不是得了瘟疫,而是中了毒。」

  張昌華怔住了,看著朱元有些不可置信,啊了一聲就瞪大了眼睛:「可是......村子裡不少人也都得了這病......」

  這種大範圍的得了同一種病的事,不是瘟疫互相傳染是什麼?

  中了毒?

  一村子的人不約而同的都中了毒嗎?

  「真是一派胡言,大放厥詞!」李大夫克制不住,從驚奇中回過神來就皺起眉頭來:「張家村感染了瘟疫人盡皆知,你現在說不是瘟疫就不是?!」

  李大夫心裡有些不高興,被一個小女孩接二連三的搶了風頭實在是很不能忍。

  這個小丫頭看來只不過是仗著身上的藥才特別罷了,其實恐怕根本沒什麼能耐,他嗤笑了一聲。

  胡元沖卻微微點了點頭,轉過頭去不知道跟馬車裡的人說了什麼,很快就又折返回來對著顧傳玠和朱元道:「我看我們現在還是要去村子裡一趟。」

  顧傳玠面色鐵青,看了朱元一眼,神色不明。

  朱元卻並沒有什麼感覺似地,微微點了點頭。

  她原本沒有打算出頭的,顧傳玠設局如此精妙,耗費如此多的精力,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禍襄王,獲得張家人的感激。

  現在朱家的事還沒有解決,她並不想就對上顧傳玠,現階段她也不是顧傳玠的對手。

  可現在不同了,有了這位尊貴的皇子在,當然是該出頭的時候就要出頭了,反正顧傳玠不能怎麼樣她。

  顧傳玠面色極差,坐在馬車上靠在軟枕上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說話,可是身邊的下屬卻忍不住哼了一聲:「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偏偏遇上個中途躥出來的搗亂的......」

  他很是厭煩的說道:「真是不知死活,當初在青州,要不是您暗中讓李大人相助,她哪裡有那麼順利,現在竟然過河拆橋!」

  顧傳玠的眉眼冷淡中帶著十二分的疏離,他知道朱元這個人很會看人臉色,她在朱家常常被算作犧牲和捨棄的那部分,從來都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因此她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流的。

  她沒道理看不出來,自己這回對張昌華的事的志在必得,一開始也顯然沒有打算出頭,可是她為什麼忽然又改了主意?

  想到這件事,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冷漠,淡淡的抬手止住了下屬的抱怨,順口問他:「不要管她了,一個女人罷了,礙不了我們的大事,倒是襄王府那邊,都準備好了沒有?」

  襄王荒淫無道,又殘暴不仁,是個名聲十分不好的藩王,時常都被參奏,可是他畢竟是當今聖上僅剩的一個叔叔,皇家哪怕是當他是個擺設,也不會輕易對他如何。

  顧傳玠卻厭惡極了他。

  上一世這個人就處處跟他做對......

  當然,襄王還娶了朱元,這也是一個緣故。

  他不要的東西,再不濟也不該落在這樣不堪的人手裡。

  想到這裡,他臉色變得更差。

  朱元也是,他本著上一世的那點愧疚和憐憫,原本是想讓朱元的日子變得順利些好過些的,提前除掉襄王,也能免得朱元以後再重蹈覆轍。

  可是沒想到他這樣費心佈局,卻險些被朱元給搗亂計劃。

  屬下憤憤不平的停住了,急忙對顧傳玠保證:「公子放心,早幾個月前就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開始準備了,襄王府的那幾個屬臣向來助紂為虐,我們的人在其中一攛掇,他們很快就上當了,張家的事,誰來也只會查到襄王府頭上。」

  這樣便好了,顧傳玠敲了敲旁邊的小几,若有所思的忖度了片刻,才吩咐屬下:「去幫朱元找人的事,不要忘了。」

  如果朱元說的是真的還好,如果她說的不是真的,那麼事情就有意思了,朱元的性命也不能再留。

  他知道先機,所以如今才能走這麼多棋,佈置好如今的棋盤,如果有人同樣也知道,那他的佈置豈不是全都要被打亂重來,添上許多未知的麻煩?

  就算那個人是他上一世覺得有所虧欠的朱元,也絕對不能有任何特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8 AM


第58章·不欠


  張家村亂成一團,知府衙門專門要了調令去部院裡調了兵,將村子給封住了,只許進不許出,準備燒村,百姓們驚恐不已,除了死了的和老弱病殘,全都想盡法子要衝出來,可是全都被困在其中不得逃脫。

  隔著厚厚的馬車簾子,顧傳玠聽見朱元和胡元沖商量著要進村去查明情況,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小皇子也插手了,這件事他註定不能專美於前,那這個時候,就只能儘量彌補,他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朗聲道:「我也進去。」

  張昌華聞言皺著眉頭回過頭來,沒料到他如此說,有些遲疑。

  顧傳玠卻言辭誠懇:「村子裡這麼多的百姓,若是真的不是瘟疫而是中毒,那這牽涉的人何其之多?官府險些便要燒村,百姓們無端受這無妄之災,晚生一定要查個明白,好回去稟報姨父,請姨父作主。」

  看起來就是一個特別有正義感的少年罷了,張昌華感動的點了點頭。

  朱元和胡元沖沒有什麼異議,兩人進了村子裡,先替這些爭先恐後要逃出村子的人診治一番,確定沒有染病的帶到一旁,另外病的實在重的先行給了解毒的藥丸。

  胡元沖是名醫,對待這種場面早已經駕輕就熟,可他沒想到朱元小小年紀,面對病人的各種異狀竟然也能安之若素,不由便有些詫異。

  等到這些能沖到前頭的人都處置的差不多了,他們才按照張昌華的指示,找到了其他被困的人。

  顧傳玠一直跟著張昌華,等到了張家祖宅,也是頭一個沖進去幫著找人尋人的,倒是一點都不怕被染上病。

  連胡元沖也不得不點點頭,對朱元讚歎:「姑娘年紀輕輕而醫術精湛,顧公子也捨身為人毫不膽怯,如今的年輕人,可真是了不得。」

  朱元只是微微笑了笑。

  等到晚間的時候,通過後來官府派來的大夫們和胡元沖的商議,終於認定了朱元之前的說法,張家村並不是發了瘟疫,而是因為牲畜首先得病,村民食用了這些有毒的牲畜,所以才惹出了這場風波。

  可是問題又來了。

  就算是那些牲畜得了病,被人吃了,也不該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因為根據朱元和胡元沖的說法,這病人跟人之間是不會傳染的,只有長期跟得了病的牲畜接觸,或是服食了得病的牲畜,才會得病。

  張昌華當即就忍不住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

  他忍不住對著顧傳玠道:「這一切都是陰謀!原本我還以為他們只是想騙我們一家進來送死,這瘟疫原本就是天災,可是現在看來,那些人更惡毒!其實這些事都是他們做的,什麼村子發瘟疫,他們只不過想借著這件事弄死我們!」

  顧傳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眾人也都面面相覷。

  張昌華忍無可忍,咬著牙冷笑:「襄王殘暴不仁,不把人命當命,弄死了我祖父,現在輪到我們了......」

  顧傳玠正扶著剛進門的張顯麟,聽見張昌華這麼說,嚇了一跳,急忙道:「張先生,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張昌華怒極:「我們原本就是被我二叔寫信誑來的,若是你們不信,問問我二叔就知道了,到底是誰指使他騙我進來!明明知道村子裡死了這麼多人,卻還寫信騙我進村,我不信若是沒人逼迫,我二叔會如此對我們!」

  這就牽涉到人命官司了,還是一村的人命官司,儘管早聽過襄王殘暴,可是眾人還是忍不住都瞠目結舌,覺得不可置信。

  這可不是小事啊,如果真是人為餵藥導致家畜生病,繼而感染了人,那得死多少人?

  瘟疫這東西又不是控制的住的,雖然這些大夫們說不是人傳人的,可是誰知道哪些畜生得了病,哪些畜生沒得病啊?

  鄉下的百姓們又捨不得弄死那些看上去沒事的家禽,這豈不是真的叫人去死?

  眾人都沒料到還會牽扯出這麼多事甚至牽扯出襄王來,一時全都愣住了。

  顧傳玠看了看胡元沖,最終還是對張昌華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還是要查查清楚。」

  會查出什麼結果,朱元根本已經不覺得意外,她只是隔得遠元的,跟張顯麟對視了一眼。

  少年張顯麟如今才十六歲,卻已經是解元之身。

  按理來說,官府不該罔顧解元的性命,就算是要封村燒村,也該先看看這位解元情形如何的。

  是不是針對張家,如今似乎已經沒什麼疑問。

  可是張昌華氣憤得跳腳,張顯麟卻若有所思,靜默不語。

  顧傳玠既然已經表態會讓他的姨父知府徹查,其他人自然沒什麼好再說的,胡元沖和朱元各自開了一張藥方,商榷過後中和了一下交給了顧傳玠,便打算告辭離開。

  張昌華拉著張顯麟對她感激不已,朱元搖了搖頭,並不居功:「我原本只想救阿和的,是那位貴人發話讓我來,我才來的村子裡,所以你們實在不必謝我。」

  她這麼說,張顯麟又抬頭看了她一眼。

  聰明人之間從來都是心照不宣的,他對著朱元拱了拱手,輕聲道:「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是朱姑娘有能用得上我們的地方,我們一定萬死不辭。」

  讀書人的承諾很多時候並不那麼可信,可是張顯麟的卻又不一樣,朱元頓了頓,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顧傳玠極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心裡的憤懣。

  他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如果張昌華沒有亂跑遇上朱元的話,那麼今天一切都不一樣。

  他身邊當然帶了知道這病怎麼治的大夫,可是自從朱元當眾說出了這瘟疫的來源之後,他的大夫就不那麼好出來露面了。

  不然的話,他一個來襄陽做客的公子,恰巧出現在醫館遇上張昌華,身邊還帶著剛好知道這病怎麼治的大夫,怎麼看都顯得有些太刻意了。

  而施恩當然不能太刻意。

  所以辛辛苦苦大半年,所有的便宜最後竟然歸了朱元,好處全都被她給占盡了。

  他上輩子欠朱元的,以後就再也不欠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9 AM


第59章·王妃

  朱三太太覺得最近實在是諸事不順。

  朱元說給她幾天時間考慮,就當真給了她幾天時間,這幾天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可是沒有再發生什麼禍事,朱三老爺卻也幾天沒有任何消息了。

  她天天想法子想去看看丈夫,但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也無濟於事,人家蘇同知根本就軟硬不吃,一口一個這是大案子就打了回來。

  她心裡鬱鬱沉沉,朱老太太卻氣定神閑,見她心神不寧還冷笑了一聲:「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壓不住事,那個死丫頭不過是先聲奪人罷了,你看看她現在是不是偃旗息鼓,毫無動靜了?」

  她目光陰鷙,提起朱元的時候忍不住還是動了情緒:「等老大回來了,一定要她好看!」

  朱三太太勉強笑了笑:「那個死丫頭這幾天都沒什麼動靜,我想去同知府求見,同知府也總是敷衍......」

  朱三老爺到底是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朱三太太皺起眉頭滿心擔憂:「娘,您說......要是我們跟她認個錯......」

  朱三太太一句話還沒說完,朱老太太已經一口唾沫啐在了她臉上。

  「付氏那個短命的都死了,一個小雜種而已,我會怕她?!」朱老太太怒氣迸發:「你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說老三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

  從前要是朱老太太說這樣的話,朱三太太也就信了,可是現在朱元握住的是三房的命脈,三房的死活可就在朱元的一句話上。

  三太太出了房門滿心幽怨,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阮嬤嬤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忙低聲道:「三太太,我看大小姐這事兒真是邪門的很,老太太是沒親眼見著大小姐給孟老夫人和蘇公子她們治病,她真是說什麼就靈驗什麼......」

  三太太煩悶不已,思索再三就吩咐阮嬤嬤:「你去同知府一趟,就說是我說的,問問......問問大小姐有沒有時間。」

  阮嬤嬤遲疑著沒動,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太太,老太太那裡要是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管不了那麼多了!」三太太又驚又怕:「朱元是個瘋子啊!誰知道她會不會真的讓三老爺一輩子在裡頭出不來,要是三老爺出事了,我們一家子就完了!」

  阮嬤嬤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就道:「可是我看大小姐分明心裡都門兒清,她到底要您答應什麼?」

  朱老太太說朱元腦子不好使,有這麼多能耐,心裡卻還是惦記著一個死人的身後事。

  朱三太太心裡漏跳了一拍,心臟噗通跳的厲害,半響才咬咬牙:「先不管這些,能把三老爺撈出來,比什麼都重要。」

  反正看起來,那個死丫頭的死穴還是在付氏身上。

  那就不怕了,當年她可沒資格插手付氏的事,所有的責任都在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身上。

  與此同時,和胡元沖一起將張家村的病人都處置好了的朱元打了個噴嚏。

  綠衣緊張的湊過來:「姑娘,您沒事吧?」

  朱元搖了搖頭,正看見顧傳玠面色凝重的朝自己看過來,就牽起嘴角冷冷笑了笑。

  顧傳玠顯然是小看了張顯麟。

  雖然所有的責任都推在了襄王身上,但是顧傳玠的目的也全然沒有達到-----因為功勞都被她這個中途插進來的不速之客給搶了。

  在張昌華的敘述裡,從頭到尾都是她的功勞最大。

  綠衣悄悄附在她耳邊說:「姑娘,這位顧公子為什麼好像忽然變了個人?」

  明明在青州的時候還一副很關心的樣子,可是現在卻忽然變得這樣冷淡。

  「沒有變什麼。」朱元言簡意賅:「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

  想要了就去得到,不合適的就去改造,失去了就懊悔,不想要了就丟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是一樣的。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交給綠衣,見張昌華領著張顯麟走了過來,便站住了腳和他們告辭。

  張顯麟待她客氣周到,拱了拱手剛要說話,就見胡元沖急匆匆的奔了過來。

  胡元沖跑的氣喘吁吁,張顯麟還沒來得及皺眉,就看見他越過了自己跑到了朱元身邊。

  想說的話又沒能說出來,他在心裡歎了口氣。

  胡元沖卻毫無自覺,徑直對朱元興沖沖的說:「朱姑娘,襄王府出人命了,顧公子說,你曾經在青州救過都快要死的人?!」

  張顯麟忍不住又看了朱元一眼,這位朱姑娘這麼能耐的嗎?

  沒等朱元回話,胡元沖便笑起來:「好了好了,這下好了,襄王妃要死了,他們來請我過去看,你快些,跟我一起去瞧瞧。」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張家村的事直指襄王,這個時候襄王府又出了事?

  襄王?

  朱元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說起來真是有些諷刺啊,算起來,顧傳玠是她的未婚夫,小皇子也能算得上她的半個未婚夫,襄王更不必說。

  她竟然一天之內都碰上了。

  她收回心神斂了笑意,見顧傳玠已經走了過來,就點頭說:「好啊。」

  襄王深得先帝和太后寵愛,王府占地面積極大,都是七間七架的構造,光是從側門到內宅,就用了將近半個多時辰,胡元沖走的健步如飛,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哭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胡元沖的腳步頓住,嘖了一聲轉過頭來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錯愕又有些可惜似地,搖了搖頭問:「死啦?」

  朱元也望著房間皺眉。

  她以為這一世能趕得及把人救下來,沒想到卻還是一樣死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打扮富貴的嬤嬤神情沮喪的走出來,對著胡元沖等人行了個禮,就哽咽著說:「勞煩各位白走一趟了,我們王妃......我們王妃已經去了。」

  「死了?」胡元沖有些不甘心:「我進去瞧瞧,你們這些人不懂醫術,或許只是暫時閉過了氣去,你們就真的以為人死了。」

  嬤嬤有些為難,攔在他們前面不肯動彈:「胡太醫,王妃已經去了,按理該要梳洗換上壽衣了,還請不要驚動死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0:14 AM 編輯


第60章·謀殺

  
  又來這一招。
  
  胡元沖努了努嘴,嘖了一聲覺得很無趣,沒有辦法讓身邊的小姑娘施展才華給那個難說話的小皇子看了。
  
  他哦了一聲,轉身催促朱元:「算了,朱姑娘,人家不要我們幫忙,我們去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快死的人。」
  
  跟著來的顧傳玠腳步一頓,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有病吧這是,見誰盼著誰死啊?
  
  朱元沒動,見胡元沖好奇的轉過頭來,就微笑著壓低了聲音,對胡元沖說:「您若是想看我的醫術,王妃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
  
  啥?
  
  胡元沖揚起眉毛來,轉過頭一把推開那個礙事的嬤嬤,哼了一聲就說:「走開走開!說不定人還有救呢,被你這一耽擱,人就死了!」
  
  嬤嬤想不到他如此蠻橫,翻了個白眼急忙上前要拉住他:「胡太醫,雖然說您是貴客,卻也不能……」
  
  胡太醫懶得理會她,甩脫了她一把推開門,便停在了原地,忍不住目瞪口呆。
  
  嬤嬤跟在他背後,一眼望見裡頭場景,忍不住氣急敗壞:「都說了王妃已經死了,就算你們是皇子的人,也不該如此橫衝直撞,不敬死者!」
  
  她說著,一面拼命的想要阻隔外頭人的視線,把胡太醫等人給往外趕。
  
  怪不得不准人進去,原來是自盡。
  
  堂堂王妃自戕,這的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顧傳玠皺了皺眉,下意識看了朱元一眼。
  
  襄王不是個好人,娶了兩任王妃,才又娶了朱元當填房,在朱元之前,他的兩任王妃可都不得善終。
  
  這一世原本是想幫她避開這個禍端的,可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再出手了。
  
  朱元沒有理會他在想什麼,幾步上前伸手探上王妃的脖子,聲音涼涼的問:「她是自盡?」
  
  管事嬤嬤氣急敗壞的沖進來將朱元一把拉開,擋在朱元跟前,瞧著她不屑的皺眉:「哪裡來的賤丫頭?賤腳踏貴地也不怕折了壽數!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胡元沖不能得罪。
  
  顧傳玠也見過,是知府大人的親戚,還來王府做過客的,胡元沖不必說,是小皇子的隨身太醫,這群人裡,唯有朱元看上去就是個好欺負的。
  
  她拿朱元開刀指桑駡槐,朱元卻已經涼涼的對著胡元沖道:「胡太醫,您可以報官了。」
  
  什麼?!
  
  好端端的,不是說了來救王妃的性命的嗎?
  
  這人死了就算了,救不回來也怪不著誰,但是為什麼又要報官啊?
  
  胡元沖沒弄明白,那個嬤嬤卻已經指著朱元大罵:「你算個什麼東西?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胡元沖湊上前,見朱元正對著王妃的脖頸瞧,一看之下也忍不住變了臉色,伸手撥弄了一下便神情凝重的問那嬤嬤:「王妃當真是自殺?」
  
  若是朱元問,嬤嬤是不會回的,可是偏偏是胡元衝開口,她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可不是,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想必是王妃不堪病魔折磨,因此才做下了這等不孝不義的事,這原本就是家醜……」
  
  朱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問:「你們之前在哪裡?」
  
  眾人都愣了愣,顧傳玠微微凝眉想到什麼,不由就挑眉神情古怪的看了朱元一眼。
  
  嬤嬤很不耐煩,嗤了一聲就說:「王妃說要休息不想下人打擾,大家都在外頭守著,我是剛過來跟王妃說胡太醫的事的,沒想到來了就碰見了這場景,正打算去稟報王爺。」
  
  「你撒謊。」朱元冷然看了她一眼,一雙鳳眼裡全是鄙夷,伸手拽住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就將她拉到了王妃身邊。
  
  常嬤嬤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往後退,一面還不忘拍打自己的衣袖裙擺,憤然朝朱元問「你瘋了?!你這個小賤人……」

  「媽媽可能眼睛不好使,所以我讓你看清楚些啊。」朱元沒有理會她,用了巧勁兒箍住她的後頸往床邊王妃的屍體一壓,就將她壓得面對面對上了王妃大睜的眼睛。
  
  常嬤嬤沒想到會有姑娘如此彪悍,對上屍體簡直嚇得魂飛魄散,腿不受控制的就軟了,有些崩潰的問她:「你到底是想讓我看什麼……」
  
  「讓你看看清楚,王妃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朱元冷然將她往邊上一甩,將位子讓出來,讓眾人都看清楚,自己伸手比劃了一下:「大家看一看,王妃既然是上吊,脖子上為什麼又有這麼深的指痕掐痕?」
  
  胡元沖臉色肅然,上前翻看了一下,就摸了摸鬍子點頭:「的確如此,雖然有這白綾的痕跡遮擋,可是卻還是能清晰的看出其間未能完全被覆蓋的指痕應當是有人用力掐住了王妃的脖子所致……」
  
  誰這麼大膽,敢在王府行兇?
  
  胡元沖覺得一股寒意直沖頭頂,一時之間只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發冷,想了想便猛地回過頭看向朱元。
  
  更重要的是,朱元讓他進來就是看這個?她怎麼會知道王妃已經死了?!
  
  真是太邪門了!
  
  仿佛是為了回答他的疑問,朱元一把拉住了常嬤嬤舉起了她的手,冷然道:「剛才你出來之時,揮手趕人,我看你掌面通紅,而你背後的侍女面色煞白忐忑不安加上你出口就是趕人,說是裡頭王妃死了,我就覺得事情恐怕有不對的地方……」
  
  綠衣啊了一聲嚇了一跳,捂住嘴一會兒才驚訝的問:「她把王妃殺死啦?!」
  
  胡元沖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原本以為能看看朱元的醫術的,沒想到卻碰上了一樁命案。
  
  不過這奴婢殺王妃,實在是有些聳人聽聞啊。
  
  襄王府到底怎麼回事?一面是管家私自下毒差點鬧得張家村一村的人赴死,一面又是下人殺主。
  
  難道真是跟上頭說的那樣,上樑不正下樑歪?
  
  不管怎麼說,死了個正經的藩王妃,還是被人謀殺,胡元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看了眾人一眼,撓頭說:「還是去請王爺報官吧,這可不是小事,請仵作和刀頭來驗屍再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0:11 AM 編輯


第61章·前夫

  
  胡元沖到底是小皇子跟前的紅人,顧傳玠的姨父又是現成的知府,他巴不得襄王府倒黴,一聽說襄王王妃的死有貓膩,當然是立即便遣人去知府衙門去了。
  
  可是衙差和仵作還沒來,襄王倒是先急匆匆的來了,應當是聽見了風聲急急忙忙趕來的。
  
  常嬤嬤一見了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回了身上,先跪下來說了一通朱元和胡元沖他們硬闖王妃寢室的事,又委屈的道:「不過就是王妃死了,底下的丫頭不經事害怕而已,竟也被這個小丫頭當作是疑點了,說的頭頭是道的,還說是我勒死了王妃王爺,您要替我作主啊!」
  
  朱元抱著臂冷冷站在一邊看著常嬤嬤表演。
  
  這一幕她上一世已經看膩了。
  
  常嬤嬤是藩王的乳娘,從宮裡跟出來跟著他來就藩的,地位尊崇,連原配王妃都尚且不放在眼裡,何況是她這個第二個填房。
  
  她上一世跟姨母兩個人在常嬤嬤手裡吃了不少苦頭,襄王無情無義沒有心肝,朱元費盡心思討好了他,可是到頭來卻總是折在常嬤嬤手裡。
  
  都是因為襄王對這個常嬤嬤極為依賴的緣故。
  
  她冷眼看著襄王親手扶了常嬤嬤起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聲笑讓眾人都回了神,胡元沖有點懵,急忙沖著朱元偷偷擺了擺手。
  
  襄王這個人出了名的脾氣暴,當年為了不出京就藩的事,還曾經把彈劾他的御史打了一頓,雖然事後被罰了一頓,可從那之後大家就摸清了他的脾氣,知道這是個混不吝不顧體面的,只要不是太大的事,通常都不去招惹他。
  
  哪怕是襄王王妃呢,聽說也是出了名的恭順柔靜的,還曾經多次得到太后的誇讚,說她實在是貞靜和善。
  
  這樣一個暴脾氣的人在面前,偏他又惹上了大麻煩,胡元沖可不想朱元招惹上這種瘋子。
  
  顧傳玠卻有點心情複雜。
  
  平心而論他是極為厭惡襄王的,還是那句話,就算是他不要的東西,他也不想拱手讓給襄王,襄王上一世把朱元折騰的夠慘的,朱元跟著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可是現在他又改主意了。
  
  他送給朱元的好意朱元既然看不上,那就讓朱元嘗一嘗她上一世的丈夫的厲害吧。
  
  也讓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麼事可以攬上身,什麼事連碰也不該去碰。
  
  一片靜謐裡,襄王冷然望向朱元,卻又霎時怔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年紀尚小,才十二三歲的模樣,生的分明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卻又偏偏天生眼尾上挑一雙鳳眼,仿佛能看進人的心裡。
  
  生的美不是什麼稀奇事,可是美的靈動,美的叫人過目不忘才是真的叫人心動,這丫頭雖然還小,可是看這胚子,就知道長開之後定然叫人垂涎,他看著朱元眨了眨眼睛,語氣緩和了些,問她:「你笑什麼?」
  
  「我笑王爺無情無義啊。」朱元無所畏懼迎上他漸漸變冷的目光,神情冷淡而譏誚:「王妃死於非命,王爺開口半句不曾提到過王妃,卻有空在這裡聽一個嬤嬤廢話。」
  
  胡元沖勃然色變,當場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娘,這麼一副脾氣到底是怎麼活著從青州走到這裡來的啊?
  
  常嬤嬤皺起眉頭十分憤怒:「滿口胡言!你算什麼東西,這裡何時輪得到你來說話?!」
  
  顧傳玠笑了笑搖了搖頭。
  
  朱元也真是,怪不得上一世那麼不討人喜歡,親爹都把她看成是爛泥,這種脾氣怎麼可能會被人喜歡?
  
  也是該吃些教訓。
  
  襄王沒有說話,透過常嬤嬤的肩去看朱元,如同是在看一個死人。
  
  過了片刻,他才笑了一聲:「是不是最近本王的脾氣太好了?什麼人都敢來本王府裡撒野了是吧?」
  
  朱元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知道他這個時候已經動怒,便退後了一步笑了一聲:「真正在王爺頭上拉屎的不是這位嬤嬤嗎?您殺人的時候交代過了吧?要處理好王妃的屍體的,可是這位嬤嬤顯然是沒怎麼上心啊。」
  
  仿佛是有什麼忽然炸開了,院子裡僵住了的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
  
  連顧傳玠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雖然重來一世,可是卻也不是什麼事都清楚,尤其是事涉皇族內宅陰私的事,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襄王竟然殺了自己的妻子?!
  
  何其荒謬?!
  
  不對,朱元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不會是在胡說吧?
  
  連胡元沖也拉了拉朱元的袖子,側過身去朝襄王笑了笑,急忙壓低了聲音勸朱元:「別找死啊,這可是一地藩王……」
  
  是一地藩王沒錯。
  
  可是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先帝在的時候了。
  
  上一世是襄王的這些醜事沒有鬧出來,他又會做人獻上了一個道士給太后治病,所以才能又茍延殘喘外表風光了十幾年。
  
  這一世,張家的屎盆子已經狠狠的扣在了襄王頭上,那麼為什麼不乾脆一鼓作氣,讓這個喜歡打女人的人乾脆去死呢?
  
  反正他除了把他的乳母當人,其他的女人都當成是草芥。
  
  這個人需要的是一個娘,不是一個妻子。
  
  襄王已經重重的拂開了胡元沖,從身後侍衛的腰上將他佩戴的刀一把抽了出來,怒氣衝衝的朝著朱元砍了下去:「本王殺了你!」
  
  院子裡響起了驚呼一片。
  
  可是這刀最後還是穩穩地呆在了距離朱元半尺遠的地方。
  
  胡元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覺得自己真是如同是夜晚去墳地附近走了一圈,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朱元,才看向那個抓住了襄王刀的年輕人:「錦常,幸虧你來了」
  
  他對著錦常揮了揮手,又對著襄王說:「一切都是誤會,誤會這個小姑娘是我請來的,您當時不是讓我給王妃看病嗎?這位小姑娘是個醫術極為了得的,所以我把她一道帶來了……」
  
  「不管是誰,今天她都得死!」襄王目光冷淡至極:「她別想出這個王府一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0:09 AM 編輯

第62章·兇手
  
  「王叔急什麼?」
  
  胡元沖正急的心頭上火,就聽見穿廊處傳來一道溫和男聲,不由得就徹底鬆了口氣,心裡感歎朱元命好。
  
  真是命好極了,這位襄王脾氣暴躁,要不是小皇子楚庭川在,還真是沒人能從襄王手裡救得了她。
  
  朱元正對上了楚庭川的眼睛。
  
  上一世她曾經聽人形容過這位好像隨時都會死的小皇子。
  
  時人談起這位小皇子時,總要說上幾分可惜,而後讚歎他的風姿。
  
  贊他嶽峙淵渟之間帶著玎璫玉石之音,舉雷霆萬鈞之重若寒潭渡鶴之輕。
  
  朱元曾經也不信,可是等到真的在當上了襄王王妃之後見到他,才明白世人所言不虛,和他一比,襄王跟他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這一世她對上的還是要小上十幾歲的楚庭川。
  
  可是他仍舊穩重得叫人吃驚。
  
  碰上這樣大的事,觸及襄王要吃人的眼神,他也仍舊不急不躁,信步而來,緩緩挪開了襄王朝向朱元的刀,微笑著露出了兩個酒窩「我看這位姑娘跟府裡的郡主也差不多年紀,王叔都可做人家的爹了,何必對著一個小姑娘如此大的戾氣呢?」
  
  朱元拍了拍自己的手心立在一邊,見襄王暴躁著說她出言污蔑,就揚聲道:「是不是污蔑,王爺不如就把自己的手拿出來瞧瞧?」
  
  襄王忍無可忍:「你算什麼東西?!你張口說王妃是他殺,便要審問一個王爺,你怕是活膩歪了!」
  
  「是不是活膩歪,看看就知道了。」朱元率先重新進了屋子,伸手端起旁邊放著的喝了一半的藥碗:「王妃若是真要自殺,還喝什麼藥?這藥可不是毒藥,而是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
  
  胡元沖微微皺眉,人死已無脈息,他又不好去看,伸手端起藥聞了聞,肯定了朱元的說法:「的確是婦人安胎保胎用的十三太保。」
  
  「既然王妃身懷有孕,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去尋死?」朱元笑了笑,冷然指著妝臺上開了一半的妝匣:「何況,她都要死了,為什麼又梳妝到一半便放下了?」
  
  常嬤嬤被她問的有些惱怒,冷然斥道:「這是王府內宅事,為何要跟你交代?!」
  
  她很不耐煩的吸了吸鼻子往後退了一步:「你這個瘋丫頭闖入王府後宅,就憑三言兩語,竟然就想污蔑王爺,你有幾個腦袋?!」
  
  「我沒有第二個腦袋,至於是真是假,叫仵作來驗一驗,自然就知道了。」朱元面無表情;「或者說,王爺如果真的有那個膽子的話,不如我就當著您的面,剖開王妃的肚子,讓您看一看,這裡頭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孩子?」
  
  顧傳玠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剖開肚子?!
  
  連襄王也忍不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常嬤嬤的聲音淒厲而尖銳的響起來:「你瘋了?!你說什麼你……」
  
  「我說」朱元站起身來,慢條斯理的整理好襄王王妃的儀容,手指不知在她頸後哪裡一點,讓王妃終於閉上了眼,才對著襄王和常嬤嬤一字一頓的說:「我說,如果兩位真的不怕晚上做噩夢下十八層地獄的話,不如就讓我來剖開王妃的肚子,取出孩子來給你們看一看,看一看你們究竟做下了什麼好事,又怎麼害了兩條人命?!」
  
  常嬤嬤面色煞白,往後退了一步想扶侍女的手。
  
  侍女卻早已經軟倒在地了。
  
  朱元的語氣和那種真的敢剖人肚子的姿態,讓她原本就已經緊繃的精神終於崩潰,她哭著爬了幾步,離常嬤嬤遠了些。
  
  顧傳玠聽的幾欲作嘔,皺著眉頭看著朱元有些厭惡。
  
  這是人說的出來的話嗎?
  
  胡元沖倒是很自然的說:「是啊,洗冤錄裡是曾有這樣的記錄的」

  「不過也不用那麼麻煩。」朱元又自顧自的笑了:「我也知道王爺會說我侮辱王妃的遺體,既然如此,那就讓王妃自己來說吧。」
  
  這是找了個神棍還是找了個大夫啊?胡元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覺得涼颼颼的。
  
  常嬤嬤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猶自死咬著不肯認:「少在這裡胡言亂語,死人怎麼開口說話?!」
  
  「死人不會開口說話嗎?那這傷痕是什麼?」朱元將王妃的脖子展露給眾人看,那上面的確是有著清晰交錯的指痕。
  
  「既然是上吊死的,怎麼會有這些?這分明就是被人掐死的。」朱元頓了頓,見常嬤嬤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又繼續道:「還有這個地方在大拇指這個地方,有一條血痕,不是掐痕起也不是指甲印,應當是被什麼利器劃傷,剛才我就見到王爺大拇指上帶著一個金鑲紅寶石戒指……」
  
  眾人都看向了襄王。
  
  楚庭川不動聲色立在朱元前面些的地方,對上襄王皺了皺眉頭:「王叔,連太后都誇讚王妃溫柔和順,是女子典範,您如此行事,實在是太過殘暴了。」
  
  竟然直接給襄王定了罪?!
  
  顧傳玠皺起了眉頭,他知道楚庭川這個人,外表看上去溫文無害,一片光風霽月的樣子,可是卻其實最是心眼多的了,而且他深諳話術,言語裡時常給人挖陷阱,叫人一不小心就中招。
  
  果然,襄王冷笑了一聲:「這是王府內宅的事,誰也管不著!」
  
  常嬤嬤急忙替他否認「那你剛才還說我手背上有紅痕,人是我殺的呢,你一會兒一個說法,分明就是在詐人!」
  
  「你沒殺人,可是拿了白綾往王妃脖子上繞,死命勒住想要遮掩他指痕的人,不是你嗎?」朱元往她手腕上看了一眼,就又笑了:「我看王妃梳妝到一半,可是妝匣裡的東西卻亂的很,嬤嬤,你手裡還帶著跟王妃手腕上是一對的鐲子呢,我聽說這些東西都是有靈性的,王妃是冤死,你不怕晚上她來找你嗎?」
  
  常嬤嬤被她說的後背發毛,尖叫了一聲急忙後退,不敢再去看床上的王妃。
  
  連帶著一屋子的人都覺得自己汗毛都立起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0:05 AM 編輯


第63章·殺妻
  

  事情鬧到這一步,襄王覺得自己宰了朱元把她大卸八塊的心都有了,可偏偏楚庭川就是站在朱元旁邊沒挪動步子,反而還轉過頭來看著他意有所指的笑了笑:「王叔,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怕一個小姑娘的話呢?叫一個仵作來,就什麼都明白了。」
  
  襄王緊皺眉頭,覺得楚庭川簡直就是來克自己的,極力忍耐著才沒有連楚庭川一塊兒打:「這是本王的家事!皇族中事,哪裡是可以隨意被人窺私的?!這個賤丫頭說出如此有辱皇室的話,你竟還幫著她?!」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楚庭川微微一笑:「之前的陳王叔就是因為喜歡吃人肉,而被國朝除名,最後賜了毒酒一杯的,王叔也曾經在宗正寺呆過,這些道理,不必我說王叔也知道的吧?」
  
  真是反了,一個小兔崽子,竟然也敢騎在他的頭上拉屎了,襄王氣的發暈,冷然笑了一聲:「那是吃人肉,與我怎可相提並論?!我不過就是失手罷了!」
  
  失手?
  
  也就是真的殺了王妃咯?
  
  胡元沖嘖了一聲,搖了搖頭很是鄙夷,好歹也是原配夫妻,而且妻子還懷著身孕,就能下這樣的手,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襄王忍無可忍,見楚庭川不依不饒,便皺眉說:「也是她自己活該,我不過就是想納個側妃,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她非得跟我鬧,竟然還敢拿了簪子企圖行刺我是一時失手!」
  
  眾人靜默了一瞬。
  
  楚庭川也挑了挑眉,歎了口氣就道:「王叔也太魯莽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巡按李名覺如今正在湖北境內奉命巡查,您這事兒怕是遮不住了。」
  
  襄王氣的發怔,看了楚庭川一眼不可置信:「庭川,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罷了,死了也就死了,到時候我自會重金安撫她娘家,這事兒無聲無息也就過去了,你竟然想要鬧到御史那裡去?!」
  
  這莫不是瘋了吧?
  
  楚庭川也不過就是一個皇子罷了,非嫡非長的,以後肯定也是要就藩的。
  
  同樣都是藩王,現在把規矩弄死了,對他以後有什麼好處?
  
  楚庭川不為所動,看著錦常擋在了自己身前,就搖了搖頭。
  
  襄王怒極反笑:「楚庭川!你少在這裡跟本王裝能耐了!本王不怕!當初趙王叔不高興,連著殺了兩個王妃,也沒見過先帝把他怎麼樣,何況本王只是一時失手罷了!」
  
  這倒是實話,在皇家,女人向來是不值錢的。
  
  死了也就死了,誰還能跟皇家的人打擂臺不成?
  
  「如您所說,如果只是王妃的死有蹊蹺,恐怕皇祖母看在先帝的份上,也會睜隻眼閉隻眼。」楚庭川打斷他的話,目光陡然冷下來,分明才十五歲的少年,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可王叔,您這回玩的太過了,張家村上上下下三百多條人命差點沒了,這不是小事,哪怕你是一地藩王,也該受到應有的教訓!」
  
  顧傳玠心情複雜。
  
  襄王倒黴當然是他樂見的結果,可是想像當中威風八面的卻並不是他,而是朱元跟楚庭川,這兩個人可算是把所有的風頭都出盡了。
  
  他忍下怒氣,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幾跳,見襄王被楚庭川帶來的人轄制得動彈不得,就搖頭出了門透氣。
  
  才出門他便見了之前被他派去幫朱元找人的下屬伯晨,不由便精神一振問他:「怎麼樣?」
  
  朱元的表現實在是太古怪了,如果她真是有備而來,那就少不得讓她死在這裡,以絕後患了。
  
  也不能怪他狠心,誰讓朱元如此冥頑不靈,非得出這個風頭?
  
  伯晨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細問,急忙說:「人找到了,確確實實有這麼個人,我們想法子套出了她的話,她的舅舅名叫楊藹然。」

  楊藹然?
  
  顧傳玠覺得此人名字極為耳熟,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心裡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覺得有些遺憾,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伯晨便緊跟著提醒他:「這個楊藹然,當年是被朱三老爺搶了田地,父母冤死而上山落草的土匪頭子」
  
  怪不得,原來如此。
  
  朱元找這個齊瑛,是為了討好楊藹然,好叫楊藹然開口替她指證朱三老爺,整治朱家的人。
  
  難怪她這麼費盡心思的出了青州了。
  
  他眉頭略微鬆開了些,嗯了一聲對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好生把人安置好,我去跟她說一聲。」
  
  他轉身進了王府側門,卻沒如願見著朱元,只見到坐在八角亭裡發呆的胡元沖。
  
  胡元沖見了他,似乎知道他是想問什麼,擺了擺手:「小皇子有些話想問朱姑娘,讓我在這兒等著。」
  
  他嘖了一聲摸著鬍子問顧傳玠:「這位朱姑娘真有傳說中的這樣厲害?」
  
  顧傳玠目光沉沉,心情不是很好。
  
  他可記得當初盛氏和朱正松是打算把朱元送給小皇子沖喜,順便跟著他殉葬的。
  
  上一世小皇子跟朱元連面都沒見過,這一世卻提前見上了面。
  
  這還不能怪別人。
  
  是他非得在襄陽逗留,叫小皇子也不得不耽擱了行程,遇上了朱元
  
  重生一世看來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會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發展,他有些煩悶的吐了口氣。
  
  楚庭川為朱元出了頭,肯定是為了朱元的精湛醫術了。
  
  可是,朱元真的會替楚庭川診治嗎?
  
  上一世朱元可是把會醫術這件事藏的很好,從來也沒有露出來過。
  
  如果她真的替小皇子診治了,那他自告奮勇帶著小皇子出來尋神醫的事,豈不是也泡了湯?
  
  朱元真是他的剋星。
  
  他以為自己是來救朱元的,能幫的就搭把手,自以為從此能把她從苦海中拉出來,是她的再世父母,誰知道事情卻慢慢的跑歪了。
  
  他不但沒做成朱元的再生父母,還處處被朱元掣肘。
  
  果然母親上一世說的還是對的,是不是一路人,有時候只需要一眼就能瞧的出來。
  
  他跟朱元,天生或許就是相沖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0:02 AM 編輯

第64章·條件
  
  朱元不知道顧傳玠心裡已經將她從需要扶持的對象變成了仇敵,她早已經不顧他的想法了,自然就不會為了他而費神。
  
  何況面前她如今有一個正需要全心應付的人。
  
  世人都說楚庭川是個聰明絕頂又忠孝節義的人,幾乎挑不出不是來,她上一世沒這個資格跟這位皇子相處,心裡卻知道這位皇子絕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世上哪裡真的有人什麼都不做,就能占盡好處的人?
  
  只是看誰掩飾的好罷了。
  
  仿佛是察覺到朱元的腹誹,楚庭川就著天色掃了一眼朱元的眼睛,便施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沒有他及時出手,襄王肯定已經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命了。
  
  眼前的小姑娘要麼是無知無畏,要麼便是心機深重,透過胡元沖知道了什麼,不過到底是哪一種,很快就會知道了。
  
  朱元聽出楚庭川話裡的深意,笑了笑就直截了當的笑起來了:「如果不知道胡大人是您的人,我是不敢鬧出這件事的。」
  
  「哦?」少年楚庭川視線掃過,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似乎很有興趣:「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
  
  他身邊的人可沒那麼大膽,哪怕是胡元沖,也斷然不可能跟她說出自己的身份,那麼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並且還加以利用?
  
  跟聰明人說話不必裝,不要以為別人看不出來,朱元也就實話實說:「襄王府眼高於頂,卻對一個大夫百般忍讓,還能讓我們這麼多人進內宅來,不必說,胡太醫跟著的也肯定是個能叫襄王服軟的人,而這世上能讓襄王低頭的,並沒有幾個,素聞小皇子患有嚴重的心疾,我看胡太醫那天停在醫館的時候,要了天麻牛黃散。」
  
  見微知著,的確是個觀察力極強的,楚庭川長身玉立,腰間玉玦在陽光照耀下發出溫潤的光,他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意味深長的問:「那你為何又篤定我會出手幫你?」
  
  朱元莞爾一笑,鳳眼裡也難得染上幾分笑意,狡黠的如同一隻小狐狸:「因為皇子有病,而我有藥啊。」
  
  哪個病人會捨得送到眼前的良醫呢?
  
  她露出這一手,不僅是為了替王妃報仇,也不僅是為了讓襄王倒黴,更是為了讓胡元沖和隱在胡元沖身後的楚庭川看清楚,她朱元到底值不值得他們伸手。
  
  顯然,她又賭贏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老天讓她跟顧傳玠同時重生回來,可是老天顯然在兩人中更偏愛她一些,這感覺還真是挺舒服的。
  
  眼前少女雖然做著替人伸張正義的事,可是看起來實在是個冷若冰霜沒什麼感情的模樣,楚庭川還以為這是個心機何等深重的人,正覺得該敬而遠之,轉頭就見她笑的像一隻得逞的小狐狸,不由噗嗤一聲也跟著笑了。
  
  挺有意思的。
  
  他臉上兩個酒窩深陷,好脾氣的看著朱元問她:「那麼,姑娘要給藥,有什麼條件?」
  
  人家說的沒錯,他有病,而她有藥,既然是等價交換,當然他也該付出相應的報酬才算公平。
  
  十五歲的楚庭川已經高出了朱元一截,朱元不得不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抬眼對上楚庭川似笑非笑的臉,言簡意賅的說:「求個婚約。」
  
  什麼?!
  
  楚庭川雖然老成持重,可是他到底不是真的就是個老人,聽見朱元這麼說,一時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他又看了朱元一眼,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跟小皇子求一個婚約。」朱元攤了攤手,有些無奈:「我想,皇子應該已經知道了,因為廟裡給您算的卦,現在許多人都爭先恐後的想找命主刑剋的女孩子來跟你搭上關係」

  楚庭川十四歲的時候,病的就快死了,那時候曾在先帝跟前伺候過的道長給他算過一卦,說他是天上星宿下凡,身體承受不住這福氣,因此需要一個命主刑剋的女孩子來沖一沖。
  
  而偏偏後來皇覺寺又給他算出一卦,說雖然如此,他卻不宜早婚,需要靜待時機。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楚庭川挑了挑眉。
  
  朱元見他連神色竟然都未變,心裡知道這的的確確是只狐狸,就很誠懇的說:「只要您肯幫我這個忙,您以後的藥,我都包了。」
  
  「也就是說,為了治這個病,得把我自己給賣了?」楚庭川覺得有些意思,靠在廊柱上清朗面容露出些許笑意;「這是不是有點賠本?」
  
  怎麼會賠本呢?朱元有些著急:「您放心,我不占您的便宜,等到我的事情都處置好了,這婚約也就隨您處置,您可以隨時解除。」
  
  楚庭川不置可否,淡淡問她;「你是盛氏的什麼人?」
  
  時間太短,他的人只查出朱元是青州府朱家的人。
  
  青州朱家,要有這種知道消息的渠道,除非是他們的姻親盛家透露了什麼。
  
  盛氏嫁女於朱家,算算時間,女兒差不多也有這麼大了。
  
  盛家自己的女兒嫁不成,所以打算迂回一下,從朱家選一個嗎?
  
  不過這回他們倒是還挺用心的,選了個這樣出色的。
  
  竟然還處心積慮的趕到這裡來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問朱元:「我像是個傻子嗎?」
  
  朱元一臉疑問。
  
  她說的話很不清楚嗎?這分明就是雙贏的局面,她要打臉踩盛家的機會,而他可以免去很多痛苦,可以縮短幾年得病的時間。
  
  說的好像是她騙了他似地。
  
  他一個皇子,高高在上,這份婚約也只是憑他自己高興罷了,他要是不高興,中途毀約,她也不可能拿他怎麼樣啊!
  
  卻說的她好像是要故意謀財害命似地。
  
  真是太冤枉了。
  
  朱元頓了頓,乾脆跟他說了實話:「不瞞您說,朱家的確有心把我獻給您,不過我跟盛家沒什麼關係,硬說要有什麼關係的話,我是盛氏的繼女,算是她們的眼中釘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3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59 AM 編輯

第65章·所圖
  
  楚庭川站住了腳。
  
  只要兩個字,他就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她根本也不是自願想當這個皇子妃的,說起來也是,真正愛護女兒的人家,哪裡會想把女兒嫁給一個註定短命的人的?
  
  難怪說是青州出來的,盛氏自己的女兒養在京中,連他也曾聽說過,說是很有些美名,號稱京城明珠。
  
  不過繼母對繼女冷淡可以理解,畢竟連俗話都說晚娘的臉六月的天嘛,但是朱元的爹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原配生的女兒便扔在老家冷落如斯,當成貨物一般獻出去換取榮華富貴,填房生的女兒就捧到天上,何至於此?
  
  朱元見他長久不說話,還以為是失敗了,不由有些挫敗。
  
  真是重來了以後一切都太順利了,她還真的當自己是無所不能了,其實哪裡有那麼容易呢?眼前這個還是以後能當上九五之尊的人,哪裡那麼好糊弄拉攏。
  
  雖然她刻意展現出自己的價值,露了一手醫術和本事,但是胡元沖也說過,他們這次出來本來就是去找神醫的。
  
  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歎了口氣,很快調整了心態。
  
  沒什麼,擁有乃是一時幸運,失去才是人生常態,只要她努力,用別的法子也一樣能達成目的。
  
  既然沒能達成同盟,她打算告辭就走。
  
  楚庭川卻忽然出聲喊住她,朝她展現出一個得意笑容,笑道:「那麼,以後就要稱你一句未婚妻了?」
  
  咦?
  
  怎麼回事?難道她不是那個占了便宜的人嗎?怎麼他這麼一說好像她把自己賣了似地?
  
  不管怎麼說,盟友算是結成了,朱元心裡知道這位皇子深不可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見楚庭川目光戲謔,也就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很自然的應了一聲:「若是皇子要這麼說的話,也是這個道理。」
  
  楚庭川失笑,上下打量朱元一眼,就說:「顧傳玠似乎與你很熟?」
  
  「他自認為很熟罷了。」朱元提起顧傳玠的時候面色冷漠眼帶譏諷:「虧心事做多了的人,自然看誰都要防備。」
  
  指的是顧傳玠困住她而自己派人去替朱元找人的事嗎?
  
  楚庭川心中微微一動。
  
  朱元對顧傳玠好像很不以為然,換句話說,朱元來襄陽以後,做的事好像都是在跟顧傳玠過不去。
  
  他沒有再問什麼,見錦常遞過來一個玉牌,便將它交給了朱元:「你什麼時候要兌現這個婚約了,便拿玉佩來找我。」
  
  玉牌通體透白,隱隱有光華流動,朱元接在手裡,鄭重的謝過他,緊握住玉佩後退了一步:「我會將我知道的法子告訴胡太醫,讓胡太醫給您配藥。」
  
  好大的口氣,錦常有些不明白,等她告辭走了,才皺著眉頭有些不理解的對楚庭川搖頭:「就算是她治好了張家姑娘,也發現了王妃的死是他殺也未必就真的能治您的病吧?您怎麼就連自己都給賣了?」
  
  「我把自己給賣了嗎?」楚庭川歎了口氣:「是不是賣的太便宜了點?」
  
  錦常翻了個白眼。
  
  沒法子,反正皇子大人本來就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
  
  好在朱元也明說了,這婚約也不過就是個幌子,說到底應該是為了對付盛家用出來的一個招數,皇子大人到時候答應了也可以不要的嘛。
  
  只是……
  
  錦常撓了撓頭,回頭看了一眼跟個木頭人似地書林:「書林,這位朱姑娘跟盛家有仇啊!那是不是說,我們也算盟友了?」
  
  盛貴妃在宮裡作天作地,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他們要不是為了避開她,也不必藉口找神醫到處跑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啊了一聲,見楚庭川回頭,便道:「朱姑娘不是知道咱們跟盛貴妃的關係,才找上您的吧?」

  楚庭川沒搭理他,拍了拍自己身上並不存在的灰,施施然說要去前頭看熱鬧了。
  
  能看見他這個總不幹人事的王叔吃癟,感覺還是挺好的。
  
  朱元真是盡幹些讓他開心的事兒,這種送上門的好盟友,當然是有多少要多少啦。
  
  有顧傳玠之前早已經打造好了的一口大鍋,再加上掐死王妃的事兒,襄王已然引來了眾怒,張家村的事一傳出來,早已經在襄陽激起了民憤的襄王的事兒實在是遮掩不住,知府立即便上書先稟報了上峰湖北巡撫。
  
  巡撫又報告了兩湖總督。
  
  事關一個藩王,兩戶總督不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將襄王的事就報上了京城。
  
  在此之前,襄王當然是得軟禁在王府裡了。
  
  朱元沒空去看襄王怎麼狼狽。
  
  襄王這種人富貴跋扈了一輩子,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是被奪走權力,出了這兩檔醜事,宗正寺肯饒過他,內閣都不會同意。
  
  他就算是不死,這回恐怕也要脫下幾層皮。
  
  更不可能再去跟盛貴妃有什麼交情了。
  
  這就已經足夠了。
  
  她從顧傳玠那裡領了齊瑛,便打算回青州去。
  
  算一算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朱正松等人應該馬上就要到了,在他們回來之前,她的準備要全都做好,做的更加精密。
  
  顧傳玠看著她上馬車,目光複雜的吩咐伯晨:「信寫給李名覺了嗎?」
  
  他之前讓李名覺關照朱元,是覺得朱元需要他的幫助,可是看朱元現在這樣子,哪裡還是需要幫忙的樣子。
  
  她自己都能吃下整個朱家了。
  
  伯晨知道他心情不好,急忙回他「已經去信給李大人了」他遲疑著看著顧傳玠,問顧傳玠:「朱元看著是來者不善,那咱們對盛家的」
  
  也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說了什麼,顧傳玠有些不耐煩的轉過身來,好一會兒才閉了閉眼睛,道:「盛家的事,延後再說,一切都不要跟五皇子提起。」
  
  被朱元這麼一攪合,現在他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都得重新來過。
  
  盛家的事,也只好之後再說。
  
  他不想再被盛家拖累,可是上一世他畢竟也曾受過盛家的好處……現在想想,盛氏所生的女兒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比起朱元來,要乖巧聽話溫順好控制得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45 AM


第66章·散財

  
  朱元走的時候,正好碰上常嬤嬤等人被抓。

  襄王在襄陽作威作福多年,做的惡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張家村的事已經鬧的人盡皆知,已經激起了民憤,因為事涉張家,連襄陽府的學子們也都在王府門前靜坐,給官府施壓要官府拿出個說法。
  
  襄王沒有上頭的命令不敢動,常嬤嬤這種幫忙殺了王妃的幫兇,和那幫給張家村下毒的人自然都得先推出來平息一部分人的憤怒。
  
  綠衣呸了一聲回過頭去扶朱元上馬車,一面還不忘記狠狠地瞪了常嬤嬤一眼:「這個嬤嬤太壞了,殺了人還振振有詞,活該遭報應。」
  
  朱元看了一眼便垂了頭上車,絲毫沒有理會常嬤嬤的污言穢語。
  
  襄王殘暴,有一多半都是被常嬤嬤給攛掇出來的,襄王愛美女,尤其是愛十二三歲未長成的幼女,常嬤嬤不僅把自己妹妹的女兒送上去,還在民間高價買來漂亮水靈的女孩子送給他。
  
  那些女孩子的命,總得有人來償的。
  
  常嬤嬤死了也是活該。
  
  朱元進了馬車便一眼看見了齊瑛,這個小姑娘窩在馬車角落裡,垂著頭抱著膝蓋很是害怕,見了她還往後又退了退。
  
  綠衣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來歡喜的遞過去給她,一面安慰她:「我們姑娘是好人,她是來接你去找你舅舅的,你放心吧,不要害怕。」
  
  齊瑛眼睛還紅的厲害,顯然是哭了不短時間了,朱元見她不敢去接綠衣的東西,便笑了笑喊她的小名:「阿繡,你的養父養母是不是這麼叫你?」
  
  齊瑛忍住哽咽抬起頭來,見朱長得漂亮目光溫和,一直緊張的心情總算是舒緩了一些,怔怔的點了點頭。
  
  綠衣將手裡的點心往前遞了遞,見她猶豫著拿了,才笑起來:「我們姑娘是聽了你舅舅的話,才趕來接你回去的,你還記得你舅舅嗎?」
  
  齊瑛有些懼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一直等到晚間蘇管家找到了客棧投宿,她才遲疑著去問朱元:「朱姐姐,我舅舅他沒事了嗎?我以後都可以跟著舅舅了嗎?」
  
  從小寄人籬下的孩子總是格外缺少安全感,朱元知道她擔心什麼,柔聲安慰了她一陣,才讓綠衣帶她去休息。
  
  蘇管家正在門外等著,見綠衣出來了,便讓綠衣進去稟報,自己捧著一個匣子進了屋,恭恭敬敬對朱元行了禮。
  
  他的態度改變,朱元也不以為意,見他手裡捧著一個匣子,便徑直問:「怎麼回事?」
  
  「回朱姑娘的話,這是張家送來的。」蘇管家急忙將匣子往前送了送:「說是派了人守著,卻還是跟姑娘出城的時候錯過了,因此不能親自來送姑娘,只好用此物聊表對您的謝意。」
  
  朱元有些詫異,伸手接過來一打開,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張家出手可真是大方啊,通寶錢莊的銀票,一百兩一張,一出手就是一千兩。
  
  一千兩,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銷,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兩左右,張家一給就給了這麼多。
  
  她將銀票拿起來,就見匣子裡竟然還有一個極小的戒指。
  
  戒指看起來成色普通,不過會拿出來送人,總有特別之處,朱元放在手裡端詳一陣,才發現戒指內圈中還刻著一個張字,不由就將戒指握在了手裡,將銀票拿起來交給了蘇管家。
  
  原本就說好了會給蘇管家他們銀子的,朱元見蘇管家怔住了,便笑道:「這銀子由蘇管家您給眾位平分了吧,就當作是這一路的辛苦費了,我之前承諾好的五百兩銀子,仍舊作數的。」
  
  什麼?!
  
  蘇管家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他也算得上是蘇同知得力的人了,有時候辛辛苦苦一年,各種渠道得到的銀子,加起來也不到幾百兩。
  
  可是這回不過就是跑了一趟襄陽,加起來根本不超過六天,竟然就得了將近七百兩!
  
  他震驚不已,知道了消息的綠衣也很不明白,有些心疼的抱怨:「姑娘,我們也很缺銀子的,以後我們肯定是靠不上家裡了,要是沒有銀子怎麼辦?您不該全部給他們的。」
  
  朱元笑了笑摸摸她的頭:「你不知道,這種露了白的財,在身上容易惹來禍患。」
  
  蘇家的人或許都可靠,但是朱元向來不會去賭人性,這麼多銀子在她一個孤女身上,哪怕是她有本事是蘇家座上賓,對於某些缺銀子的人來說,也沒有任何恐嚇的作用。
  
  孤身在外,路途當中,什麼事都要謹慎再謹慎。
  
  有銀子開路,蘇管家他們都知道朱元一言九鼎,護送她更加盡心,他們一行人三天之內便趕回了青州。
  
  因為齊瑛趕路疲倦,朱元先回了蘇家。
  
  蘇星樓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蘇夫人見了朱元更加熱心,連帶著對齊瑛都極為客套,讓了人帶齊瑛下去休息,自己便跟朱元先說起了朱家的事:「朱家來了幾次送帖子,說是要接你回去,但是都被我給拒了,後來又說要來見你,也被我擋回去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朱老太太是想把她弄回家去,關起門來把事情在家裡解決,而朱三太太......這麼多天時間想必也足夠讓她清楚朱老太太的態度了。
  
  在朱老太太心裡,沒有什麼會高過朱家利益,哪怕是朱三老爺也要給朱家的利益名聲讓路,而朱三太太卻不同。
  
  朱家風光她的確是能享受富貴,可是一旦要是朱三老爺沒有了,那麼她所能享受到的所有東西都沒了意義。
  
  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朱三老爺,哪怕是出賣盛氏和朱家,這就是她跟朱老太太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和本質的區別。
  
  朱元挑了挑眉,手裡動作不停,將最後一張調養的藥方也寫好了交給蘇夫人,笑著對蘇夫人點了點頭:「公子的身體已經好轉,這是調養的方子,只要以後公子能潔身自好,便沒有性命之憂了,請夫人放心吧。」
  
  蘇夫人重重的鬆了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4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57 AM 編輯


第67章·是誰

  
  蘇付氏等到蘇夫人走了,拉著朱元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大贊同的皺了皺眉:「你真是,怎麼又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蘇管家提前進城,早已經把朱元在襄陽府的事情說了。
  
  聽說得罪了一個藩王,蘇夫人當時的臉色都變了。
  
  誠然蘇家是受了朱元不少恩惠,可是得了人家的恩惠卻沒有要拿一家人的命去填的道理,要不是後來蘇管家口風轉的快,說朱元算得上是伸張正義,而且作主的最後是五皇子,只怕這蘇家的門朱元也是進不來了。
  
  蘇付氏倒不是覺得朱元冒失,她只是覺得有能力卻不必過分外露,扮豬吃老虎才是正道。
  
  「沒事,襄王的事本來就是要去辦的,不過是提前了罷了。」朱元伸手將手裡的戒指遞給蘇付氏,見蘇付氏滿臉詫異,便鄭重的道:「姨母,這東西很重要,請您一定收好,將來會有大用處。」
  
  她總是東奔西走,如今又還要對付朱家,東西放在她身上反而危險,不如交由向來妥當的蘇付氏保管。
  
  蘇付氏點點頭將戒指小心的收起來,又問朱元:「那位就是齊姑娘,就是楊藹然的外甥女嗎?」見朱元去換衣裳,蘇付氏便隔著屏風問她:「元元,朱家已經來了許多次,我看她們似乎已經被逼到了絕路,朱家的人對你沒什麼情分可言,我就是怕……」
  
  就是怕朱家的人會狗急跳牆,最後用些不光彩的招數。
  
  畢竟朱元現在還是朱家的人,在世人看來就該服從朱家的安排,哪怕朱家虐待朱元,可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朱元只要反抗,那也是天大的罪名。
  
  蘇付氏心裡擔心,面上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們的委屈,在世人看來恐怕不是委屈,到時候鬧的太僵,還是我們女人的過錯,真是不甘。」
  
  是很不甘心。
  
  朱元想起上一世姨母跟著她,寧願孤身一人一生都不願意再回去婆家,收回心思安慰蘇付氏:「姨母放心吧,還沒到那個時候,再說,現在為止,蘇家人還是會盡力維護我的。」
  
  這倒是,提起這個,蘇付氏忍不住又笑了:「是啊,我怎麼忘了,咱們元元是個福星,走到哪兒都會有貴人相助的,你這回在襄陽還跟五皇子認識了」
  
  連蘇夫人聽說了這件事都忍不住對朱元更加熱切了一點兒。
  
  朱元讓蘇付氏放心,休息了一會兒,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便讓齊瑛準備好了,親自帶她去了知府衙門的大牢裡看楊藹然。
  
  多時不見,齊瑛卻一眼就認出了楊藹然,撲在他跟前哭了許久。
  
  楊藹然也忍不住眼眶泛紅,好容易安慰住了外甥女,鄭重其事的過來跟朱元道謝,他在牢裡得了蘇同知的照顧,已經煥然一新,攬著齊瑛對朱元說:「朱姑娘言出必行,我如今已經全信了,以後阿繡還要麻煩您上心」
  
  這個案子就算是要審下來,也沒有那麼快,在這期間,甚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齊瑛恐怕都得托朱元照顧。
  
  朱元沒有廢話徑直答應:「這不算什麼,本來就是我們談妥的條件,我一定會做到,並且治好她的病。」
  
  楊藹然認真看了她一眼,實在想不明白朱元為什麼跟普通的女孩子這樣不同,可是他並沒有多想,只是讓人拿了紙筆來,認真將山上的地形和上頭他們躲藏的地點都畫了出來,全都交給了朱元。
  
  除此之外,他又記錄了一份名單和其中眾人的詳細籍貫特點,也一併都交給了朱元。
  
  等到一切都做好,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這其中,我有三個結拜兄弟,一個跟了我的姓叫做楊玉清,還有兩個一個叫做謝尹川,一個叫做張京,都是身手了得而且識文斷字的,應當是你需要的手下。」

  朱元接過來拿在手裡,略看了一眼便問他:「他們一定會聽命於我?」
  
  「會的。」楊藹然難得的面帶得色:「我在哪裡,他們便在哪裡。實話跟你說,如果只是我被抓而他們在外,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我出去。」
  
  有身手而且又識文斷字的下屬可的確是不好找,朱元最缺的就是人手,她很滿意的將東西收了起來,出來將東西交給了蘇同知。
  
  蘇同知得了東西忍不住大喜。
  
  一直盤桓在城外的這些土匪實在是令人頭疼,他的政績就是因為這個遲遲不能得優,以至於總是困在同知的位子上沒有挪過。
  
  現在好了,天降一個朱元把孟知府給弄沒了他當上了代理知府,現在還在代理知府事務期間剿滅土匪窩,這可真是……
  
  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深刻覺得眼前這姑娘就是他官途上的大福星。
  
  朱元將東西都交給了他,按照楊藹然的交代,讓一直跟著自己的蘇管家拿了一樣東西去了城外的民宅,自己帶著綠衣和齊瑛打算先去城裡逛一逛,給齊瑛添置一些東西。
  
  綠衣還是頭一次出來逛街,見什麼都覺得新奇,朱元特意給她也挑了幾匹料子做春裳,她開心的像個小孩子,朱元摸了摸她的頭,正要讓她和齊瑛一同上樓去量尺寸,綠衣便猛地摔了一跤撲在了地上。
  
  這一跤摔得不輕,綠衣幾乎哭出來,被朱元扶起來正要發怒,就後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喊了一聲四小姐。
  
  四小姐?
  
  朱元轉過頭,正好對上了朱四小姐朱筠似笑非笑的臉,不由就皺了皺眉:「是你推了綠衣?」
  
  朱筠滿臉不耐煩,看了她一眼連話也不屑於跟她說,將礙事的綠衣一把推開就要走。
  
  綠衣被推了個趔趄,有些委屈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拉著齊瑛往邊上避開了。
  
  不管怎麼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現在正忙著對付朱家,還有很多事,她不想再給姑娘添麻煩。
  
  朱元卻沒有什麼顧慮,幾步上前抬腿猛地一蹬,一腳把朱筠踢的往前一撲也倒在了地上。
  
  喧鬧的店裡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她們這邊看了過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55 AM 編輯


第68章·出氣


  綠衣跟齊瑛也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對視了一臉不可置信的去看朱元。

  她也知道姑娘護短厲害,但是從前姑娘只會抱著她哭,從來也不敢正面跟朱家的這些姑娘們對上。

  這些姑娘們也從來都不把她們當成人的,她們連句話都懶得跟朱元說,仿佛跟朱元接觸都是奇恥大辱。

  不過這回朱筠終於紆尊降貴的跟朱元說話了,她被丫頭扶著站起來,指著朱元破口大駡:「你這個賤人,我殺了你!」

  她摔得重,手掌心也因為撲在地上磕的破了皮,此刻又痛又難堪,咬著唇怨恨的看著朱元冷笑:「你這個賤人,怪不得家裡人人都討厭你,你就是個心思惡毒的災星,誰遇見你都要倒黴!」

  「我是不是災星不重要。」朱元往前走了一步,見朱筠竟下意識的退步,便冷淡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重要的是,你現在要跟我的丫頭道歉。」

  朱筠一把甩開她的手,如同是沾了多髒汙的東西,伸手接過丫頭遞來的手帕,嫌惡的擦了手就扔在了地上,怒極反笑對著朱元嘲諷:「你是不是瘋了?!我憑什麼對一個下人道歉?!別說是她賣身契都在我們家裡,生死都由我們家作主,就連你,都只是家裡的一條狗!你敢讓我道歉?!」

  嘖嘖,這些被家裡寵壞了捧上天的二世祖們,總是自以為是。

  家裡人不把難處告訴她們,她們就真的什麼都不懂。

  朱筠已經回過頭厲聲吩咐丫頭出去帶人進來收拾朱元,自己冷著臉高昂著頭對著朱元:「你算個什麼東西?!家裡的門你都進不去,竟然也敢在這裡跟我大聲吠叫」

  掌櫃的總算是回過神來,朱筠他是熟識的,倒是朱元他卻不認得,聽見說是兩姐妹,都是朱家的姑娘,便陪著笑想要充當和事佬。

  他是看的真真的,之前綠衣和齊瑛要上樓,的確是朱筠伸腳絆了綠衣一跤,不過這個話他自然是不會說的,只是笑著勸朱元息事寧人,又壓低了聲音道:「您也忍一忍吧,省的回去了受到責罰。」

  這些小姑娘們在店裡爭吵也是常有的事,掌櫃的早已經積攢出經驗來了,見朱筠趾高氣揚,知道必然是更受寵的那一位,便對著朱元使了個眼色。

  朱元充耳不聞,拽住朱筠的手猛地將她拉到綠衣跟前,一手繞過她的頭箍在她的後頸猛地往下壓,言簡意賅:「道歉。」

  朱筠做夢也沒料到朱元竟然敢下這樣的狠手,被箍住了脖子偏又動彈不得,幾番掙扎都沒用,不由又氣又急的哭起來了。

  掌櫃的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還以為這個小姑娘是個受欺負的,沒想到竟然是個厲害的,這幾下就算是他這個男人,恐怕都使不出來。

  等到朱家的下人們湧進來,朱筠已經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斷了,又氣又急又怒的讓朱元放手。

  朱元卻寸步不肯讓,牽了牽嘴角譏諷的笑起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麼家教,可你不同,你不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嬌嬌女嗎?若是這金枝玉葉折了枝葉,那可就不那麼值錢了,你說是不是?」

  當然是。

  朱筠丟不起這個人。

  她跟朱元不同,朱元是個破落戶,大家都知道她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可是她卻是家裡的嬌女,生下來便榮華富貴什麼都有,受盡家裡人的寵愛。

  朱元敢在這裡鬧,無非是因為她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怕人嘲笑。

  可是自己卻不同……

  自己是細瓷,哪裡能跟石頭碰?

  這種沒人教養的賤丫頭才豁的出去,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臉面是什麼,朱筠掙扎著呸了口,就被朱元摁的更下了些,只好憤憤不平的道了聲歉。

  雖然聲音細若蚊蠅,態度也不甚好,可是已經足夠讓綠衣受寵若驚了,她急忙擺了擺手。

  朱元就鬆了口將她往前一推,見她被那堆丫頭嬤嬤接住了,才挑了挑眉。

  朱筠丟了臉,也不想再在這裡被人圍觀,一甩手狠狠瞪了朱元一眼,擠開了身邊的丫頭,在嬤嬤們的護送下出門去了。

  綠衣瞪圓眼睛嘖了一聲,恨不得起來給朱元拍掌叫好,崇拜又感激的看著她,簡直像是要哭出來。

  朱元便忍不住笑了笑,看她和齊瑛一眼,搖了搖頭:「好了,別擔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去量衣裳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別叫人壞了興致。」

  她是回來報仇的,又不是回來受氣的,原本沒想跟小孩子們一般見識,可是人家都踩到臉上來了,她也不是逆來順受的個性。

  她氣定神閑,朱筠卻氣的幾乎肺都要炸了,回了府便撲在了朱老太太懷裡,一頭紮進去不肯抬頭,只是嗚嗚咽咽的哭。

  朱老太太很喜歡這些小輩們,聽見她哭,不由便看了一眼跟著進來惶恐的下人們,罵她們伺候的不好。

  朱筠委委屈屈的抽噎了幾聲:「不關他們的事,是朱元欺人太甚!」

  又是朱元?

  朱老太太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幾跳,聽見這個名字便是一怔,她推開孫女兒看著她的臉,神情凝重的問:「她來找過你了?!你找你做什麼?!」

  家裡的事還沒跟小孩子們說起過,朱三老爺原本就經常外出或是做客或是收租,他幾天不在家裡也沒有人覺得奇怪,朱筠還什麼都不知道,她見朱老太太這麼嚴陣以待,不由得就怔了怔。

  怎麼回事?

  為什麼老太太緊張成這樣?按理來說老太太從來都不重視朱元的事的。

  從前不管是別人說朱元的好話還是說朱元的壞話,老太太都立即轉移話題,根本不想跟朱元扯上半點聯繫,只當她是一個死人。

  她還以為這回老太太也該轉移話題,然後她就趁機再說出朱元的所作所為來,讓老太太生氣,對朱元做出懲戒。

  老太太卻如此如臨大敵,她有些糊塗了,心裡隱約知道不對,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來了-----朱元為什麼出門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53 AM


第69章·低頭

  這個災星一直都是跟一頭豬一樣的被圈養在後山,什麼時候豬也有了自己出門的資格了?

  而且還是在綢緞莊

  她怎麼出去的?

  朱筠睜大眼睛,恍然大悟「祖母,她是私自逃出去的?!她怎麼逃出去的?」

  朱老太太頓時興致全無。

  有些麻煩你不去想的時候就並不存在,可是一旦想起來,哪怕覺得它不成什麼氣候,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憎惡的搖了搖頭,只是淡淡的數著手裡的佛珠「你跟她不一樣,她是天生壞種,你是天上彩雲,原本你們就是天壤之別,何必跟這樣下賤的人一般見識,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朱筠心裡不服,可是見老太太這樣對比她跟朱元,又覺得開心起來,聽了老太太的話就站起來,去給自己的母親朱三太太請安。

  祖母不願意惹上這樣髒的東西,那是祖母仁慈。

  可是母親不一樣。

  母親最疼愛她了,她說什麼母親都不會怪責她,會替她做到。

  而且母親對付那個賤丫頭最有法子了,多少次朱元被欺負得連哭也不知道怎麼哭,她匆匆趕到母親房裡,卻撲了個空,不由得便有些發愣。

  算起來,她好些天沒有跟母親好好說話了,母親從前最疼愛她的,可是最近母親都沒什麼時間理會她。

  想到這裡,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問剛進來的小丫頭「我娘呢?!」

  朱三太太不知道女兒受了委屈,不過就算是知道,她也不會傻的真的去給朱筠找回場子。

  朱元早已經不是能讓她搓圓捏扁為所欲為的小丫頭了,她等在蘇家已經半天,卻還是跟之前一樣,被蘇家下人不著痕跡的擋了出來,不由就有些著急。

  這些天她吃不下睡不好,眼看著就瘦了一大圈,此刻一著急,只覺得血往上湧,頭皮發麻一時險些站立不住。

  阮嬤嬤急忙在後頭攙住她,歎了聲氣有些害怕又有些煩悶的說「三太太,您說大小姐是不是在耍我們玩?這都多少天了,怎麼就是不見咱們?」

  三太太原本也是沉得住氣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朱老太太的話就越來越不以為然,現在聽見阮嬤嬤這麼說,心裡咯噔了一聲眼皮直跳,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脾氣,轉身要走。

  可是一直求著見見不到,她正準備回去了,轉頭卻正好見著了朱元從馬車上下來。

  綠衣首先看見三太太,嚇了一跳急忙去小聲的提醒朱元「姑娘,三太太,三太太來了。」

  她心裡有些害怕,跟朱筠剛剛在綢緞莊鬧了一場,現在三太太就來了,三太太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可是她害怕歸害怕,心裡對朱三太太卻沒有從前那樣避如蛇蠍了,緩了緩就鎮定下來,見朱元朝著朱三太太走過去,也急忙跟在了朱元後頭。

  朱三太太顧不得其他的,見了朱元便疾步走到她跟前,蒼白著臉色問她「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你到底想把我們老爺怎麼樣?!」

  朱三太太快哭出來,在朱元跟前也有些控制不住險些哭出來「他畢竟是你的親叔叔啊!你要是真的讓那些人折騰他,天也不會放過你的!」

  「老天有眼,誰做什麼天都看得見。」朱元打斷她的廢話,轉過身要進蘇家的側門,瞥了她一眼就轉過了頭「看來三太太是還沒有想清楚。」

  早就說她跟朱家沒有任何情分了,朱家竟然還想妄圖跟她談什麼情分,想用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來綁住她。

  看來還是要吃些教訓。

  朱三太太急了,顧不得儀態提起裙角疾跑了幾步追上朱元一把拉住她,急匆匆的說「我能說的我都告訴你了,家裡的事都是娘和大嫂作主,我能怎樣?我也不過是個打下手的」

  朱元甩開她,目不斜視的往前走,絲毫不為所動。

  她走之前已經跟朱三太太說的再清楚不過了,她跟朱家沒有情分,想要讓朱三老爺脫罪就得拿誠意來換、

  朱三太太卻還妄圖用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來求得她心軟。

  對付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也很簡單,等到開堂審案的時候,看到朱三老爺被動用刑罰,她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見她真的不管不顧轉頭就走,朱三太太真的慌了,被阮嬤嬤扶著險些暈倒,咬了咬牙,心裡頓時掠過了無數個念頭。

  不說的話看朱元這副模樣,肯定不會放過三老爺,可是如果說了如果說了,那她以後也就跟新大嫂算是結下仇了,以後她在朱家再也別想好過了。

  在這兩者中猶豫糾結了半天,朱三太太還不知道怎麼辦,見朱元已經一隻腳邁過了門檻,就忍不住又尖著嗓子喊了一聲。

  不行,她不能冒險,朱元這個瘋子什麼都做的出來。

  她張了張嘴,吞了口口水,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娘的事我可以告訴你」

  周邊似乎什麼都靜下來了,朱三太太看著朱元緩緩轉過了身,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裙擺,低聲又重複了一遍「你娘的死,的確是有些蹊蹺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放過三老爺,我就都告訴你。」

  終於等到了,朱元挑了挑眉,立在門檻裡看著朱三太太,忽而綻開了笑「三太太怎麼不早說?」一面又對眼觀鼻鼻觀心的蘇管家吩咐「快去把三太太請進來,三太太可是我的貴客,千萬不能怠慢了。」

  蘇管家心裡咋舌,只知道朱姑娘醫術厲害,沒想到朱姑娘變臉的本事也這樣高強,他咳嗽了一聲,急忙應是,出來恭敬客氣的請朱三太太到裡頭去。

  朱三太太閉了閉眼睛,似是萬分痛苦,卻還是點了點頭跟上了蘇管家的腳步。

  已經到了門前了,只要跨過這一道門檻,三老爺就能回來朱三太太這麼想著,正要邁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尖銳而突兀的叫喊聲,她不由得回過了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9:2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52 AM 編輯

第70章·收斂

  喊她的是朱老太太身邊的杜嬤嬤,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腳步停住了沒有再往前走,遲疑著看了朱元一眼,又看了杜嬤嬤一眼。

  杜嬤嬤步子邁的極快,很快就到了三太太跟前,雖然朱元近在眼前,她卻扔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側著臉對著朱三太太行了個禮,淡淡的道:「三太太,老太太說家裡有事,要請您回去。」

  朱三太太下意識吞了口口水。

  老太太怎麼讓人追到這裡來了?

  杜嬤嬤是老太太的心腹,既然都已經追到跟前了,朱三太太不敢再進朱元的門,看了朱元一眼,猶豫了一瞬才應了一聲,扶著杜嬤嬤的手回了頭徑直上了馬車。

  綠衣沒料到朱三太太來了又走,看了她們一眼,皺著眉頭扶住朱元的胳膊,很擔心的歎氣:「姑娘,老太太不許三太太跟咱們來往,那怎麼辦?」

  聽見了消息趕出來的蘇付氏也忍不住愁眉緊鎖:「看來朱三太太原本是已經想通了的,為什麼竟然又忽然改主意了?」

  蘇付氏滿心都是疑惑,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朱家畢竟在這裡家大業大,雖然現在有蘇家幫忙,可是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還得拖延多久。

  朱元沒有說話,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才垂下眼睛。

  她看見杜嬤嬤了。

  之前她也曾回過一次朱家,可是在那個時候,她並沒有看見杜嬤嬤跟在朱老太太身邊。

  應當是替朱老太太去辦別的事了現在又出現,她是去做什麼了?

  想到之前朱三太太一直跟她強調清明之前朱正松和盛氏一定會趕回來,朱元的眉心一動,便忽而笑起來了。

  「沒事的。」她笑著安慰擔心的姨母,讓她放心:「您放心吧,不會耽擱很久了,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讓您風風光光的去母親墳前拜祭。」

  到那個時候,她也要再告訴蘇付氏一個好消息。

  在最後關頭收住了口的朱三太太心裡猶自噗通跳的厲害,老太太親自派杜嬤嬤來找她,還是讓她心裡有些吃不准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因此她一路上都跟杜嬤嬤旁敲側擊,想要問出些什麼來。

  杜嬤嬤卻滑不溜手,狡猾的很,根本一個字都不肯吐露,只是讓她回去了以後再問老太太。

  朱三太太心裡不安,回了家見了女兒,聽女兒說了在街上遇見朱元的事,忍不住就皺了皺眉頭,一顆心瞬時提了起來,瞪著眼問她:「你沒對她怎麼樣吧?!」

  朱元這個死丫頭看上去記仇的很,連她跟老太太尚且都拿朱元毫無辦法,要是女兒得罪了朱元……

  朱三太太打了個冷顫,臉色都蒼白了。

  朱筠沒想到母親竟不幫自己罵朱元或是找她回來出氣,還問自己有沒有對朱元怎樣,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娘:「您怎麼偏幫著外人?!」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看來是平時對她們實在是太放縱了,朱三太太頭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少見的有些煩躁:「你也是這樣大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都不知道嗎?!那是個混不吝的,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理會她,你自己送上門去……」

  現在丈夫還被朱元關在牢裡呢,朱三太太半點脾氣都沒有,一肚子的脾氣和怨氣沒處發,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再朝女兒生氣,冷冷哼了一聲讓她回房裡去,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朝著朱老太太房裡趕過去了。

  朱老太太對著兒媳婦向來都還算得上是和顏悅色的,這回卻少見的擺起了臉色,見朱三太太行禮,也裝作沒有看見,半天都不叫起,任由朱三太太彎著身子半天,才在杜嬤嬤的提醒下喲了一聲,讓朱三太太起來。

  丈夫還在牢裡,可是婆婆卻當作沒有這回事,該吃吃該喝喝,自己到處為丈夫奔波,婆婆竟然還來拿捏自己,朱三太太心裡的怨氣不可抑止的升起來。

  說不得朱元還是說的有道理,現在朱三老爺進牢裡了,便這樣處處看人臉色,以後要是丈夫真的被這事兒給困進去了,那還怎麼過日子?

  兒子正讀書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兒嬌縱天真也不濟事,真到了那時候,孩子們又該怎麼著?

  朱老太太不知道兒媳婦心裡已經瞬間轉過了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她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朱三太太一眼,問她:「見到那個丫頭了?」

  朱三太太不敢撒謊,餘光掃過杜嬤嬤,點了點頭恭敬的說:「見到了,只是還來不及說話」她有些焦急起來:「老太太,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那個死丫頭這麼恨咱們,誰知道她會對三老爺做出什麼事來?」

  「你求她又有什麼用?!」朱老太太冷笑了一聲,將手裡的參湯交給邊上伺候的杜嬤嬤,不急不緩的看著朱三太太:「這個死丫頭來勢洶洶,分明已經準備多時,能搭上蘇家孟家,真是偶然?學了一身的醫術,真是偶然?也只有你會信!」

  朱三太太有些委屈,癟了癟嘴忍不住有些哽咽:「媳婦兒當然也知道這丫頭不懷好意,可是老爺在人家手裡,我們又能有什麼法子?」

  要麼說這個兒媳婦蠢擔不起大事,要是盛氏在,肯定會把這個小丫頭給吃的死死的,哪裡可能會被這個丫頭反過來轄制住。

  朱三太太當初做事的時候把事情做絕,連活路都不給朱元留,現在形勢反過來了,她就想著要俯身低頭了,也不想想,結下了這麼深的仇怨,朱元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就放過她。

  蠢貨。

  朱老太太罵了一聲,淡淡的喝了口茶漱口:「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吧,現在的事情固然棘手,可你大嫂是個什麼性子,你總比我這個老婆子清楚,到時候你大嫂要是追究下來,你能擔待的起?」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朱三太太拿過多少盛氏的好處來虐待朱元?朱三太太啞然了,踟躇不安的哽咽起來:「那就讓三老爺在牢裡一直呆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9:3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49 AM 編輯


第71章·準備


  朱老太太恨鐵不成鋼。

  說朱三太太蠢,她還真的蠢的沒邊。

  哪個母親會任由孩子出事的?她哼了一聲就哂笑:「你當我老婆子糊塗了,就任由自己兒子在裡頭呆著?」

  朱三太太急忙搖頭,哪怕心裡是這麼想,她哪裡敢就這麼說出來?

  朱老太太看了杜嬤嬤一眼,杜嬤嬤便領著人盡數都退出去,關上了門將地方留給她們婆媳,自己帶著兩個小丫頭坐在廊下守著。

  等人都退下去了,朱老太太讓朱三太太坐下,歎了口氣便搖頭:「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這麼多天都沒動靜,是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了。」

  朱三太太不敢說話,朱老太太向來是極精明的,她要是違心說沒有,反而還要受老太太一頓數落。

  朱老太太坐直了些,哼了一聲直截了當的說:「我實話跟你說一句,我自己的兒子,我沒有不管他的道理!可是要救,那也不能去跟那個賤丫頭低頭!」

  提起朱元,朱老太太一直維持得很好的情緒有些失控,表情也有些扭曲:「這個賤丫頭牙尖嘴利,行為狠毒,連自己的三叔都能下的了手,你要跟她卑躬屈膝,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朱三太太沒有說話。

  猶豫了一會兒,她才試探著說:「她當時年紀還那麼小,難不成竟然真的一直都知道真相卻還是忍著到了現在?」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朱元的心機可真是深不可測。

  這麼多年,後山的日子可不好過,她竟然能沉得住氣,用將近十年的時間裡來搜集朱家的隱秘而且學了一身的醫術

  朱三太太想一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用心如此險惡,那就更該死了。」朱老太太目光冷漠,忍不住又罵了朱正松一聲:「這個不成器的,當初若不是他非得要留下這個壞種,哪裡至於養虎為患,有今天的事端?!」

  一開始付氏死了,朱老太太便覺得晦氣,朱元扶靈回青州,朱老太太便打算讓她死在半路上的,只是當初朱正松執意不肯。

  朱老太太雖然生氣,可是想著不過是一個女孩子,養貓養狗一樣養著也就是了,不想為了她而跟兒子起了爭執。

  誰知道留來留去,竟然真的留出了個禍患。

  早知如此,當初便該執意把她給殺了。

  朱三太太唉聲歎氣:「母親,您說的我都知道,當初我這麼對她,我也知道她心裡一定恨我入骨,我也不想……」

  朱老太太哼了一聲打斷她,忽而目光灼灼緊盯著她發問:「你去見她,有沒有說過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不該說的東西……朱三太太不敢再看朱老太太,猛地搖頭:「媳婦兒怎麼敢?」

  事關盛家朱家兩家,要是沒被逼到絕境,朱三太太當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

  「哼,算你還有些頭腦。」朱老太太確定她真的沒有吐露什麼,才嘖了一聲:「她也算得上是個有孝心的了,這麼多年了,還惦記著她那個死了的娘,既然真的這樣思念亡母,等到這件事了了,就送她下去陪著她那個娘吧。」

  反正母女倆一樣惹人厭惡,除了給人帶來麻煩,沒有任何好處。

  朱三太太無比茫然,見朱老太太似乎胸有成竹,就很不理解;「可是她現在畢竟是在同知府上,而且又借著探親的正名目」

  「付家也學聰明了,竟然連姻親都利用上了。」朱老太太不屑冷笑:「可就算是這樣,朱元她也是姓朱的!若是她父親回來了,她還能呆在一個姨母身邊?!別說蘇同知的官沒有老大的做的大,哪怕是有,他憑什麼攔住父親看女兒?!」

  朱三太太聽出了朱老太太話中的深意,忍不住猛地抬起頭來,又驚又喜的問:「大哥和大嫂回來了?」

  說起來,清明將至,朱正松的確是差不多該到了的,她這些天一直忙著往知府衙門和蘇家跑,家裡的事實在顧不上,竟然忘記了這回事。

  是啊,朱正松回來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朱元對這個父親極為尊重和依賴,從前可是一聽他的名字便要忍不住哭的。

  雖然現在看她樣子變了很多,可是人總不可能連自己的親生的爹都不認。

  她之所以表現得對朱家仇怨這麼深,說起來還不是因為蘇付氏在背後挑撥?

  肯定是覺得朱家對她不好,所以心裡起了怨懟的心思。

  這就跟一條狗是一樣的,你一直虐待它不給它食物,它便會沖著你吠,想要咬你,可是一旦你改變主意朝她招招手,只要拋出一點兒誘餌,它就又會屁顛屁顛的沖你搖尾巴跑回來的。

  朱元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只要朱正松出現,什麼死了的娘,那畢竟是已經死了的,她難道還會因為一個已經死了的娘對她的爹怎麼樣嗎?

  朱三太太覺得乾渴的喉嚨總算是舒服了些了,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她差一點兒就跑去跟朱元說當年的事了。

  真是萬幸沒有說出口。

  一旦說出口了,她豈不是極為划不來?

  朱老太太不滿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實在是驚喜得了不得,才微微的鬆開眉頭緩了語氣:「如今已經到城外了,說是因為盛氏身體不舒服要休整一天,今天送到的消息,昨天寫的信,應當也就是今天傍晚便能進城了,你快去準備準備,看看之前備好的東西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是啊,盛氏對這些細節上的東西可是十分講究的,這種大小姐最難伺候。

  朱三太太急忙站了起來,顧不得什麼就點頭應承:「老太太您放心,媳婦兒知道了,大哥大嫂的房間和人手都已經準備好了,媳婦兒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一定不會叫人挑出錯處來。」

  她不得不殷勤,只有朱正松能整治的了朱元了,何況她向來都是對盛氏的指示言聽計從的,雖然之前迫於壓力有想過出賣她,可是那畢竟不是有壓力的時候不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9:3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9:46 AM 編輯


第72章·繼母


  朱正松回來的以後果然已經傍晚時分,朱家四處燈火通明,奴僕訓練有素,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朱正松攜著盛氏盛裝而入,見了來迎接的朱三太太等人,便寸步不停的就往裡頭去拜見朱老太太。

  因為朱正松是在京中做官的,又娶了高門貴女,前途一片光明,朱家族中耆老們也都來了,此時正聚在花廳中等著,至於他們的夫人們,也都在老太太房裡陪著說笑。

  這麼多人眾星捧月,朱老太太的心情也不可避免的好起來了。

  雖然有朱元那個小賤人的事陰影在前,可是那又算什麼呢?

  朱家這等世家大族,世代書香,怎麼會因為一個不足輕重的小女子就壞了前路?一切都會好起來,朱元自以為是,可是她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小石子,扔進朱家這個水塘裡,半點風波都不會再起的。

  朱家各房的老太太太太們擁著朱老太太,有剛從外頭進來的,就正好說起盛氏來:「嘖嘖嘖,那等風姿品貌,可不是等閒人家能養的出來的」

  其餘的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應和:「可不是麼,老姐姐不要嫌我勢利,要我看,這個新的大兒媳婦,可比前頭那個要叫人喜歡的多,待人接物又好,又平易近人,數不清的好處……」

  當下有人嗤笑了一聲,提起付氏一臉不屑:「可不是,前頭那個是個喪門星,生出來的你瞧瞧,能是什麼好東西?買豬看圈,付氏生出來的著實上不得檯面。」

  付氏當然不可能如此一無是處,人心也都是肉長,可是有時候對比起唾手可得的利益來,那點子情分就什麼都不是了。

  人的心總是這樣涼薄的。

  朱元這個傻子,就是不懂這個道理。

  朱老太太臉上笑意不減,若無其事的咳嗽了一聲。

  眾人便都驚醒了-----付氏的事是朱家不願意提的,她們雖然要捧盛氏貶付氏,卻也不能損害朱家的面子。

  眾人收了口轉而說起盛氏的好處來,等到朱正松和盛氏聯袂而來,頓時都是一滯。

  說起來,先頭的付氏是個頂頂美麗的姑娘,當初剛帶回家來,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都覺得那是該去做皇妃做貴人的,便宜了朱正松。

  可是眼前的這個盛氏,雖然細看上去五官不如先頭付氏漂亮,可就是這排場,立在當下就讓人睜不開眼。

  眾人呆了一呆,才猛然醒悟過來朱正松也在,晚輩的婦人全都避去隔壁間了,朱正松便帶著盛氏上來給諸位長輩行禮。

  朱老太太心裡的一口濁氣直到此刻才真是全都出來了,滿臉笑意的點頭,親自叫了盛氏起來,見盛氏噓寒問暖,眼裡的贊同幾乎要溢出來,又問她:「曦姐兒幾個沒跟著回來?」

  「孩子們都還小,加上先哥兒又病了。」盛氏歎了口氣:「長途跋涉的,便沒把孩子們帶來,這回來,正是想請您也回京城去住」

  頓時一直在邊上的親友們便都紛紛讚歎,說朱大老爺和盛氏極有孝心。

  朱老太太通體舒暢,笑了笑嗔怪搖頭:「你們這些孩子就是如此,故土難離啊,我們這把老骨頭了,還說什麼上京不上京的,有你們這片孝心,就比什麼都受用了。」

  滿堂光輝璀璨,盛氏額間的一點滿池嬌分心顫顫巍巍的,臉上含著一點笑意又問:「對了母親,元姐兒呢?」

  眾人都默了一默,滿室喧囂退去,都有些訝然。

  說起來盛氏填房後,還是頭一次回家裡來,可是沒有人覺得她會是喜歡朱元的。

  這麼多年朱元在朱家是個什麼樣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見她如此慈愛的問起朱元來,眾人心裡都有些稱奇。

  朱三太太笑容也微滯,看了朱老太太一眼。

  朱老太太笑意不減,歎了口氣搖頭:「別提這件事了,說起來也都是祖上不積德的緣故,才會出了這麼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眾人更是驚訝。

  繼母黑心還能理解,祖母如此刻薄一個小輩,要麼是那個小輩實在不堪,不然還能有什麼緣故?

  一個長輩夫人忍不住蹙眉「早聽說她瘋瘋癲癲的,在家裡還傷人,所以被送去後山休養,是也不是?」

  她身邊的容長臉兒婦人也嘖了一聲「可不是,聽說請了大夫還把大夫咬傷了,神智又不清楚,也真是難為一家子人怎麼忍得了。」

  朱老太太面色微沉,並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朱家眾人便也都心知肚明,這個丫頭不僅是繼母不待見,朱家整個都把她排斥在外了,心裡也就都有了數。

  這是盛氏終於有時間回頭來料理這個前妻留下來的麻煩來了。

  說起來也真是怪可憐的,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糊裡糊塗在這世上活了十幾年,眼看著連糊裡糊塗的活也不行了。

  有些年輕的小輩媳婦兒們在心裡搖了搖頭,物傷其類起來。

  盛氏便急忙替老太太拍著胸口「老太太千萬別為了這事兒生氣,這回我們來,也帶了許多藥材,瞧瞧有沒有元姐兒用得上的,到時候若是能治得好,也就省了許多麻煩。」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附和,朱老太太卻沒有心思再說下去了的樣子,溫和的笑著讓朱三太太帶著眾位長輩出去用飯。

  朱三太太轉身要走,朱老太太又叫住她「等到外頭的客人也散了,讓大老爺立即來我這裡,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商量的肯定就是朱元的事了。

  朱三太太輕輕看了盛氏一眼,見盛氏鎮定坐在了老太太身邊,心裡便有了數,急忙應是轉身出去安排了。

  盛氏眼看著朱三太太出去,便輕聲問老太太「您的信裡寫的也不甚清楚,元姐兒她是怎麼了?怎麼會跟知府衙門的事扯上關係?」

  盛氏眼裡有遮掩不住的厭惡。

  付氏活著的時候就礙事,現在她死了,她的女兒還要繼續來當個擋路的石頭,真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的掃把星,兩母女一樣討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9:45 AM


第73章·渣爹


  朱正松是朱家人的驕傲,他身長玉立,在族中是人人誇讚的對象,不僅每年拿出來的修葺祠堂供養書齋的人最多,每逢朱家族人上京,他也都照顧周到,供給豐足,因此這回他回來,族中的長輩幾乎都來齊全了。

  人都聚齊了,沒來的那個就顯得格外顯眼。

  二老太爺忍不住便率先譏諷:「老二外放沒有在家,其他的弟弟們都來齊了,唯有老三竟連個臉兒也不露,什麼道理?!」

  朱三老爺勉強考了個舉人,便屢試不第,再也沒有中考過,因此一直留在家裡替家裡打理族中事物,他貪財的厲害,原本在族中便沒什麼口碑,如今被人抓住了痛腳,大家便都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朱正松臉上有難堪一閃而過,轉瞬之間卻又恢復如常,笑著搖了搖頭:「二叔誤會了,三弟他是身子不大舒服罷了。」

  好容易應付了長輩,朱正松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睛往後頭去,終於得了空能跟母親和妻子單獨相處。

  盛氏正說到朱元,見了他來,急忙站了起來迎上去,笑著問他:「怎麼樣?跟叔伯們聊的如何?」

  真是恩愛的一對夫妻,朱老太太面帶微笑,滿臉慈愛的點了點頭。

  付氏那個蠢貨差得遠了。

  朱正松搖了搖頭:「一回來二叔便先問我三弟的事兒,險些讓我招架不住。」

  他說著,肅然了臉色,面色難看的皺眉:「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信裡你也沒寫清楚,只說三弟出了事,還跟……」

  朱大老爺一時想不起付氏女兒的名字了,不由有些尷尬立在當場,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便有些無奈。

  這些年來,老家怎麼樣不說,反正在她們京城,是沒有朱元這個人的存在的。

  下人們根本就不知道老家還有一個姑娘,孩子們也都幾乎忘記還有一個姐姐。

  盛氏不必說了,又不是她自己的女兒,既然朱正松都不在乎,她自然更是樂的當朱元不存在,以至於回來之前,盛氏還問了身邊管事的嬤嬤,才記起來朱元的名字。

  她也跟朱正松說過了的,誰知道朱正松轉眼就忘了。

  朱老太太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冷哼了一聲:「這個死丫頭,真是丟盡了我們家裡的臉,她要害死我們!」

  老太太難得如此動怒,朱正松急忙上前攙扶住她:「母親,您別氣壞了身子才是,到底什麼事?她不是被鎖在後山了嗎?怎的又能跑出去了,還鬧出了這麼多事?三弟的事,到底跟她有什麼關係?」

  朱老太太胸脯上下起伏的厲害,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哼了一聲:「你不知道,這個丫頭邪門的很,跟她那個死了的娘一樣,都是不乾不凈的。就在半月之前,後山的竹屋塌了,老三帶著人把她找了回來,事情便開始不對了」

  朱老太太把最近發生的事詳細的跟她們夫妻說了一遍,想起這些事,至今她還是難掩憤怒:「這個死丫頭膽大妄為,孟知府就是倒在了她的手裡,她還知道當初你三弟強佔楊家田地的事兒,也不知道怎麼弄的,蘇同知對她言聽計從,竟然還把老三抓起來了,兩縱三媳婦兒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朱正松和盛氏對視一眼,都覺得天方夜譚。

  在此之前,她們雖然知道家裡出了事朱元出了事,但是她們都沒有覺得是什麼大事,更沒有放在心裡。

  畢竟一個一直鎖在家裡的小姑娘,撐死了能鬧出什麼麻煩來?

  可是沒料到朱三老爺進牢裡的事竟然跟她有關,這就值得叫人深思了。

  極愛沒請師傅,後山什麼也都沒有,看病抓藥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多少學徒學了十幾二十年,都不敢給人開方子抓藥,她竟然敢,還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這裡頭要是沒有蹊蹺,怎麼可能?

  要是按照常理,她根本連字都不可能認得!頂多也就五歲的時候打下的那一點兒基礎!

  前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朱元變成這個樣子?!

  盛氏也覺得匪夷所思:「母親這麼說,真是讓兒媳糊塗了,又說她溫順,又說她厲害如果這麼說的話,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王嬙要生產,所以故意等在那裡的?」

  盛氏在京城認識王嬙,兩人關係一直不大好。

  不過這麼說的話,也不合理,畢竟女人生產的事兒誰都料不準的,又不是其他的事,能夠算好時間。

  可是那朱元真的就只是碰巧就遇上了,並且把準備跟朱家結盟了的孟家給弄倒了?

  朱正松目光冷淡,極其厭惡的抿了抿唇:「這個賤人!一定是跟她那個娘差不多,母女倆都是一樣的災星!」

  提起付氏,朱老太太面色不自然的變了變。

  連盛氏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萬分避忌。

  是啊,當初付氏就是,誰要倒黴會發生什麼事,她似乎都可以提前預見似地,總會焦急不安。

  雖然這個秘密只有家裡最親近的三四個人知道,可是付氏不喜歡的人總是過一段時間就會遭災,這總不是什麼好事,朱正松總覺得會脊背發麻。

  後來付氏又說中了許多事,還曾經救過盛氏的性命。

  可是朱家的人越是看她越是不順眼,寧願要個普通人,也不想這樣的人天在家裡。

  付氏死的不是那麼光彩。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聲打斷眾人的猜疑:「好了!別再提起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實在是妖孽禍胎,得想個法子處置了,省的她鬧出更大的事端來。」

  她看著朱正松:「我知道你之前打的主意,覺得她的命格實在是稀奇,正好是老和尚算出來的堪配皇子的命格,不過現如今,這種禍胎送上去只會害死我們家裡,這個主意少不得打消了,再想別的人選就是。」

  朱正松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蹲在朱老太太身邊保證:「您放心,兒子心裡自有打算,這樣不孝的東西,活在這世上也是現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0:20 AM


第74章·打算
  

  這個孩子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
  
  在和付氏關係尚可的時候,他也並不喜歡孩子,那時候年少氣盛,哪裡會知道如何跟孩子相處,加上剛出生的孩子只知道哭鬧,連哄逗也沒用,他就更懶得管。
  
  等到朱元好容易長的玉雪可愛的時候,他偏偏已經又跟盛氏陷入了情網,對付氏尚且厭惡都來不及,何況是付氏生下來,註定不詳的女兒。
  
  留她活著,已經是他對付氏仁至義盡。
  
  他原本還想勉強替她尋個好的前程,讓她進宮去,可是看她這樣,哪裡配得上人替她籌謀?
  
  盛氏見他臉色不好,就溫溫柔柔的在邊上歎口氣勸他:「算了,這些年我們也並不曾管教過她,她心裡怨恨我們也是難免。」
  
  「難免?!」朱正松冷笑出聲:「老子把她生下來,給她吃給她穿把她養到這麼大,竟然還養出仇恨來了?!」
  
  真是笑話,朱正松不耐煩再談這些事了,徑直說:「明天我便去蘇同知府上拜會,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敢攔著父親教導女兒的,別說只是同知,哪怕是禦史來了,也挑不出我什麼錯處!」
  
  天底下誰都沒有攔著老子管教女兒的,朱正松覺得頭痛,他原本想風風光光的帶著盛氏回來祭祖掃墓的,誰知道一回來就碰上這麼個爛攤子。
  
  何況朱元憑什麼有怨氣?她是個什麼東西?
  
  如果不是他一時惻隱,留了她一條命,她早就死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朱家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朱正松難得回來,朱家許多長輩雖然用完了飯也沒有散的意思,都有話想同朱正松說。
  
  朱正松也不好在老太太這裡一直呆著,便安撫母親:「您老儘管放心,三弟的事兒也沒有那麼棘手,哪怕是真的抓住了......也有法子。」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這種朝廷上的事哪裡就是看黑白分明看誰對誰錯?
  
  當初福建大水,災民流離失所,卻有兩個縣的縣令非得催逼賦稅,以至於鬧得福建匪患橫生,逼反了兩座山頭。
  
  朝廷最後還是從廣東借調了兵馬過去平亂。
  
  獎賞了士兵,安撫了百姓,最後那兩個縣令呢?
  
  不過是調到別處繼續當官去罷了。
  
  朝中有人好辦事。
  
  朱老太太把朱元說的如此厲害邪門,可是朱正松一聽就知道朱元只是虛張聲勢,實則不足為患。
  
  只知道在背後耍這種手段找靠山有什麼用?
  
  誰的靠山能硬的過他?
  
  他的岳父可是盛大人,盛家不僅身居高位,還出了個貴妃,在京中風頭一時無兩,誰敢跟她們針鋒?
  
  蘇同知也正焦急不安的在花廳裡來回踱步,他聽說朱正松回來了,忍不住有些發慌。
  
  之前抓朱三老爺的時候,他倒是還能沉得住氣。
  
  可是現在事情畢竟涉及到了盛氏,這就不是小事了。
  
  還是問問清楚更安心些。
  
  見朱元進來,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先跟朱元說了一下剿匪的計劃,又讚歎朱元做事穩當,現在有楊藹然的話在,那些土匪逃的逃歸降的歸降,剩餘的已經不成氣候了。
  
  然後他話鋒一轉,提起了朱正松的事兒:「我收到消息,朱大老爺已經回了青州......」
  
  他看著朱元,咳嗽了一聲:「朱姑娘,我跟您說個實話,我再想幫您,恐怕也不可能一直攔著您在府裡不讓他見您,他畢竟是您父親。您也知道我們大周朝的律法,就算是他不對在先,可是您要是想告他,那還得先打上幾十棍子呢......」
  
  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庶子,想要出來自立門戶,也得脫上一層皮,大家宗族哪裡是那麼好擺佈對付的東西?
  
  別說是朱元一個女孩子了。
  
  蘇同知表示懷疑。
  
  朱元就笑了笑,很貼心的解答了蘇同知的疑惑:「蘇同知放心,我既然敢這樣做,就有把握一定不會牽連您。」
  
  蘇同知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炯炯有神的望著朱元,期待她說出什麼有用的承諾來。
  
  朱元也沒有再廢話。
  
  本來就是利益結盟,人家不可能為了一個兒子搭上整個蘇家的,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她笑了笑,緩緩從荷包裡拿出一個玉佩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帶著微笑問他:「蘇同知,之前王姑娘留下的印章,還有這塊玉佩,足夠您聽我的話,賭上一賭了嗎?」
  
  蘇同知睜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很快便大聲道:「夠!夠!夠!自然是夠了,朱姑娘但有吩咐,我一定沒有不從的......」
  
  乖乖,幸虧他聰明,臨門一腳的時候來逼了逼朱元,不然怎麼知道朱元的底牌是這樣厲害?!
  
  現在他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盛家再厲害,那挨得上他嗎?盛家吃肉他也沾不著什麼葷腥,可是跟著朱元卻不同了。
  
  朱元可是什麼都沒有的一個小姑娘,他在這個時候幫了她的大忙,又沾親帶故的,以後能享的福可就多了。
  
  他當機立斷的問朱元:「那現在怎麼辦?朱正松回來了,恐怕很快就要來將您帶走。」
  
  天理倫常,沒有阻止人家父親管教女兒的,到時候她們就處於不利的境地了,還是該早做決斷才行。
  
  朱元笑了笑,從始至終都算得上安靜,聽見朱正松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她將東西收起來,緩緩抬抬眼皮看了蘇同知一眼,說:「既然犯人都已經認罪,也指認了幕後黑手,那自然是該去把罪魁禍首抓來審問了。」
  
  朱家那些人這個時候肯定對朱正松趨之若鶩,正聚在一起替朱正松接風洗塵。
  
  朱正松一定還趾高氣揚的想著該如何處置她這個不孝女。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就要讓朱家所有的人看一看,朱正松和盛氏是怎麼光鮮亮麗的回來,狼狽不堪的陷入牢獄之災!
  
  蘇同知覺得背後一涼,見朱元說的斬釘截鐵,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微愣之後便立即反應了過來,笑瞇瞇的答應了,沒有絲毫耽誤的便領著人連夜去了知府衙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0:24 AM


第75章·意外

  
  外頭的賓客還在等著,朱正松不好叫他們等的太久,說了會兒話便出去待客了,盛氏挨著朱老太太坐下來,深深歎了口氣。

  屋子裡仍沒叫下人進來伺候,朱老太太看她一眼,見她愁眉緊鎖,心裡也知道是為了什麼,頓了頓就放鬆了些,靠在了身後的軟枕上搖頭:「算了,這都是命,都是付氏自己命賤,誰也不能怪。」
  
  盛氏挪過去些挨著她坐,想了想才說:「剛才大老爺在這兒,有些話媳婦兒不好當著他的面說的,您說元姐兒如此厲害不留情,是不是因為......是不是因為知道了什麼?」
  
  當初付氏不算善終。
  
  她生產的時候也並不是真的就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她的產程還算得上順利的,可是後來還是死了。
  
  當然,這種後宅私事知道的極少。
  
  知道的下人們都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了,朱元當時也太小了,她才五歲呢,能知道什麼?
  
  何況付氏有一段時間身體不好,都帶著朱元在山上的庵裡靜住養病,朱元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家裡,那時候付氏生產,她被關在別的院子裡。
  
  一個這麼小的小孩子,她難道就能憑藉一點猜想猜得到那麼多事?
  
  朱大太太是不信的,可是她心裡仍舊起了些波瀾。
  
  不管怎麼說,當初的事要是挖出來,誰的臉面上都不好過。
  
  朱老太太臉上的皺紋似乎更多了,此刻眼角周圍的皺紋因她皺眉而都堆積起來,就讓她更添了幾分刻薄。
  
  她忍無可忍的拍了一下桌子,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不管她知不知道,這人都留不得了!原本就是老大心軟,不然這種一生下來就被斷了命說是災星的人,哪裡留得?果然現在就應驗了。」
  
  她說著,溫和的握住盛氏的手看著她:「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這事兒原本是文末嗯朱家做的不對,倒是讓你來充當這不賢的後母了。」
  
  盛氏配合的眼圈微微一紅,很委屈又不過分委屈的靠在朱老太太肩上:「有您這句話,又有大老爺的疼愛,媳婦兒怎麼能說得上什麼委屈呢?」
  
  瞧瞧,這就是人家真真正正的高門貴女的做派,娘家雖然富貴,卻對婆母還是孝順有加,識大體懂進退。
  
  付氏那個女人知道什麼?
  
  朱老太太想起已經死了多年的朱老太爺來,狠狠在心裡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當年那麼多事,非得讓大兒子娶了付氏,也不至於留下朱元這個孽胎。
  
  朱老太太想到這些就眼睛泛酸,歇了一會兒才平靜了,轉過頭去問盛氏:「對了,這個眼見著是沒半點用處,另一個還好罷?」
  
  說的是付氏難產生下來的那個孩子。
  
  盛氏臉上的表情仍舊維持得完美無缺,提起這個被她養在膝下充當她嫡子的孩子似乎也是母愛滿滿:「好著呢,就是太調皮了些,先生們總是讓我和大老爺管的嚴點......」
  
  調皮?
  
  朱老太太皺了皺眉旋即又鬆開:「罷了,只是皮了些倒也沒什麼,就怕心術不正,從根子上就壞了,那才沒得救。你好好看著,這些話也不必對你大老爺說,只需記住,若是他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你不要客氣......」
  
  少則珍貴多則貧賤。
  
  朱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丁了。
  
  雖然長孫按理來說是格外金貴,可是誰讓他是付氏生出來的,又誰讓盛氏也連著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呢。
  
  付氏生的那個,當然就可有可無,最好還是無的了。
  
  盛氏急忙擺正了笑臉:「老太太放心,媳婦兒心裡有數,一定會好好教導他的。」
  
  她說著想起這回朱元鬧出的事來,搖搖頭說:「只是幸虧我們沒把他給帶來,否則這兩姐弟一見上面,誰知道會怎麼樣呢?不是有句話叫做血濃於水嗎?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一席話說的朱老太太的臉色更差了。
  
  「什麼一母同胞?!」她冷冷的喝了口茶,語氣不甚好的反駁:「朱景先就是你的兒子!是我們朱家的嫡長子,跟她朱元半分關係也沒有!」
  
  盛氏知趣的沒有再說下去,見朱老太太生氣,急忙給她拍了拍胸口安撫她的情緒,一面閒聊似地搖頭:「也可惜了,這個孩子沒什麼福氣。這個剛好能配皇子的命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沒有也好。」朱老太太閉上眼睛又睜開,眼裡滿是惡意:「這種人,讓她飛上枝頭了,她也不會感激我們,讓她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反而還是積德了。」
  
  盛氏將朱老太太安撫好了,才緩緩退出來,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四處穿廊亮起來如同火龍的燈籠,微微帶了一抹笑。
  
  從來都是這樣的。
  
  付氏以前一步步被她逼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最後更是死了也得把兒子交給她來帶。
  
  現在她的女兒也是,面上看上去多厲害,可是實際上卻眾叛親離,她都不用多挑撥,只需要說上幾句話,朱元的性命前程就都定了。
  
  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處,掌握著絕對的優勢和話語權。
  
  底層的朱元想翻身,哪裡有那麼容易啊?
  
  所以說,富貴都是天註定,沒有那種命的人再怎麼折騰,最後也終歸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她甩了甩袖子,見丫頭弓著身子迎了上來,就伸出手讓她扶著,緩緩下了臺階,一面問:「前頭的客人們都散了嗎?大老爺呢?」
  
  丫頭攙扶著她下了臺階,笑著道:「大老爺剛遞了消息進來,說是讓您早些安置休息,不要等他,今兒可能要晚一些呢。」
  
  回了老家,的確是這樣的,家裡那些叔伯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盛氏搖了搖頭了然的知會她:「待會兒讓人出去送個信,讓大老爺別喝那樣多的酒......」
  
  一句話還沒完,盛氏被忽然從外頭沖進來的人手裡的燈籠晃得睜不開眼睛,下意識拿了手擋住眼睛。
  
  丫頭玉蘭也是一樣,手拿下來就立即呵斥:「誰這麼大膽,竟然闖到後院裡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0:26 AM


第76章·要人
  
  刺眼的光芒漸漸消失,盛氏放下手溫和的呵斥了玉蘭一聲,轉頭就看見了神情變幻莫測的朱三太太,不由就微微笑了笑,親和的喊了一聲弟妹,問她:「這是怎麼了?三弟妹怎麼著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朱三太太糾結又不安,看著盛氏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倒是她身後的阮嬤嬤咳嗽了幾聲,對盛氏猶豫的說:「回大太太的話,外頭來了幾個官差」
  
  官差?!
  
  難道又是為了朱三老爺的事?!
  
  盛氏面色不大好,這麼多長輩親戚們在這裡,官差偏偏這個時候來了,朱家長房的面子往哪裡擱?
  
  何況他們也剛剛才回來,這個時候這些人不明不白的沖進來,大家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是朱家的大老爺和大太太犯了什麼事了,惹得官差都來了。
  
  盛氏想起始作俑者朱元,不耐煩的挑了挑眉。
  
  朱家真是,做壞事都不能做的乾凈利落,還留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現在鬧出這麼多事。
  
  四月的天還有些冷,她攏了攏披風,仍舊溫和的對著朱三太太道:「三弟妹不要著急,這件事大老爺自有主張,既然來了官差,那就讓管家拿了帖子先打發出去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們舟車勞頓的,哪怕在城外已經休息過,可是她們憑什麼這麼急著就要去出頭幫忙呢?
  
  凡事自然該拖就要拖,不然人家還以為她們幫的忙出的力無足輕重。
  
  朱三太太面色有些怪異,喊了一聲大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阮嬤嬤也是同樣睜大了眼睛,面色漲紅,神情古怪的看著朱大太太,仿佛是愣住了。
  
  朱大太太久久沒有等到朱三太太開口,心裡有些不舒服,頓了頓就跟朱三太太說:「我知道你心裡生氣,可是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她又是什麼樣的人?為了這等人氣著自己,著實不是什麼好事,再等等罷,明兒就能見著小叔了,你心裡放寬一些。」
  
  朱三太太這才反應過來了,實在忍不住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大嫂,不是的」她看著朱大太太,話在喉嚨裡繞了幾個彎,才說了出來:「官差是來找您來的。」
  
  什麼?!
  
  盛氏忍不住皺起眉頭,片刻之後又鬆開了。
  
  來找她?找她做什麼?
  
  她是盛家的嫡女,自來就高高在上,難道是本地官府前來拜見?
  
  倒也有這個可能。
  
  可是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但凡是懂規矩的,就該知道這個時候還來訪不恰當,且還是讓官差來辦事。
  
  實在是太蠢了,怪不得這麼久都不升官,一直在青州打轉。
  
  朱大太太得體的揮了揮手,噙著笑意對朱三太太說:「既如此,勞煩三弟妹給我放些賞錢,就說勞煩他們走一趟,今兒天已經晚了,我和大老爺都不見客了。」
  
  朱三太太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還是阮嬤嬤實在是忍不住了,開門見山的說:「不是的,大太太,不是本地官府遣人來送禮拜見的,而是官差來是說要帶您回衙門,說是您跟一宗案子有關!」
  
  話終於說出來了,舒服多了,阮嬤嬤松了口氣,撫著胸口看了三太太一眼,使了個眼色讓三太太心裡有數。
  
  朱三太太覺得嗓子眼幹的好似是在冒煙,強自穩住了,看著盛氏點了點頭。
  
  盛氏便覺得轟然一朵煙花似乎在腦海裡炸開了。
  
  問案?!
  
  她從小長到大,就不知道衙門的門是往哪邊開的,什麼時候輪到她進衙門被當犯人審了?!
  
  簡直是笑話!
  
  青州的官員嫌做官做的太舒服了嗎?竟然敢到她的頭上來動土了?!
  
  前頭的朱正松更是惱怒之極。
  
  原本是風風光光的回鄉祭祖來的,朱家族裡的親戚也都全都湧來迎接了,這麼個眾星捧月的時候,居然有衙門的官差來了。
  
  來了也就來了吧,他以為人家是來遞拜帖的,心裡還高興了一下,覺得這些人懂的看眼色,為了抬高面子,還特意讓人進來了。
  
  誰知道那些人出口就是說盛氏涉嫌是一宗案子的主謀,要帶盛氏回衙門去對證。
  
  這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些朱家的族人驚疑不定和懷疑的眼神真是叫人難堪。
  
  朱大老爺生平還從未受到過此等侮辱,他憤憤得只覺得眼睛都酸痛了,顧不得其他,站起來便冷聲斥責那些官差大膽。
  
  京城的官差們一個個可精明的厲害,但凡是案子涉及到了權貴,他們可連人家的門都不敢進,別說罪證不充足了,哪怕是罪證都齊全了,他們也不敢得罪人,都是先去人家府上遞消息,好叫人家想出個法子來應對的。
  
  這就是人家會做官的和這種窮鄉僻壤的不會做官的小官之間的區別。
  
  活該蘇萬州一輩子就死在這個同知的位子上!
  
  朱大老爺罵完了,心裡還是覺得不出氣。
  
  可是朱家族裡的人卻都一個個的提出要告辭了。
  
  原本是來捧場,給朱正松接風洗塵的,誰知道卻正好碰見人家家裡的家醜,這可有些尷尬了。
  
  以後可怎麼相處啊?
  
  還當朱家長房就真的一帆風順到如此地步了呢,沒想到,這個名門出身的媳婦兒,竟然惹上了官非啊?
  
  這得是多大的事兒啊,盛家都擺不平,竟然讓衙差都找上門來了。
  
  眾人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對視了一眼溜之大吉。
  
  朱正松心裡更憋屈了。
  
  盛氏怎麼可能會跟青州的事扯上關係嘛?!
  
  這分明就只是糊塗官員受人調唆罷了,這些人也太膽小了,難道還真的以為盛氏做了什麼惡事了不成?!
  
  真是自家的胳膊往外拐,他忍不住憤憤催促:「去把你們同知大人請來!本官就要好好問問,這是什麼道理,無憑無據的,就敢沖到我們朱家來要人!」
  
  今天他不出了這口氣,他就不姓朱!
  
  仿佛是就為了等他這句話,外頭忽而想起官差喝道聲,一個個都在喊同知大人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0:29 AM


第77章·誣陷
  
  蘇萬州!

  他竟也敢來!
  
  朱正松目光陰沉,臉上噙著一抹冰冷笑意,心裡把蘇萬州這個人罵了幾百遍。
  
  真是昏了頭了,大概是當官這麼久都沒有任何建樹,眼看著是要死在六品上頭了,所以就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一個小姑娘的話,竟然也能騙的他團團轉,值得他得罪當朝盛貴妃的親戚,這是想上位想瘋了!
  
  朱正松大踏步而出,迎上了蘇萬州便冷笑了一聲:「蘇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萬州在心裡罵了聲娘。
  
  他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曾經拜會過朱正松,那時候他剛知道自己要去青州府,是朱正松的家鄉,少不得去拜一拜當地的地頭蛇朱家。
  
  朱正松也把話說的很好聽,算得上是盛情寬待了他。
  
  可是到頭來,坑他的也是朱家人!
  
  要不是朱三老爺這個混不吝的,圈地圈的喪心病狂鬧的人家家破人亡,他也不會來了青州攤上這麼個爛攤子。
  
  弄得在這個位子上呆了這麼久,也無半點寸進。
  
  他現在要是幫忙瞞下來,那朱家該供著他。
  
  可是若是他不幫忙瞞下來,秉公辦理,朱家也說不著他什麼。
  
  現在朱正松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他想起朱元來,心裡來了一點兒脾氣。
  
  幹什麼啊這些人?
  
  盼著裙帶關係上位的,還趾高氣揚的。
  
  自己女兒都不養,差點兒把一個孩子給逼得走投無路了,怎麼?現在開始遭點兒報應了,這就受不住了?
  
  蘇萬州心裡嗤笑了一聲,有些替朱正松覺得丟人,更替朱元不齒。
  
  說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卻不幹人事。
  
  他不再給朱正松面子了,當著朱家眾多人的面,不遮不掩的徑直說:「大老爺,下官沒什麼意思,這些官差的意思,也就是下官的意思。」
  
  朱正松被這些人給繞暈了,他驕傲的揚起下巴看著他,頗有些不屑一顧:「你敢抓我夫人?!」
  
  朱家眾人都忍不住看了蘇同知一眼,皺起眉頭有些不滿。
  
  是啊,朱家在本地也算是名門望族。
  
  雖然之前因為一些事跟蘇同知鬧的不愉快過,但是蘇同知向來會做人,一直跟朱家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為什麼好端端的,蘇同知忽然變得這樣咄咄逼人起來?
  
  蘇同知有些不大耐煩了,他是來抓人的,現在搞的倒好像是他不對了一樣,他嘖了一聲有些誇張的笑了:「這您可就不該問我了,本官都是秉公辦事,既然有人指證夫人說她涉案,我作為一地父母官,自然就該追查到底,還人家一個公道了!所以對不住了大老爺,下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
  
  朱正松惱怒之極:「你說話可要仔細!我夫人一直都在京城,今天才回來頭一天,她能涉什麼案?!分明是你們誣陷好人!」
  
  這倒是,朱家眾人都忍不住出口幫忙。
  
  盛氏可是頭一次回來青州老家,從前都沒回來過,人都才進了家門不久呢,能幹出什麼事來?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罷了。
  
  蘇萬州便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看著朱正松和朱家眾人,意味深長的道:「這您可就不該問我了,得問問朱三老爺啊!」
  
  朱正松面色一變,心裡咯噔跳了一聲。
  
  朱家眾人也都面面相覷,有些茫然。
  
  為什麼要去問朱正詩?
  
  對了,說起來,剛才接風宴上,都沒瞧見朱正詩,當時朱正松說是他身體不舒服,現在蘇萬州卻說來抓人得去問朱正詩。
  
  朱正詩怎麼了?
  
  他跟盛氏有什麼關係?
  
  朱正松少見的有些慌忙。
  
  進牢裡實在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朱正詩在族裡本來就名聲不是很好----他素來貪婪,還曾經鬧出過私自挪用族學銀子的醜事,叫長房顏面盡失。
  
  好不容易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了,可是現在又鬧出來,族中的人一定會覺得長房管教無方。
  
  長房好不容易維持住的在族中的地位,就不那麼穩定了。
  
  更要緊的是,老三到底是說了什麼?為什麼會把盛氏也扯進去?!
  
  他還來不及遮掩,蘇萬州就已經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催促了:「大老爺,還是快把大太太請出來吧?這您的親弟弟親自指證的大夫人,說是當初圈佔楊家的七十六畝田地,全都是大太太的主意,而且後來楊家告官,前任知府卻玩忽職守,縱容朱家倒打一耙,也是因為大太太的緣故!因為朱三老爺和大太太,咱們青州才如此倒黴,楊藹然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放棄了秀才功名,上山落草成了賊匪,叫咱們青州這些年都一直被匪患困擾!」
  
  什麼?!
  
  朱家族人一片譁然,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外頭山上的土匪一直都讓百姓極為忌憚,因為有了那幫土匪,當地百姓中多出了多少是非來,連交給官府的賦稅,都要比往常重了許多。
  
  出入更是十分不方便,有那等要出去行商的,每次都只能提心吊膽,擔心有來無回。
  
  朱家族裡的人雖然少行商的,可是也得生活,有許多人養蜂,可是每逢要上山采花蜜的那段時間,都要灰頭土臉。
  
  為著這事兒,當地百姓還曾經一起籌集銀兩,想要請人端了這個土匪窩。
  
  卻一直都奈何不得這幫土匪。
  
  現在聽說土匪的來由竟然是朱三老爺惹出來的,朱家的人都覺得面上無光。
  
  這可是會被人指著鼻子罵祖墳的事兒啊!
  
  朱三老爺怎麼想的,會把人給逼成這份上?人家有功名在身的一個秀才,都跑上山當土匪去了!
  
  朱正松只覺得腦海裡轟然一聲巨響,霎時之間只覺得丟臉。
  
  除了丟臉之外,更多的還是憤恨。
  
  老三怎麼搞的?為什麼會扯出盛氏來!?
  
  這種事,否認尚且來不及了,他竟然傻乎乎的還承認了,承認了就算了,居然還把盛氏也拉下水了,他是瘋了嗎?!
  
  他難道不知道盛氏是什麼身份地位嗎?!
  
  這個扶不起的阿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0 PM


第78章·要人

  
  朱正鬆氣的站不住腳,盛氏也在後院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朱三太太也覺得有些站立不穩,看了看朱大太太,再看看自己的腳,只聽見自己心臟噗通噗通跳的聲音。
  
  她想起之前朱元說的話。
  
  朱元說,讓她慢慢想,讓她好好的拿出誠意來。
  
  好像早已經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似地。
  
  現在朱三老爺把盛氏拖下水,盛氏一定恨死朱三老爺了,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被這樣污蔑,心裡肯定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這回朱三老爺不要想脫身了。
  
  她跟朱三老爺都不可能再跟盛氏和睦共處了。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這一招禍水東引和挑撥離間,只覺得渾身的寒氣都從腳底冒了出來,一直蔓延上了背脊。
  
  一個之前跟小貓兒一樣的小姑娘,到底為什麼會忽然張牙舞爪,露出吃人的利爪來?
  
  院子裡一時無人說話,盛氏看著打聽消息進來的玉蘭,狠狠的咬了咬牙看了朱三太太一眼,忽而笑起來了。
  
  當初朱三老爺的事,她跟朱正松的確是有幫忙出手擺平。
  
  可是沒想到,他們看在兄弟的份上如此幫忙,人家卻轉手就把她們給賣了,還把她們也拉下了水。
  
  這就是朱三老爺的為人!
  
  滿屋的女眷也都得知了消息,紛紛趕出來,見盛氏站在院中,全都驚疑不定的上來勸。
  
  外頭的下人不停的進來傳遞外頭的消息,一個個的都小心翼翼的看著盛氏,似乎是十分為難的樣子。
  
  盛氏被這樣的眼神看的忍無可忍。
  
  朱三太太卻上前一步拉住了盛氏的胳膊分辨:「大嫂,不是這樣的,這一切肯定都是朱元那個丫頭鬧的,她就是......」
  
  盛氏狠狠的甩開了她的手,看著她的目光冰冷至極,她自小金枝玉葉,金尊玉貴被眾人捧著長大,還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的委屈。
  
  在京中她被稱作是京城明珠,因為盛貴妃的面子,誰不給她幾分臉面?
  
  她滿心以為這回回來朱家老宅,該是眾星捧月,該是眾人巴結爭相討好。
  
  可是一回來就遇上了這麼一件糟心事!
  
  她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呢,衙差就上門來了。
  
  而且還是朱三老爺自己把人引來的。
  
  這下她還有什麼臉面!?
  
  朱家那幫人會怎麼看她?
  
  盛氏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露出嫌惡的表情,跟著出來的杜嬤嬤進了朱老太太的屋子,有些委屈的收拾好了情緒,喊了一聲母親:「三叔如此誣陷自己人,真是讓人寒心!」
  
  朱老太太的臉色也極為不好看。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子?
  
  老三也太不知道輕重了!
  
  還是太膽小了沒有成算的緣故,不然的話,只要死咬著不肯認罪,官府能把他怎麼樣?到時候哪怕是押解進京呢,有盛家在,他也不會吃什麼虧的。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他把盛氏牽扯了進來,這件事就大了。
  
  外戚向來就是禦史言官們風聞奏事的對象,大家都恨不得盯在她們身上,看她們有無錯漏,盛氏一旦出現圈佔田地,逼死人命的案子,肯定會招來無數非議。
  
  盛家也要跟著怨恨上朱家的。
  
  朱老太太俯下身安慰盛氏,讓她先不要生氣。
  
  又讓人去叫朱大老爺進來。
  
  官衙是絕對不能去的,否則的話,盛氏回來的當天晚上就去衙門了,朱家盛家兩家人的臉面就都丟盡了。
  
  只能跟蘇萬州好好談談了。
  
  她拍了拍盛氏的手,耐心的道:「你等著,我問清楚,如果真是那混小子做出這麼混不吝的事兒,我老婆子一定不輕饒了他!你清清白白的一個好孩子,我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盛氏心裡那口氣還是咽不下。
  
  她好心好意幫過朱三老爺,朱三老爺卻把她置於如此境地,實在是叫人心寒。
  
  這件事兒沒那麼容易。
  
  朱老太太安撫完她,轉頭就讓人也把蘇萬州請到前頭花廳,自己跟急匆匆趕進來的朱大老爺說了幾句話,便讓朱大老爺:「就這麼說吧,既然他那麼聽那個死丫頭的,那就讓他知道知道,那個死丫頭也是我們朱家的人!」
  
  朱正松此刻真是又急又氣,又怒又恨,聽了朱老太太的話,強自忍耐著厭惡點了點頭,又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泫然欲泣,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他便更加憤怒,冷哼了一聲甩了袖子飛快的往前頭去了,這回他已經分出精神來事先將族裡的人都給送走了,見了蘇萬州,也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對蘇萬州道:「這件事實在是不關我夫人的事,請蘇大人明鑒,我夫人遠在京城,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夫人都才剛剛過門不久,更是從來沒來過青州,她怎麼可能會參與其中呢?」
  
  「是不是的,要問過了才知道。」蘇萬州不為所動:「朱大老爺也是在朝為官的人,難道連這個道理也不知道嗎?如果真是被人誣陷,到時候我們自然會還大太太一個清白的,朱大老爺還是不必再說了,等我們審出一個結果來了,再說吧。」
  
  就是不能把人帶走啊!
  
  朱正松忍不住冷笑一聲:「聽說我那個不孝女正在蘇老爺府上?」
  
  喲,看來都是知道的嘛,那剛才還當沒這麼一回事?
  
  蘇萬州嗯了一聲,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就聽見朱正松說:「這個不孝女,忤逆不孝且又頂撞長輩,是我們朱家的罪人,我打算如今就去接她回來。」
  
  蘇萬州一時沒有跟得上朱正松的思路,不由得有些愣怔。
  
  啥?這是怎麼回事?
  
  朱正松說什麼呢?
  
  自己是來抓大太太的,他怎麼忽然說起了朱元的事?
  
  「我要先見一見我那個不孝女。」朱正松背著手站起來對著蘇萬州,面帶不屑的道:「大家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我那個不孝女是個慣會蠱惑人心的,這件事一定跟她有關,蘇大人,您可小心了,這是個天煞孤星的命,太接近她,可小心最後不但一無所有,還要賠上身家性命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6 PM


第79章·拖延
  
  蘇萬州心裡又忍不住罵了聲娘。
  天底下哪裡有人這麼說自己女兒的?
  
  什麼天煞孤星,如果說誰生出來就得定下命運,那這世上多少生辰八字不合格的都得去死啊?
  
  蘇萬州之前總不明白為什麼朱元如此痛恨朱家的人,甚至連自己的三叔和繼母都忍不住下手,可是現在他看明白了。
  
  在這樣的家裡住著,誰不恨死他們,那才是真有鬼了。
  
  這些人根本就沒把朱元當成人過吧。
  
  想一想自己的女兒,蘇萬州嘖了一聲,很有些不解的笑了一聲:「下官不知道朱大老爺說什麼,下官只知道,現在朱三老爺已經認罪,並且招認盛氏為主謀,今天人呢,下官是一定要帶走的......」
  
  朱大老爺心煩不已。
  
  付氏這個賤人,真是個天生的災星,她自己橫死,生出來的女兒也給朱家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讓人想抬舉都不成。
  
  他憤怒起來,冷著臉道:「這分明就是我那個不孝女對繼母懷恨在心,所以故意污蔑,你作為一地同知,竟然還真的信了她妖言惑眾,你憑什麼替百姓辦事,憑什麼穿這身官服?!」
  
  又用這個來壓人了?蘇萬州嗤了一聲:「朱大老爺,今天您就算是說出花兒來,人我也得帶走。下官已經說過了,若是大夫人是冤枉的,自當給她一個清白,可是大夫人若不是清白的,那當然就該受律法審判!」
  
  「再說。」蘇萬州頓了頓,看了朱正松一眼:「您想見自己的女兒,下官攔不住。您想什麼時候去見,又要跟女兒說些什麼,這下官當然也管不了,大老爺怎麼糊塗了呢?」
  
  這個小賤蹄子!
  
  她是要逼著他們去她面前?!
  
  朱大老爺頭痛的很,看了蘇萬州一眼心裡滿是鬱悶,還有這個不知死活的同知,竟然對朱元真的言聽計從。
  
  他也不怕會被一個丫頭片子給坑死。
  
  他呼出了一口氣,冷眼看著他問:「非得如此嗎?蘇大人做人就不留一絲餘地?」
  
  「在下秉公辦事,不敢留有餘地。」蘇萬州笑容滿面:「也不敢徇私枉法。」
  
  他才不怕呢。
  
  朱正松雖然是京官沒錯,不過想一想朱元的那些大腿和靠山,朱正松顯然不夠看啊。
  
  再說了,朱姑娘這不喜歡誰誰都倒黴的本事,他可已經見識過了,他才不怕。
  
  蘇萬州死咬著不肯鬆口,朱正松也死活不願意把盛氏交出來,最後只好雙方折中了一下,決定了第二天早上由朱正松陪著盛氏一同到案。
  
  饒是如此,盛氏還是委屈得哭濕了枕頭,她自出生以來,就沒有受過此等委屈。
  
  朱正松一隻手攬住她,也是又心疼又氣憤,緩緩拍著她的肩背安撫:「別太擔心了,這件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等到明天到了公堂,自然就清楚了。」
  
  盛氏嗚咽一聲:「元姐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說到底,朱元才是真正該死的那一個。
  
  是朱元讓她歡歡喜喜的心情被澆了一盆冷水,是朱元讓她陷入如今尷尬兩難的境地。
  
  提起朱元,朱正松眼裡的輕蔑和憤怒就更深了一層。
  
  這個死丫頭鬧出的事真是讓人無法收場。
  
  他哼了一聲,摸了摸盛氏的頭髮,溫柔的哄她:「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一時心軟讓這個死丫頭活到了現在,明天,等明天一早,我先去蘇家把那個不孝女接回來。」
  
  盛氏披散著頭髮直起身子來:「你帶她回來又有什麼用?」
  
  「蘇萬州不是真把她當成神仙了嗎?她要是死了,蘇萬州就會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荒謬的過錯。」朱正松撫摸著妻子的肩頭:「還有三弟,我看母親的意思,三弟的事兒跟她脫不了關係,說到底,應當是她借著這個契機在這裡頭鬧出了什麼事,讓三弟污蔑你......」
  
  提起朱三老爺,盛氏眼裡很快閃過一絲厭煩。
  
  是朱元沒錯,可是朱三老爺也實在太不成器。
  
  竟然就真的貪生怕死的聽朱元的挑撥,把自己給拉下了水。
  
  不過她沒有說朱三老爺的不是,她只是嗯了一聲:「只是,帶回來了又如何?」
  
  「給她一條白綾。」朱正松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如同是在說別人家的事:「等她死了,對外就說是送去莊子上靜養了。」
  
  蘇萬州眼看著還沒回來,蘇夫人看了蘇付氏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朱元一眼,清了清嗓子:「元元啊,你說這事兒,能不能順利啊?」
  
  畢竟是盛家的女兒,蘇夫人很怕這其中會出什麼意外。
  
  朱元喝了口茶,很直接的搖了搖頭:「沒有那麼容易,同知沒有那麼容易從朱家要的到人,有句話不是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嗎?何況朱家還不只是一條地頭蛇而已。」
  
  蘇夫人吞了口口水,消化了一會兒朱元的意思,才啊了一聲:「那......那可怎麼辦?」
  
  既然抓不到人的話,為什麼還要去啊?
  
  「抓不抓人都不要緊,我要的,是朱正松上門來找我。」朱元放下茶盞,面上帶著淺笑,似乎根本不把朱正松放在眼裡。
  
  蘇夫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由看了蘇付氏一眼。
  
  蘇付氏自己也不明白朱元的深意,等到蘇夫人走了,才握住朱元的手急切的問她:「元元,你到底打算怎麼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朱正松來找你,只怕就會把你帶回去了......他畢竟是你親生父親,禮法上也佔優勢,到時候你可怎麼辦?」
  
  「放心吧姨母。」朱元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燈籠,聲音雖輕卻堅定的道:「他帶不走我,我只是要讓他親眼看一看,他唾棄的女兒,到底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他才會好好反省,當年自己究竟做過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很多事朱正松可能已經忘了,這種沒心肝的人,忘記也是很正常的,她非得要讓他想起來不可。
  
  上一世朱正松從沒有正眼看過她。
  
  這一世她就給他一個機會,第一次見面就讓他看的清清楚楚。
  
  讓他永生難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18 PM


第80章·父女

  
  天微微亮,朱大老爺就已經起了身。
  今天的事十分要緊,他梳洗過後便先往朱老太太院子裡去請安。
  
  朱老太太今天也起的十分早,聽說他來了,立即便叫杜嬤嬤親自出來喚了他進門,一進門便先問:「現在就要過去了?」
  
  朱正松點了點頭,見母親形容有些憔悴,便有些愧疚的搖頭:「母親,兒子對不住您,您這樣老了,還要為我們操心。」
  
  朱老太太歎了口氣,嗔怪搖頭:「你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盡說孩子氣的話?你們是我的孩子,我替你們操心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說著,微微挑眉:「朱元離經叛道,陷害家人,你把她抓回來家法處置,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朱元把一家人弄的差點分崩離析,讓朱三老爺把事情推到了盛氏身上,盛氏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原本以為回老家來是來耀武揚威的,誰知道一進門就從頭到腳被潑了個透心涼。
  
  她嘴上不說,可是朱老太太心裡卻清楚這種天之嬌女的脾性。
  
  以後三房跟大房,怕再難以和睦相處了。
  
  朱元這一招簡直惡毒至極。
  
  她閉了閉眼睛,不得不平復了一會兒自己的情緒,才握住了兒子的手,鄭重其事的交代:「你一定要把那個不孝女帶回來!如今家裡被她弄成這樣,若是你還是留有餘地放過了她,只怕這個家都要敗在她的手裡!」
  
  朱正松也知道母親的意思,嗯了一聲整了整衣冠,又讓朱老太太放心,這才出了門。
  
  騎在馬上,朱正松也沒有太多心思去想朱元的事。
  
  在他看來,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多花費心思。
  
  會醫術這件事,大家都覺得奇怪,他卻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付氏當年的確會許多稀奇古怪治病的法子。
  
  那時候他總是小病小災的不斷,看了很多大夫都說他是生來就弱的弱症,是治不好的,可是付氏過門沒幾個月,他就覺得全身輕鬆,自此以後精神充沛,再也沒有之前的痛苦。
  
  付氏留有許多書籍,她的東西盛氏看不上眼,朱老太太收了的又都是嫁妝家具和現銀等物,書本之類的,應當是留給朱元了。
  
  她學會了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更多的,那卻不是書本上能學來的了。
  
  朱正松猜測了一晚上,最終覺得朱元不過就是靠著醫術,所以讓王嬙和蘇同知都對她言聽計從罷了。
  
  這種本事也不能說不算是本事吧,不過他把她給接回來之後,這些就都不是事了。
  
  清晨的街道就已經有許多攤販開始開門做生意了,朱正松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站在蘇家門前,等著人去敲門通稟。
  
  蘇付氏整夜都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好容易等到了天明,一早便已經來了朱元房裡。
  
  朱元也同樣早已起來了,正由著綠衣給她梳妝,蘇付氏見她在昏黃燈光下的面容,忍不住微微一怔,而後才有些感慨的說:「你同你母親長得真像。」
  
  她上前接過了綠衣手裡的梳子,將朱元的頭髮梳好了,才看著她微微歎了口氣:「姨母知道你是一個有主意的孩子,不過一切還是要小心。」
  
  朱家那幫人可不是好應付的。
  
  蘇付氏的叮囑才開了個頭,外頭蘇夫人身邊的嬤嬤便來敲門了,急匆匆的在外頭稟報說是朱正松來了,此刻已經被迎進了花廳,說是要來接朱元的。
  
  綠衣嚇了一跳,她被朱元帶的膽子大了許多,可是還是對朱正松莫名的畏懼,見朱元站起來,她就有些不安的囁嚅著喊了一聲姑娘。
  
  朱元摸了摸她的頭,打開門看見天邊露出一點兒尖的太陽,嘴角噙了一抹譏誚的笑意。
  
  一切都要開始了。
  
  朱正松在花廳裡緩緩喝了口茶,想著朱元該是何等的面目可憎。
  
  不過女子不管醜不醜,要出門見父兄親友的時候,梳妝打扮都是免不了的,他原本以為要等上一會兒,可是沒想到他一口茶還含在嘴裡沒吐出來,花廳左邊槅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
  
  太陽漸漸升起來,透過窗格四面八方的擠進來,朱正松不得不微微瞇起了眼,好看清楚對面來的人。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睜大了眼睛。
  
  他有些失態,帶得桌上的杯子也咕嚕咕嚕的滾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可朱正松卻全顧不上,他甚至有些失態的後退了兩步,像是在躲避什麼東西一樣。
  
  綠衣撓了撓頭,不知道為什麼情形顛倒過來了。
  
  朱正松不是該來興師問罪的嗎?
  
  為什麼反而跟見了鬼一樣的?
  
  朱正松已經顧不上說話了,他原本想像的那些朱元的模樣全都模糊了,只有眼前這一個人,眉間一顆朱砂痣,眼尾上挑是含笑的模樣,目光卻冰冷至極。
  
  怎麼會?
  
  這哪裡是朱元?!
  
  這分明是付氏啊!
  
  朱正松心裡將近十多年來繃著的一根弦忽而斷了,他幾乎都能聽見心裡那根弦繃斷的聲音。
  
  慌亂之間,他想起了當初在產房裡,付氏撕心裂肺的嘶喊。
  
  她那時候說什麼?
  
  將近十年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可是現在看見朱元,他將那些話原原本本的想了起來。
  
  付氏說,她化作厲鬼,也一定會回來報仇,讓他跟盛氏不得好死......
  
  朱正松一直維持的沉穩面具再也帶不住,瞪圓了眼睛打了個寒顫,厲聲指著朱元問:「你到底是誰!?」
  
  付氏死的時候也是清晨。
  
  那時候她已經因為生產耗盡了力氣,頭髮黏膩面容憔悴,朱正松透過窗戶是看過她一眼的,那個場景他午夜夢回也不曾看見過,可是沒想到,卻在多年之後又看見了。
  
  怎麼會這樣?
  
  朱正松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摸到了一臉的冷汗。
  
  不是的,付氏已經死了。
  
  這個世上才沒有什麼鬼神。
  
  否則的話,付氏早就來報仇了,朱正松勉強鎮定下來,扶著桌子不再後退,忽而想起什麼,指著朱元睜大了眼睛:「賤人!你敢裝神弄鬼來嚇唬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2 PM


第81章·天火
  
  不是付氏,不是付氏。
  付氏那個賤人,生來就膽小如鼠,她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空有一身醫術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這種人活著的時候慫,死了的時候也不會化成厲鬼。
  
  何況現在天朦朦朧朧,已經要天亮了,什麼鬼能這個時候出沒?
  
  朱正松回過神來,低頭看看被茶水打濕了的鞋襪,再想想自己剛才狼狽的模樣,疾走幾步上前猛地就揚起了手要給朱元一個耳光。
  
  這個賤人!
  
  竟敢裝鬼嚇他!
  
  綠衣尖叫了一聲,忽然之間迸發出了無限的勇氣,沖上前擋在朱元身前奮勇一推,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將朱正松推的猛地倒退了幾步。
  
  她咬著牙,漲紅了臉,渾身上下都是不服氣:「大老爺!您怎麼能打姑娘?!」
  
  朱正松不妨一個丫頭忽然鑽出來,被推的倒退了兩步踉蹌著踩到了自己摔了的茶杯,一時站立不穩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痛呼。
  
  外頭一直不放心等著消息的蘇夫人和蘇付氏對視了一眼,聽見這麼一聲叫喊嚇了一跳,以為是朱正松竟然要對朱元動手,什麼也顧不得了,猛地推門闖進來,便看見這副場景,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什麼情況?
  
  她們還以為是朱正松要充父親的款兒來打人呢,誰知道竟然不是。
  
  怎麼回事啊?
  
  朱正松一隻手扶著桌子努力想站起來,一隻手卻實在忍不住,痛的齜牙咧嘴的想去拔自己屁股上的碎瓷片。
  
  只可惜這個時候蘇付氏和蘇夫人破門而入,他這麼尷尬的一面被一群女人看了個正著,他又驚又氣之下,扶在桌子上的手一滑,屁股又往下坐了坐,那些碎瓷片紮的更深了。
  
  他痛的臉都變了形,實在克制不住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完了。
  
  他在心裡又氣又恨又怒的想。
  
  他這一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綠衣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捂著嘴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們一直以為高不可攀的大老爺原來也就是這樣而已,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難對付嘛。
  
  朱正松捂著屁股,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朱元。
  
  他剛才不會站不穩的,雖然那時候心神恍惚,可是他卻也感覺到了,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打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才會不由自主膝蓋一軟,踩到了碎瓷片滑倒。
  
  是朱元?!
  
  她怎麼做到的?
  
  朱正松心裡少見的生出些後怕和後悔來。
  
  是了,早知道她跟付氏一樣,他不該掉以輕心的,付氏可會金針打穴啊......
  
  可是這個賤人竟敢拿這一招來對付他!
  
  朱正鬆氣怒不已,拳頭捏的咯咯作響,猛然變了臉色喊了一聲:「朱大朱二!進來!」
  
  他帶來的人都跟到了門前的,聽他這麼一喊,已經全部都闖進來,朱正松顧不得屁股疼痛,吩咐他們:「把這個賤人給我捆了!帶回家裡去讓祖宗發落!」
  
  他今天一定要弄死這個小賤人!
  
  朱元挑了挑眉,對蘇夫人使了個眼色,蘇夫人便拍了拍手,蘇管家帶著人一擁而上將朱元護在中間,雙方形成了個對峙的局面。
  
  朱正松已經顧不得儀態,只想速戰速決把朱元先綁回家裡弄死,見蘇夫人這樣,便忍不住橫眉冷對:「蘇夫人這是什麼意思?!這天底下管天管地,還有管別人家教女的?我今天要把她帶回家去,誰要是敢阻攔,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朱正松是個偽君子,少有把話說的這麼狠絕的時候,說明這是動了真怒了。
  
  蘇夫人見他被逼急了,免不了有些害怕,輕輕瞧了朱元一眼。
  
  朱元一直抱臂冷眼站在一邊,此刻觸及到朱正松的眼神,便微微一笑,伸手緩慢擦掉額間點的朱砂痣,歎了口氣:「別人懷念亡妻的時候,都是無處話淒涼,朱大老爺挺別致的啊,見了亡妻怎麼跟做了虧心事似地,怕成這樣?」
  
  一語驚醒夢中人。
  
  朱正松睜大了眼睛,眼裡殺意頓生。
  
  不是巧合!她故意化了這樣的妝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當年付氏的事了!
  
  朱正鬆手心一片冰涼,再也顧不得去追尋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那些不光彩的事,既然朱元發現了,那就弄死她。
  
  這些事永遠不能被公之于眾,永遠不能被世人知道。
  
  他狠狠地瞪了朱大朱二一眼:「你們倆聾了嗎?我說,帶小姐回家!誰要是敢阻攔,通通不用顧忌!」
  
  怕什麼?
  
  他帶走自己的女兒,天經地義,誰敢阻攔,那就打!打到服氣為止!
  
  蘇付氏似有所悟,抱著朱元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喉頭酸痛。
  
  當年妹妹的死,果然是跟朱正松有關。
  
  怪不得,怪不得朱元如此恨她們。
  
  朱家的人簡直不是人!
  
  朱大朱二一擁而上,蘇管家卻也寸步都不肯讓。
  
  他得了朱元的五百兩,自此知道朱元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心裡正巴不得多為她做點事,怎麼可能會任由她倒黴,因此格外賣力。
  
  朱元在人堆中央緩緩的對上朱正松的笑容,忽而舉起自己的手,緩緩數起數來,她聲音清涼目光冷淡,對著朱正松緩緩的豎起了一根手指頭:「一....二......三......」
  
  朱正松也噙了一抹冷笑。
  
  故弄玄虛。
  
  形勢比人強,他就看這個死丫頭怎麼跟自己鬥。
  
  朱元話音一落,他便強撐著站了起來,露出一抹譏笑,正要出言嘲諷,就聽見外頭有人一路喊著不好了進來。
  
  是盛氏的陪房。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盛氏的陪房茍二爺已經哭喪著臉喊起來了:「大老爺!出事了!不好了!咱們家裡......家裡的祠堂被天火擊中,現在燒起來了!大家都趕去救火了!祖宗牌位還在裡頭呢,老太太哭的暈過去了,還有其他老太爺老太太們,都亂作了一團......」
  
  這個時候,風和日麗的,起了天火?
  
  我信了你的邪!朱正松呵斥了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5 PM


第82章·看戲
  

  地上的碎瓷片透過衣袍紮進肉裡,朱正松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茍二爺這才看清楚自家姑爺的處境,一聲哭喊頓時壓在了喉嚨裡,看著朱正松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
  
  什麼情況啊這是?
  
  家裡出師不利,朱正松一出門就出事,盛氏才起床去了朱老太太房裡請安,就聽說祠堂著火了,和朱老太太手忙腳亂的趕去祠堂,就被一堆暈厥的老太太給震住了。
  
  怎麼大老爺這裡看上去也好像狼狽的很呢?
  
  大老爺不是說是來綁大小姐回去的嗎?
  
  怎麼現在......
  
  朱正松氣急敗壞,他幾輩子的臉面一朝喪盡,豈止是難堪和丟臉幾個字能形容?
  
  他再也不想看見朱元了!
  
  可是屁股上的疼痛還是一陣一陣的湧上來,朱正松哭喪著個臉,捂著屁股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老天爺為什麼這麼對他?
  
  倒是朱元呀了一聲,有些可惜似地歎了口氣,對朱正松似笑非笑的瞇起了眼睛:「這怎麼好呢?朱大老爺之前還說要帶我回祖宗跟前去謝罪呢,為什麼祠堂忽然就被火燒起來了?」
  
  朱正松驚了一跳,下意識看向朱元。
  
  之前他就說過,他要把朱元帶回家去,去祖宗跟前讓她受家法。
  
  現在就說祠堂著火了。
  
  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巧的事?
  
  分明就是朱元這個小賤蹄子在這其中動了什麼手腳!
  
  他和盛氏回來的第一天,官差就上門了。
  
  他跟盛氏回來的第二天,祠堂就被天火燒。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夫妻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竟然引得上天都降下天火來懲戒她們了。
  
  朱元!
  
  他強撐著瞪了茍二爺一眼,被茍二爺後知後覺的扶起來,才咬牙切齒叫了一聲朱元的名字:「你給老子小心一些,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給剁碎了餵狗!」
  
  喂狗!
  
  連把她送去家廟裡清修他都不屑。
  
  是朱元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從此以後,她再也跟朱家沒關係了,他一定會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朱元嘖了一聲,皺起眉頭有些恨鐵不成鋼:「朱大老爺,何必說這些大話呢?您真的有這個心的話,不如先低頭看看自己的傷要不要緊吧。」
  
  朱大老爺的臀部還是在隱隱作痛,他不可置信的看了朱元一眼,不能想像她竟然能說出自己的傷風化的事來,瞪了她一眼雙手捂住自己的屁股驚跳起來:「你給老子放屁!」
  
  又讓朱大朱二不要客氣,把朱元給先押回朱家,等候他發落。
  
  屋子裡蘇夫人認不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了,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朱大老爺,意有所指的道:「朱大老爺,您這......您這傷成這樣兒了,還說什麼綁不綁人的呢?有這個機會,您不如先求求朱元姑娘,讓她看看您的傷吧?這可不是小事啊。」
  
  傷著了屁股,這能是小事嗎?
  
  朱正松冷笑了一聲,被四面八方投過來的別有用意的目光看的心慌慌,狠狠的哼了一聲就怒道:「滾!都給老子滾!」
  
  他實在是氣急了,怎麼也沒想到,他氣勢洶洶的來抓朱元回去,結果卻被朱元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茍二爺悄聲在他耳朵旁邊跺腳:「大老爺唉,您可別跟她們這些不懂事的置氣了,家裡出了大事了,祠堂著火了,現在宗親們都聚在祠堂外邊都要我們給說法呢,說是昨天你們才回來,今天祠堂就出事了,也沒別人縱火的痕跡......要咱們家裡給個交代呢!」
  
  盛氏真是一輩子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幾乎都被氣的死過去了。
  
  就連朱老太太也被氣的夠嗆,暈過去又醒過來,氣喘吁吁的在那裡候著。
  
  茍二爺有些為難的扯出一個笑來:「您什麼時候都能把大小姐給帶走,這事兒要麼就放一放,等到家裡的事都處置完了,您再生氣也來得及,您說是不是?」
  
  朱大老爺真是永生難忘今天的場景。
  
  他被女兒給弄得丟盡了臉面,家裡祠堂居然還著火了,有生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捂著額頭一會兒,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冷對朱元笑了一聲,扶著茍二爺緩緩出了門。
  
  茍二爺一走,蘇付氏便覺得如同打了一場大仗,整個人都沒了力氣,跑過去扶住朱元的胳膊,問她:「元元,是怎麼回事?」
  
  朱元挑了挑眉,看著那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視線中,唇角緩緩溢出一點報復的笑意:「沒什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說過,這一次見面,我會讓他永生難忘。這就是我送給他的禮物。」
  
  千夫所指,積毀銷骨。
  
  當初他給過她和她母親的痛苦,她會一點一點,全都向她們加倍奉還。
  
  蘇付氏打了個冷顫,抱著朱元緩緩將她推開了一些,見她面色冷漠,神情冰冷,怔了怔才問她:「當初你母親的死,是不是跟她們兩個有關?」
  
  當年的事,盛氏和朱正松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可是所有的事,都是會大白於天下的。
  
  時候差不多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笑意卻半點也沒有到眼底,緩緩的應了一聲,就對蘇付氏說:「姨母,我帶你去看一場戲吧?」
  
  看戲?
  
  這個時候了,不先說清楚當年付氏到底是怎麼了的事,現在還要去看戲嗎?
  
  到時候朱正松只怕就殺回來了啊!
  
  蘇付氏滿臉茫然,拉著朱元的手晃了晃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朱元緩緩沖自己搖了搖頭,她愣住了,見朱元放開自己,就立即會意過來,急忙跟在了朱元後面。
  
  是了,她的外甥女跟妹妹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朱元要比付氏雷厲風行的多了,她要報仇,就是真的要報仇,才不會拖泥帶水。
  
  她既然說是去看戲,那就真的是要去看戲,肯定是去看朱家的好戲。
  
  這怎麼可以錯過?
  
  她焦急的招呼了綠衣一聲,二話不說便沖上去跟上了朱元的腳步。
  
  她什麼都不怕,反正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她得護好妹妹唯一的孩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27 PM


第83章·代價

  
  朱家祠堂人山人海。
  朱家人丁興旺,自來在青州便是有名望的家族,城中一共有朱家的祠堂總共十三座,而最大的那個正一堂,就是朱家嫡支的祠堂。
  
  朱家的嫡支也同樣根深葉茂,除了朱家長房之外,其他的朱家族人也都出類拔萃,因此朱家的祠堂修葺得格外精美嶄新。
  
  不說裡頭還曾供奉過前朝帝王題字的牌匾,光是這正一堂三個字,就是當朝隱退的太子太傅親自題的,還是朱正松去求回來的,一時讓朱家其他祠堂都羨慕不已。
  
  臨近出譜的時候了,原本朱家族中就熱鬧得很。
  
  二十年一度的出譜儀式,是朱家族中全族的大事,族人多有從四面八方趕回來的,誰要是能夠搶到族譜在自家保存,那更是偌大的榮耀,證明你在朱家族中地位超然。
  
  二十年前族譜就是被朱家長房給搶到保存到了如今,這一直都是長房的驕傲,也因為這些,所以這次出譜,朱家格外重視。
  
  連朱正松也親自告假,回來祭祖,為的無非就是搶譜的時候可以出一份力。
  
  原本這也是沒有任何非議的事。
  
  朱家長房如今發展的最好,家中蒸蒸日上,朱正松不必說,乃是六部官員,又是盛家貴婿,是族中頭一個得意之人。
  
  更別提他還帶著盛氏一同回來了
  
  朱家所有人都覺得,如今的族譜肯定是落在朱家長房手裡了。
  
  誰知道,朱正松不是個抬得起來的,他一回來就出事了!
  
  長房之中,先是朱三老爺被關押了,後是盛氏被指證乃是圈佔田地,逼死人命的主謀,又賄賂上官,以至於逼得人上山落草。
  
  現在朱家祠堂是著火了!
  
  好端端的,真是見了鬼了。
  
  沒什麼閃電雷擊,也沒有人為縱火的痕跡,朱家祠堂好好的,清晨忽然燒起大火了。
  
  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
  
  朱家祠堂自從建造起來,就沒有出過這樣荒謬的事!
  
  這一切都是朱正松和盛氏回來以後才出現的,朱家的長輩們憤憤然,見了朱正松,就一股腦兒的湧上來,全部都七嘴八舌的要朱正松給一個交代。
  
  朱正松心裡簡直想要罵娘。
  
  他能給什麼交代?
  
  這火又不是他放的!
  
  那些長輩們一改昨天晚上的慈愛,一個個對著他還動手動腳推推搡搡的,他後退了一步,就認不出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他娘的痛啊!
  
  那些碎瓷片還在他屁股裡還沒弄出來呢!這樣下去遲早要化膿不可。
  
  朱元這個小賤人!
  
  他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聲,儘量恢復了自己平時的穩重,很有分寸的對著眾人笑起來:「各位叔伯,大家先請安靜一些,稍安勿躁......」
  
  二老太爺實在忍不住,呸了一口吐了他一口唾沫:「我呸!你說什麼呢,這火就是沖著你們朱家的人來的,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懲罰你們長房的人!」
  
  三姑太太也被人扶著顫顫巍巍的用手指著朱正松痛駡:「老大啊老大!你說說你們夫妻,我們平常看著你們,還以為你們都是好的,可你們怎麼就能做得出這麼喪德敗行的事兒呢?!弄得現在老天都看不下去,打下天雷燒了天火懲戒你們了......我們朱家數百年的名聲,都被你們給敗完了!」
  
  朱正松被噴了一臉的口水,簡直有口難言。
  
  這些人是瘋了嗎?
  
  燒祠堂就燒祠堂吧,可是跟她們有什麼關係?!
  
  這些人難道也跟那些無知的人一樣,真的以為這天底下還有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事?
  
  真要是有報應,付氏之前早就已經來找他了,還會等到現在?
  
  根本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虛!
  
  他忍不住哼了一聲,將二老太爺推開了幾步,才忍不住皺眉辯駁:「二叔!這什麼鬼神之說,都乃是婦人之見!您老怎麼也跟著起哄?!」
  
  他說著,冷哼了一聲環顧了一圈眾人:「這一定都是有人在背後作祟!分明是有人故意而為之!我這就讓人去報官,查出幕後黑手,一定狠狠地送官究辦!」
  
  二老太爺顫顫巍巍的呸了一口:「都是你們兩口子不修福德!生女不養,不慈不仁,才把事情鬧成這樣!你們還有臉說別人!」
  
  三姑太太喘著粗氣,被丈夫扶著也忍不住惡狠狠的罵了一聲:「可不是!咱們朱家可從來沒有丟過這麼大的人!你們一家子莫非都是壞胚?老三被抓進牢裡去了,你媳婦兒還鬧出什麼圈佔人土地弄的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兒!說起來,你媳婦兒也是個不好的!付氏的女兒,你瞧瞧你們幹的都是什麼事兒!」
  
  把人丟在家裡八九年不聞不問,人差點兒還死了。
  
  一看朱家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朱正松只覺得兜頭被人潑了一盆辣椒水,一時之間臉上火辣辣的痛的厲害。
  
  被人這麼狠狠的數落,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他從出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這些人到底都在說些什麼啊?
  
  這些都是誰跟她們說的?!
  
  朱正松忍無可忍,吸了吸鼻子狠狠的吼了一聲,見眾人都安靜下來了,才環顧了她們一眼,冷然問道:「這些都是什麼話?!誰說了這些都是我們兄弟做的所以引發天神懲罰了?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各位叔伯到底是聽了誰的蠱惑,竟然這樣污蔑自己家人?!」
  
  綠衣坐在馬車上看著朱正松在人群裡氣急敗壞的跳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一掃之前的憂慮扶住朱元的手問她:「姑娘姑娘,這些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一定是的吧?」
  
  她實在是忍不住,笑著笑著有些想哭,抹了一把眼睛狠狠的道:「就該這樣!也該讓大老爺嘗嘗我們受的苦!」
  
  朱元挑了挑眉,掀起簾子緩緩看了朱正松一眼。
  
  痛嗎?難受嗎?覺得屈辱嗎?
  
  這還遠遠不夠。
  
  相比之前付氏受到的羞辱痛苦,想必她這十年來遭遇的痛苦,這些都遠遠不夠。
  
  她會讓朱正松和盛氏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38 PM


第84章·跪下

  
  朱家鬧的一片人仰馬翻。
  朱正松頭一次鎮不住朱家的這些人,最後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若不是家裡來人說是朱老太太又暈過去了,他恐怕連祠堂的門都出不了。
  
  祠堂的大火將房屋都燒的發黑,裡頭的祖宗牌位無一倖存,原本該是出譜的大喜事,現在鬧的連祖宗的牌位都不保了,朱家的人都氣的夠嗆,不少長輩當即便要求朱家長房交出族長之位謝罪。
  
  朱老太太氣的額頭青筋直跳,在聽說連老太爺的牌位也沒保住以後,就終於真的暈了過去。
  
  盛氏只覺得腦門隱隱作痛,好不容易才安撫住了慌亂的眾人,讓人去請大夫,又讓人去問朱正松在哪裡,才坐在朱老太太床沿上發呆。
  
  她知道事情不簡單。
  
  看來真是小看這個朱元了,一直以為她不過是一隻螞蟻,跟她母親那樣,想被踩死就被踩死,可是現在看來,真是上了她的當。
  
  沒把握的仗是最難打的,她們這回就深切的吃了輕視敵人的虧。
  
  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玉蘭去拿紙筆來,寫了半天卻又伸手撕得粉碎,難得的有些茫然。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她眉頭緊鎖的問朱三太太的去向。
  
  一切的事都是她丈夫鬧出來的,現在朱正松那邊還不知道談的怎麼樣了,能不能把那個死丫頭抓回來,還是先讓朱三太太去牢裡叫朱三老爺識相一點閉嘴。
  
  她可不想被牽扯進這樣丟臉的事裡。
  
  玉蘭不敢耽誤,很快出去以後急匆匆的趕回來,神情頹喪的搖頭:「大太太,三太太不見了。」
  
  不見了?!
  
  那可真是見鬼了!
  
  一個當家的太太,能跑到哪兒去?真是笑話!
  
  朱大太太覺得朱三太太實在是讓人厭惡。
  
  她給了朱三太太多少好處?
  
  逢年過節的節禮,朱三太太侄兒上京的盤纏乃至京城的吃穿用度,還有朱三太太的侄女兒想嫁進京城,也是她在其中穿針引線。
  
  可是朱三太太做了什麼?
  
  她不過就想讓朱三太太對付一個小丫頭而已!朱三太太竟然也把事情給辦壞了。
  
  現在這糊塗的兩夫妻竟然還想把她拉下水,她們到底在想什麼?!
  
  朱三太太自己最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原本以為朱大太太回來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朱正松肯定能整治朱元,可是結果朱正松才回來,朱元就給了她們一個下馬威。
  
  朱正松和盛氏是不怕死,她們根本不知道朱元的手段。
  
  朱元那天晚上讓蘇萬州來府裡,根本就是為了警告她,告訴她就算是朱正松和盛氏回來了,事情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原來朱元早已經說服了朱三老爺,她之前還不信,覺得朱元是在撒謊,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句話一出,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哪怕這件事了了,大哥大嫂也會對她們心存怨恨,再也不會恢復如初了。
  
  朱三太太跪在祠堂跟前,哭著求朱大老爺救一救朱三老爺。
  
  換做從前,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跪的,可是形勢比人強......
  
  她又想起朱元冷冰冰的吐出的那一句風水輪流轉來,打了個冷顫哭的更加厲害了,拉住已經懵逼的朱大老爺的袖子:「大哥!這一切都是您讓我們去做的啊大哥!當初大嫂說過的,這些田地我們只要給她拿到手了,她就讓給我們五年的田租......要是沒有大嫂的授意,我們怎麼敢這麼大膽呢?」
  
  朱家族人們一片譁然。
  
  真是逼死了人家楊家全家啊?!
  
  朱正松眼睛睜得滾圓,被朱三太太鬧了大紅臉。
  
  什麼鬼?!
  
  他和盛氏什麼時候做過這件事了?她們在京城的地都多的很,還用得著在這窮鄉僻壤搶地搶出人命來!?
  
  這只有老三那個死要錢的才做得出來好嘛?!
  
  他跟盛氏好心好意的幫著在背後擦屁股,現在怎麼就成了罪魁禍首了?
  
  朱大老爺忍無可忍,忍著屁股上的痛一手將她給拂開了,又羞又怒的指著她:「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時候我讓你去做這些事了?!你少在這裡信口雌黃。」
  
  馬車裡的朱元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怪不得當初盛氏做什麼事從來都不肯自己出面呢,原來躲在背後看戲的滋味這樣好。
  
  綠衣忍不住嘖了一聲,從小包裡拿出一塊番薯幹來咬了一口,開心的道:「狗咬狗,一嘴毛!」
  
  蘇付氏忍俊不禁,拍了拍她往外瞧,有些感歎的道:「她們也有今天,我看朱三太太前些天還趾高氣揚的,現在就只能聽你的跪在這里拉朱大老爺下水......」
  
  有朱三太太作證,加上昨天官差的那一鬧,朱家的族人都對朱正松和盛氏的惡行深信不疑,三姑太太更是哭著要去墳前哭祖宗,哭朱正松不孝,竟然做下此等大惡引來了天罰。
  
  朱正松要暈過去了。
  
  他覺得自己不止是屁股痛,連帶著頭也嗡嗡嗡的像是要炸開了。
  
  不是這樣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
  
  朱三太太拉住他,哭的聲嘶力竭。
  
  朱正松終於受不住,捂著屁股驚跳了開來,怒吼道:「夠了!你這個刁婦!」
  
  場子要鎮不住了,蘇萬州才姍姍來遲,一面摸著自己的鬍子皺起眉頭:「你們怎麼如此不小心?祠堂著火,差點兒燒著了這一片的房子!這一片可不止你們朱家嫡支的祠堂,下頭還有一個守一堂呢!那些人都鬧著要你們給個說法,說是煙把他們的牆也給熏黑了!」
  
  他呵斥了幾句,看向朱正松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朱大老爺,還有您,您說您,讓我怎麼說您好呢?昨兒本官就說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跟你夫人做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現在有你們弟弟弟妹的證詞,你們還有什麼話說?!本官今天一定要把你們帶走,問個明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12:46 PM


第85·狼狽
  
  朱正松經歷了人生當中最狼狽的一天。

  他忍著屁股上的劇痛,不得不去了衙門,原本以為蘇萬州也就是胡攪蠻纏,誰知道蘇萬州是來真的。
  
  朱家眾族人全都覺得朱正松和盛氏丟了朱家的人,連同下祠堂守一堂的人全都來了,將公堂圍了個水泄不通,就是為了看看事情到底怎麼樣。
  
  屁股上的碎瓷片還折騰得朱正松坐立難安,現在又被眾人當成猴子一樣圍觀議論,他心裡的火氣一陣一陣的往上湧,差點兒沒痛的罵人。
  
  真是邪了門了,朱元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她到底哪裡來的能耐,竟然讓蘇萬州對她死心塌地,還真的幫她辦事,還把事情辦到這個份上?!
  
  蘇萬州這個傻蛋!
  
  他在心裡狠狠罵了蘇萬州一個狗血淋頭,可是再怎麼罵,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朱三老爺見了他眼神躲閃,還不等他罵出聲來,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跪什麼跪?朱大老爺滿腔憤怒,搞的大家都會以為是他跟盛氏在背後指使的。
  
  朱三老爺趴在地上,想著朱元的交代還有楊藹然的威脅,不停的吞咽口水,看見蘇同知的目光又忍不住抖了抖,飛快的說:「是她們!是我大哥和我大嫂!都是他們讓我做的!都是他們讓我做的!」
  
  盛氏想要罵娘。
  
  天知道,她長這麼大做什麼都是不急不忙,優雅從容,從來沒有失態過的時候。
  
  可是現在這一刻,她是真的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對著朱正詩啐了一口,怒道:「你放屁!」
  
  真是好人沒好報。
  
  當初就不該在家裡對他們那麼好,更不該替這樣的人擺平那件事,讓他脫身。
  
  養來養去的,竟然養出了一個白眼狼!
  
  朱正松是哥哥,他就更直接一點,忍著劇痛上前幾步一腳踹在了朱三老爺的屁股上:「你他娘的胡說什麼東西?!」
  
  朱三老爺被踹了一腳,猛地往前一撲,摔了個狗吃屎。
  
  外頭站著的朱家人又驚又氣,一個個的都氣的半死,可是另外來看熱鬧的百姓卻全都看的忍不住笑出聲來。
  
  綠衣也擠在其中,嘖了一聲就跟朱元咬耳朵:「姑娘,這都是報應,他們終於遭報應了。」
  
  當初朱三老爺指著她們嫌棄她們事多,還說她們是豬。
  
  現在朱三老爺倒是跟豬差不多。
  
  朱元挑了挑眉,面上卻沒有半點表情。
  
  她曾經說過的,朱三老爺來找她想把她帶回家那一刻起,她就對自己發過誓,從此以後,只做屠夫,再不任人魚肉。
  
  現在這些曾經想要掌控她命運的人,都已經被她玩弄在了股掌之間。
  
  真是有趣。
  
  原來一言定人生死的感覺如此出氣,難怪朱正松和朱老太太一不開心開口就要人生要人死了,原來如此。
  
  只是掌控別人習慣了,一旦被別人掌控,滋味就特別難受。
  
  面對朱三老爺和楊藹然兩人一致的指責,盛氏的反駁實在是顯得太過無力。
  
  她的確是不在青州,可是朱三老爺說,她是寫信來吩咐的,還說她曾經給過自己去辦事疏通的銀兩。
  
  他還留存過她給的銀票。
  
  楊藹然也說,曾經去府城告狀,卻被當時的知府給倒打一耙,父親冤死,母親上吊自盡,還說自己曾經親口聽朱三老爺說過,他有盛家做後盾,有恃無恐。
  
  盛氏簡直百口莫辯。
  
  她實在是被這些人給氣瘋了,忍不住憤憤掃了還在滔滔不絕的朱三太太一個耳光:「你這個賤人!竟然如此污蔑我!」
  
  朱三太太捂著臉嗚嗚咽咽的哭:「大嫂,我也沒有法子,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啊......」
  
  她是真的沒有法子。
  
  但凡是還有辦法,她也不會拋下盛氏轉投朱元啊!
  
  盛氏氣急,頭懵懵的簡直站不住,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撲過去狠狠又甩了她一耳光。
  
  這一聲兒比蘇萬州的驚堂木還要大聲,朱家聚集的人群裡有人嘶了一聲:「乖乖,看盛氏這樣子,平常只怕沒少動手啊。」
  
  可不是,打的這麼順手,左邊來一下右邊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老手了。
  
  看她這樣子,兇神惡煞的,一看就知道在家裡對弟媳婦兒說一不二了。
  
  既然如此,那三夫人和三老爺迫於她們的淫威,幫她們出頭去做這些事,也很合情合理啊。
  
  朱三太太嗚咽的更大聲了。
  
  蒼天啊,她這一輩子也沒遭遇過此等羞辱。
  
  在公堂之上,被當著族人的面狠狠的受了兩個巴掌,她以後還怎麼管家裡的中饋,以後還拿什麼臉出去交際啊?
  
  她一出門,大家都會指著她說,這就是那個,替兄嫂做事逼死人命,還被在公堂上打了兩個巴掌的那個人。
  
  朱三太太忍不住掩面大哭。
  
  她當初為什麼要自作聰明的去助紂為虐,去虐待朱元?
  
  她再也不敢了。
  
  人群裡的朱家人發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責駡聲,蘇萬州嘖了一聲拍了一下驚堂木,將場面勉強穩住了,就讓楊藹然和朱三老爺分別訴說案情。
  
  楊藹然說了一遍,朱三老爺再說了一遍。
  
  都入情入理,且嚴絲合縫。
  
  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朱三老爺更是把當初向知府行賄的數目和外頭飲宴的場所都說出來了。
  
  蘇萬州就讓人去和悅樓把掌櫃的叫來,再加上當初中間牽線的師爺,他們兩人都供認不諱。
  
  朱大老爺這回不僅屁股疼,連帶著連牙開始痛了。
  
  真他娘的晦氣啊!
  
  他竟然會被自己的女兒跟弟弟弄成這副樣子。
  
  最難堪的還是蘇萬州冷笑了一聲:「昨天下官去朱家請夫人前來問案,當時大老爺說什麼來著?大老爺信誓旦旦的說,這件事絕對不可能跟大夫人有關,說是別人故意污蔑。那現在,朱三老爺和朱三太太的證詞在在此,還有苦主楊藹然的指證,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還有什麼話好說?
  
  話都被他們說盡了。
  
  世上最難分辨的話不是真話也不是假話,而是話裡頭三分真七分假,虛虛實實,讓人根本無從下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3:15 PM 編輯

第86章·求我
  
  蘇萬州是個鐵面無私的清官,他不畏強權,上一任知府不敢管的案子,他接到手裡就雷厲風行的給管了,而且還真的就下了死力,把盛氏給扣下了下了大牢。
  不僅如此,他還說過,若是他死了,那也是為天下被冤枉的百姓們出了一口惡氣,也不枉了這條性命。
  
  說的公堂外頭的朱家人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覺得羞愧不已。
  
  說的外頭的百姓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眼淚連連。
  
  原來蘇同知是這麼一個好官,從前只是被知府壓得死死的,所以不能施展,她們真是錯怪了這個好官了。
  
  綠衣在外頭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轉過頭看著朱元:「姑娘,同知大人這有些過了吧?」
  
  哪裡有他自己說的那麼正義凜然啊?要不是朱元承諾他能在這件事中得到那麼大好處,他能這麼拼命?
  
  這人也真是夠狡猾的。
  
  借機還給自己博了個不畏強權,一心為百姓的好名聲。
  
  朱元笑了笑沒有說話。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有自己的私心沒有什麼大不了,重要的是凡事都該有個度,現在看來,蘇同知是很知道這個分寸的,既然他知道分寸,那麼讓他額外的得一些名聲那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
  
  蘇付氏心裡沉甸甸的。
  
  雖然盛氏和朱正松今天狼狽不堪,可謂是丟人丟到了家,可是這些事其實說到底對盛氏和朱正松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盛氏如今是因為沒有準備,被朱元東一棍子西一榔頭給打蒙了,所以才沒有還手之力。
  
  可是等到她緩過來,有盛家在背後,一切都會解決的。
  
  楊藹然和朱三老爺給出的證詞和罪證只能證明朱大太太是收買了知府的人,賄賂過知府,可是這些事朱大太太也只讓家裡的下人出面了而已。
  
  也唯有一封書信可以證明她出了手讓知府網開一面。
  
  真正圈佔田地逼死人命,卻並沒有直接的證據。
  
  案子就算上報到刑部,也不過是被壓下來的命。
  
  盛氏只不過是在朱家這裡名聲全無罷了。
  
  也正因為這樣,蘇付氏很擔心朱元以後會面臨的東西。
  
  他歎了口氣。
  
  朱元便立即看過去了,知道她擔心,輕輕的喊了一聲姨母:「你不要擔心,一切苦難都過去了,從今以後,我只做拿刀的人。」
  
  綠衣拍拍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問朱元:「姑娘,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是不是該去吃點東西慶祝慶祝?
  
  蘇付氏忍不住失笑,綠衣這個孩子雖然一點也不穩重,但是朱元太穩重了,有綠衣在邊上,才顯得不那麼不可捉摸,這也是一件好事。
  
  朱元率先走向蘇管家準備好的馬車,看了綠衣一眼,扶著蘇付氏上馬車:「我們回去,等著他們來求我。」
  
  她們當初怎麼卑躬屈膝的去求朱家的人給一點吃的,修一修房子,現在她就要朱家的人來怎麼求她。
  
  風水輪流轉,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綠衣啊了一聲,呆了呆哦了一聲,心裡卻有些忐忑。
  
  朱家那些人一個個眼高於頂,哪裡有那麼輕易會來求人呢?
  
  之前大老爺還來興師問罪呢。
  
  不過等到回了府,朱元替蘇星月把過脈之後,綠衣便見蘇夫人沖了進來,氣喘吁吁的說:「元元,你父親又來了,等在府門外,說是要見你!」
  
  真的來啦?!
  
  綠衣瞪大眼睛,看了看朱元,一臉的茫然加與有榮焉。
  
  她家姑娘是真的做到了,說什麼都會實現。
  
  朱元嗯了一聲,整了整衣裳站起身來,讓蘇夫人去把人帶到花廳。
  
  蘇星月也跟著站了起來,拉住朱元的胳膊皺起眉頭:「元姐姐,你還是不要去了,我聽說他早上就來找過你,摔東西砸杯子的,凶的很。他對你又不好,你不要理會他了。」
  
  真是小孩子,想事情如此天真單純,朱元彎了彎眼睛,摸摸她的頭,越過她往前面去了。
  
  朱正松已經等的很不耐煩,一見了朱元出來,便立即迎上去,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元後退了一步,穩穩當當的在椅子上坐好,意有所指的看了朱正松一眼,輕飄飄的取笑:「朱大老爺怎麼不坐啊?一天了都這麼站著,腳不累嗎?」
  
  朱正松有些尷尬。
  
  他的屁股受傷,到現在都還沒有時間去處理。
  
  說起來,為的還不就是朱元鬧出來的事?!
  
  他怒氣沖沖的一掌拍在了旁邊的桌上,怒氣沖沖的哼了一聲:「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這麼做,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這些人真是很好笑了,就算是要天打雷劈,那也是朱家的人要先死,朱元冷著臉收起了之前的戲謔,垂下眼睛冷冷問:「老天沒有長眼嗎?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難道它都不能分辨?真要是天打雷劈,恐怕輪不到我吧?」
  
  她瞇了瞇眼睛,失去了貓戲老鼠的耐心,挑了挑眉看著朱大老爺:「大老爺來找我,為的是什麼事,咱們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頓了頓,見朱正松一臉尷尬難堪,便微笑著說:「既然如此,就不要廢話了。實話實說吧,我不會放過他們。我也知道你們有盛家做後盾,這件事最後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往京城送信,一來一回,只怕也要月餘吧?這一個月裡,大太太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陰暗潮濕的監獄......」
  
  當然受不住了!盛氏可是高門貴女啊,自小金蓴玉粒的養著,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苦頭的!
  
  朱大老爺忍無可忍,指著她怒駡了一聲,又忍住氣,問她:「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怎麼樣才肯罷手?!」
  
  朱元靠在椅背上,脊背挺得筆直,聽見朱大老爺這話,牽了牽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來,她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雖輕卻好像是挾著雷霆之勢,斬釘截鐵的說:「想要她出來?也行啊,求我。」
  
  朱正松疑心自己是聽錯了,面色青白,不可置信的看著朱元,問她:「你說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09 PM


第87章·底氣
  
  「你瘋了?!」朱正松跳了一下,然後便覺得屁股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忍不住痛呼了一聲,捂住了屁股瞪著朱元:「你讓你老子求你?!你算是什麼東西你?」
  一個一直只能住在後山的棄女,付家根本都不知道在哪裡,她竟然異想天開讓他跪她!
  
  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屏風後頭響起一片抽氣聲,蘇夫人小聲的跟蘇付氏說:「我終於知道元元為什麼非得要去替楊藹然找人了......」
  
  楊藹然的那些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連蘇管家都說,楊玉清幾個人都是窮凶極惡偏偏又很有本事的人,要收服不容易,可是這才第二天,朱元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燒朱家的祠堂。
  
  這事兒辦的又快又准又狠,讓朱正松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也讓盛氏和朱正松兩個的屎盆子扣的死死的,扣都扣不下來。
  
  嘖嘖嘖,真是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女人。
  
  朱正松當初怎麼想的?有這麼能耐的女兒,他怎麼不好好疼愛,反而把人送回老家來,冷落了八九年,娶了繼妻就忘了女兒啊?
  
  蘇夫人拍了拍心口,慶倖自己並沒有得罪過朱元的地方。
  
  嘖嘖嘖,幸好她雖然想把蘇付氏趕走,可是沒來得及實施,不然可就慘了。
  
  蘇付氏目光冷淡看著朱正松在前頭跳腳,緊緊握著拳頭,連指甲都陷入了肉裡。
  
  這算什麼?
  
  相比起她妹妹當初受到的那些委屈,相比這些年朱元的遭遇,朱正松現在就覺得受不了了嗎?
  
  他不把前妻生的女兒當人,扔在老家不聞不問,險些就讓女兒丟了性命,縱容填房和弟妹胡鬧。
  
  他們的命是命,朱元的命就不是命,是草芥嗎?
  
  朱元悠然拿起茶盞,絲毫沒有因為朱正松的失態而動怒,笑著搖了搖頭很是愜意:「怎麼了?朱大老爺覺得很為難嗎?」
  
  當然為難了!
  
  這輩子他只跪天地君親師,其他的人,哪裡值得他下跪?!
  
  尤其是,還要他跪自己的女兒,這簡直是笑話。
  
  朱元就放下了茶盞有些可惜似地歎了口氣:「既然朱大老爺這麼死要面子,那我也沒有法子,您就眼睜睜的看著您的那個小嬌妻名聲喪盡,一個月以後香消玉殞吧!」
  
  朱正松被氣的夠嗆,忍無可忍的往前沖了幾步:「你這個瘋子!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從此以後,你連朱家的門就進不了......」
  
  朱元有些不耐煩了,伸手猛地將杯子一擲,扔到了朱正松腳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打斷了朱正松的話,而後才神情冷漠的看著他:「朱大老爺,您以為現在,朱家的門,我還想進嗎?或者說,您認為到現在,您有什麼能夠讓我妥協的資本嗎?」
  
  囂張!
  
  真是囂張至極!
  
  朱正松指著她手指顫抖:「我拿什麼要你妥協?!就憑老子是你父親......」
  
  「省省吧。」朱元神情淡漠看他一眼,那眼神瞬間便讓朱正松怔住,好似他在朱元眼裡,根本不是一個父親一個人,而只是一個石頭一隻杯子那樣無足輕重。
  
  他愣了一會兒,就見朱元已經拂袖準備走,不由得有些抓狂的問她:「你到底要怎麼樣?!」
  
  「跪下求我。」朱元語氣冷淡緩慢,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朱正松,你想想清楚,盛氏在牢裡,我要是讓楊藹然做些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朱正松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你敢!」
  
  「我沒什麼不敢的。」朱元笑了一聲,好像是在跟他開什麼好笑的玩笑:「我無所謂啊,原本我就是死裡逃生的,我的命不值錢,可是盛氏的命卻不同了,她的命很值錢的,她是盛貴妃的親妹妹,是盛閣老的嫡女,她要是在你手裡被你女兒弄死了.......嘖嘖嘖......也不知道到時候盛家還會不會把你當女婿?」
  
  當然不會了!
  
  盛家的人一定會殺了他的。
  
  朱正松太陽穴突突的跳,看著朱元簡直如同看著一隻惡魔,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放緩了聲音軟語相求:「孩子......這些年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我一定再也不讓人欺負你......」
  
  蘇夫人拍著胸口情緒不能平復,心裡尋思著朱元殺人的可能性,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朱元已經揚手打斷了朱正松的話,她筆直的站著,面對朱正松的時候簡直氣勢逼人:「朱正松,我已經說過了,你沒有別的路好走,要麼你現在就跪下來求我,要麼,你就等著盛氏死,等著盛家來找你麻煩,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至少現在沒有。」
  
  怎麼會有人如此軟硬不吃?!
  
  當年付氏可沒有這麼難對付,他只要說上幾句好聽的話,付氏就對他言聽計從了。
  
  朱元轉身要走,腳步不停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再施捨給朱正松。
  
  朱正松嚇了一跳,急忙沖上前去攔在朱元跟前,似乎想到什麼急忙看著她:「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對,你繼母也有不對的地方.......不如這樣......不如這樣......」
  
  朱正松急忙在腦海中搜索著解決事情的辦法,然後靈光一閃就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嫡長女,朱家一定會風風光光的迎你回去......我們帶你去京城......」
  
  蘇付氏在屏風後蹙眉。
  
  朱元卻似乎有了些興趣,微笑著看著朱正松:「然後呢?」
  
  對了!這路子對了!
  
  朱正松受了鼓勵,嘴皮子也越來越溜:「還有,三弟妹說,你要盛氏在你母親跟前執妾禮?這都是應該的.....這當然是應該的......清明的時候,我親自帶著盛氏去給你母親掃墓,讓大家都知道你母親是我們朱家的嫡長媳......」
  
  這些朱元稀罕嗎?蘇夫人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可是出乎意料的,朱元竟然笑了一聲。
  
  這笑聲清脆愉悅,顯然朱正松說的話真的叫他很滿意。
  
  蘇付氏不由有些愕然,看向蘇付氏問:「就這樣啊?元元只是想要這樣嗎?」
  
  設了這麼大的局,只是為了讓朱家向她低頭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1 PM


第88章·不服
  

  朱正松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朱元目光有些複雜。
  朱元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丫頭,不得不說,若她不是付氏的女兒,若是當初他們跟付氏之間沒有......
  
  可惜了。
  
  這個小丫頭是多好的人選啊,是他的親生女兒,有最合適的命格,偏偏還多智近妖,又有一身的好醫術。
  
  若是......
  
  朱正松閉了閉眼睛,覺得屁股不那麼痛了。
  
  現在看來,這個死丫頭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雖然心眼多的叫人防不勝防,可是說到底她沒有什麼眼界,也沒有什麼眼光,做這麼多,說到底竟然只是為了給死人爭個死後哀榮罷了。
  
  真是可笑。
  
  設了一個這麼大的局,將這麼多人牽扯進來,結果圖的不過就是讓付氏能夠正名罷了。
  
  這有什麼?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個死人罷了,世人對她如何評判,對不起她的人如何低頭,難不成她還能有所領悟不成?
  
  別說是跪下來給付氏磕頭了,如果朱元真的有用,那他天天給付氏上三炷香,他也甘之如飴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朱正松心裡哂笑,面上露出鄭重的表情:「既然如此,我一定會按照你的要求,這次掃墓,一定替你母親將一切儀式都做到極致,再親自去請廣濟寺的住持替你母親做一場法事,讓她可以到達極樂世界。」
  
  朱元嗯了一聲,坐在椅子上微笑看他:「好啊,朱大老爺想的挺周到的,不過只有這些可還不夠,還有朱老太太。」
  
  朱正松忍不住皺了皺眉。
  
  朱元一直稱呼他們都是直接叫老爺太太,好像很生疏的樣子。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他咳嗽了一聲,讓朱元說下去。
  
  朱元便淡淡道:「朱老太太當初不是到處對族人說我母親不賢,是災星嗎?我的要求也很簡單,讓她也去我母親墳前。」
  
  不是吧?!
  
  朱正松忍不住反駁:「難道你還要讓你祖母去給你母親磕頭?!」
  
  「磕頭就不必了。」朱元臉上笑意忽然盡收,目光驟然冰冷:「我母親想必也不願意看見她,我要她在法事上向我母親的靈位謝罪,這一生都在老宅中替我母親念經祈福,再也不能出老宅半步。」
  
  什麼?!
  
  朱老太太聽說了朱正松的要求,忍不住紫漲了臉色指著他大罵起來:「你瘋了?那個小賤人說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話,你不殺了她,竟然還敢答應她?!」
  
  從此以後在家裡吃齋念佛,還是替朱元的母親付氏。
  
  朱元怎麼想的出來?!
  
  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真是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朱老太太忍不住哭起來:「造孽啊!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沒心肝的兒子,我辛辛苦苦養大你,你就這麼縱容你女兒來欺辱我!」
  
  朱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朱正松上前一步攙扶住她,心裡也是又痛又酸:「母親!但凡是有法子,兒子也不會答應......」
  
  朱正松說了楊藹然和朱三老爺的事,面色痛苦,看著朱老太太帶著哽咽:「娘,您難道真的就眼看著老三和盛氏死嗎?!但凡是兒子有一個要求不答應,朱元就不會放過我們,她就是賤命一條,她說她無所謂的,死也要帶著我們一家人下地獄......」
  
  朱正松想到朱元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垂下頭歎了口氣,低聲道:「娘,兒子知道這是難為了您,不過......您就想想,不要想這是替付氏做的,反正您平素也是吃齋念佛,一心向佛,您就只當是在給自己積德了......」
  
  朱老太太面皮紫漲,蒼老的手背皺紋堆積,顫顫巍巍的指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
  
  朱老太太不明白,事情怎麼就會變成這樣?!
  
  不該是這樣的,原本是不該這樣的,朱元這個小賤蹄子......
  
  朱老太太眼睛乾澀,噗通一聲跌坐回椅子裡,久久抬不起頭來。
  
  她怎麼會混成這樣?一個之前她伸手就可以捏死的小丫頭,現在竟然讓她吃了這樣大的啞巴虧。
  
  朱正松心裡看的不落忍,上來跪蹲在她面前,低聲道:「母親,我知道這樣很難為您,不過......您暫且忍一忍,以後都會好起來的......這個死丫頭雖然厲害,但是卻是個目光短淺的,她做這一切,說到底是為了她母親抱不平罷了,我們為什麼要跟一個死人計較那麼多呢?只要安撫好了朱元,以後我們就可以利用付氏,想要她做什麼就讓她做什麼,您相信我,過一陣子,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到時候您想把她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朱正松循循善誘:「兒子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盛氏她不能出事,否則不僅兒子的官途沒有了,連我們家裡,也要遭受牽連。還有三弟,他被朱元蠱惑,咬住了我和盛氏不肯鬆口,您想想......」
  
  朱老太太以手撫額,好半響才快速的將手腕上的念珠取了下來扔在桌面上,目光沉沉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木然的點了點頭。
  
  兒子說的很有道理,她這個時候不能不低頭,她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都被人家設局捆住了,她要是不聽朱元的,那她也就沒有兒子兒媳了。
  
  兒子兒媳一定會怪她的。
  
  朱正松松了口氣,緊緊的握了握朱老太太的手:「您放心,再等等,您再等等,以後兒子一定會讓那個死丫頭跪著跟您賠罪道歉!」
  
  朱老太太沒有說話,仿佛一夕之間連精氣神都沒有了。
  
  她頓了頓,看了朱正松一眼,有氣無力的說:「好了,我都答應了,你讓她把老三和你媳婦兒都放出來吧,族裡來了幾波人,都是找我們麻煩的,問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出這等醜聞......」
  
  朱家族人原本就已經很不滿,祠堂出事之後就更是覺得是盛氏和朱大老爺壞事做盡才會引得祖宗顯靈老天懲罰,要是盛氏和朱三老爺真的被判罪,那以後朱家在這青州還怎麼立足?
  
  忍一忍吧,忍一時風平浪靜,時間還長,這種初生牛犢,遲早會知道這天下的事有多複雜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3 PM


第89章·秘密

  
  朱正松屁股上敷了膏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痛,跟一言不發的盛氏好言相勸:「我知道你看她礙眼,我也討厭她,看見她,就跟看見了付氏似地。」
  那天清晨,朱元酷似付氏的面容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幕,到現在還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了。
  
  盛氏坐在床沿一言不發的垂淚。
  
  她一輩子過的順風順水,想要什麼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哪怕是別人的丈夫,她勾勾手指,他就跑來了。
  
  嫁人之前她在家裡眾星捧月。
  
  嫁人之後她從來不用侍奉公婆,一舉得男,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嫁妝豐厚娘家勢大,丈夫對她從來都客客氣氣。
  
  連婆婆也都是極好說話。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去牢裡走了一遭不說,現在竟然還要被迫向陷害她的人低頭賠罪,像她母親磕頭執妾禮,這簡直不可容忍!
  
  盛氏只是哭,朱正松覺得自己的屁股又痛起來了,轉了個身面向牆壁有些不耐煩:「哭哭哭,我也沒有法子!我說過多少遍了,那就是個廢物,你就當家裡多養了一頭豬一隻狗罷了,可你偏不聽,我都聽三弟說了,當時房子塌了,她差點兒被壓死啊!」
  
  遇上這種事,不瘋的人也給逼瘋了。
  
  盛氏從來沒有被他這麼疾言厲色的呵斥過,登時懵了,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到反應過來,她的眼淚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看著背向自己的朱正松,驚愕的哭起來了。
  
  她替他交際應酬,在娘家說好話,讓他在青州城成了人人豔羨的人,可是他現在竟然來責怪自己虐待了他的女兒?!
  
  分明當初他自己也從來沒有表示過異議的!
  
  盛氏立了起來,飛快的收拾了東西,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對著追出來的玉蘭和嬤嬤們吩咐:「走!我們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回京城去!」
  
  她還不受他們朱家的鳥氣了!
  
  玉蘭和玉河對視一眼,都急忙去勸盛氏不要意氣用事。
  
  別人不知道,她們卻是知道的,盛氏每次跟朱正松吵架,嘴巴上都說再也不會原諒他,一定要他後悔,可是最後卻還是被朱正松幾句話就哄好了。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的。
  
  盛氏鬧的厲害,那邊蘇付氏也正擔心的問朱元的打算:「元元,你這回算是徹底得罪了他們,既然已經得罪徹底了,又為什麼還要跟他們講和呢?他們不會因為你放他們一馬就感激在心的。」
  
  都已經得罪了,何必又要低頭呢?
  
  朱元見她越發焦灼,就握住她的手,耐心的跟她解釋:「姨母,我原本就沒有想過要一次性收拾他們。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這個本事。」
  
  蘇付氏睜大眼睛。
  
  這怎麼可能呢?
  
  盛氏都已經進牢裡去了,楊藹然和朱三老爺也都統一口徑了啊!
  
  加上還有蘇萬州......
  
  朱元知道她還沒有想明白,就輕輕笑了:「我這個繼母不是尋常人,她是閣老親女,貴妃親妹,我這回能夠得手,無非是因為他們沒有準備,而我早已經準備充足。可就算是如此,這案子只要一到刑部,就會被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會被人得知的。而如果我孤注一擲,讓蘇萬州在這裡就殺了她......」
  
  那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到現在為止,盛家捏死她,還是跟捏死一個螞蟻那麼容易。
  
  她要是殺了盛氏的話,一定會觸怒盛家,盛貴妃發句話,她就完了。
  
  她從來不做不划算的生意的。
  
  蘇付氏了然的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有些愁悶:「原來如此......可是盛家如此勢大......」
  
  說到這裡,蘇付氏猛然想起一事,拉住朱元的手有些急切的問她:「對了元元,你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我聽你言語之中,似乎一直都在暗示.....暗示你母親的死跟朱正松和盛氏脫不了關係,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朱元坐在她跟前,見她焦慮不安,就輕輕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姨母,當初......母親在出事之前,盛氏就已經認識朱正松了。」
  
  短短一句話,卻蘊含了無限深意,蘇付氏睜大眼睛,冷笑了一聲閉上眼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天底下哪裡有真的好男人......一個個都貪花好色,利慾薰心!」
  
  姨母遇人不淑,跟母親是一對難姐難妹。
  
  朱元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裡握著的杯子,一時沒有說話。
  
  蘇付氏卻猛地咳嗽了幾句,強笑著對朱元道:「元元,我出來有一陣子了,也該回去了,否則一個婦道人家,一直孤身在外也容易招惹非議......」
  
  這個世上從來就是對女人苛刻的。
  
  蘇付氏畢竟是已經出嫁的婦人,不在婆家伺候公婆,教導子女,在世人眼裡,是很出格的行為。
  
  話音剛落,蘇夫人已經沖了進來,她連門都來不及敲,直直的闖了進來,指著蘇付氏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張的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朱元注意到她很顧忌自己,就挑了挑眉放下手裡的杯子,問她:「蘇夫人,怎麼了?我姨母是不是有哪裡不妥?」
  
  蘇夫人說不出話來,看著朱元有些為難又有些忌憚,過了半天,才看著垂著頭一言不發的蘇付氏,皺著眉頭歎了口氣:「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蘇付氏猛地抬頭看著她,看了朱元一眼,低聲的央求蘇夫人:「大嫂,您不要當著元元的話說這些,我們出去說吧。」
  
  蘇夫人也正有此意,朱元眼見著很看重這位姨母的,她可不想得罪朱元,蘇付氏肯主動出去避開朱元,那就最好了。
  
  她急忙點了點頭。
  
  可朱元卻已經出聲了,她在背後喊了一聲姨母,看著她們兩個,絲毫不肯退讓,堅決的說:「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我也想知道,姨母為什麼會千里迢迢的離開夫家來這裡看我,我也想知道,姨母在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7 PM


第90章·弒夫
  

  夫人還真有些不敢說。

  她原本是氣沖沖的來的,可是一遇上朱元,就覺得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連心裡的怒氣都散的差不多了。
  
  現在朱元明明是好聲好氣的在問問題,她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陪著笑轉過身看著朱元,有些為難。
  
  這事兒怎麼說呢?
  
  說起來也不大好聽吧?
  
  可是不說的話,想從朱元手裡帶走她姨母,顯然好像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這小丫頭可了不得,要是被她記恨上,誰知道會多倒黴啊。
  
  蘇付氏拉住朱元的手衝她搖頭,有些難以啟齒,最終還是道:「元元,姨母見到你,知道你有保護好自己的本事,就已經很知足了。姨母有些事要去處理,或許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出現了.....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朱元拉住她的手,不准她動,目光卻看向蘇夫人,斬釘截鐵不容拒絕的說:「就在這裡說,出了什麼事,我想知道。」
  
  蘇夫人忌憚的看了蘇付氏一眼,不知道該怎麼樣反應。
  
  蘇付氏卻也不肯說,垂著頭只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朱元卻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她坐在桌邊把玩著杯子,抬頭看了一眼蘇付氏,再看向蘇夫人,微笑道:「夫人不必有顧慮,我知道,我姨母這些天格外不安,從見我第一天起,她似乎一直就是很焦慮的,沒有開心的時候。如果真的只是來投親的話,她不可能如此惴惴不安,而能讓她不安,甚至覺得自己來日無多,以至於要千里迢迢趕來看一眼外甥女的事,我想不會是小事,她這些年一直都在婆家,那麼也只能是婆家出了什麼事。」
  
  蘇夫人有些無言以對。
  
  朱元這小丫頭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她還能說什麼?
  
  看了蘇付氏一眼,蘇夫人沒有再遲疑,低聲說:「這也不是我故意污蔑她,只是家裡已經來書信了,說是她……」
  
  蘇夫人難以啟齒,為難的看了一眼朱元,見她認真要聽,只好抿了抿唇認真道:「其實,其實是我這弟媳婦兒,她她她她她要弒夫啊!」
  
  弒夫嗎?!
  
  朱元目光冰涼,握住杯子冷冷的笑了一聲。
  
  上一世姨母這個時候沒有見到她,被蘇夫人趕了出去,回了夫家。
  
  過了不久,姨母就被休棄了,孑然一身被趕出來,落魄的來了青州,打聽到她已經回京城了,就又輾轉跟去了京城。
  
  那個時候她已經出嫁了,姨母明明才三十多歲,看上去卻跟五六十的老嫗。
  
  後來姨母身子一直不好,撐著到她的孩子長到三歲,就去世了。
  
  那時候她覺得天都塌了。
  
  姨母是唯一全心全意替她著想的人,全心撲在她身上,替她照顧孩子,一輩子都在為她嘔心瀝血。
  
  她也曾好奇蘇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姨母會被休棄,可是姨母卻從來都不提,她問過許多次,姨母都不肯說,她也只好作罷。
  
  可是她知道姨母心裡是難過的,她時常會暗自垂淚。
  
  重來一次,她一定會把這件事給查的清清楚楚。
  
  蘇夫人看她笑,比看她怒容滿面還要難受,只怕她下一瞬就暴起拿著金針刺過來這個待遇之前朱大老爺可是也享受過一次的,看他捂著屁股那樣兒,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痛。
  
  蘇夫人驚恐的後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看著朱元:「元元,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很尊敬你姨母,不過這這事兒弄得我婆母都暈過去了,家裡為了這事兒鬧的死去活來的」
  
  這謀殺親夫可是大罪啊!
  
  蘇付氏一直沒有出聲,仿佛對著她的指認已經默認。
  
  蘇夫人便揪了她一下,將她揪了個趔趄,讓她承認:「弟妹,你快說,你快自己跟元元說啊!我沒有冤枉你,是不是?!」
  
  蘇夫人對蘇付氏的態度一直都不算好,朱元剛來的時候,還看見蘇付氏神情憔悴,蘇夫人對著她頤指氣使。
  
  她目光冷了冷,卻只是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的蘇夫人險些魂飛魄散,她連聲音都顫起來了:「元元,你聽我說,這事兒是千真萬確的,說是她、她嫌棄我小叔納妾,就故意在小妾給我小叔燉的湯裡頭加了藥」
  
  朱元哦了一聲,挑眉問:「死了?」
  
  這話兒問的,她有些沒法兒接啊,蘇夫人尷尬的笑了一聲搖頭:「這倒是沒有,但是人留下了後遺症了,聽說整天都恍恍惚惚,癡癡呆呆的」
  
  「下了什麼毒,她一個深宅婦人,要拿毒藥應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總有人替她跑腿吧?是誰被她指使去做這件事,查出來了嗎?」朱元發出輕笑聲:「總不會,無憑無據的,就憑一張嘴,就給人定罪吧?」
  
  蘇夫人被說的有些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指著蘇夫人說:「可是,可是她也沒有喊冤啊!」
  
  「別廢話了。」朱元坐下來,目光微涼望著蘇夫人,等到她徹底安靜下來了,才輕聲說:「去請蘇同知來跟我說話,蘇夫人,這件事,你做不了主。」
  
  真橫。
  
  可是橫也沒法子。
  
  蘇同知已經根據楊藹然的提點,把土匪窩都給端了,現在百姓們都對蘇同知稱讚有加,連上峰也親自上書替他請功。
  
  這可是莫大的功勞,而這好處都是朱元送來的。
  
  更要命的是,這個好處還不是完完全全的楊藹然身邊的那幾個什麼二當家三當家,全都事先消失了。
  
  這些人不必說,蘇大人和蘇夫人心裡都有數,知道肯定是被朱元給收為己用了。
  
  這姑娘一身醫術了得,上頭有人,身邊還有這些土匪護著,誰敢跟她對著幹啊。
  
  這人不要命的。
  
  要是鬧起來,真的放把火把你屋子燒了,那你去哪兒說理去?
  
  蘇夫人連討價還價也沒,聽見朱元放杯子的啪嗒一聲,頓時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轉過身跑了。
  
  算了算了,這危險的事兒,還是讓當家的人來做吧,她是應付不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19 PM


第91章·隱情

  
  屋子裡只剩下了她們兩個,朱元看了蘇付氏一眼,見她臉色青白交錯灰敗的可怕,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婚姻真的幸福,就不會這副模樣了。
  
  她想了想,才想好了措辭,坐到蘇付氏身邊將頭靠在蘇付氏肩上,輕聲喊了一聲姨母。
  
  蘇付氏肩膀微微震動,過了片刻,聲音簡直像是低入了塵埃裡,她聲若蚊蠅的垂下頭說:「元元,我沒有......我沒有......」
  
  她的手心冰涼,朱元握住她的手,鄭重的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姨母,我相信你沒有做過。」
  
  以蘇夫人的脾氣和蘇家的態度來看,上一世姨母如果真的殺了人的話,他們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她?
  
  那時候付家還音訊全無,誰都不知道去了西北就失去聯繫的付家到底怎麼樣,還存在不存在,蘇家可不像是會容情的人,加上蘇家那麼多人當官,沒有倚靠的蘇付氏想要在殺了他們蘇家的人之後還安然無恙,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沒有殺人,為什麼還會被休棄呢?
  
  還是過了幾年之後的事。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朱元不明白,見蘇付氏忍不住哭了,就很心痛的問她:「姨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您會忽然想到要來看我?」
  
  蘇付氏搖搖頭,失魂落魄的喝了一口朱元倒過來的茶,鎮定了心神,才苦笑了一聲。
  
  她對朱元輕聲說:「他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的。」
  
  剛嫁的時候,她也非常開心,蘇萬堂儀表堂堂,身高七尺,實在是像極了戲文裡寫的那種翩翩佳公子。
  
  可是成親第一天,蘇萬堂就沒有進她的房,只是借著酒醉的藉口,睡在了外頭明間裡。
  
  蘇付氏已經記不清當時發生的事了,喜堂、嫁妝,她都沒有什麼印象,可是唯獨是這件事,她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的月光,她記到了現在。
  
  她以為以後就會好,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來的六七年都是這樣,蘇萬堂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拒絕跟她同房。
  
  內宅裡的事情傳不出去,可是卻瞞不過婆婆。
  
  蘇家的老太太為了這件事,冷嘲熱諷了許多次,前兩年還只是言語譏諷,到後來,便開始急了,說她沒用,連丈夫都籠絡不住,問娶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說她是敗家精攪家精。
  
  等到後來,蘇老太太逢人就說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她在蘇家簡直抬不起頭。
  
  可是蘇萬堂對這些都視而不見,他永遠都雷打不動的歇在他那個通房丫頭房裡。
  
  後來,蘇老太太將那個丫頭提拔成了姨娘,還正經擺了酒席。
  
  再後來,她也已經慢慢絕望了。
  
  原本以為這一生也就是這麼過下去了,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可是連這樣也不行。
  
  蘇萬堂難得有一天來了她屋子裡,說是要在她這裡歇下,她底下的人都歡喜瘋了,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
  
  可是蘇萬堂只顧著喝酒,最後甚至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
  
  她對著昏睡的蘇萬堂流了一晚上的淚,心裡已經完全絕望。
  
  再後來,婆母就指著她,說她是害人精,竟然害的蘇萬堂去了半條命,指責她善妒,所以給蘇萬堂下毒。
  
  蘇付氏茫然四顧,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些都是丟人的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我這一生已經毀了,我也沒什麼好再留戀的,父親和哥哥他們我這一生大約是再也沒機會見了,可是你,我是知道在青州的,我只是想在死前,再來看看你......」
  
  「為什麼要死?!」朱元覺得不可置信,聽得簡直想要發笑又想要罵人:「蘇萬堂既然不想娶你,為什麼娶之前不拒絕?!他既然娶了你,為什麼又做出這種做派來噁心人?這種人毀了別人的一生,他都還好好的活著不死,憑什麼姨母你要去死?!」
  
  這種賤人都能活著,為什麼反而受害的人反而要去死?
  
  朱元出離憤怒了。
  
  她終於知道姨母為什麼上一世到最後已經萬念俱灰,她回去之後,肯定還遭遇了更加噁心可怕的事,以至於她一點兒期盼也沒有了,對蘇家徹底死心。
  
  娶了女孩子回家,結果卻十幾年碰也不碰她,當她不存在。
  
  蘇萬堂還是人嗎?
  
  他但凡有一點良心,就該知道在這麼苛刻的世道,女人會遭遇多大的非議和折磨。
  
  可是他卻仍舊這麼做了,而且毫不猶豫,最後還不止這樣,竟然還要讓妻子被冠上善妒下毒的罪名。
  
  怎麼會有這樣賤的人?!
  
  朱元想起了顧傳玠,想起了襄王,目光冰涼,神情冷漠。
  
  這幫臭男人!
  
  蘇付氏苦笑了一生:「可是又有什麼法子?我總不能去對人家說......」
  
  說蘇萬堂從來沒有進過她的房間,她自始至終都還是完璧吧?
  
  朱元閉了閉眼睛,很用力才忍住了情緒,片刻之後終於恢復了淡漠的樣子,對蘇付氏說:「姨母,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蘇付氏有些遲疑:「元元,你現在很多事都尚且要靠蘇家,還是不要因為我得罪了他們......」
  
  怪不得蘇付氏要走,她是怕自己為了她跟蘇家的人起衝突,從而跟蘇家決裂,讓朱家撿了便宜。
  
  朱元心裡又酸又痛又難受,拉住蘇付氏聲音堅決:「不會的,姨母,我如果連你都保不住,我還有什麼用?!」
  
  她以後還要對付龐然大物的盛家。
  
  如果連自己的姨母她都保護不了,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遇見敵人就直接上前說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嗎?
  
  她說過她只做屠夫,只做殺人的刀。
  
  外頭響起了蘇夫人小心翼翼的聲音:「元元,老爺他,他回來了,他讓你去書房見他......」
  
  朱元挑了挑眉,用眼神安撫住蘇付氏,沉聲拒絕:「不,讓他來見我,蘇夫人,您可以直接告訴他,如果他想剛拿回來的一切又都消失的話,盡可以任性。」
  
  任性?這個是個什麼形容?
  
  到底是誰比較任性啊?蘇夫人氣的倒仰又無可奈何。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1 PM


第92章·脾氣

  
  沒辦法,有本事的人總是格外的有脾氣一點。

  拿回來的東西,除了兒子女兒還有官途呢,這些要是都消失了,那以後還怎麼活?蘇夫人掂量了不到一刻,就下定了決心,回去跟蘇萬州撂了狠話。
  
  蘇萬州心裡有些憋屈。
  
  他終於有些理解之前孟符的感受了。
  
  總是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吃癟,拿她簡直半點辦法都沒有,這滋味可真的不怎麼好受啊。
  
  之前是看別人吃癟好玩,現在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原來跟朱元站在對立面的時候,滋味並不那麼美妙。
  
  可是憋屈歸憋屈,該做的事卻還是要做的,蘇萬州站在朱元的房間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一個笑卻不過分諂媚的笑,才敲了敲門。
  
  天殺的,他也有點怕朱元給他膝蓋來一下,讓他坐在地上屁股紮滿碎瓷片。
  
  所以有什麼法子?雖然弟弟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也很重要啊。
  
  屋子裡傳來朱元清淡的聲音,一如她向來給人的感覺,蘇萬州咳嗽了一聲推開門,見朱元坐在桌邊和綠衣串什麼珠子,就長出了一口氣。
  
  看樣子還是能談的。
  
  能談就好啊,不然惹急了,朱元一來就拿針上來刺一刺,他也吃不消啊。
  
  蘇萬州大踏步走到了朱元桌前,想了想還是擺出了一個堅決的姿態,哼了一聲就道:「朱姑娘,我也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心疼你姨母,那也是應當的,不過麼......」
  
  蘇萬州歎了口氣。
  
  他也不想跟朱元結仇,不過這也沒法子的事啊。
  
  朱元嗯了一聲,沒有動怒,示意綠衣將東西都拿出去了,便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坐,而後不緊不慢的問他:「蘇大人,您跟您弟弟感情如何?」
  
  蘇萬州有些莫名,想了想還是如實說:「我一直在外頭當官,很少回去,我弟弟......我只知道他是個謙謙君子,連對街上的乞丐都很好。」
  
  他說著又有些憤怒了。
  
  不管怎麼說,謀殺親夫這也太過了,過不下去,可以談嘛,可以和離啊,或者實在不行,鬧的休妻,這也比殺人好吧?
  
  蘇付氏看上去不聲不響的,沒想到卻這麼狠啊,這也太狠了。
  
  朱元冷冷看了他一眼,牽了牽嘴角又問:「他有兒女嗎?」
  
  啥?!
  
  話題怎麼忽然拐了個彎到這兒了?
  
  蘇萬州忍住撓頭的衝動,下意識搖了搖頭:「兒女倒是沒有,這也是我母親對......對弟媳婦兒不滿的地方,我們蘇家本來人丁就不算興旺,您瞧,我也只是生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我哥哥也沒孩子,我弟弟他也是,這麼多年了......」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真是太可惜了,我也知道,弟媳婦兒這些年吃了很多苦頭,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再怎麼樣,她也不該向我弟弟下毒啊!我弟弟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娘說,以前至少還有個通房丫頭能陪著,現在他連家裡都不回了,家裡的一堆妾侍都留在那裡發黴啊!」
  
  發黴?
  
  朱元了然微笑。
  
  這世上的人原來真的能壞到如此地步。
  
  她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站了起來:「我要去府上一趟。」
  
  啥?!
  
  蘇萬州打了個冷顫,驚疑不定的看著她,有些摸不清楚她這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驚悚的搖了搖頭:「這......這事兒畢竟是我們的家事,朱姑娘,我一直很敬重您,但是您看,這件事,您能不能不管了?」
  
  「不管了?」朱元冷然將杯子一放,見蘇萬州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有些奇怪,卻還是沒有管冷冷的說了下去:「我不管了,就任由你們把我姨母當作下毒的兇手,讓你們折騰我的姨母,看著她受罪甚至被送官嗎?!」
  
  冤枉?
  
  不是吧,這個還有什麼好冤枉的?
  
  當時蘇萬堂去的就是蘇付氏的房裡,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除了蘇付氏能夠下毒,還能有誰?
  
  總不能,是他弟弟自己害了自己吧?
  
  蘇萬州狐疑的看著她,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試探著問:「這就不必了吧?我看......」
  
  「沒有什麼不必,我知道蘇大人是想要替自己的弟弟討個公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姨母沒有做過,我也要替我姨母證明清明。」朱元目光冷淡,看著蘇萬州笑了笑:「蘇大人放心吧,我不吃人,我是講道理的。」
  
  講道理?
  
  蘇萬州有點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想了半天,才遲疑著道:「那,那我回去先跟夫人商量商量。」
  
  朱元點頭。
  
  蘇萬州卻沒有走,他頓了頓又跟朱元說起楊玉清這幾個人:「我知道朱姑娘藝高人膽大,也知道朱姑娘本事大,可是朱姑娘,這些人畢竟是當土匪的,我看,您還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能把土匪收為己用,這得是什麼樣的承受能力才能做得到啊。
  
  朱元領他的情,雖然對他弟弟仍舊還是恨意滿滿,可是卻還是點了點頭謝過他的好意,等他走了,才叫了綠衣進來,讓她去和悅樓送個口信。
  
  綠衣哼了一生,還是憤憤然:「蘇家都不是好人,咱們對他們那麼好,姑娘您還幫忙治好了他們的公子和姑娘,可是現在他們卻要恩將仇報!姨太太怎麼會是害人的人呢?姨太太都說了,是那個蘇老爺故意的......他們害了人,反而還要回過頭來污蔑人。我之前聽蘇夫人跟前的姐姐說,他們說,要把姨太太帶回老家去沉塘呢!」
  
  大家族中處置犯了事讓家族蒙羞的女人,通常都不需要官府允許,連官府想要插手都是很難的,他們族長有這個資格決定家族中女人的生死。
  
  蘇老太太也是好樣的,自己兒子是個什麼東西,到底幾斤幾兩她也懶得去問去管,只是疑心把所有責任都推在媳婦兒身上,仿佛只要兒媳婦死了,自己兒子也就什麼都好了。
  
  這簡直是個笑話。
  
  大約她的兒子是最金貴的吧,其他的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真是固執又愚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03:23 PM 編輯


第93章·盛氏

  
  蘇夫人管不了朱元的丫頭出門的事,她在房裡唉聲歎氣了一陣,覺得心情很不好。

  朱元這種人,你要是不能巴結她跟她成朋友,最好也不要跟她成敵人,她原本還以為自家跟朱元以後也算得上朋友了的,誰知道臨了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真是煩悶。
  
  真是太倒黴了,她又歎了口氣,出了門正準備去跟蘇付氏再好好的問問當初的細節,就聽見丫頭進來回報,說是盛氏來了。
  
  蘇夫人就站住了腳,問:「就是朱姑娘的繼母?」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道:「去問朱姑娘的意思,問她是見還是不見。」
  
  蘇夫人心裡鬆了口氣。
  
  正愁著朱元心裡憋著氣不能散發出來,現在就有人送上門來了,這可真好。
  
  總比朱元一直憋著氣,到時候全都發散在他們身上要好多了。
  
  屋子裡安靜的厲害,盛氏喝了口茶,憤憤的轉頭對玉蘭說:「我憑什麼要來跟這個死丫頭賠不是?!」
  
  她被朱元害的半死,現在在朱家族裡名聲已經丟盡了,大家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羨慕嫉妒,而都變成了不屑和嘲諷。
  
  真是叫她難堪萬分。
  
  玉蘭知道她心裡還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就急忙安撫她:「太太也想想,咱們老爺早知道您委屈,特意給您往嵌寶閣去請了早已不出山的陳大家給您打造一套十二支的簪子,清早起來,又親自吩咐廚房送了您愛喝的牛肉粥......」
  
  朱正松對盛氏的確是沒話說的好。
  
  盛氏讓他往東,他就不會往西,盛氏讓他下跪,他就不會站著。
  
  這些年盛氏的脾氣被他縱得越發的大,連盛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都說她越活越滋潤,比在娘家的時候還更像是小女孩兒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天底下別人難及的好,盛氏從一開始對朱正松的不大上心,漸漸變得對他極為依賴。
  
  從前不會妥協的事,如今竟然也肯妥協了。
  
  玉蘭心知肚明,知道朱正松的壞話盛氏能說,自己卻說不了,便話鋒一轉道:「說到底,大老爺還不是為了您嗎?大老爺這些年何曾理會過這一位的死活?說到底,大老爺還不是因為您被她陷害了,才不得不給她個好臉色?」
  
  大老爺和老太太都說過了,只是委屈這麼一小會兒,之後就一定會弄死朱元給她洩憤的。
  
  這倒也不能怪大老爺和老太太心狠,玉蘭替盛氏倒了杯茶,心裡有些唏噓。
  
  誰讓朱元如此狡猾呢?
  
  她利用朱三老爺怕死的心理讓朱三老爺攀咬盛氏,跟朱三老爺說到時候會幫他脫罪,可是結果,朱三老爺咬盛氏咬的死死的。
  
  轉眼朱元就回頭跟楊藹然合謀,又把罪責推還給朱三老爺了。
  
  朱三老爺被蘇萬州判了充軍,這可比死要難受多了。
  
  死不過就是被砍個頭罷了,充軍那可就太慘了,可能要養馬,還可能做伙夫,甚至可能乾脆先被趕上戰場當馬前卒。
  
  朱老太太當即就氣暈了過去。
  
  朱三太太也氣病了,到現在都起不了床。
  
  朱元也真夠狠的,利用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眨,說謊話也眼睛都不眨,簡直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玉蘭想到這些,顫了顫身子看了她一眼,低聲說:「大老爺也是不想現在就打草驚蛇,把她給得罪了,對您不利啊!這可是一條毒蛇呢!」
  
  是的,這就是一條毒蛇,盛氏氣狠狠的想,嘴唇抿的緊緊地。
  
  一個女孩子,年紀這麼小,不知道怎麼竟會有如此心機,一出手就是狠招,把人打的萬劫不復。
  
  人心真是都被她算盡了。
  
  朱三老爺這麼污蔑攀咬,盛氏的確是不能咽下這口氣,所以朱老太太讓她去找家裡幫忙,她也只是敷衍了事。
  
  朱元肯定早就已經算到了,她早就已經知道怎麼才能讓朱三老爺得到最重的懲罰,才會這麼做。
  
  這個小丫頭,如此可怕!
  
  盛氏心裡更加煩悶,茶也半口都喝不進去了,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就問:「怎麼還不來?!」
  
  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這麼多的人等她一個?
  
  話音才落,外頭朱元的聲音就已經響起來了:「怎麼?朱大太太等的不耐煩了嗎?若是不耐煩等的話,可以回去啊。」
  
  玉蘭嚇了一跳,急忙對著盛氏擺了擺手,示意盛氏平心靜氣。
  
  這裡可不是鬧起來的地方,真要是鬧起來,可沒法兒收場的。
  
  盛氏只好吸了口氣平復了心情,冷冷的笑了一聲,對著進來的朱元仔細的瞧了一眼,這才轉開了頭問:「你就是朱元?」
  
  「朱家女兒不值錢的,沒人會冒充,朱大太太可以放心了。」朱元冷漠撿了一張椅子坐了,冷眼看向她:「朱大太太來做什麼的?」
  
  明知故問!
  
  來做什麼的?當然是來接她回去的。
  
  盛氏忍住氣,覺得自己喉嚨已經開始冒煙了,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脾氣,沒好氣的說:「過幾天就是清明了,接你回去,準備好替你母親掃墓。」
  
  這也是讓她生氣的一個地方。
  
  從前大家忌憚她,從來沒有人提起付氏,她也覺得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可是現在,她卻倒黴的要去給付氏掃墓了!
  
  還得給付氏磕頭!
  
  付氏這個低賤的人也受得起?!
  
  她呼了一口氣,不耐煩的站了起來:「好了,你準備準備,快回去吧!」
  
  盛氏對她從來都是沒好聲氣的,朱元早已經習慣,見她仍舊跟上一世一樣不可一世趾高氣揚,就笑了一聲:「就這麼請?」
  
  玉蘭腳步一頓,回頭看著她有些惱怒,雖然怕卻還是盡力壯著膽子維護主子:「大小姐也適可而止吧!大太太親自來接,已經是給了您天大的臉面了!不然您還想怎麼樣?適可而止,對大家都好,您說是不是?」
  
  「你算什麼東西?」朱元猛然將茶杯一擲,奮力擲在玉蘭腳邊,見玉蘭驚得面色發白,聲音冷淡面色難看:「這裡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說話?你又憑什麼來做我的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6 PM


第94章·吃虧
  

  玉蘭嚇了一跳,傳說朱元脾氣不好,那天大老爺去找她,就受了一身的傷回來,屁股上還都是碎瓷片,現在一看,果然就是朱元做的無疑了。

  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還會打人?
  
  盛氏忍無可忍冷哼了一聲:「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你也得敬著聽著!她說什麼,就是代表我的意思,我說什麼,你做晚輩的,照辦就是了!」
  
  長輩?
  
  盛氏既然也好意思來跟她談什麼長輩晚輩。
  
  上一世盛氏從頭到尾當她不存在。
  
  哦不,也不是當她不存在,只是把她當成一個下人一樣使喚罷了。
  
  盛氏上一世也曾這樣指著她告訴她,她比府裡的阿貓阿狗都還要低賤幾分。
  
  可朱元已經懶的聽她廢話了,她手腕一翻,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玉蘭就覺得自己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坐到了地上,頓時發出了一陣殺豬一樣的喊叫。
  
  大老爺的屁股果然就是朱元弄傷的!
  
  她忍不住齜牙咧嘴的哭起來了。
  
  大老爺是男人,傷了屁股還要死要活的不想給大夫看呢,她可是個女子,這......這要是被大夫看了,她以後可還怎麼做人?!
  
  朱元也太惡毒了!
  
  盛氏也又驚又怒的後退了一步,指著朱元皺眉呵斥:「你竟然,你竟然如此大膽?!」
  
  「廢話就少說了。」朱元冷冷打斷她:「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老實一點,你丈夫答應了我什麼,你最好就做什麼,別在我面前耍什麼繼母的威風。別說是你房裡的阿貓阿狗,就算是你姐姐盛貴妃,你爹盛閣老,在我眼裡,也沒什麼了不得。」
  
  朱元瞥了地上的玉蘭一眼,揚了揚下巴帶了一抹譏諷的笑意:「看清楚了嗎?你房裡的阿貓阿狗要是跟我吠,就是這樣的下場,你也沒什麼特別的,在我眼裡,你比她還不如。」
  
  太傷人了吧!
  
  這姑娘說話怎麼這麼不給人臉面,一點兒也不知道婉轉一點!
  
  玉蘭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覺得實在很痛,忍不住拉了拉盛氏的衣擺,輕聲搖頭:「大太太,不吃眼前虧啊......」
  
  朱元這丫頭真的跟大老爺說的那樣,邪門的很。
  
  還是她說什麼就做什麼吧,不然的話,只怕這道門都出不去。
  
  盛氏滿心的委屈心酸無處發洩,登時抬起了手想要揚手給朱元一個耳光。
  
  真是反了!
  
  一個棄婦生下來的卑賤東西,竟然也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的......
  
  盛氏氣的發抖,朱元卻神情冷淡的越過她就打算走。
  
  反正這些人到最後也只能回來求她。
  
  真是......真是......
  
  盛氏閉了閉眼睛,終於還是艱難萬分的開口讓她站住,沒好氣的問她:「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回去?!」
  
  「大老爺沒告訴過你嗎?」朱元轉過身看她,唇角浮現一絲笑意:「他沒跟你說,來了就要給我和我姨母磕頭嗎?」
  
  盛氏握緊了拳頭,只覺得掌心一片冷汗。
  
  真是欺人太甚!
  
  她轉過頭指著朱元:「你也不怕短壽而死嗎?!你這樣會遭天譴的!」
  
  「那也不用朱大太太你來操心。」朱元後退一步站在門檻上看著她,帶著看好戲的心態抱臂看她:「到底怎麼樣?大太太跪不跪啊?要是不跪,我可就要走了。」
  
  盛氏真的要哭出來了。
  
  她除了跪過宮裡貴人和父母公婆,什麼時候還跟別人跪過?
  
  朱元居然要她下跪?!
  
  她算什麼東西?
  
  她的母親付氏都對她跪過,現在自己卻要給付氏的女兒下跪?!
  
  這她怎麼可能甘心?!
  
  可是家裡的事壓在她身上,要是她不把朱元弄回去,讓她在外面胡混,誰知道她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燒祠堂的事也跟她脫不了關係。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起來之前丈夫的殷殷叮囑,閉著眼睛道:「朱元,對不住......我對不住你.......」
  
  這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她轉過身來看著朱元:「我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過錯了!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
  
  這些話她說的艱難無比。
  
  不過最終還是說出口了。
  
  是,她不會再犯這樣的過錯了,她再也不會心慈手軟,再也不可能對朱元手下留情,她一定會找機會殺了朱元!
  
  她雙拳緊握垂在身側,吞了口口水帶著點哭腔的說:「你就跟我回去吧!」
  
  朱元靜靜的看了她半晌。
  
  過了一會兒,盛氏以為朱元不會說話了,朱元才漠然轉過了頭,冷冷的說:「你回去吧。」
  
  什麼?!
  
  她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朱元竟然還是無動於衷嗎?!
  
  盛氏忍不住道:「我可以讓八抬大轎來接你姨母回去,除了下跪,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就過幾天來接。」朱元冷冷的往前走:「我還有事沒有處理好,五天後就是清明,你再來接我。」
  
  幸好不是不肯回去,盛氏鬆了口氣,恨恨的看著她走遠了,才後退了幾步坐在椅子上,緩慢的又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真是欺人太甚,這個小丫頭真是欺人太甚了!
  
  盛氏氣的咬牙,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朱元現在是個豁的出去的,還有一棒子土匪能幫她搖旗助威,盛氏思慮再三,知道不能跟這個死丫頭一直在這裡僵持不下,好半晌才忍住噁心叫玉蘭起來,瞪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母親還說你聰明能幹,從無令人不滿的地方,可我瞧著,你倒是沒有半點用處!」
  
  玉蘭心裡委屈,這樣的事她怎麼能有法子?朱元又不聽人言語相激或是軟言相勸,簡直就是軟硬不吃。
  
  朱大老爺拿她沒有法子,盛氏也拿她沒有法子,自己一個下人,能怎麼辦?
  
  她捂住自己的屁股,想要哭卻又忍住了,瑟縮著爬了起來小聲的安慰自己主子:「太太,您也別太生氣了,她也不過就是逞一時的威風,等到她回去了,自然有她好受的,老太太和大老爺都肯定不會放過她的,您就放心吧,只管等著看她是怎麼死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29 PM


第95章·狂妄
  

  盛氏氣衝衝的趕回了家就回了房誰也不肯見,連朱老太太叫人來請,她也托詞自己身體不舒服給拒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受。

  在她的認知裡,給誰低頭都可以,可是給朱元低頭,那就實在是太傷臉面了,何況她在朱元跟前,今天可算是丟了太大的臉了。
  
  她不僅有些埋怨起父親母親還有朱正松來了,要不是這些人一直只讓她忍耐,她哪裡會至於如此放下身段去討好一個棄女?
  
  還是朱大老爺回來,她才懶懶的起身,見朱大老爺滿面關切,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你真是對得起我!生了個這麼厲害的女兒,差點沒有把我給生吃了!」
  
  朱正松心裡的確是心痛。
  
  妻子是高門貴女,自小就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為了他這回卻要跟一個繼女低聲下氣的,肯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他攬住妻子的肩,歎了口氣安慰她:「你不要怕,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到她回來,一定會讓她跪下來跟你請罪!」
  
  什麼請罪不請罪的?盛氏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我可受不起她的跪,你讓她再也別出現在我跟前,我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沒有人喜歡把不堪的一面給別人看,尤其她自恃身份地位都比付氏高不少,卻要在付氏所生的女兒跟前如此低聲下氣,更是氣憤萬分。
  
  她不想朱元好過,卻更不想再看見朱元,只覺得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朱正松撫摸著她的肩,沒說什麼便答應下來,又搖頭說:「真不知道如何成了這副模樣,真是比付氏還要面目可憎幾分,我怎麼會生出如此不孝的女兒來!」
  
  「龍生龍鳳生鳳。」盛氏言簡意賅,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和嘲笑:「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付氏是那個樣子,她能生出什麼好的來?朱元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如此膽大妄為,涼薄無情,甚至連你這個父親都不認,可見是從根子上就壞了。」
  
  朱正松被說的有些惱怒。
  
  他的確是很惱怒。
  
  朱元做的太過了,什麼好處都得到了,卻還是耍了他們,盛氏出來了,可是朱三老爺卻還是要流放充軍。
  
  現在家裡一片愁雲慘淡,老太太簡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涅盤。
  
  而朱三太太卻覺得這一切都是盛氏鬧出來的事,還說都是盛氏心狠手辣,要養廢養死朱元,所以才會招致朱元的報復。
  
  家無寧日,真是叫人難堪。
  
  他閉了閉眼睛,很是不舒服的咳嗽了幾聲將這個話題錯了開來:「不要再說這些了,現在老太太氣的病了,若是不把這個死丫頭弄回來,只怕老太太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多受些委屈吧,過兩天再去一趟,免得這個死丫頭又中途生變,耍別的把戲。」
  
  盛氏有些不情願,可是現在也不能說不,她只好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麼有些稀奇的說:「對了,我瞧今天綠衣那個死丫頭不在朱元跟前,不是說她們兩個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嗎?怎麼這回倒是沒有瞧見?」
  
  朱正松不甚在意:「一個丫頭罷了,在不在都沒什麼要緊。」
  
  「話不是這麼說。」盛氏微微皺眉,從他懷裡直起身子來:「你還是找個人去查查,我總覺得事情不對,你這個女兒可厲害的很,跟那幫被招安的土匪關係匪淺啊,說不得綠衣是給她傳信去了呢?」
  
  朱正松猛然站起來,神情凝重的皺起眉。
  
  綠衣卻沒被別人盯著的自覺,她給朱元傳完信,開心的拿出幾文錢買了一串糖葫蘆要帶回去給朱元吃。
  
  朱元卻沒什麼心情,接過了糖葫蘆摸摸她的頭,就問她事情辦的怎麼樣。
  
  綠衣見她心情不好,也跟著情緒低落起來,點了點頭讓朱元放心:「姑娘放心吧,楊大哥說他一定會替您辦妥當的,讓您不要為這件事情擔心。」
  
  朱元靠在椅背上看著不遠處的花瓶,聽見綠衣這麼說,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了一刻,便起身道:「走吧,咱們出去瞧瞧。」
  
  出去哪裡?
  
  綠衣有些不明白,卻還是急忙跟著站起來提醒她:「姑娘,姨太太說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下了,我才來的時候,她們都說姨太太吩咐了,不要去打擾呢。」
  
  朱元皺起眉頭,加快了腳步到了蘇付氏的房間,顧不得丫頭們的簇擁伸手拍了拍門。
  
  幸好她沒有等太久,門就吱呀一聲從裡面被蘇付氏打開,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幸好,她還以為蘇付氏是要做傻事呢。
  
  蘇付氏見她行色匆匆,有些明白她的來意,心疼的拉了她進門:「聽說朱家又來人了?是盛氏吧?她說了什麼?」
  
  朱元把盛氏受挫的事跟她說了,見蘇付氏笑起來,便握住她的手認真的道:「姨母,您不能有事,我已經沒了母親,不能再失去親人了。何況,母親的仇還沒有報,您不能丟下我。」
  
  別人都說朱元厲害,怕她的很,蘇付氏卻只能瞧出她眼裡長久盤踞的不安和恐慌,她心裡愧疚又感動,鄭重其事的下了保證:「你放心,姨母一定會好好活著,一定會陪著你替你母親報仇。」
  
  綠衣在邊上看的有些想哭。
  
  姑娘只有姨太太一個親人了,要是姨太太也出事了,姑娘肯定會受不了的。
  
  雖然姑娘是很厲害的,可是再厲害的人,也不能一個人活著,姑娘肯定很需要親人的,朱家的那幫人太壞了,唯有姨太太是好人,她抿了抿唇。
  
  蘇付氏倒了杯水遞給朱元,見她神情恢復了鎮定,便輕聲問她:「以後你打算怎麼辦?真的回朱家去嗎?朱家是龍潭虎穴,朱正松和盛氏都不是好人......」
  
  「龍潭虎穴也要回去的。」朱元放下杯子,看著杯子沉沉的發了一會兒呆,抬頭看著她苦笑:「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要帶回來,如果我現在把盛氏和朱正松給弄死,那他也永遠不能回來了。」
  
  很重要的人?
  
  蘇付氏怔住,摸不著頭腦看著她不知如何反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33 PM


第96章·自知

  
  朱元還有什麼很重要的人嗎?

  之前朱元多少次都一直說,朱家已經沒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戀,對朱家的人更是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好臉色,現在朱元卻說,她在朱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要帶走?
  
  蘇付氏看了她一眼,覺得心裡有些奇怪,便下意識的問:「是什麼很重要的人?」
  
  按理來說,朱家對朱元實在只算得上有仇無情,朱家還有什麼人值得她留情面呢?
  
  朱元喝了口茶。
  
  上一世的時候,盛氏排擠她侮辱她,盛氏所出的女兒朱曦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她在他們母女手裡的確是吃盡了苦頭。
  
  可是這虐待根本不值得朱元記上前世今生,讓她這一世還要回來找朱家的人復仇。
  
  真正讓她憤怒的,是盛氏把付氏拼盡性命生下來的孩子,盡心盡力的養成了一個廢物。
  
  盛氏上一世所有的孩子都成器,兒子們一個個的都是好的厲害的,唯有一個嫡長子,實在爛泥扶不上牆,京城的人都知道,盛氏見天兒的要往青樓楚館裡去找兒子,找到了就一頓毒打,再抱著哭。
  
  可是打也打了,哭也哭了,那個敗家子還是毫無改變,就跟一頭倔強的牛一樣,實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盛氏為了這個兒子氣的半死,甚至不惜求到盛貴妃那裡去,讓盛貴妃給他找了一門好親,尋思著成了親了總算就聽話了。
  
  沒料到成親當天,新娘子就撞死在了新房的床柱上。
  
  外界傳言,說是這位朱公子生性殘暴,對女人從來就不知道憐香惜玉的,當初還差點兒弄死過得月樓的花魁。
  
  成親當天,聽說新郎官狂性大發,竟然狗改不了吃屎,要讓新娘子和小妾一同服侍他,高門貴女的新娘子哪裡受得了這個委屈,當即便撞柱而死。
  
  因為這件事,連盛貴妃也鬧了個沒臉。
  
  禦史們一個個都瘋了似地上奏參奏朱家草菅人命,言語中還攻訐盛貴妃乃是奸妃,竟然給髒的惡人配這樣的親事。
  
  這事一發生,朱正松便大怒,立即回了老家開了祠堂,請了朱家親眷,直接將嫡長子除了族譜,再也不認這個兒子。
  
  朱元想到這裡,面色有些凝重,許久才冷笑了一聲。
  
  大約盛氏是覺得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太無聊了,她故意將這個孩子給推到了她手裡。
  
  她那時候厭惡盛氏的一切,覺得跟盛氏有關的所有人都是面目可憎,因此並不想管這個拖油瓶,早早想法子將人打發走了。
  
  再後來,盛氏身邊的人很恰巧的,在那個孩子已經遍尋不著的時候告訴了她真相,她得知自己趕走的人是自己親弟弟的時候,痛不欲生,懷著孕身體受了很大影響,差點兒小產,孩子生下來以後身體也一直不好。
  
  不過還是那句話,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她再也不會容忍這些事發生,誰都別想再在她身上尋找到任何獵取的樂趣。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朱元最終看著蘇付氏的眼睛:「盛氏應該覺得慶幸,要不是他的存在,要不是我還顧念著他不想下死手,我一定會讓她死無全屍!」
  
  不然的話,盛氏還以為可以這麼輕易的就逃脫她設下的這個局嗎?
  
  屋子裡的空氣冷得很,蘇付氏不由自主的擦了擦自己的胳膊,聽見朱元這麼說,就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了一聲,既然朱元都這麼說了,她當然不能拖朱元的後腿。
  
  妹妹只剩下了這麼一個獨女,留了這麼一點血脈在這世上,自己又並沒有孩子,她自小就跟妹妹感情好,現在當然該什麼都聽孩子的話。
  
  蘇付氏才想說自己已經想通,就見蘇夫人又進來,對著朱元有些茫然的說:「朱家準備了八抬大轎,不知道怎麼的,正在外頭敲鑼打鼓的,動靜大的很,這是做什麼呢?」
  
  蘇夫人看向的是朱元。
  
  難道是朱元忽然改了性子,決定跟朱家握手言和?該不會是因為他們蘇家現在得罪了蘇付氏的事吧?
  
  要是這樣的話,朱元之前討厭朱家就能把朱三老爺直接送去流放,把朱大老爺和朱大太太弄得都往衙門走了一趟,那要是現在覺得蘇家不好了呢?
  
  蘇夫人察覺出了深深的恐懼,情不自禁顫了顫身子。
  
  幸好朱元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見她神情緊張,沒有經過多少時間思索就搖頭:「勞煩夫人去跟她們說一聲,我說過五天之後就是五天之後,要是朱家錢多的實在沒地方花的話......」朱元笑了笑,帶著點毫不遮掩的譏諷:「那就讓他們回去先看看自家的祠堂修建的怎麼樣了,是不是覺得祠堂燒的還不夠嚴重?所以才分得出心思在我身上。」
  
  蘇夫人腳步頓了頓。
  
  看朱元這態度,絲毫沒有跟朱家妥協的意思,更沒有跟朱家和解的意思在裡頭,蘇夫人心裡略放了心,按照朱元的吩咐讓下人出去傳話,自己看著朱元,躊躇了片刻才問朱元:「元元,這件事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是我們家老太太是個固執的人,她又極寵愛小兒子,現在出了這樣的事......」
  
  他們也沒有法子,不然的話,他們比誰都清楚朱元的本事,誰會想跟朱元過不去啊?
  
  所以得罪是肯定把人給得罪了,話卻得說清楚,他們肯定是不想跟朱元結仇做對的,這都是老家人的意思,說到底也是因為蘇付氏被指責說是下毒謀殺親夫,這事兒太大了。
  
  蘇付氏皺著眉頭,沒有再顧蘇家的臉面也沒有再顧自己的臉面,怒而將杯子放在桌上,看著蘇夫人寸步不讓的辯解:「錯了!我沒有下過毒,我又不是瘋子,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再說,這麼多年我都忍過來了,就因為什麼抬小妾我就忍不得?我要是真的忍不得,蘇萬堂他早就死了,怎麼還活的到今天?!」
  
  蘇萬堂對不起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要是想不開,早就已經想不開了,哪裡還忍得到如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48 PM


第97章·自信
  

  蘇夫人沒有想到一直一聲不吭的蘇付氏忽然據理力爭,有些為難又半信半疑的反問:「那你之前為何不把話說清楚?為什麼又自己跑了呢?」

  蘇家找她都找瘋了,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自投羅網跑到青州蘇萬州這裡,因此耽擱了一些時間,等到蘇家要找蘇萬州幫忙了,兩下一去信,才知道了原來還有這件事。
  
  蘇夫人起先只是覺得為難,現在才細細的想這件事,頓了頓就有些不大自信的說:「或許,或許是他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所以傷了你的心了?」
  
  妯娌多年,男人們彼此都不是來往見面太多,女人卻還是得給家裡準備年禮節禮和回禮的,多少對對方的處境有些瞭解。
  
  蘇夫人知道蘇付氏的日子過的一直不算好。
  
  婆母倒是也不算苛刻,可就是囉嗦這一條就夠人受了,最要命的是她丈夫,大家都知道,蘇付氏跟蘇萬堂之間的關係冷淡僵硬到了極點,這兩人之間同房的次數都數得過來。
  
  這也是蘇老太太對蘇付氏很不滿意的一個地方,覺得費了這麼大力氣娶回來的媳婦兒卻籠絡不住丈夫,是一件很掃興的事兒。
  
  在這樣的壓力之下,要是蘇付氏做出些極端的事情來,其實也不是那麼不能理解的事啊。
  
  「是不是不要緊。」朱元不想讓蘇付氏來承受這份來自別人的異樣的眼光,一錘定音:「過些天,我們大家就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大家不要慌啊。」
  
  朱元微微笑了笑,露出一點稍顯狡猾的笑意:「急什麼呢?反正人就在這裡不會跑掉,要是你們不放心的話,也可以把我和我姨母綁起來。」
  
  蘇夫人想要苦笑。
  
  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去綁朱元啊。
  
  何況既然朱元都這麼說了,她當然也不怕朱元和蘇付氏會跑。
  
  不過依朱元的性格,她也不會做逃跑這樣的事,更大的可能是,她會把他們蘇家這幫人給弄死。
  
  歎了口氣,蘇夫人笑著和朱元說了幾句軟話,才出去了。
  
  朱元等她一走,就站起來,想了想跟蘇付氏說:「我得先出去一趟,楊玉清去幫我處理您的事了,我現在得去找找向問天他們。」
  
  蘇付氏知道這些都是土匪,有些憂慮的皺起眉頭:「元元,跟這些人打交道,還是要格外小心,畢竟他們都是土匪啊。」
  
  曾經的土匪向問天沒過一會兒就出現在了朱元在悅和樓的雅間裡,謹慎的打量了朱元片刻,他才坐在了朱元對面,一雙眼睛老老實實的釘在桌上,問她:「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不是還有什麼吩咐,而是不管我以後還有多少吩咐,你們都只需要聽令行事。」朱元糾正他,見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很和善的笑了笑:「我們以後還要長久相處,所以彼此之間最好不要有太多的保留,你說是嗎?」
  
  這些人雖然都是楊藹然給她並且都寫信交代過的,但是也有用的順手和不順手的區別。
  
  楊玉清就挺順利的就表了忠心的。
  
  至於向問天,就一直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當然了,有本事的人總是格外的有脾氣一點。
  
  在朱元看來,這些脾氣都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並沒有什麼惹人厭或是不能接受的地方,因此她見向問天不以為然的撇開了頭露出了一絲不屑,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開門見山的說:「朱家一直催我回去,我覺得這裡頭恐怕有些貓膩,所以要請你去幫我查一查。」
  
  向問天不耐煩的皺了皺眉,終於抬頭正眼看了朱元一眼,有些忍耐的搖頭說:「朱姑娘,我們是土匪,可不是你家裡的家丁,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我們難道一直都要做下去?先是燒祠堂,後來是讓楊玉清去了什麼蘇家老家探聽什麼消息,現在更要我去查朱家了。」
  
  他乾脆直言不諱:「朱姑娘,我看你不是想要幫手,恐怕是只需要一群聽話的狗吧?」
  
  朱元給的銀子倒是不少,不過向問天要是想要銀子,根本就不需要卑躬屈膝呆在一個女人手裡做事。
  
  這些並不足以讓他死心塌地。
  
  朱元牽了牽嘴角看他,一雙鳳眼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如同一隻山間野狐,老於世故而一點兒不讓人覺得過於世故的輕笑出聲:「狗不好嗎?如果說言聽計從就是給別人當狗,那麼錦衣衛是不是狗?羽林衛是不是狗?金吾衛又是什麼?」
  
  向問天微微睜大眼睛,沒有出聲。
  
  他的祖先是出身於羽林衛,是世襲的小將門,可是這些事早就已經隨著家裡的沒落而塵封了,根本沒人知道,連楊藹然他們也並不清楚。
  
  朱元怎麼可能知道?
  
  他不信。
  
  朱元卻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撐住桌子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怎麼樣?你父親給你取這個名字,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向問天有些失態。
  
  他當然知道。
  
  他們家明明是世代做小將門的,每一代都會出個把厲害的人,可是自從祖父那一代被人陷害了以後,他們家就只能避走天涯,從此隱姓埋名。
  
  姓氏沒有改,籍貫卻都開始作假,連祖宗都不敢認。
  
  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就是想問問上天,到底這世上的事還有沒有公道。
  
  他曾經一度覺得沒有。
  
  否則他也不至於上山落草了。
  
  可是現在朱元這麼一問,一直塵封在他心裡的一些念頭全都瘋狂的生長,他看著朱元,不確定的問她:「你知道些什麼?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些重要嗎?」朱元微微挑眉:「重要的是,我知道當年你祖父是冤枉的,我也有能力帶你們重返京城,光明正大認祖歸宗,這就足夠了。」
  
  真是可笑啊。
  
  這樣的豪言壯語從一個女孩子嘴裡說出來,說不出的滑稽,向問天嗤笑了一聲就想要發笑,但是最終卻沒有能笑的出來。
  
  他認真的看了一會兒朱元的眼睛,卻從裡面看不出半分的動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50 PM


第98章·虛情

  
  向問天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看著朱元如同是在看一個怪物,忖度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承認自己在朱元面前竟然先敗下陣來。

  可是氣勢上輸給一個小女孩兒,他本該是生氣的,此刻心裡卻奇異的沒有絲毫惱怒和難堪的意思。
  
  相反,他心裡充滿了久違的興奮感和緊張感。
  
  過了許久,他才後仰了一下好將朱元看的更清楚一些,而後他鄭重其事的問:「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開河?」
  
  「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很難分辨嗎?」朱元挑了挑眉看著他:「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我知道你們家為何從小將門的選拔中落下來,也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個秘密,知道的人應該不是那麼多吧?我既然知道你們家的秘密,那你說,我是不是有這個能力招攬你?」
  
  這是當然的事。
  
  父親死的那一天也沒有合眼,心裡仍舊惦記著自家的冤屈,說是死了也沒有面目去見底下的列祖列宗,讓他一定要爭氣。
  
  可是他怎麼爭氣呢?
  
  人家權傾朝野,蒸蒸日上,在宮中一步登天,他們呢?
  
  他們活的卻越發像是地溝裡的臭蟲,想要扳倒他們報仇,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蚍蜉撼樹。
  
  這中間的層層險阻,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他早已經絕望了。
  
  他原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朱元的這番話的確是給了他希望,他目光灼灼盯著朱元笑起來了:「我跟您說句實話,我不服您,我好歹也是個三當家,要我給一個小女孩兒呼來喝去的,我的確是心裡不舒服。可是我現在再跟您說句實話,只要您能幫我,讓我能替家裡出了這口惡氣,我這條命,就是您的。」
  
  向問天的命可金貴了。
  
  楊藹然和向問天兩個人的命加起來就更金貴,可是她現在已經握在手裡了。
  
  哪怕顧傳玠真的也是重生來的,那又怎麼樣?
  
  顧傳玠想要搶佔先機,想要處處體現自己重生者先知的優越感,來給她施恩,甚至想要操縱她的人生她的生死,哪裡有那麼簡單?
  
  以後就各憑本事吧。
  
  當然,現在還是得先顧眼前的事,朱元知道,時候已經差不多了,便也稍稍後仰靠在了椅背上,微笑著看著向問天,語氣波瀾不驚的道:「你看著我收拾盛氏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就一點兒也不開心嗎?」
  
  向問天聳然而立:「你真的都知道?!那你還跟盛家做對?!」
  
  「我本來就只是盛氏的繼女啊。」朱元已經不在乎他的失態,神情平靜的沖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坐,很冷淡的說:「我從來就是要跟盛家做對,一個盛氏,我如果真想她死,一針下去刺在她肩井穴,她也就死了。」
  
  盛氏以為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真的是因為她要回朱家所以而妥協。
  
  卻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意思讓她死。
  
  盛氏死了有什麼用?
  
  只要盛貴妃和盛閣老一天還在,那麼殺死盛氏就毫無意義。
  
  盛氏所以囂張,所以能橫行霸道不知收斂,甚至可以勾引人夫最後甚至擠走逼死原配,虐待繼女,所仗的無非是因為盛貴妃和盛閣老的縱容。
  
  既然盛家要縱容盛氏橫著走,她就會把盛家打的在地上爬。
  
  她會讓盛家知道,當初被他們不屑一顧從不曾在意過的螻蟻,如今究竟已經變成了什麼樣。
  
  「可是這樣你會覺得開心一點嗎?」朱元朝他看去,神情淡淡:「我殺了盛氏,也改變不了什麼東西,更不可能報的了你們家裡的仇,歸根結底,你們的仇人在宮裡,在盛家,可是卻不是盛氏,不是嗎?」
  
  向問天單手在桌上握成拳,若是說之前還有一絲猶豫的話,他現在就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綠衣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去看朱元,見朱元沒有什麼反應,就知道沒什麼事,坐在桌邊看著向問天,有些茫然。
  
  向問天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朱元見扶他不住,也就讓他跪了,見他磕完了頭,才讓他起來:「那朱家的事,我就交給你了。」
  
  向問天重重的點了點頭。
  
  朱家卻還絲毫沒有察覺。
  
  盛氏只看得到朱元的傲慢和不可一世,所以她平時自恃的高門貴女的那些做派也顧不上了,平時她向來是最討厭搬弄口舌的人,現在卻忍不住在朱老太太跟前數落起朱元的諸多不是來。
  
  朱老太太面上沒什麼表情,手裡的佛珠卻轉的越發的快了,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她才放下佛珠轉過頭來看著盛氏,伸出手讓她扶自己起來在邊上的黃梨木椅子上坐下,便問:「她要這樣,老大竟然也縱著?」
  
  「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這就是個混不吝的,她死不要臉的,什麼面子都豁的出去,可是我們家卻是要體面的人,難道還能真的跟她撒潑打滾一樣綁回來不成?」盛氏扶著她坐下:「這也不知道是哪裡來整治我們家的妖孽,竟然如此囂張跋扈,才先二叔又來了,責問大老爺,說為什麼縱容家人虐待原配子女,又為什麼竟惹怒天神降下懲罰,叫族人蒙羞......」
  
  盛氏向來知道朱老太太在乎的點在哪裡,她見朱老太太已經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便重重的歎了口氣。
  
  朱老太太神情緊繃,心情壞的要命,佛珠重重的往桌上一扔,就豎起了眉毛冷笑了一聲:「且看她到底能夠猖狂到幾時!這種賤人,自然會有老天來收了她!你別急赤白臉了,這事兒,我心裡早有了打算,這幾天就跟老大說的,就縱著她,看看她到底能夠猖狂道什麼時候,等到她這陣子瘋完了,她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生事心裡開心,面上卻還是含著憂慮忍不住道:「可是這個丫頭,她醫術精通的很......何況我總覺得她有些邪門,您可得謹慎一些,別到時候又被她鑽了空子,可就難以收場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20-7-15 03:53 PM


第99章·龍陽

  
  「要是不邪門,我倒也不出這招對付她了!你放心吧。」朱老太太咳嗽了一聲,胸有成竹的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廣濟寺的大師向來在青州德高望重,善信們都對他們素來敬重,他們說一句話,就沒有人再聽朱元說什麼話了。」

  廣濟寺之前盛氏也死聽說過的。
  
  她成親第一年就托了朱三太太在這裡供奉過送子觀音,結果特別靈驗。
  
  她點了點頭。
  
  朱老太太便徑直又道:「這回火燒祠堂的事,實在是叫我們家元氣大傷,家裡的叔伯們本來就對我們家嫉妒的很,現在自然是一天一天的上來恨不得到處找麻煩。到時候叫廣濟寺的大師想個法子,讓他們轉過來說這件事是由於朱元引起,我們再處置了朱元,自然就沒事了,你放心吧,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兒。」
  
  盛氏心裡有些半信半疑。
  
  不管怎麼說,朱元這些天來的變化騙不了人,她總覺得奇怪的很。
  
  這種妖異的表現,難道真的跟鬼神有關?那些人真的能拿她有法子嗎?
  
  可是廣濟寺的大師們畢竟也的確是很有威望,她遲疑了一瞬,最終有些相信了,點了點頭。
  
  相安無事了幾天,盛氏終於再一次讓家裡的管家和朱大朱二一道去把朱元接回來。
  
  她私底下跟朱正松也說:「要是這次還拿她沒法子,那......你可就別怪我把事情全部原原本本告訴我父親和姐姐了。」
  
  朱正松攬著她的肩有些心不在焉:「得了吧,我知道你那點兒心思,放心吧,老太太都說了,這件事兒是廣濟寺的大師出手,一定萬事順利的,到時候,你心裡有多少氣,也都該出完了。」
  
  朱元沒空管朱正松這邊的事,她暫時正忙著聽楊玉清帶回來的消息。
  
  蘇家這幾天也安靜的很,她說了會查,蘇同知和蘇夫人便還算是給面子的沒有再來為難過蘇付氏,因此蘇付氏心情已經好了許多。
  
  可是一聽見楊玉清說蘇家那邊已經寫了修書並且寫了訴狀,就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冷哼了一聲怒道:「我分明沒有做過,他們卻還是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吧?!」
  
  蘇萬堂還是人嗎?
  
  到底是夫妻一場。
  
  她也不是沒有努力過,熱臉貼他冷屁股的事做了也不止一兩年。
  
  她對蘇萬堂不可謂不仁至義盡。
  
  可是這個人,卻用最惡劣的手段來傷害她。
  
  蘇付氏閉了閉眼睛,忍耐到了極限。
  
  楊玉清也停下了話頭試探性的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握住蘇付氏的手,原本她是想讓蘇付氏聽完的,可是現在看得到蘇付氏如此痛苦,她又不像讓蘇付氏知道太多了,頓了頓就讓蘇付氏先出去休息。
  
  蘇付氏卻拒絕了,她端坐在椅上,搖了搖頭:「說罷,我倒是想聽聽,人究竟能壞到什麼程度。」
  
  楊玉清見朱元沒有再說什麼,便喝了口茶垂下了眼睛:「這事兒呢,說到底吧,他也就是龍陽之好的一件事兒罷了。」
  
  蘇萬堂根本不是不喜歡蘇付氏,他是根本就不喜歡女人,他只愛男人罷了。
  
  楊玉清是個土匪,青樓楚館這些地方就沒有他不熟的,在蘇家老家混了幾天,他就什麼都查出來了。
  
  蘇萬堂常常還出入一個暗娼館,那個暗娼館裡的女孩子們有些特殊之處,就是她們的兄弟也都是淸倌兒,也都是伺候客人的。
  
  楊玉清花了點錢,就套出了很多話。
  
  蘇萬堂很喜歡其中一個淸倌兒,還給人家贖身帶回了府裡當了個書童。
  
  蘇付氏聽的臉色慘白,簡直有些想要作嘔。
  
  難怪那麼喜歡在書房,原來根本不是為了讀書,只是因為裡頭有能讓他睡的書童罷了。
  
  可是如果只喜歡龍陽的話,那為什麼還要娶妻?
  
  楊玉清笑了一聲:「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男人們可以不喜歡女人,可是卻不能不要面子。喜歡龍陽沒什麼奇怪丟人的,可是問題是這人只喜歡龍陽,不能接觸女人不能生孩子。那就有問題了,他也估計是被逼急了,所以才想到了這麼一個損招兒,設計了夫人,想讓夫人替他承擔後果他這不是被下毒了以後就‘不能’了嗎?既然不能了,那當然就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家裡人自然也就不會再逼他了。」
  
  這倒是,他家裡人只會恨死蘇付氏而已。
  
  以後蘇萬堂甚至根本不用再接近女人了他只要說是他被蘇付氏害慘了,以至於現在都有了心理陰影,就足夠了。
  
  真是個噁心的男人。
  
  朱元喝了口茶。
  
  蘇付氏白著臉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還曾經懷揣希望想要焐熱這顆石頭,真是自取其辱。
  
  這樣沒有擔當甚至連人性都沒有的男人,哪裡值得人替他考慮?
  
  他連面對世人非議的勇氣都沒有,卻又要堅持離經叛道,還以犧牲這麼多女人的一生為代價。
  
  這種人,真是賤的厲害。
  
  蘇付氏回過神來,氣的身體都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抓住朱元的手:「元元......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被人這樣愚弄。
  
  被人當成是擺設用了這麼多年,最後還被壓榨了一把受盡千夫所指。
  
  憑什麼?!
  
  她不甘心,也忍不下這口氣,一定要讓蘇萬堂得到應有的代價。
  
  朱元明白她意思,事實上就算是蘇付氏還心軟,朱元也沒有想放過蘇萬堂的意思,她只不過會做的更加隱秘一些而已。
  
  現在既然蘇付氏主動要求了,那就更好了。
  
  朱元看了楊玉清一眼,問他:「你知道了這些,就什麼都沒做嗎?蘇家不是還準備把我姨母抓回去沉塘嗎?現在他們都怎麼樣了?」
  
  楊玉清面上帶了一點遮不住的笑意。
  
  他現在想起當時蘇家人的那些各色的反應,還覺得人生實在是有趣的很。
  
  咳嗽了一聲,他正要說,就聽見外頭的門砰砰砰的被敲響了,朱元面無表情的說了個進字,蘇夫人便急忙闖了進來,面色灰敗的看著朱元,嘴唇顫了顫,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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